沈熙一时没反应过来,缓了好几秒才说道：“阿姨您是说玥玥易受alpha信息素影响的体质吗？”
何悦微微怔愣，母女间的默契令她瞬间了然姜凝玥的心思，轻咳两声,顺势道：“嗯…对,是这种体质。”
沈熙有些许不解，天生的特殊体质也可以算作病症吗？但转念一想,这种体质可不就是给日常生活带来不便,和病症没什么差别。
她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回应何悦之前的问题：“玥玥和我说过她的身体体质。”
何悦微微叹气，但没有说全啊…
信息素紊乱带来的危害可不是易受alpha信息素体质所能比拟的。
何悦无意揭露女儿,这种事,还是留给凝玥自己处理,方为上策。
她收敛神色,顺着沈熙的话说道：“我们之前一直以为凝玥身体健康，体质和常人一样,但她十九岁那年，她无缘无故昏倒过一次,后来带她去医院检查，发现她身上…”
何悦语气稍顿,停了两秒后继续说道：“发现她的身体是特殊体质,也就是你说的易受alpha影响。”
“为了缓解和克服这种体质带来的负面影响，我和她爸满世界寻找名医为她治疗,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沈熙：“是顾然吗？”
何悦点头：“那一年时间内,玥玥便在国外医院治疗，我和她爸陪伴左右。”
许是回忆往事，何悦眼眶微微浮上水雾：“那一年，玥玥虽是得到了全方面的治疗,但整日待在医院内，没法出去，没法见朋友，身体气色都不是很好，她不愿意留下那段时间的印记，我们也就没帮她拍照。”
所以，十九岁那页，便留下了空档。
何止是十九岁的那页留下了空档，十九岁那年的人生，怕是也留下了空档吧…
沈熙下颌绷紧，眉眼紧蹙，心脏像是被一把年久未打磨的锉刀不断地左右划拉，生疼带血。
何悦神情稍有舒缓，“那一年过得虽苦，但好在治疗效果不错，体质带来的负面效果得以控制，她至少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生活了…”
沈熙垂眸，视线落在二十岁的照片上，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就如眼前所看，姜凝玥精致的眉眼处拢着一层淡淡的愁郁。
相册往后翻，照片到20岁，也就是去年为止。
她今年还没有拍。
沈熙合上相册，转过身面对何悦，眉宇微拧，神色认真：“阿姨，我有个疑问，一般来说，这种先天的体质，只要生活中好好照料调养就好，怎么会严重到需要住院治疗一年？”
何悦轻拍她肩膀，不答反说：“这个问题，你还是让玥玥告诉你比较好。”
她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小熙，阿姨希望你答应一件事，关于玥玥体质这件事，无论到时候她说了什么，你生气也好，失望也罢，阿姨希望你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要什么都不听，便把她打入深渊，可以吗？”
沈熙越发听得迷惑，姜凝玥体质特殊，她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何悦见她许久没有回应，隐隐催促：“小熙，你答应阿姨。”
沈熙回神，郑重其事：“我知道了，我答应您。”
“还有一件事。”何悦缓缓启唇，这也是她此次拉沈熙来储藏室秘密谈话的原因，“虽然说现在承诺不值钱，但阿姨还是希望你能做出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无论生老病死，决不辜负玥玥！”
沈熙神情一瞬怔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何悦会同她说这般话。
一言一语，犹如千斤重般，生生压在沈熙的心头。
决不辜负吗？
和何悦对视的视线错落，沈熙指尖微蜷。
她是下定了要和系统坦白一切，不再逃避拖延的决心，事实上，她也偏向留下来，和姜凝玥在一起，可严格来说，她尚未完全确定回家还是留下的选择。
何悦目光微灼，含着期待，等待她的答复。
沈熙脑袋微垂，薄唇紧抿，又一次在关键时候做了一回逃兵。
和父母告别之后，姜凝玥和沈熙坐上了回家的车。
临近过年，气温持续走低，来时还有一出一点太阳的天此刻被乌云笼罩，疾车一驶而过，带起呼啸寒风，枯叶在柏油马路上打着卷。
高低不一的房屋建筑从窗前略过，沈熙手肘撑着脑袋，望向窗外，眼眸和天上的乌云一般，阴郁深沉。
“你怎么了？”姜凝玥挪坐到她身边，语带关切。
好像自上车以来就兴致蔫蔫的。
游离的思绪被拉回，沈熙轻眨眼睫，敛下眼底的沉郁，转回脑袋，“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脸上写满了有事。
沈熙这道阅读理解题，姜凝玥已做到炉火纯青。
“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沈熙摇头：“没有，阿姨就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那你怎么一上车就挂着一副脸？”赶在沈熙辩驳前，姜凝玥打预防针，“不许敷衍我！”
沈熙嘴唇动了动，轻扯微笑：“等回去再说好吗，现在不方便。”她瞥了一眼司机的方向。
“好吧。”
车开到小区门口，甫一回到公寓，姜凝玥便拉着她，“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熙伸手，指尖勾着她的碎发至耳后，问道：“我们之间是有了婚约，对吧。”
“嗯！”
“那有了婚约之后，是要结婚的吧...”
