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庄敛病态贪恋地压在江予身上。

    江予心有余悸地吸了吸鼻子, 眼皮滚烫绯红,眨眨眼睛,就有几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洇入了枕头, 庄敛最后两句话说得很轻, 如果不是他和庄敛离得够近,他也没法听清楚庄敛在说什么。

    庄敛会知道他会死, 江予并不觉得奇怪, 闻老先生告诉过他他的死因,不可能不会告诉庄敛, 所以他睡不睡得好, 江予也并不关心,他颤颤巍巍地舒出一口气, 感觉有些头晕脑胀, 咽了咽喉咙, 艰涩地说,“不可以把我关起来。”

    他太紧张了, 嗓音依旧是收紧的状态,吞咽了下口水,才说, “庄敛,你要尊重我, 我不想被你关起来。”

    江予飞快思索安抚庄敛情绪的方法,抬起颤抖的双臂抱住了庄敛的脖颈,撒娇似地小声说, “我想谈正常的恋爱,你来追我好不好?”

    闻老先生管不了庄敛, 只有他自己想办法。

    江予感受到了庄敛扑洒在他脖颈的呼吸,庄敛动了一下,他就忙不迭收紧了手臂,将庄敛死死圈在他的颈窝,不让他动,“你别动!”

    庄敛的表情和眼神都太可怕了,他不太想面对,压着哆嗦,说,“庄敛,你先听我说。”

    今天晚上的庄敛和他平时发疯的模样不太一样。

    放在以前,如果庄敛发现他在偷偷联系闻老先生,他会暴怒,会立即把他关起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抱着他询问,求他不要死。

    江予飞快忖度,现在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说服庄敛放弃对他监视的机会。

    “我是真的想和你谈一场正常的恋爱,我没有骗你。”他在庄敛耳边说,说话时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廓,“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在和我谈恋爱,包括今天晚上,我梦到你和我在图书馆约会,你想牵我的手,所以你偷偷练习用左手写字。”

    “我们躲在角落,太晒了,我找到一把遮阳伞,我们挤在一起,你帮我扇风。”

    江予感觉庄敛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紧绷,才继续说,“你总是叫我江予,我不喜欢,然后你才叫我宝宝。”

    “你为了亲我,还偷偷吃了口香糖。”

    “我很喜欢和你这样相处。”

    “但是,我现在太害怕你了,”江予可怜巴巴地转了话头,“因为我还没有忘记你对我的伤害,也没有看到你悔过的决心和行动,所以我才给闻老先生打电话,想让他把你带回去,让你恢复正常了再来找我。”

    庄敛又动了一下,江予这次没有再阻止他,松开了圈紧他的双臂,让他撑在他的上方,能够俯凝着他。

    小夜灯的黄晕晕染着庄敛依旧沉郁的眼角,眉宇间浓重的阴晦被拓得更深,他的眼睛依旧布满疯意和神经质,但比起刚才,多了几分真正的平静沉淀在里面。

    他似乎被江予安抚到了。

    江予悄悄松口气,眼眸水润漂亮,白皙俊秀的面孔泫然欲泣,楚楚可怜。他皮肤脆弱,容易留痕,庄敛虎口和指腹又覆着薄茧,留下了几道艳丽的痕迹,嘴唇也很红。

    这样的江予让庄敛深深迷恋。

    江予巴巴地看着他,“如果你一直这样,是没有人会祝福我们的。”

    “宝宝。”庄敛漆沉的眼眸凝了他许久,才低缓地说,“我不在意。”

    庄敛原本就孤僻阴郁,从来不会在意他人如何想他。江予心底一沉,抿了会唇角,小声说,“可是我在意。”

    江予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庄敛,说,“我想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想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想得到他们的尊重,这样才是我想要的。”

    庄敛眉宇蒙络着一层阴霾,他阴沉沉地说,“宝宝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人?”

    “我不是在意他们,我是在意我们之间的感情。”江予眼神温柔耐心,说,“庄敛,我不希望以后我们在一起还有人来拆散我们。”

    庄敛疑心很重,半晌,他微微眯起眼,低声说,“宝宝,你又在骗小狗。”

    “没有。”江予知道他在动摇了,微微睁大眼,十足的诚恳,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很想和你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庄敛冷郁的眼神落在江予脸上,“正常恋爱,是什么样?宝宝,我们不正常吗?”

    “正常恋爱,我们不会现在就住一起。”江予明智地选择了忽视了后面的问题,说,“你喜欢我,你要追我,我们才开始谈恋爱,然后才会住一起。”

    庄敛的眉宇在他听见不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又阴沉了几分,“不住一起,宝宝会跑。”

    “我不跑。”江予耐心地说,“你现在这么厉害,我也跑不了,而且不住在一起,但我们可以住一个小区。”

    他诱哄,“你可以住在我家隔壁。”

    “我们做邻居。”

    “这样,你就可以看我到底跑没跑。”

    他家附近的几栋小别墅都住了人,但以庄敛的能力想入住很轻松。庄敛现在吃软不吃硬,江予知道不能和他硬来,只能采用这种方法。

    庄敛依旧多疑地凝着江予的脸,“小狗能在宝宝房间装监控吗?”

    他低低地说,“好想随时看宝宝。”

    “不能。”江予刻意缓了下才说,“你不可以在我的房间和浴室装监控。”

    在庄敛脸色又阴沉下去之前,江予又赶紧说,“但是,我可以给你打视频。”

    “你表现好,我就给你打视频。”江予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你在我浴室装摄像头,我也可以主动和你打视频,比、比你在监控中看的还清楚。”

    庄敛喉结攒动,嗓音低哑冷郁,“然后呢,宝宝?”

    “你追到我了,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江予抿着肉|欲红润的嘴唇羞怯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复,紧张到后背渗出的冷汗打湿了睡衣。

    庄敛眼神沉寂地看着他,片刻,他低声说,“宝宝,我现在也可以。”

    庄敛和他的体型相差很大,江予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是真的可以不顾江予的意愿,对他做任何事,所以他在告诉江予,这点条件没办法打动他。

    他在逼江予说出更羞耻的条件。

    “……可是现在我不会心甘情愿。”江予憋红了脸,耳根充盈血色,带着些许肉||欲,像一颗饱满的石榴籽,“我可以给你○,你可以○在我脸上。”

    他小声说,“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做。”

    江予涨红了漂亮的脸,一副非常容易被侵||犯的模样,他看上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上,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好可爱。

    庄敛喉结滚动,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沉冷的眼神微动,低语,“……宝宝,小狗好期待。”

    江予羞耻地没吭声。

    “但是,如果宝宝再撒谎。”庄敛阴寒的嗓音如同经久不散的阴气攀附在耳边,如一盆冷水泼在江予身上,“小狗会把宝宝永远关起来。”

    江予内心的羞怯因为他的话消褪了许多,掐着掌心,忍住了打寒颤的反应,说,“好。”

    这个晚上庄敛没有离开,江予也没有提出来,被庄敛紧紧抱在怀里,几乎快喘不过气,庄敛低头不断亲吻他留下红印的颈侧,他一直默默忍耐。

    后半夜,江予一直没有睡。

    天亮了之后,江予忍耐了半个小时才起床洗漱,庄敛跟着他进了浴室,然后江予就从洗漱台上的镜子里看见他从某个不起眼的墙角取下了一枚针孔摄像头。

    针孔摄像头藏匿的位置正对着淋浴下方,能拍到整间浴室。江予挤牙膏的手一顿,很快恢复了正常。

    卧室的摄像头也被拆了,庄敛在江予的眼皮底下拆了十几个针孔摄像头,最后他弄掉了江予手机里的监控系统。

    庄敛带着这些摄像头,当着江予的面去了江家相邻的小别墅。

    江予也没避开他和他带来的保镖,把被改掉的密码又改了回来,但他没删掉庄敛录入的指纹。

    做完这一切,江予才有心思去关注他爸妈。

    江先生和文珊女士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不一定看到了他的朋友圈,但他小舅的截图迟早要传到他们面前,江予下定了决心,决定直接向他们出柜。

    ……他不能告诉他们实话。

    江予了解他的爸爸妈妈,他们本就已经分||身乏术,如果他们知道了他和庄敛之间的事,他们就会陷入无尽的内疚和自责,也不会同意他和庄敛。

    如果他们阻挠庄敛,那个疯子不会顾忌这是他的父母。

    他不想连累他们。

    江予抱着猫咪,反复斟酌编辑了一段话之后,一鼓作气发了过去,又胆怯地退了出去,给陈姨和周管家发消息,他们离开太久会被他的父母发现。

    陈姨和周管家很担心他,询问了他的状况之后才放下心,应诺他中午就能回来。

    江予指尖勾玩着猫咪脖颈间的小金猪,焦灼地等待江先生和文珊女士的回复,又破罐子破摔想扔开手机,但扔开前余光又瞥到了什么,蓦地一顿。

    他的会话列表置顶出现了一个黑色头像的人。

    备注是小狗。

    最后的聊天时间停留在两年前。

    不用猜,江予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庄敛。

    两年前庄敛身份败露,江予就把他的微信和所有手机号拉黑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庄敛又偷偷把自己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江予捏着手机,静静地沉思了片刻,干净利落地把庄敛删了,把手机放在茶几,抱着猫看电视。

    十分钟后,庄敛打开了江予的门,面容阴郁冷凛,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巧的黑色玩意儿,大步迈向坐在沙发上的江予。

    江予知道庄敛发现被他删掉了微信之后会来找他发疯,但他在看见庄敛手里的东西时眼皮狠狠一跳,吓得浑身僵住,磕磕绊绊地说,“庄敛,你、你要干什么?”

    ——庄敛手里拿的是一把刀。

    那把刀被“当啷”一声扔在了茶几上。

    “宝宝,”庄敛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阴恻骇人地说,“你删了小狗,宝宝还是想跑。”

    “我没有。”江予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把刀,不懂庄敛为什么会突然带把刀过来,他警惕地看着庄敛,解释说,“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我们重新认识,你要重新加我微信。”

    庄敛阴着脸,漆黑的眼睛死寂地盯着他,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带把刀过来?”江予小心地转移话题。

    庄敛的眼神神经质地在他脸上逡巡,良久,他才拣起茶几上的刀塞到了江予手中,圈着他的手,将刀刃压在自己的右手腕,刀刃很锋利,他没有收力,手腕上很快出现了一道血痕,庄敛低声说,“它掐过你,宝宝。”

    “你可以废了它。”

    冰冷的刀柄硌着手心,江予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庄敛阴郁压抑的侧脸,突然用力抿了抿唇。

    ——庄敛根本没有理解“正常恋爱”到底是什么。

    “我不要。”江予扔开了那把刀,猫咪从他的膝盖上跳了下去,颤着胖胖的身躯窜去了自动放猫粮的机器那儿蹲守。

    江予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残留着淡淡的绯色,他抿着红润的唇,说,“我不想这样,庄敛,你走吧。”

    那把刀掉在了地上,江予俯下身捡起来放茶几上,想上楼,经过庄敛的时候他顿了顿,说,“你再好好想想吧,庄敛,没有人会像你这样道歉。”

    江予揣着手机,蹬蹬蹬上楼了,直到拐过了楼梯,他才放任心跳疯狂跳动,脱离般倚着墙,悄悄盯着楼下庄敛挺直的身背,掐了掐掌心。

    他有点怕庄敛又发疯。

    “……”庄敛背对着二楼,阴晴不定地注视着那把刀,良久,他才起身,慢慢离开了。

    在他离开小别墅的刹那,江予才彻底松了口气,回了房间,随意瞟了眼手机,在锁屏上看到了文珊女士的回复,心脏漏了一拍,随后又跳得比刚才还快。

    江予坐在书桌前,许久才鼓起勇气解开锁屏,终于看见了文珊女士的完整回复。

    文珊女士:爸爸在忙,让妈妈一起回复小宝。小宝不用和我们道歉,喜欢男孩子不是小宝的错。小宝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

    江予酝酿了许久,才回复她:嗯。

    文珊女士现在估计不忙,回得很快:他喜欢你吗?

    江予:喜欢。

    文珊女士:他对你好吗?

    文珊女士:小宝已经长大了,爸爸妈妈不会干涉你谈恋爱哦。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但江予却觉得很沉重,他没有回复这个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吱吱……也告诉您和爸爸了吗?

    他记得他哥之前说他们出柜也凑一块儿了。

    文珊女士风轻云淡:小宝是指他喜欢男人,还是他偷偷和秦铭结婚?

    江予:您都知道了?

