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妈…是我!”沈熙声音不自觉哑涩，“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回来看您!”
“孩子,别这么说…”沈母身子颤颤巍巍,意欲撑起身子,沈熙眼疾手快，在她背后调整好靠枕的位置,扶着她慢慢倚靠，确保她手上针管没有逆流的情况下,任由她虚虚抱着自己。
“孩子...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嗓音虚弱,却不乏关心和慈爱。
沈熙哽着喉咙：“妈,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回来看你了吗？”
“好...好...”
姜凝玥坐在一旁,望着母女团聚的动人画面,心底不禁动容,眼眶隐约浮上热泪。
沈母犹觉得不放心,追问了沈熙近日的情况。
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话术，沈熙善意谎言,编造了自己在外出差,被领导委以重任，事项涉及公司机密，故而才不能和亲朋好友联系的故事。沈母点点头，深信不疑。
话至末尾，沈母提及：“小熙，你这脖子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沈熙摸了摸脖子,用准备好的话语解释，“我前几天走路，不小心摔了跟头，脖子上留了一个小疤痕，遮一下，没事的。”
一旁的姜凝玥听闻，指尖微微蜷紧，长睫敛下，眼眸沉沉。
哪是什么小疤痕啊，不过是女儿归家，不忍母亲伤心，和系统交易，掩盖腺体上的狰狞疤痕，宁愿忍受事后的痛苦，也要强行伪装的无碍罢了。
“这样啊...”沈母没有怀疑，末了忍不住叮嘱，“你一个人长年住在外面，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嗯。”沈熙握着沈母的手，微微收紧，缓缓启唇，“妈，医生有没有说你的病，怎么样？”
她问得忐忑，沈母却应得乐观豁达：“哎，还能怎么样，一把老骨头了，这说病就病倒了。”
“我这几天待在这医院啊，天天看着这医生护士，说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小星也是，成天愁眉苦脸，好像搞得我明天就要走了一样。不就是癌症吗！得了就得了吧，我这一辈子啊，活得这么久，够了！”
沈熙蹙眉，打断她不吉利的话：“妈！你还能活得更久的。我听沈星说，明天就要带您去国外治疗，哪里的医疗条件比我们这好，一定可以把您治好的！”
“傻孩子...”沈母微微抬起指尖，掸去沈熙眼角的泪痕，眼角微弯，挤出几条细纹，但分毫不减其和蔼慈爱。
“我自己的身体啊，我自己知道！我也不是说什么话骗骗自己，我这一辈子啊，能有院里那帮孩子，能有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啊，真的足够了！”
沈母感概万千，沈熙听得是心疼又无奈。
“这人一病倒啊，总会臆想自己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我想着，我还有好多的事还没做，还有好多的话还没说呢。尤其是你，小熙，妈还想着，至少在离开之前，要见你一面。可是啊...这小星办事不力，怎么都找不到你...”沈母沉沉叹气。
“妈，您别怪他，是我自己太沉迷工作了，到现在才回来看你，对不起...”
“傻孩子，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能回来看我啊，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能在离开之前见你一面，看见你平安无事，事业有成，我这心啊，也就安了。”
“妈…”沈熙嗓音哽咽，胸腔满是酸水。
“傻孩子…”沈母眸光爱怜，宠溺地摸了摸她细软的乌发，语带深意，“我啊，没什么其他想法了，只是啊，有一件事一直搁在我心头，一直难以实现。”
“妈，您告诉我是什么事！”沈熙连忙抬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您!”
沈母面容慈爱，“孩子，这件事是关于你的啊…”
沈熙微微怔愣。
“其实除了你，前一段时间，那些院里的孩子也都有来看我，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成家成家，带孩子的带孩子，就不自觉想到你，什么时候你也能带另一半回来给我见见？”
沈熙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母以为她不愿意，半是解释半是补充道：“你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事业这一块我不担心，只是这感情一事，做母亲的很担心。你大学时候尽读书了，从来也没有谈过恋爱，妈是既想未来有个人能照顾你，又害怕你被别人骗…”
说到情肠处，沈母眼角泛起泪花。
“孩子，妈也不是想你一下子找到对象，只是希望你能多交交朋友，最好谈谈几场恋爱，要是真找不到人生伴侣也没事，起码，还有很多朋友照拂你…”
沈母说得情真意切，沈熙听得心底暖烘烘的。
她唇角微弯，出声道：“妈，您是想我去谈恋爱，以后能找个人照顾我，是吗？”
沈母缓缓点头。
“那万一…”沈熙轻咬下唇，一番心理建设后，终是吐露，“万一那个人是女生，您会介意吗？”
“女生？”沈母惊愕。
看着眼前沈熙担忧的神情，望着从进门以来一直就没有说话，站在一旁，微微拘谨的女孩子，沈母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沈熙呼吸一滞，心跳在静默的氛围中达到了最高点，下一瞬，沈母忽而轻笑：“女孩子啊，那有什么关系!”