“当然！”姜凝玥坚定，可听着沈熙不确定的语气，不禁反问，“难道你不愿意？”
沈熙摇头：“没有。”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能以婚约的方式一辈子让姜凝玥属于自己，何其美好的愿望啊...
沈熙倾身，手臂搂着她的腰身，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语气亲昵：“没有不愿意，我愿意的...”
暧昧动人的话语配上她一贯温润认真的嗓音，姜凝玥猝不及防，绯红漫上脸颊。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是非问答，怎么搞得和求婚一样...
姜凝玥咬着唇，摇头甩掉头脑中的幻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你...你别扯开话题，告诉我，你今晚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沈熙蹭了蹭她的耳鬓，“只是突然和阿姨聊起和你婚约的事情，觉得有些茫然和感概。”
“嗯？”姜凝玥偏头，回应她的触摸。
故意避开内心的真实想法，沈熙嘴角扯出笑容，故作轻松：“我们两个才大三啊，恋爱都还没谈多久，就要开始谈婚论嫁了。”
姜凝玥转头寻找她的眼神，凝眸望着几秒，说道：“你在车上想的就是这件事吗？”
四目相对间，沈熙颔首。
姜凝玥几不可觉舒缓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她复又抱着沈熙，贴着她的耳廓喃喃：“又不是现在马上结婚，大四毕业才完婚呢，要是你觉得太早，我们到时候再看，又不是不能商量...”
“嗯...可以商量...”沈熙不愿在编造的话题上停留过久，她快速结束道，“其实我没什么事的。”
“那不会不开心了吧？”姜凝玥细细打量她的神情。
沈熙亲吻她额头，“不会了。”
“真的？”
“真的。”也是假的。
但真正的心事是不能说的，牵扯到太多秘密。
姜凝玥缓缓呼气，提起的心脏被安回肚子里。
“那就好。”她拉着沈熙往厨房走，“我最近新学了一道菜，你帮我尝尝看味道。”
“好。”
姜凝玥最近突发奇想，开始学做菜。她要学，沈熙便手把手教她，事实证明，她学东西一点就通，不论是菜谱，调料还是原料，上手了解极快。
每次看到沈熙初尝菜肴时脸上露出的一瞬惊喜，姜凝玥的心就像泡进蜜罐子一般，到处渗着甜。
厨房暖灯照耀，落在她微垂的雪白细颈和熟练动作的指尖，像是褪去了一分倨傲的张扬，增添了一分柔和的气质。
沈熙靠着流理台，望着她的精致侧颜，眉眼也跟着软和下来。
心底那未能向何悦给予承诺的疙瘩也渐渐被抚平。
许是灯光暧昧，又许是她的背影过分温柔，沈熙情不自禁，上前搂住了她的纤细腰身。
姜凝玥动作微顿，下一秒任由自己靠在她胸前，语调轻扬，“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抱抱你…”沈熙下颌搭着她的肩膀嘟囔。
姜凝玥放下铲子，转过身，探头轻吻她唇角，“等等再抱好不好，我现在做菜呢，很危险!”