    文珊女士:人赃并获。

    “……”江予疑惑地盯着这个成语,思索是什么意思,想了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

    文珊女士又开始忙碌,匆忙和小儿子结束了聊天,江先生和她倒班似地,抽空和小儿子聊了几句也走了。

    江予没办法,只能去找江稚求证。

    江稚隔了许久才回:咱小舅抓到了我和秦铭在车上接吻,没办法,只有出柜了。

    江稚索性直接打了个视频过来,说,“他前脚刚抓到我和秦铭,后脚就抓到你和庄敛,他老人家没白在英国住十几年。”

    英国现在还是凌晨,江予瞅了瞅他哥的肩膀,只看见一条揽着他哥肩膀的手臂,没看见秦铭的人。

    他在观察他哥,他哥也在观察他这边,冷不丁说,“庄敛呢?”

    “…………不在。”江予拨了拨眼睫,说,“我让他走了,中午陈姨和周管家都会回来。”

    江稚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说,“他不给你当狗了?”

    江予盯着他,江稚也看着他,兄弟俩都从文珊女士那里遗传到了一双清浅漂亮的眼睛,极度相似。

    “他连小乖都赶走了,怎么舍得走。”江稚率先开口,“他在家装监控了?”

    庄敛在送给江予的小熊玩偶藏了针孔摄像头还是江稚和秦铭发现的,然后才引出了后面的事,导致江予发现庄敛就是那个变态。

    后来也是江稚发现了江予身上有定位器。

    庄敛劣迹斑斑,江稚实在不放心把弟弟交给他,他亲自找庄敛聊过,现在看来似乎收效甚微。

    他的弟弟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他也就装作不知情。秦铭突然碰了下他的肩,江稚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都拆了。”江予下意识瞟了眼房间,没注意到他们。

    江稚转回眼,说,“对了,你不是喜欢用我房间的那个ipad吗?最近用过吗?”

    “没有。”江予说。

    “那你去把它拿走。”江稚说,“如果有问题记得送去维修。”

    江予乖乖应下,挂了视频之后就去了他哥的房间,从书桌下面翻到了他哥常借给他用的那只ipad,充上电之后去了三楼的琴房,连上了琴房的WiFi,才给他哥打视频。

    他很久没弹过钢琴,把ipad放在谱架上,略显生疏地弹了一会,直到他哥出现在屏幕中。

    江予笑了下,“吱吱。”

    他自己有ipad,如果他哥不在家,他不会去动他哥的ipad,他哥知道这点,所以才会故意提起。江稚担心庄敛会监控他的手机,江予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找到ipad之后就来了琴房。

    江予当着他的面没来过琴房,庄敛应该没有在这里装摄像头。

    江稚看上去比刚才严肃了许多,“想走吗?”

    江予抚摸着琴键,没回答他,而是问,“你猜到了?”

    兄弟俩粉饰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撕开表象谈论这个话题。

    “在送你的玩具熊里装监控,还在里面喷了催||情的香水,送你的项链和耳钉是定位器和窃听器。小鱼,只要哥哥们不傻,都能猜到。”江稚无奈说,“如果你想走,我让秦铭派人去接你。”

    江予默默地心说,可是你们猜不中全部。

    从庄敛第一天出现在小别墅的时候,江稚就在暗示弟弟如果他想走,秦家随时可以派人接走他,把他藏起来。

    闻家在国外再只手遮天,在国内还是得顾忌一二。

    但是这样,势必会连累秦家,江予心说,以庄敛的疯,他扳倒秦家只是时间问题,就算秦铭再喜欢他哥,到时候出事后,如果让其他秦家的人知道了,他哥日子不会好过,秦铭不一定护得住他哥。

    秦家都有可能会被扳倒,更别提江家和戴家。

    而且他不是没有逃过,庄敛最后还是找到他了,江予无奈地看着他哥,抿着嘴角没说话。

    “你是我弟弟,你才是最重要的。”江稚看得出他弟在想什么,说,“你不要总是考虑其他人。”

    江予瞄了眼江稚身边的秦铭,又胡乱按了几下琴键,钢琴音刚流泻了一会又顿住,他转移了话题,“吱吱,你之前给小乖做狗牌的那个朋友还在做这个吗?”

    “在做。”江稚微顿,“怎么?你要给庄敛做?”

    “……也不是。”江予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耳根,说,“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再托他帮忙做一个吧。”

    江稚狐疑地打量了他许久,“行。”

    在挂断视频前,江稚突然说,“我之前和庄敛聊过。”

    江予一顿,疑惑地看着他哥,“聊了什么?”

    “我说,他如果继续这么做,不仅是你,我们作为你的家人,也不会接纳他。”江稚简短地说,他其实原本以为庄敛两年没出现,已经放弃了他的弟弟,他叹了口气,无奈说,“别打哥哥的脸。”

    “……嗯。”江予完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聊过,顿了下应下来,“不会的。”

    江稚挂了视频,江予找了张琴谱出来,练了一会琴,渐渐褪去了原本的生疏。

    他接连弹了好几首,最后以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结尾。

    江予又在钢琴前坐了许久,才下楼去联系那位做狗牌的朋友,但很快又放弃了。

    他找到了高一补办的那枚胸牌,想办法把它后面的锁针处理了,背面磨光滑之后又去买了条漂亮链子,在胸牌上穿了两个洞。

    江予默默把这条“狗牌”揣在身上,祈祷它能够在庄敛发疯的时候把他的理智拉回来。

    ……毕竟,庄敛那么想要他送的“狗牌”。

    连他不小心遗弃的胸牌都要当成他送的“狗牌”。

    第112章

    “咦?”江予疑惑的脸出现在屏幕, 镜头有些摇晃,紧接着他又说,“哦,开始了。”

    江予离镜头远了点, 浅浅笑了下, 清浅瞳仁在灿烂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明媚,他将镜头对着自己, 边下车边不经意地晃着镜头。

    “庄敛在西城区汽修店兼职, 我现在要去找他。”江予抬起眼皮看了眼镜头,笑得有些羞赧和甜蜜, “昨天庄敛向我表白, 我答应了。”

    江予微微红了脸,下意识移开了看镜头的眼睛, 小声说, “我现在……有点想他。”

    “好吧, 是很想。”江予鼓起勇气把眼神挪了回来,声音依旧很小, “反正,他迟早会看到这个视频。不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看见。”

    他说, 笑得可爱又迷人,“我想在我们热恋的时候送给他, 希望那个时候的我看到这个视频,不会觉得很尴尬。”

    镜头摇晃了一会,加速了一段, 镜头中出现了一家汽修店。

    江予把镜头转过去认真拍了会汽修店,没将镜头转回来, 就这么举着DV去找庄敛。

    他没有提前告诉庄敛他要来,询问了几个人才在一辆车下找到他。

    庄敛和他平时见到的穿得不一样,略显陈旧的工字背心和工装裤,嘴里咬着一只扳手,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抬起眼,倒着看到了江予,腿蹬地,就从车底下滑了出来。

    庄敛身上脏污,没让江予靠近,漆黑的眼眸中冷郁融了一些,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江予举着DV拍他,他没出现在镜头中,躲在后面眼神闪躲地偷窥庄敛身上虬结的肌肉,手上的DV也不经意随着目光移动,停留在庄敛的腰腹处。

    本就正值盛夏,这里面没有空调,空气很闷热,江予才待了几分钟就娇气得热红了脸,更别提一直待在这里的庄敛,身上的汗将背心打湿,紧紧贴在腰腹,映出腹肌硬朗迷人的线条。

    江予眼神小流氓似地黏在庄敛那儿,没顾上回答庄敛,直到他意识到不对劲,重新把镜头转移到庄敛脸上。

    庄敛安静地看着他。

    江予有些不好意思,“你结束了吗?”

    庄敛说,“没有。”

    “那我等你。”江予说。

    江予不肯进去吹空调,坐在不远看了会,将镜头转回来嘀嘀咕咕了一会,去找人接了一把扇子,蹲在前方给庄敛扇风。

    庄敛加快速度修完了这辆车,把收尾的工作交给了同事,去洗手。

    江予小尾巴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小声对着镜头嘀咕,但庄敛回过头他又停住了,不给庄敛看他在拍什么。

    他藏得好,那一天最后也没让庄敛知道。

    视频只有十几分钟,江予拍下了从他的视角看见的庄敛和他们的相处。

    紧密相贴的手臂,却谁也没有主动伸出手牵住另一个人;庄敛替他擦汗时微微紧张轻颤的尾指以及深藏爱意、明显克制的漆黑眼眸……

    画面最后停留在江予的脸上。

    江予被送上车,扭头看着庄敛,直到车驶远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眼神,唇角抿出甜丝丝的弧度,小声说,“笨蛋。”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紧接着又无缝播放下一个视频。

    镜头依旧晃动,诡谲怪诞的尖叫,比上个视频更漂亮、却依旧温柔青涩的少年被车撞得高高飞起来砸在地上,鲜血、肇事司机怪异暴突的眼球,人群的骚乱、以及视频主人预知到即将引来大众关注兴奋的呼吸混乱地掺杂。

    他们化成梦魇,用手指用力抓挠撕扯着脸,尖叫着步步紧逼困囿于精神病院中的庄敛。

    “他死了。”

    “他还没有把录像带交给你就死了。”

    “庄敛。”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庄敛!”

    庄敛在熟悉的头疼欲裂中睁开了眼,那些狰狞扭曲的面孔仿佛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如同阴魂不散索命的魑魅魍魉。

    庄敛神智混沌,呼吸粗粝,给自己点了根烟,黑暗被火光烫出一个腥红的点,绵长的烟氤氲在黑暗中。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他和江予的恋爱日常。

    黑暗完美掩饰了他手臂上斑驳的疤痕和拷在床头的右手,庄敛脑子里的那根筋仿佛被人用力撕扯,头皮抽跳,牵扯额角的青筋乱蹦,他半阖着眼,在一片催命般的鬼叫中听到了一道绵甜的嗓音,“笨蛋。”

    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暴戾。

    宝宝。

    庄敛掀开眼皮,看向虚无,呼吸颤栗。

    这个人就住在隔壁的小别墅,只要他挣脱了这个手铐,他就可以把他抓起来,永远藏起来。庄敛嚼碎了烟嘴,呼吸的频率比刚才还要急促。

    他饮鸩止渴地回忆那一点片段。

    ……那个江予看起来好喜欢他。

    那才是,他想要的正常的恋爱。

    正常的恋爱。

    正常的恋爱,正常的恋爱,正常的恋爱,正常的恋爱——

    这几个字魔咒般萦绕在庄敛耳边,他突然狂躁地用力砸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喉间滚出困兽般的低吼,他低声说,“宝宝,我不正常。”

    “宝宝,教教我。”

    “宝宝。”

    ——

    江予担心小乖会刺激到庄敛,也没让戴子明把小乖送回来。

    他也没有换掉手机。

    虽然庄敛当着他的面弄掉了房间的摄像头和他手机里的监控系统,但江予知道,庄敛不可能完全撤销对他的监视。

    总要给庄敛一点甜头。

    所以江予当做不知情,但每天晚上都锁上了小阳台的玻璃门。

    接下来的时间,庄敛没有来骚扰他,江予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庄敛在酝酿些什么。

    日子渐渐平静下去,陈姨和周管家回来之后没再提起庄敛,在江稚和江予的请求下,两人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江先生和文珊女士。

    至于庄敛用江予微信发的那条朋友圈,仍旧还有不少人来问江予,江予谁也没理,一直这样捱到了开学。

    这段时间江予没怎么出门,但恢复了和秦晟和戴子明的联系,戴子明天天在群里发小乖到处撒野的照片和视频,狂野又自由。

    开学当天,任志刚送江予去学校。

    江予出门的时候以为会遇到庄敛,结果没有。

    没见到庄敛,江予心情好了很多,他默不作声地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狗牌”,抿了下嘴。

    到了学校,江予在车上等了一会,等到戴家的车到了,他才背着书包下去,钻到了戴家的车里。

    哈士奇见到他,兴奋得乱撞,“嗷呜!嗷嗷呜!”

    江予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它,也很想它,抱着它不准乱动,狠狠搓了一顿它一双粉色柔软的大耳朵才松开他,抱着它的头亲了亲,又揉了几下它健壮的背,皱眉说,“小乖,你是不是胖了?”

    哈士奇:“嗷呜!”

    江予戳它的脑门,发愁地说,“再胖你就成哈士猪了。”

    哈士奇不服乜他,高贵冷艳地甩过头,拿屁股对着主人,戴子明在一旁嘎嘎乐,“哈士猪多可爱,一屁股把它讨厌的小狗坐死,哈哈哈哈。”

    哈士奇冲着戴子明“tui”。

    “卧槽!”戴子明眼疾手快挡住了哈士奇的口水攻击,悲愤说,“我踏马!说一句哈士猪怎么了!小鱼你这狗儿子怎么还区别对待!怎么不冲你吐口水?”

