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上中天,人间炊烟袅袅起。
城郊别院后山上,单凤朱红色的观景长亭内,纤腰长腿迎风而立,一双如秋水般莹润潋滟的眸子向西遥遥而望。
这座观景微澜亭建立在呈凸形的山坡之巅,朝向自西向北而立,单凤站在亭内从高处向下眺望时,市井街巷之中的景象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临近午时,城西游人如织,码头上货船商船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忽地,海面上一艏富丽堂皇的楼船映入单凤眼中。
楼船设三层船舱,船身以非金非木的奇特材质锻造而成,在正午的阳光中似曜石般晶莹剔透,泛着五彩斑斓的黑色。
海风烈烈,掀起海浪拍向岸边。楼船似一道闪电般劈开汹涌的海浪,疾驰而至。金边黑底绣有飞仙岛标识的长帆在日光之中异常醒目。
“公主,是飞仙岛的海船。”新月低声道,神色已有了惊喜,“那岂不是说……”
单凤眸中笑意渐生。
飞仙岛出海的楼船归来,这意味着她一直在等的叶孤城也回来了。
单凤心念微微一动,陌生的画面片段在脑海里闪过,通过天书传来道信息,海寇岛上如今已是群龙无首,余下的海寇刚从首领被杀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刻又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里。
第一批玩家已经打上海寇岛,在几个混入海寇岛上的卧底玩家的接应之下,直接与岛上的海寇们交上了手。
他们倒也聪明,没有仗着武功以少战多硬碰硬,而是如同黑夜中的影子般藏在暗处与海寇们玩起了游击战。
此举却是正和单凤之意。
“命人给水师统帅传信罢。”单凤侧头道,“即刻前往海寇岛剿灭岛上海寇。”
因为从一开始单凤就没想过只靠百多个玩家剿灭八千多的海盗,以少战多,哪怕是胜利也必然是伤亡惨重。
更何况单凤心中清楚,上位者的心思素来多疑,若是凭单凤一己之力铲除了史天王与其所有势力,让朝廷早已准备好的水师没了用武之地,朝廷明面上会奖赏她,实则却是忌惮防备于她。
玩家们作为单凤手中的复国的底牌,在她未成气候之前,他们最好作为她招安的江湖人存在,而非她手中发展的势力。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单凤招安江湖人再多,旁人只会觉得她手段高明,但若是她发展的势力足以成为割据称雄,那么朝廷必然寝食不安,生出铲除祸患之心,对她有害无利。
前面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单凤不可能让自己在这最关键的地方出了岔子。
接下来,就是留给朝廷水师发挥的主场了。
“奴婢马上去。”新月语气难掩激动,话还没说完,足尖点地如雨燕般激射了出去。
显然她已经等不及派下人传信,亲自运起轻功前往码头送信了。
仿佛是眨眼之间,新月的身影掠过树梢,消失在一片绿意之中。
单凤深深地望了一眼城西码头,低声道:“回别院。”
等史天王之事解决,新月带着史天王的首级回皇城复命,没了朝廷的人在身前盯着,单凤也能松口气,专心占地盘搞基建了。
侍女福身应是,快步走出亭子。
很快,招八个身形健壮的轿夫抬着软轿出现在观景亭外。
侍女躬身掀起帘子,扶着单凤坐进软轿里。轿夫抬起轿子,一路稳稳当当的走下山坡。
回到别院里,单凤命下人在前院的湖心筑内设宴,静待叶孤城到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叶孤城还未至,宴席未上。单凤闲情逸致上来,干脆在湖心筑外的廊檐下摆起了火炉,煮起了茶。
不一会儿,渐渐烧开的热茶白雾腾腾,沸水顶起茶盖翻腾作响,单凤执起茶壶优雅的将两个杯茶杯都斟满,纤纤玉手捧起其中一杯,轻轻啜饮。
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风韵,浑身散发出浑然天成的温婉柔美。
微风柔柔吹来,卷起门上悬挂的珠帘摇曳轻击,发出清脆悦耳的珠玉相撞之音。
单凤一杯茶还未饮尽,风中传来轻轻的足音。
“你回来了。”
单凤眉眼未抬,语气极轻而柔。说话间,她顺手将茶搁置在身前,才慢慢抬头望向来人。
沉稳的刻意被放重的脚步声停在单凤的身侧,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在单凤对面入座。
“这是史天王的首级。”
叶孤城坐下后,先就将手中拎着的包袱往茶几上一放,又将古朴的寒铁长剑轻轻搁触手可及的地方。
单凤的目光淡淡扫过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布包是深色的,底部位置隐隐有血迹渗出。
一个首级根本不需要这么大包裹装,如果单凤没猜错的话,恐怕七个史天王的首级都在这里头了。
叶孤城做事当真是雷厉风行。
单凤没有欣赏别人首级的爱好,她一个眼神,守在檐外的侍卫会意的快步而入,行礼后拎着包裹退下。
这玩意最后会交由新月带回皇宫复命。
若非顾及朝廷,叶孤城又何必砍了史天王的首级带回来。
“真好。”单凤语气轻快畅达,“史天王一死,赐婚作废。宗人府送来的嫁妆,本宫暂时是用不上了。”
虽然她早知这场婚事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过到底还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和一个无恶不作的海盗放在一起。
等朝廷围剿海岛后,她不费吹灰之力占了偌大一块地盘,而且之前送来的嫁妆,朝廷可没有回收一说,这笔钱最后也进了她的腰包,单凤做梦都能笑醒。
叶孤城的神色也略有缓和,周身冷意渐消。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子,珍而重之地推向单凤。
“这是……”
单凤的目光落在那只被轻轻推给她的盒子上。
“公主打开便知。”叶孤城淡淡道,沉静的眼眸里隐隐有深意浮现。
“这么神秘?”