沈熙猛然抬头，眼眸漏入星光。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妈又不是福利院附近那些老古板，不会在意是男是女，只要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妈没有任何意见。”
她命不久矣，临终之际，只希望沈熙能找到照顾她一生的人，其他的，无所谓，性别，更不是关键。
“妈，谢谢你！”沈熙感激又感动，她组织语言道，“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果然啊…
但沈母还是佯装不知：“谁啊？”眼眸弯弯，眼角叠出慈爱的皱纹。
只见沈熙起身转身，眸光盈盈，牵着尚处在惊讶当中，还未反应过来的姜凝玥，走至病床前，一副郑重口吻：“妈，我和您介绍一下，她是姜凝玥，是我的…女朋友。”
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姜凝玥半是惊喜半是惊吓，十指互相搅着，无措而无辜，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沈熙柔光似水，心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忽而好软好软。
她俯身，轻声提醒：“玥玥，叫一下人？”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廓，姜凝玥稍稍缓过神。
她颤着长睫，轻柔唤了一声：“阿姨!”
“哎!”沈母笑眯眯的。
她招招手，示意姜凝玥坐近。
沈母不禁细细打量眼前人，波浪卷，高鼻梁，桃花眼妩媚而动人，五官俏丽而灵动。
这哪是女孩子啊，分明就是风情的女人啊!
但不似想象中的那种女人，眼前的姜凝玥性子温柔，乖巧而懂事。
明艳的外貌加上收敛的性子，如此矛盾，如此反差，沈母是越看越喜欢。拉过姜凝玥的手，轻拍她手背，亲昵道：“不要叫阿姨，你既然是小熙的女朋友，那就和小熙一样，都是我的孩子！”
沈母温柔：“来，孩子，叫我一声妈妈。”
沈熙侧过身子，目光带有鼓励的意味，盈盈地望着她。
在两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下，姜凝玥长睫颤动，启唇，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妈!”
“哎!”沈母忙不迭应道，喜悦溢于言表，开心得仿佛嫁了女儿一般。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分享的人一般，沈母撑起身子，抓着姜凝玥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沈熙小时候的趣事糗事。
姜凝玥听得津津有味，卸下心理防线，渐渐放松拘谨的态度，适时应和沈母两句，很好地满足了长辈的分享欲。
说到兴头上，姜凝玥也忍不住，分享两人在一起的乐事。
沈母忍不住问道：“玥玥啊，小熙这孩子啊，性子太过认真死板，你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无聊和为难啊？”
许是被嬉笑的氛围带动，沈熙放松心绪，忍不住嗔一声：“妈…”
半是撒娇半是嗔恼，活脱脱一委屈娇羞的女儿家。
沈母越发笑得开心。
姜凝玥跟着扬唇，欢喜过后，她敛眸勾唇，牵起沈熙的手，认真而专注：“妈，我不会无聊，更不会为难，相反，还会觉得小熙非常有趣。”
惯来一本正经，端庄自持的沈熙只有在她的逗弄下，才会羞涩脸红，露出可爱甚至小女孩的娇俏一面，可不是有趣吗？
“妈，我喜欢有趣的人，在所有我爱的人当中，小熙是最有趣的，而在我见过的所有有趣人当中，小熙，是我最爱的。”
沈熙不自觉扬唇，心底酥麻而柔软。
“妈，我以我的生命为保证，我会好好爱护小熙，她在哪我便在哪，绝不辜负她。”
明艳动人的面容说起承诺来更为真挚诚恳，令人信服，沈母忙不迭挥手：“怎么就以生命起誓了呢？不需要不需要！妈相信你，也相信你们的感情，你们啊，好好过日子就好！”
以生命保证…
她在哪我便在哪…
心底默念这些话，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沈熙心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姜凝玥的手，企图带去一丝丝温暖的回应。
姜凝玥似有所感，轻捏她指尖，回眸清浅一笑。
许是感到氛围的沉落，沈母转移话题，她刻意避开那些悲伤落泪的话题，从沈熙的小学说到中学，高中，再到大学，说得有滋有味。
姜凝玥眉眼弯弯，亦听得喜悦。
伴着耳边的欢声笑语，望着眼前和谐美满的画面，一种难以言明的满足感溢出沈熙心扉。
这种感觉足以让她暂时忘记母亲的疾病，暂时忘却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悲苦，仿佛她们三人不过是这尘世间最平凡的一家人，媳妇和婆婆聊天，说着从前的奇闻乐事，享受着最平常，也最珍贵的天伦之乐。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沈熙弯唇，望着姜凝玥和母亲的眉眼尽是温柔。
人生能有这一刻，哪怕下一秒世界崩塌，生命逝去，她也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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