    江予幸灾乐祸地弯了弯唇,摸了摸哈士奇的狗头。

    江予偷偷在车上待了十几分钟rua哈士奇,下车的时候还偷偷观察着周围,生怕撞到庄敛。

    戴子明跟在他身后观察了会,一声不吭,直到俩人都进了校门,他才嬉皮笑脸凑过去,冷不丁说,“小鱼,你这样儿挺像背着前夫偷偷去见被判给前夫的孩子的。”

    而且前夫还不让见。

    江予压着唇角狠狠瞪戴子明一眼,说,“那你是什么?”

    “我?”戴子明挠头,还真的仔细想了想,说,“偷偷带小少爷来见你的保姆……吧?”

    戴子明这对自己的定位……

    江予动了动嘴唇,不想说话,拿书包砸了一下戴子明,加快脚步走了。

    戴子明一边傻乐一边追了上去。

    他们俩和秦晟都曾经是三班的成员,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也没有新同学,所以座位都留着,江予和戴子明在熟悉的座位刚坐下,就有人围过来找他们说话。

    有人八卦问江予那条朋友圈,江予知道躲不过,但还是有些尴尬,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他时,站在他桌前的人就被迫让开,露出秦晟的脸。

    “不想说就不用说,没人会逼你。”秦晟嗓音平淡,将书包放在座位,揉了揉江予的脑袋。

    江予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

    有秦晟发话,没有人再来八卦江予,话题很快就扯开了,直到上课铃响起,这些人才散开。

    老舒拿着一只小纸箱来了教室,笑眯眯地看了眼江予,才让薛燃把新做的胸牌发下去。

    江予看到老舒就想起他在那条朋友圈下回复的小黄豆emoji,比刚才还尴尬,恨不得钻进桌肚去。

    所幸老舒没有提起这件事,也没有单独找他聊这件事,估计在他看来,曾经闹矛盾的两位小同学终于如他期望般和好了,也没必要再找江予聊了。

    上午前两节课在大礼堂举办了开学仪式,回到教室的下节课是英语课,依旧是密斯郑教他们。

    密斯郑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漂亮强势、自信,头发依旧浓密。

    这节课在讲上个学期期末的试卷,江予假期的时候做过题,题型较难,听了会课又有些出神。

    快下课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往教室外看了眼,然后顿住了。

    他看到了庄敛。

    和庄敛第一次出现在教室外时一模一样,庄敛这次也出现得悄无声息,穿着崇英的校服,沉默的眼神落在江予的脸上,阴郁的气质中多了几分矜贵。

    他的右手腕缠着白色弹性绷带,没入了袖口。

    江予顿了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眼神。

    他大概能猜到庄敛这么做的意图。

    ——因为他不肯加他微信,要重新认识他,所以他复刻了两年前他们正式在学校认识的场景。

    可惜今天不是那一天,庄敛脸上没有挂彩,身上没有被上了家法的痕迹,江予的书包里也没有特意为他准备的药膏和创可贴。

    下课后,密斯郑没拖堂,拎着名牌包,风风火火地带着课代表走了。

    庄敛进来的时候,刚冒出点嘈杂的教室一下就归于寂静了。

    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庄敛走到了教室后排,和高一时一样,坐到了那个空位。

    两年过去,庄敛依旧像一匹闯入绵羊窝的狼,爪子甚至比之前还锋锐。

    “他怎么来了?”江予听到有人小声问同桌,“庄家不是倒了吗?”

    这些人没有秦晟那样的家世,不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庄敛现在是闻家的继承人。

    他们只知道庄家在落入旁支之后很快就倒了,庄家掌权的几个都进了监狱至今没人捞出来,他们顾忌会被庄敛听到,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说,“庄曜他们不是都没上学了吗?”

    江予笔尖一顿。

    从冰城回去之后,他没有再去打听那几个人的情况,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庄曜的名字。

    庄曜作为万人迷主角,怎么会没上学了?那些疼爱他的哥哥姐姐,还有宠爱他的舔狗们,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庄曜没有学上吗?

    这个想法在江予心头飞速掠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林昂已经换了位置,没坐在庄敛旁边,没有和他冲突,江予也没有回头看,他知道庄敛会在看他,不经意撸起袖子露出了缠在手腕上的“狗牌”。

    庄敛的确在看他,漆沉的眼眸倒映着他漂亮的侧脸,依稀和梦里那个笑得甜蜜迷人的人重叠在一起。

    那个鲜活可爱的、很喜欢他的江予。

    他要在他们热恋的时候把那个录像交给他。

    他在录像里说,他们要一起看。

    他死在了他们热恋的时候。

    “……”庄敛下颌紧绷,用力咬着舌尖,才止住了立即把他带走的欲|望。

    他渴望,那样的江予。

    宝宝。

    第113章

    江予没把袖子放下来, 那枚“狗牌”就大剌剌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崇英的胸牌做得精致漂亮,金色的长方形,微沉,没有人知道江予把它缠在手腕上的目的。

    庄敛从到了教室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重要内容, 江予上课无聊的时候拨弄着这枚胸牌, 微微出神,没主要到他被戴子明看了好几眼。

    直到中午下课, 他们去吃饭的时候, 戴子明才捉起江予的手腕,翻来覆去把那枚胸牌看了几遍, 疑惑说, “铁汁你把这玩意儿缠手上干什么?”

    “……”江予抽回手,没让他继续看下去, 咕哝了句, “你别管。”

    戴子明茫然:“??”

    江予被戴子明和秦晟夹在中间走, 戴子明亲亲密密地勾着江予脖颈,长吁短叹。

    江予想挣开他, 但戴子明这两年不间断撸铁,肌肉已经比高一的时候还壮硕,勾着江予的手臂铁钳似的, 感受到他在推他,吭吭哧哧嘲笑他, “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铁汁,你还想跑哪儿去?”

    江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顾忌地说,“你先把我放开。”

    “不放。”戴子明“操”了一声, 他知道江予在顾忌什么,“庄敛他娘的管得了我?铁汁一拳把他揍成返祖比目鱼!怕他个几把!”

    戴子明说得掷地有声,已经有不少路人开始回眸看他们了,他还铿锵有力继续说:“铁汁我疯狂撸铁两年!就是!为了!今天!他庄狗休想诱拐我们清纯小鱼!唔……”

    “…………”江予立马尴尬得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凶神恶煞地威胁,“戴子明,你再说一句,我今天打死你!”

    戴子明:“唔唔唔!”

    江予没敢看其他人的眼神,低着头,捂着戴子明的嘴,强行让他佝着脖子,俩人纠在一起鬼撵似地溜了。

    秦晟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回头淡淡看了眼某个方向,才抬脚跟上江予和戴子明。

    在他们消失在拐角的刹那,庄敛从某棵不起眼的树后出来,阴冷潮湿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宝宝。

    庄敛眼角阴沉,慢腾腾地想。

    你们,太亲密了。

    好想,好想打断他的手。

    庄敛指腹拂过一枚陈旧的胸牌,这枚胸牌已经从当初的光滑漂亮变得坑洼,又被经常抚摸,已经掉了色。

    好想把他关起来。

    庄敛突然闭了闭眼,梦里那个深爱他的江予又噙着暖融融的笑出现在他眼前,他用力叩紧了胸牌,尖锐的角立即刺破他的掌心。

    那些危险的想法在井喷前顷刻被重新封印到了心底。

    他要,像个正常人追他。

    庄敛舌根压着涩苦的药片,在口腔完全充斥那股涩苦之前,他终于想起来,他曾经见过那样爱着他的江予。

    在事情败露之前。

    江予已经完全准备好接纳他的爱意。

    庄敛用力嚼碎了药片,转身,朝与江予相反的方向离开了,猩红的血液连成线,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他离开了。

    江予强行扭着戴子明走远了才停下来,等秦晟跟上来,才放开戴子明。

    戴子明耳红脖子粗地喘气,嘶哑说,“小鱼,你干脆捂死铁汁得了。”

    江予接过秦晟递过来的纸巾擦手,闷闷地说,“谁让你乱说话……”

    “乱说了什么?”戴子明纳闷了,“铁汁不说的都是实话吗?”

    “……”江予不理他,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走了。

    崇英这两年翻新了二食堂,场地宽敞明亮,还请了好几个五星大厨掌勺,每天出的花样都不同。

    戴子明拿了两份牛排,又跟着江予和秦晟去取了一份鸡公煲,他一个人的食量能抵江予和秦晟两个人。

    江予和秦晟坐在同一边,看着戴子明放弃了刀叉,直接用筷子把鲜嫩的牛排盖在了米饭上直接咬,才问秦晟,“秦哥,你学校定好了吗?”

    “嗯。”秦晟撩起眼皮恹恹看了眼对面饕餮似的戴子明,说,“去剑桥。”

    戴子明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闻言插嘴,“剑桥?那不是密斯郑的母校吗?我还以为你要去麻省理工。”

    江予附和地点头。

    秦晟从父母那里遗传到了高智商,从小享受到的都是最好的教育,再加上学校定下来后会有名师对他进行专业的辅导,他去麻省理工不是问题。

    但麻省理工在美国。

    秦晟没说话。

    江予还想说什么,突然看见戴子明直溜溜盯着他身后,心里咯噔了一下,鼓起勇气回头,看见庄敛出现在门口。

    庄敛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攫住江予。

    江予捏着筷子的手下意识收紧,面上露出一点惊惶。

    但庄敛并没有直接走过来。

    褚莺莺出现在他身后,看到佟媛在她们经常坐的位置那里等她,经过庄敛过去,和佟媛咬耳朵。

    江予没注意到她们,转回头,过了会感觉与他们相邻的那张桌子坐下了个人,没转头,但感受到了对方炙热沉默的目光。

    他开始食不下咽,味同嚼蜡地塞了几口饭菜就放下了筷子,接过秦晟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我吃好了。”

    他没吃多少,秦晟和戴子明都没劝他。

    戴子明也放下了筷子,咧嘴笑了下,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哎哟我去,怎么突然这么倒胃口呢。”

    秦晟用纸巾压了压嘴角,随后圈着江予的手腕站起了身,拉着他走了,戴子明紧跟其后,离开食堂前回头尖锐冷漠地看了眼庄敛。

    庄敛神情阴郁地坐在座位上,微微抬着眼盯着他们。

    戴子明冲他竖起了中指,无声地说了句话,才讥讽地眯了眯眼,走了。

    在他们起身离开座位的瞬间,褚莺莺和佟媛就发现了。

    食堂的阿姨开始收拾他们留下的餐具,褚莺莺才看着小姐妹叹了口气,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庄敛和江予出问题了。

    “爱情。”褚莺莺手指夹着奶茶的吸管,当成烟吸了一口,才痛心疾首地说,“只会影响我发SCI的速度。”

    佟媛和她喝同一杯奶茶,闻言弯了弯漂亮的嘴唇。

    江予被带到了教学楼下面的休息区。

    那个AAAAAA崇英外卖专送小吴还在干这个,戴子明原本想叫外卖让他送进来,但江予没什么胃口,再加上这个休息区不允许吃味道大的食物,所以没让他叫。

    秦晟去自动贩卖机那儿取了三瓶水回来,在江予身边坐下,揣在裤兜里的手机贴着大腿肉震动,他刚拿出来,就看见戴子明冲他使眼色。

    秦晟顿了下,才低头看他发的消息,皱了下眉,抬起眼皮看了眼戴子明,思索了片刻便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两人当着江予的面交流小秘密,偏头看见江予疑惑地看着他们,一人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

    江予晃了晃脑袋,把他俩的手晃了下去,又捋顺被他们揉乱的头发,问,“你俩干嘛呢?”