单凤唇边笑意渐深,她伸出玉指拿起紫檀木盒,微微用力。
只听得咔嚓一声,盒盖应声弹开,露出盒底的一只金玉宝石簪。
簪身为黄金打造,以精湛绝伦的技艺制成了梧桐枝的式样,枝头成簇的梧桐叶,从枝叶间垂落的串串梧桐子栩栩如生。
这只梧桐簪上,金色的梧桐叶掌形的锯齿状叶片,从叶脉叶纹到叶柄完美的复刻了梧桐上的所有纹理,堪称巧夺天工。枝叶间一颗颗由圆润的翡翠珠与南红玛瑙雕琢成未成熟与成熟的梧桐子,垂挂在金枝头。一眼望去,格外的别致新颖。
“梧桐枝?”单凤微微一愣。
这只金玉宝石簪精巧别致,不过制成梧桐枝的式样倒是极为少见。
“我曾闻人间有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叶孤城微微颌首,语气微深,“飞仙岛上后院栽有一片梧桐林,如今正值梧桐子成熟之际。我欲守梧桐树下而静待凤凰,敢问公主,凤凰可愿栖我梧桐食我练实?”
君有梧桐树,静待凤凰栖。
这是……在向她诉衷肠?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罢。
单凤眸中水波潋滟,唇边笑容更深了。
“正巧,我也有一物要赠与城主。”
说着,单凤微微侧过头,守在檐下的侍女闻弦歌而知雅意,匆匆退下。
不过片刻的时间,侍女捧着一只紫檀木盒快步穿过走廊,近前先施一礼,恭敬的将木盒呈给单凤。
“这是梧桐簪的回礼。”
单凤美眸流转,笑盈盈的将接过紫檀木盒递给叶孤城。
叶孤城伸手打开,一根剑穗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红色的平安结下串着一颗东珠,中间则是一座以黄金打造而成的宫殿。宫殿不过婴儿拳头大,却是以巧夺天工的微雕技艺将金色的琉璃瓦,珐琅彩的朱红色墙面,精致繁复的雕花镂空窗雕刻得栩栩如生。
甚至透过半遮半掩的窗扉甚至还能看见殿中弹琴的绝色美人。眉目低垂露出一截优美的天鹅颈,微光中的侧脸与单凤宛若双生。
宫殿正门上首,金色的牌匾之上,凤仪阁朱红色的大字熠熠生辉。
君有梧桐枝,有凤自来仪。
这样巧夺天工的微雕宫殿绝非一日之功,想来已是早有准备,更何况特意制成剑穗的模样,其中所花心思更是巧妙细腻。
叶孤城当即便想到了那一日,他脱口而出的问话,或许这根剑穗的由来也源于此。
剑鞘尚有离剑之时,而剑穗系于剑柄之上,朝朝暮暮常相伴,年年岁岁不相离。
“很好。”
叶孤城眸色渐深,唇边微不可觉的扬起一丝弧度。
“本宫亲自将这剑穗挂于城主剑上如何?”
“甚好。”叶孤城语气温和。
单凤伸手将凤仪阁剑穗自匣中取出,三两下解下叶孤城古朴长剑上系着剑穗,将凤仪阁剑穗悬挂在剑柄上。
珠玉流苏垂落而下,微雕的凤仪阁宫殿摇曳之间光影闪耀,衬得原本简朴的古剑增了一道靓丽夺目的色彩,更添了丝丝红尘气息。
叶孤城看了看剑穗,眸如黑夜中的寒星般明亮,他伸手取出那只梧桐簪,亲手簪进了单凤的鬓发间。
日光直射而下,金枝宝石光芒耀眼夺目。
“很美。”叶孤城叹道。
“确实很美。”单凤眉梢眼角具是笑意。
两人四目相对,脉脉温情无声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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