这句话从喜欢在沈熙做饭时捣乱的姜凝玥口中说出，颇有几分滑稽感。
沈熙微微勾唇，也不揭穿，应她：“好。”
菜式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加上爱人的精心烹调，家常菜亦不平常。
吃过菜，洗过碗，沈熙回书房整理竞选学生会会长的材料，姜凝玥则坐在她身旁，安安静静地玩拼图。
材料整理告一段落，沈熙放下纸笔，捏了捏鼻梁，不经意回眸，暖黄灯光照耀下，姜凝玥脑袋微垂，秀发搭在肩侧，隐约露出底下的雪白颈子。
她时而蹙眉，想来是碰到难拼的图片，但下一秒，眉宇便跟着舒展，想来难题迎刃而解。
沈熙手肘支着下颌，看着她一来一回的神情变换，心生兴趣。
姜凝玥拼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一直关注的沈熙。
沈熙也不打扰她，只静静看着，感受这短暂而珍贵的岁月静好。
观察得久了，沈熙视线随意飘荡，她抬眼看看头顶的大灯，再四周望望门外的客厅，邻近的浴室，以及承载了她们爱意的大床。
不由地，曾经一人在原世界独居的画面浮现脑海。
破旧的单人出租屋，损坏的房屋家具，以及永远吵闹的左邻右舍。
而如今，温暖的小屋，舒适的生活环境，更重要的是，爱人的亲密陪伴。
狂风骤雨已过，阳光彩虹来临，所有的不堪和烦恼皆被代替。
沈熙忽而恍然，曾经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的美好向往生活，如今皆已握在手中。
虽然这样的美好来得突兀，是一笔系统引发穿越的意外之财，也并非沈熙眼中艰苦努力得到的产物。
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由于她努力生活，命运赐予她美好的馈赠？
前者也好，后者也罢，无论哪一种沈熙不在乎，比起这，现在的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念头。
她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
友善的同学朋友，日益亲密的父母，还有眼前的姜凝玥。
她都不想失去。
她想，她是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的吧…
院长母亲如果知道她这个想法，应该也会支持她的吧…
那自己是不是能够真的放下原世界的羁绊，在新世界创造属于她和姜凝玥的未来呢？
沈熙沉眸思索，心中的天平不自知偏移。
“你怎么看起来傻傻的？”姜凝玥终于意识到沈熙的注视。
“没什么…”沈熙下意识。
姜凝玥勾唇，故作神秘，“我有个东西能让你开心一点，要不要看？”
“嗯？”
仿佛准备已久，姜凝玥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间拿出一个绑着蝴蝶结的四方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两条银质项链，一条下方坠着“s”的字样，一条坠着“j”的字样，造型都很简单，但细看款式和质地，价值不菲，便知她用心良久。
两条项链相互依偎，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芒。
姜凝玥取出带有“j”字样的项链，指尖撩开沈熙的乌发，手指轻巧灵活，绕到后颈，轻巧地系上了扣子。
沈熙心领神会，取出另一条“s”字样的项链，以同样的方式帮她戴上了项链。
姜凝玥笑脸盈盈：“元旦礼物虽迟但到！”
沈熙搂过她，借着俯视的角度打量两人颈间的项链，不禁弯唇，“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姜凝玥扬起脑袋，眼波微漾，“这个款式的首饰不止项链，还有手镯，耳饰...”
甚至戒指。
“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的生日，节日，我一一送你，好不好？”
以后，她说以后...
多么诱人的字眼啊...
一瞬间，同姜凝玥未来生活的构想，何悦的字字恳切，同居以来的点点滴滴浮现脑海。
心底的天平逐渐向“留下”的选择倾斜。
可离开的抉择依旧硌在心头。
忽而，沈熙冷不丁冒出：“玥玥，我们会有以后吗？”
“当然！”姜凝玥果断。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离开你，怎么办？”沈熙嗓音染上苦涩。
“不可能有这样的一天！”她嗓音认真，继而沉下，“但如果真有的话...”
她思考一秒，抬眸片刻，眸光坚定：“我跟你走。”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跟我走，不怕我害你吗？”
“怎么会？”姜凝玥哼笑，“哪怕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跟你走。”
“我信你不会害我，也信你的选择。”
字字真情恳切，如千斤重的巨石，压在沈熙心尖。
又如掉入荒芜的火星子，漫山遍野燃烧，焚寂一切担忧和怀疑。
沈熙长睫微颤，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凝玥，震惊得好几十秒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知她喜欢她，心悦她，可竟不知，她能在不知真相的前提下，抛下所有，义无反顾地和她离开。
哪怕只是所谓的情话和安慰，哪怕到时候她做不到，这份情意已然无价。
更何况，依照姜凝玥言出必行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做不到？
沈熙自省，她何德何能，能值得姜凝玥这般倾心付出？
自愧不如。
相比之下，她在“选择”和“留下”之间的犹豫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过错之人有改错的机会，罪孽之人亦有悔过的愿望。
她尚能为她做到如此，她这罪孽深重之人又有何不能以同样的真情相付，弥补过错？
沈熙搂过姜凝玥，低低说道：“我刚刚只是说万一，我们不会有那样的选择的。”
“我知道，但我也要告诉你，如果真有这种情况，我真的跟你走！”姜凝玥双手捧着她的下颌，字字真切。
“嗯，我信你。”
沈熙舒眉展笑，露出了今天最真切的笑容。
灯光暧昧，四目相对，唇齿相依顺理成章。
抱歉了，系统，抱歉了，院长母亲...
我不能回去了...
耳鬓厮磨之际，沈熙如是想着。
心底那维持四个月博弈的天平顷刻崩塌，唯余同她前往今后余生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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