    “哥哥们有点事要处理。”戴子明吊儿郎当地说,“待会你自己回去。”

    “?”江予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了,“好吧。”

    秦晟捏了捏他的右耳尖,江予又躲了一下。

    他们俩有事,很快就走了,江予也没在休息区待多久,在午休铃响起的十分钟前回了教室。

    教室的人不多,崇英给每个崇英学子都提供了宿舍休息,很多人都选择去宿舍午休,江予犹豫了片刻,也去了宿舍。

    崇英的宿舍是套房式的,一人一个房间,江予和秦晟戴子明住一个套三,客厅有家具,不算空,秦晟提前让周扬来过一趟,把三个房间的床都铺了。

    江予回房间睡了一个半小时,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他又梦到了和庄敛谈恋爱。

    在梦里和庄敛谈的恋爱太过美好,也太过真实,以至于他一时半会都没从这场梦境中抽离出来。

    江予睡得脸颊都红扑扑的,在床边坐了两分钟,才穿好衣服,打算去教室。

    但他刚出房间,秦晟和戴子明也一前一后从另外两间房间里出来了,和他一道去教室。

    戴子明脸色看起来很臭,但江予看过去,他又龇着牙笑得若无其事,仿佛刚才是江予的错觉。

    江予皱了下眉,转头看向秦晟,秦晟照旧是一副没睡饱的模样,困恹恹地走在他身边。

    “你俩……”江予敏锐地说,“去干啥了?”

    “没干啥。”戴子明大剌剌地说。

    江予抿着嘴角,看着他和秦晟。

    但是他们都不肯说,江予也没办法。

    他们到教室的时候刚好打上课铃,江予抬起眼皮看了眼教室后面,刚好看见庄敛充斥着躁狂的眼睛。

    庄敛在看见他的瞬间就立即站起了身,动作幅度很大,致使他的课桌“嘎吱——”一声尖锐地划过地面。

    他的眼睛漆黑,沉着神经质的暗光,直勾勾地盯着江予。

    ——他快要忍不住发疯了。

    江予蜷了蜷手指,深吸了口气,转身朝教室外走,快步走向厕所。

    他刚进去,身后的门就关上了,紧接着,庄敛双臂箍住他的腰身,鼻子埋在他的颈窝用力地嗅闻,“宝宝。”

    他病态地呢喃,“宝宝,小狗已经132分钟没有看见你了。”

    “小狗好想你。”

    “……………”江予抿了抿嘴唇,想起刚才他离开教室时不经意扫见的惊讶的眼神,闭了闭眼说,“不可以这样。”

    “你还没有追到我,不能抱我。”江予小声说,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但庄敛沉默地收紧了箍在他腰身的双臂,鼻尖贪恋地拱着他的脖颈。

    他想了想,抬起缠着“狗牌”的那只手,说,“庄敛,你想做我的狗吗?”

    “我给你个机会。”江予晃了晃那只手,细链碰撞响起了细碎悦耳的声音,他说,“你听话的话,我就把这枚狗牌给你。”

    “你要不要?”

    第114章

    江予手上的这枚“狗牌”和庄敛手中的相比似乎更加精致漂亮, 再加上它是江予特意做给他的,仅凭这一点,它就对庄敛有致命的吸引力。庄敛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江予的手腕,想要伸手碰一碰, 却被躲开了。

    “宝宝。”庄敛喉结攒动, 他难以克制地低声渴求,“我想做你的狗。”

    他的目光紧随着江予的手腕, 祈求般说, “把它给我,让我做你的狗, 宝宝。”

    江予摇了摇头, 放下手说,“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小狗。”

    这是江予第一次这样说话, 有点紧张, 还感觉有些尴尬, 他不太自在地说,“庄敛, 你听话吗?”

    “……听话。”庄敛低低地说。

    江予立即说,“那你放开我。”

    “放开宝宝,宝宝就可以把狗牌给小狗吗?”庄敛说。

    “不给。”

    “不放。”

    江予:“……”

    庄敛又收紧了抱着江予的手臂, 紧紧缠在江予身上,细嗅着江予的脖颈, “求求宝宝把它给小狗。”

    “不给。”江予说,推了下庄敛。

    这次庄敛顺从地被他推开了,漆黑的眼瞳燃着两簇幽火, 低头盯着他。

    “下次不可以这样。”江予浅浅吸了口气,才抬起眼皮看着庄敛,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你不能抱我。”

    庄敛眼神沉寂郁然,看着他,低声,“宝宝,小狗离不开你。”

    “我不走。”江予弯了弯眼睛,朝他笑了下,说,“你不是还要追我吗?”

    庄敛盯了他一会,突然说,“我没有宝宝的微信。小狗可以加宝宝的微信吗?”

    江予顿了顿,他原本没打算就这么让庄敛这么轻易就加到他的微信,但是打一棍棒还得给一甜枣……他掏出一支笔,揭开笔盖,牵起庄敛的右手,在他缠在手上的白色绷带上写下了一串数字和字母。

    他乖顺地低着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秀美的后颈,细白纤长的手指圈着庄敛的手,笔尖轻轻划过掌心带起瘙痒。

    庄敛低着眉眼。

    他早已将江予的微信号熟记于心。

    GavinJiang0924。

    江予写完就合上了笔盖,抬起眼睫看庄敛,顿了顿,将笔留在了庄敛手上,然后说,“我回去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

    只剩下庄敛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留下的那支笔,凑到鼻端,陶醉地嗅着他残留在上面的香味。

    关上门,江予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了下来。

    他刚才很害怕庄敛突然发疯。

    秦晟和戴子明就在不远处,看上去像在等他,江予看见他们,加快脚步走过去,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戴子明不答反问,“庄狗欺负你了?”

    “没有。”江予摇了摇头,跟在他俩身边回教室,又疑惑说,“你为什么这么叫他?”

    “他不是想给你当狗么。”戴子明搭着他的肩笑嘻嘻,藏着些轻蔑,“也不看看咱小乖乐不乐意把位置让给他,叫他一声庄狗都算给他脸了。”

    “别这样。”江予忧心忡忡,不想让戴子明掺和进来。他看了眼秦晟,想让秦晟阻拦一下戴子明。

    秦晟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别开了目光,他和戴子明都没再说话。

    他们回了教室,江予偷偷看了眼手机,在意料之中看见了一条好友申请,赶在物理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点了通过。

    十几分钟后,庄敛回了教室,手里还握着江予留给他的那支笔,经过江予的时候目光在江予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躁郁的眼神变得十分渴盼和狂热,几乎能将江予的手腕烧出一个洞。

    庄敛没有在江予身边停留,江予等他离开后才微微松懈捏紧中性笔的手指,摸了摸缠着在腕上的“狗牌”。

    庄敛看起来真的非常想得到它。

    意识到这点,江予有些高兴,但他很快就敛起了这点高兴,没让庄敛发觉。

    最后一排,庄敛直勾勾盯着他,兴奋地咬着江予留下来的笔。

    宝宝。

    崇英强制高三上晚自习,统一安排了课表。

    秦晟提前离开了,晚上放学,江予和戴子明分手,上了江家的车,放下书包,疲倦地靠着椅背。

    任志刚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没出声打扰他,也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车在跟着他们。

    江予没休息一会,手机就开始不停震动,拿起来一看,全是庄敛发过来的消息。

    庄敛:小狗一直没打扰宝宝,小狗很听话。

    庄敛:宝宝能把狗牌给小狗吗?

    庄敛:好期待,宝宝。

    庄敛:小狗已经开始想宝宝了。

    庄敛:宝宝饿了吗?小狗去给你买宵夜好不好?宝宝想不想吃……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江予手都被震得发麻,他没看完,也不想理庄敛,直接关掉了震动,把手机丢在一边,但过了会他又拣起来回复庄敛:不吃,我累了,不许打扰我。

    回完了他就对庄敛开了消息免打扰,丢开手机偏头看向车窗外。

    后面那辆车依旧匀速地跟着他们,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一个小时后,任志刚把车停在小别墅的车库,帮江予拎着书包。

    陈姨煲了汤,盛了一碗刚好放凉,江予就跟在任志刚身后进来了。陈姨“哎哟”了一声,招呼江予过去喝汤。

    江予今年高三,文珊女士特意让陈姨做点补脑的汤给他。江予知道他如果不喝,陈姨会告诉文珊女士,于是乖乖喝了两碗才上楼。

    睡觉前才看手机,庄敛发过来的消息已经积攒了117条,最新发过来的一条被呈现在聊天列表:好想看宝宝洗澡。

    “……”

    完全没听他的话!

    江予气得磨了磨齿尖,用力按键盘:不准!骚扰我!

    江予越想越气,索性直接把庄敛删了,然后倒头就睡,不理人了。

    另一幢漂亮的小别墅中,漆黑的房间内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了一隅天地,同样也映亮了一张苍白阴郁,俊美的脸。

    庄敛阴晦地盯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躁郁侵袭他的脑仁,指骨因隐忍而剧烈颤栗。

    他叩着掌心的伤口,几乎将伤口撕烂,才堪堪忍住了将手机砸得稀巴烂的暴戾和从阳台爬进江予房间的欲|望,呼吸声如同一头力竭濒死的困兽,急促破碎。

    过了许久,他终于抑制住快要失控的破坏欲,重新发过去一条好友申请。

    庄敛:宝宝,小狗错了。

    第115章

    江予没有及时看到这条好友申请, 他在删掉庄敛之后就很快沉入了梦境。

    梦境在他面前展开,江予心底难以言说地有些期待。

    他在期待见到那样的庄敛。

    这次的梦境,庄敛用左手写字写得已经十分漂亮,替江予整理的错题集的字迹也从刚开始的生涩变成后面的铁画银钩。

    但是庄敛并没有在他面前展示。

    这是江予翻看那本错题集的时候发现的。

    江予指腹小心拂过错题集的字迹, 感受着密密麻麻的触感, 抿着唇角,在明媚的日光中敛着眉眼。

    庄敛已经好多天没有来找他了, 也不让他去找他, 每周去西城区的约会也被取消了。他不来,江予很想他, 思念到了最后慢慢变得煎熬。

    “走什么神呢, 小鱼?”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朋友拿着一瓶冰水贴了贴江予的脸。

    江予一直坐在教室里吹空调, 被冰水冰得哆嗦了一下, 抬起头看了眼朋友, 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梦中他并没有觉得奇怪, 抱怨说,“冷。”

    高壮的男生涎着脸笑嘻嘻在他身边坐下,仔细观察了他几秒, “嘶”了一声,说,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在想什么?”他说着用胳膊肘怼了下江予,“想不想听附中的好戏?”

    江予幽幽看着他, 兴致缺缺地说,“什么好戏?”

    “前段时间解二失踪后被人割烂了嘴送去医院缝了好几针么。”男生说, “据说是庄家那个新找回的少爷做的,庄家当天晚上就把他押到解家认罪去了。”

    江予倏然掀起眼睫盯着他,紧张地捏着指尖,说,“然后呢?”

    “应该进医院了吧,解二一直都很记仇,你不是也知道么?其实他们也没证据说是那个庄少爷干的,但偏偏解二失踪那天和他有过冲突。”

    他喋喋不休,“其实照我说就解二那个狗脾气他和谁没有过冲突?也就仗着这倒霉蛋刚回庄家……”

    江予表情很难看,男生终于停下来,说,“你咋了铁汁?不舒服吗?”

    江予白着脸摇了摇头,倏然站起身出去,给庄敛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没通,情急之下,他只得求助他的朋友们,但在他说清楚之前,他终于收到了庄敛的短信:他在崇英的一处杂物间等他。

    他还能来崇英,说明腿和脚都没有问题,伤得不是很严重。

    江予焦灼地赶去了杂物间。

    这间杂物间已经被废弃了,灯没打开,墙上的窗早已经被封死,只有一处狭小的通风口透过几缕微弱的日光,室内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江予刚要开灯,就被人按住了手。

    “别开灯。”他听见庄敛在他前方不远低声说,声音像闷在什么后面,于是他顺从地放下了手,转而轻轻抱住了庄敛的腰,沉默不语地靠在他身上,任由渴切的思念和焦心的担忧在心底蔓延。

    良久,他轻轻舒了口气,在黑暗的遮掩下小声撒娇,“哥哥,小鱼好想你。”

    庄敛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单手环抱着他说,“我也想宝宝。”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理我?”江予脑门抵着他的肩,手指从庄敛身上摸到他的脸,但他才刚摸到庄敛的下颌,却摸到了一只口罩,他想把它摘下来,却被圈住了手腕,他问,“有没有哪里疼?他们打你哪里了?脸?”

    “……”庄敛沉默了几分钟,说,“宝宝知道了?”

    “嗯。”江予吸了吸鼻子,“把灯打开,给我看看。”

    庄敛握住了他两只手,没让他开灯,带他远离了电源开关,找了个地方带他坐下来,低声安慰他,“别担心。”

    江予挣开他的手,强硬地摘下了他的口罩,说,“不行,我要看。”

    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江予刚掏出手机打算打开手电筒,庄敛就拿开了他的手机。但屏幕的光一闪而过,短暂地照亮了他们这隅天地,让江予足够看清庄敛现在的模样。

    庄敛侧脸淤紫,脖颈有勒痕,唇角有一侧被刀片划出了伤口,不深,乍一看却让人胆战心惊,江予又惊又怕,心疼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庄敛接住了他滚烫的眼泪,拇指擦过他下眼睑,低声哄慰,“宝宝不哭。”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江予眼泪掉得厉害,哽咽地说,“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你就是迫害解二的那个人,他平时还那么欺负你……”

    “是我。”

    “……”江予一顿,紧张地说,“那、那他看到你了?”

    “没有。”庄敛说,“他不知道我是谁。”

    江予张了张嘴,“那为什么?”

    “是庄家。”庄敛很平静。

    解二怀疑他,所以庄家人将他送去了解家“认错”,以求得他们原谅,不会连累到庄家。

    庄敛嘴唇很轻地蹭了下江予微烫的眼皮,黑沉的眸子藏在江予看不见的地方,郁然阴鸷。

    他把江予藏得不够好,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他们当着他的面对他心爱的少年大放厥词企图亵渎他,所以他教训了他们。他原本可以很好地抽身出来,可惜被庄家人横插了一脚。

    庄敛微微偏过头,唇角挨了挨江予的鬓角。

    “他们对你不好。”江予小声地抽着气,说,“庄敛,你去找闻老先生吧,你不要待在庄家了。”

    “闻老先生不好接近,但我有办法。”他说,“他在紫金那儿开了一家地下拳场,好多人在那儿看打|黑拳,闻老先生偶尔也会去。”

    江予有些忐忑,他有点担心庄敛会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你见到他,就对他说,你知道他的尸体在哪儿。”

    庄敛寂然无声地听着,过了片刻,他才出声,“宝宝。”

    “以后,除了我来这里找你。”他说,“我们别见面了。”

    他不忌惮那些人有权有势,他只担心他会连累到他心爱的少年。庄敛久久顿下来,才继续说,“宝宝,你乖乖藏起来,好不好?”

    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些人踩在脚下,正大光明地牵着他心爱的少年走在阳光下。

    ——

    江予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了眼,心脏闷闷地有些难受,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梦,他摸了摸心脏,在床上躺了会,仔细回忆这场梦。

    那个和他说话的男生应该是戴子明,因为只有戴子明才会叫他“铁汁”……梦里他为什么要说他有办法接近闻老先生?他为什么知道他的尸体在哪儿?

    与闻老先生有关的尸体,江予猜他说的应该就是闻老先生的爱人。

    两年前,他曾经猜过闻老先生没有像原剧情中那样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他爱人的尸骨,是因为闻老先生重生前从庄敛那儿得到的消息。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庄敛会知道闻老先生爱人的尸骨在哪儿。

    现在看来,好像是“他”告诉的庄敛。

    梦里的“他”是谁?

    ……这真的,是个梦吗?

    如果不是梦,是什么?记忆吗?谁的记忆?他的,还是……庄敛原本的那个白月光?

    江予咬着唇混乱地思索,心脏突然重重一跳,开始变得有些窒闷。

    他突然有点不敢想下去。

    过了两分钟,他感受到了闹钟的震动,只得关掉了闹钟,爬起床洗漱、吃饭,最后背着书包上车。

    上了车之后他才发现手机落下了,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去取了下来。

    江予翻阅着昨晚错过的聊天记录,在看到“新的朋友”四个字旁边的红点顿了下,点进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头像和昵称。

    大概是吃了教训,庄敛只发了一条验证信息。

    江予浅浅吸了口气,他现在看到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心里很乱,索性点了通过,庄敛像是守在手机边似的,很快给他发:宝宝饿吗?小狗给宝宝准备了早饭。

    “……”江予捏着手机深吸口气,回他:不。

    那个梦就像沉甸甸的秤砣压在他的心上,他放下手机,有些难受地望向窗外。

    在他后面的那辆车上,保镖正在为年轻的主人处理伤口。这些伤口狰狞地重叠在他的小臂,有最好的药物治疗,这些伤口溃脓的情况才不严重。

    上好了药,庄敛才收回手,慢慢往手上缠绷带,他零星睡了一会,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混沌,脑子却一抽一抽地泛起痛楚,强行吊着清醒,让他原本就苍白阴郁的面容愈发显得疯意骇人。

    庄敛感受着自己浑浊的呼吸,嗓音低郁滞涩,“宝宝拒绝小狗了。”

    保镖不懂中文,只能当个安静的听众,很快,庄敛用意语问他,“卡萨帕,我这样,会不会吓到他?”

    卡萨帕是个成熟寡言的意大利男人,他从庄敛两年前出现在庄园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见过庄敛夜里很多次发疯,此时他看了眼庄敛,忠实地说,“会。”

    “那位小少爷,很可爱,胆子很小。”卡萨帕察言观色,继续说,“您会吓到他。”

    庄敛眼角沉郁阴鸷,神情阴晴不定地死死盯着卡萨帕,他拔|出了他后腰处的枪,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卡萨帕的脸,弯了弯苍白的唇,附在他耳畔,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嗓音阴恻森寒,“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卡萨帕冷静地说,“他是您的人。”

    庄敛阴郁地看了他片刻,低冷地说,“把药给我。”

    第116章

    江予的声音在庄敛沉入梦境的刹那响起, 他在黑暗中轻贴着他的肩,撒娇地倾诉磨人的思念,“小鱼好想你。”

    清甜的嗓音瞬间安抚了庄敛几近暴走的理智,抽跳的脑仁也奇迹般安静下来。庄敛贪恋地嗅着心爱的少年身上好闻的馨香, 却面无表情地等待接下来的酷刑。

    他知道接下来他会面对什么:车祸、倒在血泊中的心爱的少年、扭曲吊诡的尖叫、骨灰盒和遗照, 以及精神病院无尽的折磨。

    他早已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他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幻觉, 这到底是真实, 还是虚妄。

    庄敛上午没有来学校,他现在只在学校挂名, 又不再是两年前录取进来的穷学生, 有校领导特意打的招呼,连老舒也不关心他去了哪里。

    江予原本还因为昨天晚上的梦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想那个梦到底是什么, 连带着关注起了庄敛, 他没有转头看教室后面的空座位,但每次教室门口有人经过, 他都会不自觉抬起头。

    发现不是庄敛,他又很快低下头。

    在又一次下意识抬起头之后,江予终于意识到了, 顿了顿,指尖拨了拨眼睫, 强迫自己沉入学习,才改掉了这个习惯,也终于把那个梦抛到了脑后。

    中午临近下课, 教室后门来了几个外国面孔的保镖,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下课有人出了教室他们才被发现。

    这几个保镖人高马大,学生们不敢靠近他们,绕开他们走。保镖们站在学生中鹤立鸡群,鹰隼般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终于停在了江予脸上。

    江予也认出了他们,他曾经在庄敛身边见过这些人。

    卡萨帕走近,用英文称呼他,“小少爷。”

    在江予回应前,戴子明把江予挡在他和秦晟身后,不客气反问,“干什么?你他妈谁啊?”

    他们用英语交谈,路过的崇英学子大都是能用英文交流的,多看了他们几眼。

    卡萨帕掠了戴子明一眼,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目光在秦晟脸上停顿了一秒,才对江予说,“少爷让我接您去用午餐。”

    秦晟面色冷淡,刚准备开口,就听见江予在他们身后说,“不用了。”

    秦晟和戴子明都比他高,再加上戴子明健硕的身材,江予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只冒出点声音,他无奈推了把戴子明的肩,露出脸,看着卡萨帕说,“你们回去吧。”

    卡萨帕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拍打在脸上冰冷的枪身,想起他的主人对这个少年珍视的态度,不敢强行带走江予,只得沉默地目送着他离开。

    距离越来越远,但他还能听到刚才那个呛他的男生故意咧着嘴阴阳怪气地学舌,“‘少爷让我接您去用午餐’。”

    戴子明中英文混着骂,“我说天怎么黑了原来是庄狗摆了个天大的谱,让去就去放他妈五光十色的屁!motherfucker!”

    ——都把庄敛骂出花儿,就差跳起来骂了。

    最后一句脏话骂得尤其大声,卡萨帕就算不懂英文也听得懂那个国际通用的脏话,脸色很难看,目光阴沉地目送他们乘电梯下去。

    电梯里人多,戴子明还在骂,秦晟双手插兜充耳不闻,江予站在他们中间,突然说,“听说食堂今天有烤鸭。”

    戴子明骂骂咧咧的嘴一顿。

    江予:“还有宫保鸡丁,东坡肘子……”

    这些都是限量提供的,晚去了就没有了。

    “靠。”戴子明发出一声怪叫,被顺势转移了话题,“背菜单呢小鱼?馋死铁汁了。”

    江予弯了弯嘴角,看了眼秦晟,在电梯开门的时候率先走了出去,秦晟淡淡揉了把他的头发,江予抬起视线,正好撞见他低下来的目光。

    在对视的下一刻,江予眨了眨眼,抿着嘴角朝他笑了下,叫他,“秦哥。”

    午休的时候江予跟着戴子明和秦晟去宿舍睡午觉,入睡前他有些忐忑,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抗拒再梦到那些片段。

    ……从早上他突然意识到那些梦可能都是那个白月光的记忆后,他对“做梦”这件事就有了隐隐的抗拒,他不想看到庄敛和他的白月光谈恋爱。

    那样对他有点太残忍了。

    江予心里叹息,没睡着,直接熬过了午休。

    下午和晚上他也没有看见庄敛,庄敛也没有给他发消息,直到晚上放学走出校门,他才看见了庄敛挺拔站在一辆黑色迈巴赫前,捧着一大捧香槟玫瑰,沉静地盯着校门口的方向。

    距离太远,庄敛杵立的位置也不够敞亮,江予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瞬间,庄敛一眼就看到了他。

    因为他发现庄敛的刹那,庄敛周遭与世隔绝的冷清和孤寂瞬间消融,原本被他影响暗淡的香槟玫瑰也在顷刻间亮起来。庄敛兴奋地直勾勾盯着江予,仿佛一条看见了主人向他狂摇尾巴的大狗。

    江予看着他,沉默了两秒。

    庄敛带着两个保镖,大步走向他,“宝宝。”

    他眼神痴迷渴念,将香槟玫瑰送到江予面前,低声说,“小狗好想你。”

    江予:“……”

    江予跑了,没收下他的花。

    戴子明轻慢地嗤笑了一声,书包倒拎在肩膀,溜溜达达地和秦晟走了。

    江予跑上了自家的车,还有点气喘,任志刚有些惊讶,问他,“怎么了,小予?”

    江予放下书包扣上安全带,又掏出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才说,“没事,走吧。”

    任志刚见他确实没什么事,也就没放在心上,发动了车。

    这个点来接学生们放学的车多,总是要费一段时间才能出去汇入车流,江予偏头看向黑色迈巴赫的方向,迈巴赫在这些车中不算显目,但江予就是一眼就锁定了它。

    它也在艰难驶出这段路。

    江予看了会就收回了眼神。

    一天不见,庄敛好像没有发疯,江予捏着手腕上的铭牌慢慢地想,昨天他只是睡了个午觉,庄敛才一两个小时没看见他就快要发疯了。

    但是刚才他看上去很正常。

    江予对着车窗外举起手,认真端详缠在手上的“狗牌”,过了片刻,他放下手往车身后看了眼,在意料之中看见了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黑色迈巴赫。

    江予转过身,很疲累地靠着椅背。

    中午没睡午觉,他很累,恨不得现在就上床弹射入睡。

    任志刚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将车内空调调到舒适的温度,又压着声音叫江予,说,“小予,把毛毯盖上了睡。”

    江予“哦”了一声,乖乖取出了柔软的小毛毯盖在身上。

    小毛毯是文珊女士担心小儿子在车上睡着后感冒,特意给他准备的。

    江予原本打算浅睡一觉,结果一不小心睡沉了,连任志刚停下车他也没有醒过来。

    任志刚没叫醒他,小心打开另一边车门取出他的书包送进小别墅,顺便让陈姨不用给江予盛汤,然后才出来准备把江予抱进去。

    江予小时候也经常在车上睡着,都是任志刚把他从车上抱下来的。

    但这次任志刚没能把他抱下来。

    因为他出去小别墅之后,他就看见了江予的那一边车门打开了,车门前站着一个高大挺拔、捧着一大捧花的年轻男人。

    任志刚心头一紧,差点以为这人对江予意谋不轨,快步走出去准备呵斥出声,他就被保镖拦下来了。任志刚没能出声,但他已经认出来站在车边的这个人是他曾经见过的江予的同学。

    庄敛仿若并没有那边的动静,他扶着车门低垂着眼神,寂然地盯着熟睡中的江予。

    江予乖乖盖着小毛毯,安静地闭着眼,与梦中倒在血泊中的俊秀男生高度重合在了一起,庄敛神经质地咬紧颌关,伏在车门上的手背暴着青筋,片刻,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江予的颈侧。

    砰——砰——

    鲜活而健康的心跳在指腹下跳动,庄敛似乎能听见江予颈侧温热血管中血液欢快地流淌声。

    ……他没有死。

    庄敛突然用力捏了把捧着花束的那只手的手臂,尖锐刺骨的痛楚瞬间侵袭大脑,他脸色愈加苍白,呼吸快了一拍,在疼痛中感受到了真实。

    白色的纱布很快被猩红浸湿。

    “……宝宝。”

    别离开小狗。

    庄敛低喃,放下送给江予的花,倾身小心翼翼地将他和小毛毯抱起来,轻而稳地走进小别墅。

    陈姨和周管家见他又来了,吓了一跳,但看见他怀里熟睡的江予,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目送庄敛把他抱上了楼。

    庄敛把江予放到了床上,迷醉地盯着他的睡颜,低头倾首地伏在床沿,握住了江予雪腻细软的手指。

    “宝宝。”他已经嗅到了淡淡的铁锈味,神智清醒混沌,呼吸狼狈滚烫,他缓缓将江予的手指凑到唇前,眼睛痴迷地盯着江予的脸,呼吸悬在江予的手上迟迟没落下。

    “宝宝是不是很喜欢那样的小狗。”庄敛回忆着梦里靠在他怀里撒娇的江予,面容苍白平静,低缓地说,“宝宝等等小狗。”

    “小狗会努力变得正常,来追宝宝。”

    “在此之前,宝宝能不能不要抛弃小狗。”

    “小狗真的好爱宝宝。”

    第117章

    江予醒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亮着, 他睁开眼,视网膜上倒映着小夜灯温柔的光晕。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车上,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在哪儿。

    他的鞋袜都被脱掉了,身上只有一件短袖衬衫, 套在外面的小背心和他的小毛毯都被整齐叠好放在床头, 江予摸了摸耳朵,果然助听器也被人取下了。

    江予拿起床头的电子表看了眼时间:半夜十二点。

    他撑着坐起来, 看见了放在书桌上的香槟玫瑰, 顿了顿,找到手机, 看到了庄敛发给他的未读消息。

    庄敛:对不起宝宝, 小狗没忍住。

    庄敛:宝宝晚安。

    香槟玫瑰的馥香在房间内寂寥地沉浮,花束中放着一张粉色的卡片。

    就像江予曾经在庄敛的书桌上看到过的粉色信封, 但是这个信封里装着的却不是他想要的温情表白。

    它装着的是他的噩梦。

    江予盯着这张卡片看了许久, 才迟疑地伸出手取下了它, 指骨细微地发着颤,展开了卡片。

    :“宝宝, 小狗永远爱你。”

    江予捏着卡片的一角,指骨止住了发颤,他眨了眨眼睛, 把卡片重新折好放回去,没再管这束花, 取出睡衣去浴室洗澡。

    他短暂睡的这一觉没做梦,但洗澡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梦。

    这次他放任了自己的思绪, 想到了两年前姥姥说的话:在他出生前的三个月,他的胎心停了。

    那个时候江予还在为他可能鸠占鹊巢而愧对所有家人, 没敢深入细想,现在他却在那个梦的引导下忍不住想,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线他没有穿进来,江家的第二个孩子就是个死胎,庄敛根本就没有白月光呢?

    那他做的梦,是不是他自己的记忆?

    ——他或许就是庄敛的那个白月光。

    这些想法骤然出现在江予的心里,江予动作倏然一顿,心脏很快狂跳不止,他关掉了热水,穿好了睡衣出去。

    如果他就是庄敛的白月光……

    江予抿着嘴角,靠着床头看着庄敛发过来的消息,打算回他,但两分钟后,他又放下了。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江予心说,光凭一个梦和毫无根据的猜测说明不了什么。

    不能再像光凭他自己的臆想做事了。

    这是庄敛给他的教训。

    江予酝酿睡意,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次的梦依旧在和庄敛谈恋爱,在那间废弃黑暗的杂物间。

    崇英不让外校的人进来,每个人都有校服和胸牌,江予偷偷把朋友的校服和自己的胸牌给庄敛,让他能成功混进来。

    这间杂物间江予接连梦了大半个月,庄敛每次来身上都带着伤,但他总是不让江予开灯,又拗不过江予的撒娇,每次都让他看见了。

    江予心疼庄敛,可是庄敛不让他插手。他没有去见庄敛,即使庄敛没有说,但他知道庄敛不想让他看见他在附中时的模样。

    那些人是校董的儿子,是申城的太子爷,而庄敛和他无权无势,无法反抗。

    江予总是轻易地和梦里的自己共情,醒过来时眼角总是带着泪痕,内心感到深深的无力,因为梦里的他帮不了庄敛,只能偷偷藏在杂物间里给庄敛擦药。

    这些梦持续了半个多月,连带着江予白天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他总是想着那些梦,但庄敛似乎正常了许多,连面对戴子明的奚落,他也没见生气,只是默然地跟在江予身边。

    后来戴子明都骂累了。

    江予十八岁生日,江先生和文珊女士提前了几天飞回来为小儿子准备生日宴,到时候在英国的江稚和小舅一家也会回来。

    江家的公司这两年顺风顺水,正处于稳定的上升期,在申城也能说得上话,再加上秦家放出消息会参加,所以这次出席江予生日宴的申城显贵只多不少。

    文珊女士快三个月没见到小儿子,结束事情后就抛下丈夫先回来,导致江先生怨气十足。

    江先生不敢把怨气撒在妻子和小儿子身上,索性直接扣了大儿子的生活费,扣完之后在大儿子满屏的问号中神清气爽回去找老婆和小儿子。

    回去之后就被老婆拎着耳朵教训了。

    江予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边和他哥打视频边抱炫西瓜,背景就是被老婆教训的江先生。江稚乐出了声,对画面外的人说,“小告状精这招还挺好用。”

    “嗯。”画面外传来男人低醇的嗓音,片刻,秦铭坐进了画面,幽幽地说,“老婆用我的卡。”

    他俩当着江予的面亲亲。

    江予:“……”

    江予愤怒地挂断了视频,抱着装着西瓜的碗哒哒哒跑回了楼上。

    回到房间之后,江予把碗放在书桌,犹豫着去了阳台。

    今天不是周末,但庄敛没有来学校,微信最新一条记录是他昨天晚上发过来的晚安:宝宝晚安,小狗爱你。

    这句话庄敛持续发了半个多月,但江予没有回应过他。

    江予站在小阳台上往隔壁的小别墅看去,那栋小别墅只有一楼灯光明亮。他想了想,折身去了书桌边拿起手机给庄敛发了条消息: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学校?

    庄敛反常地没有回他。

    江予皱了皱眉。

    ……庄敛不可能不回他。

    除非,他出事了。

    隔壁的小别墅还亮着灯,说明还有人在家。

    江予捏着手机坐下来,他还没有原谅庄敛,但这些日子的梦让他对庄敛有些心软。

    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江予抬起头,起身去开了门,看见是陈姨。

    陈姨见他开门,说,“小予,门口有人找你。”

    江予下意识以为是庄敛,问陈姨,“谁找我?”

    陈姨说,“是个外国人。”

    江予抿了下嘴角,跟着陈姨下楼了。

    小别墅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男人,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他看见江予出现,说,“晚上好,小少爷。”

    江予认出他是庄敛身边的保镖,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看了眼,才礼貌疏离地问,“晚上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卡萨帕说,“兰斯少爷住院了。”

    江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他明白这个保镖的意思,沉默了两秒,说,“是他让你来的?”

    卡萨帕态度很恭敬,“兰斯少爷还没有苏醒。”

    “他为什么会住院?”

    “服用过量安眠药。”卡萨帕顿了顿,“兰斯少爷已经无法入睡了。”

    江予想起之前庄敛在他耳边神经质的呢喃,说,“为什么?”

    “抱歉。”卡萨帕低声说,“只有兰斯少爷的心理医生才知道原因。”

    江予了然点头。

    “小少爷,”卡萨帕又说,“您能不能去看看他?”

    江予敛着眉眼斟酌了许久,才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说,“抱歉。”

    他虽然对庄敛有点心软,但他对庄敛的害怕占了上风,他下定了决心,掀起眼睫看着卡萨帕说,“我不想去见他。”

    卡萨帕沉默地颔首,后退了一步,说,“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他转身走进了夜色,江予蜷着手指目送他离开,然后才关上门,回去的时候看见文珊女士朝他招手,于是走了过去。

    江予陪爸爸妈妈在楼下待了一会才上楼,躺在床上却有点难以入眠,他索性坐起来,靠着床头,拿过ipad点开了一个学习视频,强迫自己沉浸进去。

    四十五分钟的视频看完,他也困了,放下平板就睡了过去。

    梦境迟迟蔓延,但这次不是那个杂物间。

    江予发现他被人抱在手臂上,白白胖胖的小手扒拉着这个人的脖子,脸蛋也软软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睛,低下眼神,看到了跟在这人身边、穿着小衬衫和西裤的小男孩。

    小男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

    这次没有白光挡住他的脸,江予轻易就认出来了。

    ——这是他哥10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爸爸。”小江稚说,“小宝醒了。”

    抱着江予的那个人亲了口小儿子可爱的脸蛋,又捏捏他的小耳朵,说,“小宝要下去和哥哥走吗?”

    是江先生年轻了不少的声音。江予眨眨眼睛,乖乖地“嗯”了声,于是被江先生放了下来。

    江先生整理好他小书包的背带,又把他的小手交到大儿子手里,一人摸了一下头。

    江稚掏出小手帕擦擦弟弟沁出汗水的手心,又小心叠好放回去,牵着他的手跟在大人身后。

    很快有人来接他们,“江先生和江夫人能来我们福利院……”

    江予现在才四岁,矮墩墩的,扬起小脑袋也只能看到他们的腿,不甘心地抿着粉嫩的小嘴,东张西望了一会,终于看到了福利院的名字。

    ——幸福之家儿童福利院。

    江予又眨了眨眼睛,他既冥冥中感觉他在做梦,记忆里没有见过这个福利院,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这里了。

    庄敛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那个可怜的万人嫌主角,四岁被人贩子卖给了养父母,被家暴了持续半年后终于无法忍受,趁养父母看守不备时遍体鳞伤地逃到这家福利院。

    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好人,原本见他可怜要收下他,可惜那些人很快就找了过来,威逼利诱了院长把庄敛带了回去。

    他想救他。

    想到这,江予摇了摇江稚的胳膊,示意他弯腰,和他咬耳朵,“吱吱,这个不好玩,我们自己去玩嘛。”

    “好。”江稚点了点头,征求了爸妈的同意,带着弟弟去福利院里转。

    福利院的小孩已经被提前通知过,好奇地盯着一大一小穿着光鲜的男孩从他们面前经过,胆怯又自卑地不敢上前和他们玩。

    但兄弟俩朝他们笑,江予被抱到小秋千上坐着,又从漂亮的小书包里掏出糖果分给他们,他们又很快卸下了心防,嗦着糖果叽叽喳喳围着他们,“你衣服好漂亮。”

    “你人真好。”

    “唐妈妈接待的那两个人是你们的爸爸妈妈吗?”

    “你要坐秋千吗?我来推我来推!”

    江稚一边看着弟弟一边耐心地回答他们。

    “不!不推!”江予拼命扒着吊绳,小短腿都挨不到地面,眼睛一一从这些小孩的脸上划过,他没见过庄敛,但这些人肯定不是他。

    庄敛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钻进来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但他两天没吃东西了,估计在偷偷看着他们。

    江予舌头把奶糖顶到腮帮,墩地一下从小秋千上跳下来,脱下小书包放在秋千上,招呼着新交的小伙伴们轮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了,然后甩开他们折回来,偷偷蹲在灌木中。

    他蹲着就那么一小团,没人发现得了他。蹲了大概几分钟,小院的狗洞里终于冒出来一个脏兮兮、瘦弱的小男孩,他小心谨慎地靠近留下来的小书包,在它面前站了许久,转身走了。

    江予特意在小书包里装了小面包和牛奶给庄敛的,一下急了,刚要站起来,就看见他飞快折身回去抱着小书包跑了。

    江予立即墩墩墩追了上去。

    庄敛蜷缩在荒废的角落,胃部极度的饥饿让他生理性的反胃,但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吃着江予小书包里的食物,“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边说边掉眼泪,“对不起。”

    “对不起。”

    江予跑得气喘吁吁,他一出现,庄敛就将剩下的面包全塞进了嘴里,原本就干裂的嘴唇一下渗出了血珠,他护食警惕地盯着江予,很快认出他是这个书包的主人,于是丢开他的书包想跑。

    但是他已经饿了两天,刚才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没办法站起来,只能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一步步走向他的江予,见他弯腰,立即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头。

    就这样了,他还在拼命咀嚼嘴里的面包,生怕连吃到嘴里的食物也会被抢走。

    ——完全看不出他也是申城新贵家的孩子。

    江予捡起地上的小书包,拿出那盒牛奶,把吸管插进去,把牛奶捧到他面前,无奈又心疼地看着他,说,“我不打你。”

    “哥哥。”

    他软软地说,“这个给你喝。”

    第118章

    吸管很小心地贴着庄敛干裂的嘴唇, 牛奶的甜香勾引似地钻进鼻腔,庄敛原本并不觉得面包干涩难咽,现在却觉得它哽在喉咙难以下咽。

    他从胳膊下警惕地看了会江予,突然一把夺过去大口大口地喝, 很快发出“呼哧呼哧”吸管吸到底的动静。江予见状赶紧又从小书包掏出两个小面包和一盒牛奶捧到他面前, “哥哥,我这里还有。”

    庄敛没有接过来, 脏兮兮的脸上有两道白白的泪痕, 他盯着江予怀里被他弄脏的小黄鸭书包,嘶哑地说, “对不起。”

    “没关系哦。”江予弯了弯眼睛, 拉开小书包靠近他,“你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呀?我这里还有好多好多, 都给你吃。”

    小孩干干净净,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庄敛曾经在他的弟弟身上见过,慢慢对他放下了警惕, 小孩在他身边坐下来,庄敛还往旁边挪了挪,见他疑惑地看过来, 他就低低地说,“脏。”

    “没关系。”

    江予也小声说, 取过挎在身上的小水壶,拎着小水壶的两只小耳朵咕咚咕咚喝水,香香软软的小奶膘仓鼠似地一动一动的。

    庄敛没再吃得那么狼狈, 他吃小面包,江予就捧着自己的小水壶叼着软吸管磨小乳牙, 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庄敛。

    “我会还你。”庄敛嗓音嘶哑得不像一个四岁的小孩。

    “嗯嗯。”江予赶紧把吸管吐出来,说得很慢,但咬字很清晰,“好呀好呀,哥哥,我叫江予哦。”

    “庄敛。”庄敛说,“我的名字。”

    江予把小脑袋点成拨浪鼓,“庄敛哥哥是这里的小朋友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应该否认的,但庄敛看了眼江予,很轻地应了声,“……嗯。”

    “那我们去找唐院长。”江予天真无邪地信了,牵起庄敛的手,生气地说,“让她教训他们!”

    庄敛脸上有伤,身上也有,但他为了躲开那家人,刻意抹脏了脸,把伤痕都盖住了。

    原剧情里唐院长没有看到这些伤痕,所以才会以为那些人就是庄敛的亲生父母,被威逼利诱了也没办法插手,现在只要他想办法让唐院长看到这些伤痕,唐院长就可以把庄敛藏在福利院。

    然后他的父母会来领养庄敛,他们一起去燕市生活,从源头避开那些导致庄敛心理扭曲、被关进精神病院,偷偷取走心脏换给庄曜悲剧结局的遭遇。

    那些人马上就要找来了,江予牵着庄敛的手,加快速度捣腾着小短腿跑到洗手池边,从小书包前面的兜兜里掏出一张小手帕,吃力地拧开水龙头浸湿小手帕。

    庄敛站在他身后,直勾勾盯着他吃力垫着脚的身影,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牵过的掌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小太阳般暖乎乎的体温。

    江予。

    庄敛看着他拧干小手帕,转过来想给他擦脸,他下意识躲开了,于是江予就把小手帕塞到他手里,小幅度推了两下他的手,“哥哥,擦擦。”

    “……”庄敛慢慢珍视地捏紧了小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脸上的脏污,露出被虐待出来的青紫淤团。

    他踮起脚尖凑近水龙头,洗干净手和手臂,同样触目惊心的伤痕裸|露了出来。他的手臂上不仅有拳打脚踢的伤痕,还有被锋利物体划伤和热油溅在手上的痕迹。

    江予抿紧嘴角。

    他曾经读到过无数次庄敛被虐待的片段,也深深知道庄敛经历的悲惨,但他读到的文字却冰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直面庄敛的不幸。

    庄敛明明没有错,却要因为那位创作者给予的设定一生凄惨。

    庄敛关上水龙头,转头看见了江予水润润的漂亮眼睛,“你……怎么了?”

    江予闷声摇了摇头,沉默地抓住了他的手,和他一块儿去找唐院长。

    没有人爱庄敛,那他就来爱他。

    他默默地想。

    后来的梦境里,江予确实做到了。

    庄敛的养父母没有给庄敛上户口,又因为他们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庄敛,所以不敢闹到警察局,再加上有江予偷偷添乱,他们没能带走庄敛,庄敛成功留在了福利院,他拒绝了被江予父母领养。

    江予偶尔来找他,他的家人们都知道他在这个福利院交了朋友。

    那对夫妻并不死心,在庄敛十二岁以前,他们总是想办法把庄敛绑回去,但每次都被庄敛逃了出来。

    庄敛没有报警,报警会让警察知道他被人贩子卖到了这里,然后他就会被送回那里。他不想回去。

    他也不想让那对夫妻看到江予,所以江予每次来找他,他都带江予去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一次也没有撞到认识他的人。

    即使唐院长是个好人,但福利院也并不干净,抱团排挤和霸凌是常有的事,但庄敛没让江予知道。

    江予总是干干净净,乐观小太阳,十年如一日地喜欢着庄敛,直到十五岁那年庄敛向他表白。

    十五岁的少年身高已经挺拔,向他表白时尾音却在轻颤。

    江予接受了他的表白,因为他本来就很爱他。

    少年迅速燃起的爱恋让一天的分离都变得难熬,他们迅速步入热恋,可惜很快就被庄家打断。

    ——庄敛还是被庄家找到带回去了。

    庄敛在庄家过得不好,亲生父母和哥哥姐姐们的冷眼,以及校园内庄曜舔狗的霸凌很快像原剧情中那样迅速碾压而来。

    但庄敛有深爱着他的江予,所以日子并不算难过,高中毕业后,他们就能摆脱庄家远走高飞。

    直到这个臆想中的未来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车摧毁。

    江予眼前天旋地转,助听器被撞飞出去碾碎,世界万籁俱寂,庄敛很快出现在他上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知所措和恐慌。

    滚烫的眼泪砸在他的眼皮,江予却仿佛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他奄奄一息地眨了眨眼睛,艰难地说,“庄敛……”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担心庄敛听不见,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瓣上,一字一顿地说,“我好……好喜欢你……”

    好想和你组一个小家。

    “我……”

    我不想死。

    ——

    凌晨,江予醒了过来。

    身体仿佛还残留着被车撞飞的剧烈疼痛,心脏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江予微微睁大眼盯着天花板,呼吸急促,胸膛猛烈起伏,冷汗和热汗交替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全部想起来了。

    原剧情里的庄敛根本没有白月光,江家从来都没有第二个孩子,他就是那个江予,他早就穿过一次书了!

    原本的剧情里,庄敛一生都生活在冰冷的潮湿里,没有遇到任何温暖,他经历的一切不幸都让他的心理阴暗又扭曲。

    他疯狂报复庄曜不成,被疼爱庄曜的所有人联手送进精神病院,他的心脏在庄曜养好身体后被偷偷移植到了庄曜身体里,他悄无声息地死在精神病院,孤零零地结束了他悲惨的一生。

    这才是原本的剧情。

    而他的记忆出了差错,总是不记得剧情,是因为这些记忆和他前世的记忆一起消失了。

    他不想死,是因为他不想离开庄敛;他曾经在以庄敛为主角的这本书里读到过闻老先生爱人的尸体被藏起来的位置,所以庄敛才会知道;而他之所以会在今天想起来,是因为……今天就是他的死亡期限。

    2022年9月22日,他生日的前一天。

    江予喘得厉害,两世的记忆在脑海里交替出现,脑仁疼得快要炸裂,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滚出来。

    “庄敛……”

    刻骨铭心的眷恋迅速侵蚀了他的大脑,仿佛推着他的脊背,催促他立刻去见庄敛。

    江予抓着手机和助听器下床,连睡衣都没换。

    小别墅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歇下了,只留下了几盏小壁灯,江予没有惊扰其他人,很快就出了门。

    天下起了雨,卡萨帕将烟蒂按进垃圾桶顶部的小凹槽,他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那位小少爷出现,终于放弃了,刚上车准备回医院,就看见一道身影冒着雨快速走近,微微扬声,“等一下,先生。”

    是他久等的那个人。

    “卡萨帕。”卡萨帕为他打开车门,说,“您可以这么叫我。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江予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系上安全带,额角依旧在发疼,他扶着额,似乎还能听见他心脏翕张的声音。

    卡萨帕打了个电话才上车。

    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是意语,江予听不懂,没太留意,只盯着车窗外。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响起噼里啪啦嘈杂的、令人心烦的动静,没过多久,小雨转成了倾盆大雨。

    江予盯着雨幕,慢慢想起了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庄敛的场景。

    两年前,也是这么大的雨,那个时候的庄敛其实就不太正常了,所以才会因为他给他送了一把伞盯上他。

    江予慢腾腾地想,这一世的庄敛,到底是没有被他掺和过剧情,在被剧情影响下变得心理扭曲的庄敛,还是也是和他经历过一世,失去他之后又重来,被反复折磨到心理变态的那个庄敛?

    ……他宁愿是前者。

    不然那样对庄敛也太残忍了。

    江予缓缓闭上眼,沉了口气。

    车很快停在医院门口,卡萨帕下车,刚要撑伞接江予,就看见一把黑伞出现在江予的车门前。

    卡萨帕识趣地没过去。

    江予隔着车窗与庄敛对视了几秒,蜷了蜷手指,在车门被打开的时候下了车。

    大雨砸在伞面的声音震耳欲聋,庄敛低哑滞涩的嗓音却精准地钻入了江予的耳蜗,“宝宝。”

    “你来看小狗,小狗很开心。”

    江予听见他的声音,眼睛里迅速聚起了水光,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被车撞飞后出现在他上方的恐慌绝望的庄敛的脸。

    他闭了闭眼睛,眼泪在俊秀的面孔上蜿蜒,他的眼睫也被濡湿,片刻,他抬起眼神直勾勾盯着庄敛,说,“你为什么睡不好?”

    “……”庄敛低垂着眼神,安静郁然地看着他,他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没有梦到江予的死,只是唇色比以前还苍白。

    他怜惜地看着江予的泪眼,不知不觉间缓缓弯下脖颈,似乎想亲走江予的眼泪,又想趁机亲吻他的嘴唇,嘴里低喃,“宝宝,不要哭。”

    “小狗错了。”

    “乖宝……”

    他越靠越近,江予泪眼朦胧,呼吸沉重,直直看着庄敛,没有躲开。

    就在庄敛即将贴上江予唇角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江予说,“让你亲了吗。”

    “坏狗。”

    第119章

    “坏狗。”

    这两个字从江予嫣红姣好的嘴唇中吐出来, 温热的吐息勾人地拂过庄敛的唇角,庄敛漆沉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狂热,他控制不住地吞咽着喉咙,瞳孔兴奋地翕张, 音调战栗, 说,“宝宝, 你终于承认小狗了吗?”

    暴雨中, 江予睡衣单薄,纤细的脚腕也溅上了些许泥水, 他泪眼依旧莹亮, 直勾勾地盯着庄敛。

    暴雨拍打伞面发出轰鸣,伞下, 庄敛眼神灼热痴迷, 他渴念着江予的唇, 又不敢在没有江予的允许下擅自亲吻他。

    车后座的门被打开了,江予倒退着坐了进去, 紧接着庄敛像咬饵的鱼,眼神痴迷地追着进来,伞被丢弃在外面。

    雨声被隔绝。

    江予手肘杵着座位柔软的皮面, 湿润冰冷的水汽在车厢内蔓延。

    “想亲宝宝。”庄敛明明覆在江予上方,却仿佛跪在江予脚边摇尾乞怜, 祈求一个赏赐的吻,“求求宝宝可怜小狗。”

    江予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庄敛,他微微敛着薄红的眼皮, 目光掠了在庄敛的唇上,眼睫依旧挂着星点的泪珠, 微红的眼尾蜿蜒又磨人。

    “不可以。”江予的声音因为哭泣变得有点哑,因为仰着头,脖颈优美漂亮,他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又伸到庄敛面前,说,“为什么睡不好?”

    “……因为会梦到宝宝离开小狗。”庄敛迷恋地舔吻他的指腹,掺杂着揪心的痛苦,“宝宝死了,小狗被关进精神病院。所以小狗快疯了。”

    庄敛忽然紧紧咬着下颌,原本平静迷恋的眼睛彻底被阴湿绝望占据,带着江予熟悉的濒临崩坏的神经质,阴郁冷沉,他齿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颤抖着低喃,“宝宝,救救小狗。”

    庄敛的头发在他丢开伞追随江予上车的瞬间被暴雨淋湿,冰冷的水珠从他的发梢垂落,滴在江予的眼睑。

    江予条件反射地眨眨眼睛,眼睛却开始变得潮热,他的期望好像落空了,这个庄敛是和他经历过一世,失去他之后又重来的庄敛。

    而且和他一样,在反复梦到前世的记忆。

    那他也完全想起来了吗?

    江予心脏持续地酸疼,“好吧。”

    “把你的狗牌给我。”他从庄敛身下坐起来,他的指腹早就被庄敛舔得湿淋淋的了,被庄敛捉住了手指,仔仔细细擦干净。

    他曾经丢失的胸牌被庄敛做成了狗牌,他现在要把他收回来,重新给他一个新的狗牌。

    “宝宝。”庄敛痴醉的眼神黏在江予脸上撕不下来,深深地迷恋着他,听话地把那枚狗牌交到江予手里,低低地哀求,“能不能不收回去。”

    那枚狗牌已经被庄敛咬得坑坑洼洼。

    江予拇指拂过那些不平的地方,抿了下嘴角,放下它,用纯净水洗干净手指,才转向庄敛,说,“张嘴。”

    他跨在庄敛腿上,将他微长的额发拢到脑后,完全露出冰冷俊美的五官,他低垂着眼睛,说,“我要先验货。”

    宝宝。

    庄敛眼神痴狂地注视着他,呼吸急|促滚|热,听话地张开了嘴。

    “牙齿很健康。”江予把手指伸进去细细摸他的牙齿,“可惜会咬人。”

    他顿了顿,补充说,“咬得我很疼。”

    “要改。”他掀起眼皮恫吓庄敛,说,“不然以后给你戴上止咬器,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在给我当狗。”

    庄敛眼中迸发出粉红色的桃心。

    他的大脑开始兴奋。

    好想要。

    江予验完了牙齿,手指轻移,摸到了庄敛的舌,那条舌头在他压上去的瞬间就急不可耐地卷上来,连舌头的主人鼻|息都粗|||重了许多。

    江予瞪了他一眼,稍稍用力把他的舌头压下去,说,“舌头很灵活,不知道是不是很会舔。”

    他听到了庄敛吞咽口水剧烈的动静,江予微微红着脸,低声说,“证明给我看,庄敛。”

    在他说完的刹那,庄敛眼神瞬间攫住了他的脸,湿||滑○情地从他的指腹舔到指根,甚至还伸长了舌头舔到了他的手心。

    (只舔了一下手指,没做其他的。)

    江予很快就顶不住撤回了手指,然后听见庄敛在他耳边急促地说,“宝宝如果不满意,小狗可以去打舌钉来舔宝宝。”

    “……”

    江予低下了头,没搭理他,手指顺着庄敛的肩滑下去,抚过他的胸肌,落到他结实漂亮的腹肌,然后顿下来。他掀起眼皮看向庄敛,庄敛也眼神火|热地盯着他。

    (只有对视,摸腹肌,连口嗨都没有。)

    两人都没说话。

    江予低下头,取下缠绕在手腕上的狗牌,环抱住庄敛的脖颈,亲手给庄敛戴上刻着他名字的新狗牌,然后翘起眼尾,凑近庄敛,在呼吸交融间说,“坏狗,喜欢吗?”

    庄敛喉咙收|缩,舌根疯狂分泌黏||腻唾液,他眼神晦涩,侵略性十足,苍白的面容因亢||奋变得微微红润,说,“喜欢。”

    (亢奋是指他喜欢老婆这样所以精神亢奋,不是性兴奋。审核你激动的时候不脸红吗?)

    “想对我做什么?”江予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告诉我,我想听。”

    庄敛眼神渴|切盯着江予,慢慢倾诉对他的漪念。

    (已经删光了姐)

    那些曾经在短信里见到过的文字被庄敛亲口说了出来,江予蜷起指尖,雪腻的耳根变得靡|艳,即使他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对庄敛的喜欢死灰复燃,但他的心里依旧对这些有阴影。

    江予长长舒了口气,说,“好吧。”

    “我知道了。”他说。

    “从现在起,释放你的本性,做我的狗。”江予心跳渐渐变得快起来,“听我的话,然后,得到我。”

    他看着庄敛的眼睛,嘴唇靡丽,轻声,“而你渴望的这些,都会变成乖狗狗的奖励。”

    第120章

    听话的小狗会为了得到奖励摇尾乞怜。

    江予垂视庄敛, 与庄敛纠缠在一起的吐息都仿佛变成了玫瑰色。庄敛抬着脸敛着眼睑,狂热着迷地盯着他稠丽秾艳的嘴唇,被迷得神魂颠倒,眼神近乎迷离, 攒动着喉结, 像一个虔诚信徒,低喃, “驯服我, 宝宝……请驯服你的小狗。”

    于是江予低下头,很轻地亲了下庄敛的嘴唇。

    庄敛呼|吸剧烈颤抖了一下, 很快变得粗|粝, 原本就心醉神迷的眼睛更甚,他似乎在极力克制才没有回应江予, 用力绷着下颌, 眼神湿泞, 急切渴望,死死盯着江予的嘴唇, 苍白的面孔比刚才还要红润。

    他没动,因为江予还没有允许他亲他。

    江予的吻蜻蜓点水,很快抬起脸来, 重新盯着庄敛,听见了他吞咽口水的动静, 看见他喉结不断上下滑动,抬起指尖碰了碰。

    喉结在他手指的轻抚下敏|感地轻颤,上下滑动得更加厉害。

    “小狗。”江予低声说, “是不是想亲我?”

    庄敛情难自抑地盯着他,眼睛里的渴切快要溢出来, 低沉沙哑地回答,“……是。”

    “那就……”江予诱人秀美的面孔往下压了压,他声音越来越低,“遵从你的内心,来得到你的奖励。”

    庄敛呼吸滞了瞬,慢慢亲吻江予的嘴唇,又顿下来,凝视着江予,似乎在确认是否真的可以深吻他。

    江予原本只是跨在他腿上的动作变成了跨坐,摸了下他的下颌,掀起眼神,对上了庄敛漆亮的眼睛。

    “只奖励你一分钟。”

    他轻声说。

    庄敛眼中的狂热仿佛瞬间爆发,他用力勒住了江予的腰将他压向自己,如饿了好几天才被放出狗笼的恶犬,难耐地叼住了江予软嫩的嘴唇,狂烈地亲吻他。

    江予几乎喘不上来,不得不张开嘴,承受他的嘴唇和舌头。

    庄敛的舌头生得长,几乎能舔到他的喉口,江予眼角被逼出了泪花,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颈,有些招架不住地回应他,呼吸不畅和大脑分泌的多巴胺让他面红耳赤。

    顶灯的光罩着两人,庄敛痴汉的眼神落在江予的脸上。

    他心甘情愿地匍匐在江予面前,他的灵魂几近战栗,心里涌起强烈澎湃的快感。

    卡萨帕沉默地守在外面,瞟了眼迈巴赫,但迈巴赫的车窗贴了防窥膜,他什么也没看到,只能看见迈巴赫的车身震了一下,旋即回归平静。

    庄敛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江予的身体里,在即将窒息晕过去之前,江予推开了庄敛,抬手拦住了意犹未尽、还想再亲的庄敛,眼睛湿润,张着嘴喘气,嘴唇比刚才还要靡艳。

    “宝宝,宝宝……”庄敛显然没有被那一个吻满足,贪恋地细细碎碎吻着江予的手心,眼神却如狼似虎地怵人。他扶着江予的手,舌干口燥,低哑地说,“小狗能不能再亲一分钟?”

    “不能。”江予抽回手,缓缓喘匀气息,抹掉唇上的水光,等待耳边因窒息产生的嗡鸣消失。

    庄敛低声下气地祈求,“那宝宝下次能不能奖励久一点。”

    他食髓知味,“一分钟不够。”

    “你听话就可以。”江予抿了抿微微红肿的嘴唇,从他腿上下来,睡衣略微凌乱。

    他坐在庄敛身边整理衣服,感觉庄敛的眼神始终落在他的侧脸,微微垂下眼。

    外面依旧下着暴雨,砸在车顶的声音有些沉闷,车顶灯昏黄,把车内的氛围晕染得有些暧昧。江予听了会雨声,想起前世那个被错过的生日宴,赶紧眨掉眼中的水汽。

    在他生日前,他的家人都知道他在福利院的朋友是庄敛,但只有他哥才知道他就是他的男朋友。

    他想把在生日那天带庄敛回家,把庄敛正式介绍给他的家人,所以他已经提前把庄敛是他男朋友的事告诉了他的爸爸妈妈。

    江先生和文珊女士真的是很好很好的父母。

    可惜,他没能把庄敛带回去。

    前世为了见庄敛,他的生日宴办得并不隆重,只能算得上家宴,这一世没有了他要带庄敛回家这件事,江先生和文珊女士非常重视,请柬发遍了申城的世家。

    江予微微侧过脸,对上庄敛痴恋的眼神,说,“我的生日,你能来的话,就记得来。”

    “能。”几乎在他话音刚落庄敛就应了声,随后低声说,“谢谢宝宝能让小狗参加你的生日宴。”

    江予听得有些害臊,说,“……你不要这样说话,我不喜欢。”

    他没有S|M的爱好,也不喜欢主奴游戏,只想教庄敛学会尊重他。他不喜欢支|配和粗鲁,他想要一段健康、充满爱的关系。

    庄敛很快说,“好。”

    “带我去你的病房。”江予说。

    车门被打开,庄敛刚探出手,卡萨帕就持着伞疾步上前,遮住了雨。

    庄敛下了车,等江予移到车边,他才亲密地握了下江予湿漉漉的脚踝,摸到一片冰凉,说,“宝宝,小狗抱你。”

    他的掌心很热。

    但江予摇了摇头,“不用。”

    “下雨了,泥水很脏。”庄敛眼神渴求,“让小狗抱你进去。”

    “不。”江予看了眼卡萨帕,虽然知道他听不懂中文,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把脚踝抽回来,就要钻下车。

    庄敛从卡萨帕手里取过雨伞遮在他头顶,在进入医院之前,严严实实地没让他淋到一滴雨。

    高级病房前守着两个保镖,庄敛清醒后就擅自离开了病房,值班护士不敢教训他,只能提醒了两句就走了。

    过了会又有医生过来查看庄敛的状况。

    江予坐在沙发上等他们结束,很快,病房内就只剩下了他和庄敛两个人。

    庄敛本就睡不好,又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而江予刚已经睡了一觉,再加上想起前世的事,现在都没什么睡意。

    庄敛偏过头,盯着沙发床上的江予,眼瞳慢慢变得有些涣散,神智开始混沌。

    江予就坐在他面前,却仿佛被框在了窄小的镜头中。

    庄敛好像又回到了那间狭窄的精神病院的病房,绿色的约束衣将他死死绑在病床上,逼迫着他看着他生前留下来的鲜活的画面,下一秒又是他被疾速的车撞飞的画面。

    他又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庄敛眼尾猛地抽跳,额角绷起青筋,牙关咯咯作响,苍白的脸扭曲了一瞬,蓦地用力捏了把手臂,在尖锐的疼痛中找回了理智。

    幻视的约束衣变回了蓝白条的病号服,还因为刚才他穿着出去接江予淋到了雨后残留了一些湿润的水汽。

    框在江予周围的边框也消失了。

    ……这是,真的。

    庄敛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喟叹似地轻轻弯了弯唇角,血液慢慢打湿了裹覆的纱布,被病号服的衣袖遮住。

    他脸上因为亢奋起来的红润早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苍白的脸色,甚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白。

    江予看着他,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庄敛现在面白如纸,脸色白得不太正常。

    江予的眼神缓缓落在了庄敛的左臂上,看见猩红的血团慢慢在他蓝白色的衣袖上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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