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低落
◎林正清突然后退了一步◎
可能是因为昨天太累了, 再加上睡得晚,半夜又醒了一次, 第二天一早, 穆昭朝醒的有些晚。
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霞光灿烂。
她偏头看着从窗格打进来洒在地板上的浅金色晨光,好一会儿,才稍稍清醒些。
又静静躺了会儿, 这才坐起来,看到床边依然安静盛开的阿拉伯婆婆纳, 昨夜聂峋俻夜前来, 她心有所觉跑出去送他离开的那一幕, 在眼前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却有种陌生的恍如隔世感。
十分不真切。
聂峋就这么走了?
总觉得昨天夜里见聂峋像是个梦,可床边的小蓝花却是在提醒着她,昨夜他确实来过。
真的已经离京了。
思及此, 穆昭朝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空落感。
“大小姐醒了?”丹若听到动静, 轻手轻脚从外面进来。
“嗯,”穆昭朝看她一眼:“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丹若笑着道:“大小姐昨日定是累了,今日庄子上也没旁的事, 我看大小姐睡得香, 就没喊大小姐起来, 大小姐现在要起身了么?”
穆昭朝点点头, 又问道:“哥哥回来过么?”
丹若端了热水进来,笑着回道:“大少爷清晨回来了一趟, 那会儿大小姐正睡着, 大少爷就没让喊大小姐, 大少爷吃了碗面,就又回营里了,大少爷还说了,大小姐晚上不用等他回来吃晚饭,先吃着,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吃……怕大小姐等着饿着了。”
清晨回来,应该是送了聂峋和小陈将军出城后,回来了一趟。
昨夜定然是忙了一夜,今天又赶着去营里,看来公务很繁忙。
她坐在梳妆台前,让丹若给她梳头,顺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丹若梳着梳着,突然诧异道:“大小姐今儿是怎么了?”
穆昭朝略有不解,正要问丹若什么怎么了,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眉头微微拢着,眼神十分黯淡,眉眼间似乎有说不完的愁绪。
她霎时一怔。
丹若抿了抿唇,担心道:“大小姐瞧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昨天太累了还没休息过来啊,要不然等会儿吃点东西,再好好歇一歇罢?”
昨天人实在是太多了,别看大小姐提前安排好了,但昨日一整日也都在忙着,一点儿没得闲,更别说入夜时,还又盘点了一下给小陈将军和聂峋准备的东西,就更累了。
丹若十分心疼。
尤其是现在看着大小姐精神这么差,脸色也没平日好看,丹若就忍不住又劝道:“大小姐,要不以后,就别接待那么多人了罢,都把大小姐累着了。”
总归现在庄子已经步入正轨,大小姐该好好歇歇才是。
大少爷今早回来的时候,都小声叹气,心疼大小姐累着了呢,她又如何不心疼?
穆昭朝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笑了:“昨日来的人确实太多,以后确实要注意着,要不然乌央乌央那么大一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
丹若被大小姐这话逗笑:“现在谁敢啊。”
砸了场子,大家都没得玩,可不是得罪他们大小姐,那是得罪一圈人。
“回头就把名额缩减下,”穆昭朝沉吟片刻,认真道:“最多不超过三百人,会员三次不限制进场机会,改成不能连续使用。要不然一窝蜂,赶到一起,确实人太多。”
这也不算是降低会员的权益,只是可以均衡以下,不至于,所有人都赶到那一天,人多了他们体验不好,庄子上应对着也吃力。
“嗯,”丹若笑着道:“大小姐现在摆饭么?是在屋里吃,还是在外头吃?”
穆昭朝又看了眼窗外。
阳光正好,细微的风,吹动树枝沙沙沙的响。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
“在外面吃罢,”穆昭朝道:“这个时辰,外头也暖和。”
今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春风和煦,吹在脸上暖乎乎的,让人心情也跟着好转不少。
小院子里还是和往日一样人脑忙碌着,但穆昭朝总有种说不出的空落感。
总觉得缺了什么。
可认真想一下,并没有哪里和往日不同。
哪怕是在平日,聂峋也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庄子上待着。
想了想去,穆昭朝确定了,是受心情的影响。
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聂峋离开了,就会一直在意这件事,导致心绪低落。
前两日小蒜粑吃了不少,今日桃枝就没给大小姐再做小蒜粑——免得吃太多,不好消化,会不舒服。
不过大小姐似乎很喜欢吃应季的野菜,她便在清晨去挖了些新鲜小蒜回来,给大小姐用小蒜炒了个鸡蛋,又炒了大小姐爱吃的酸辣口菘菜丝,又做了个爽口开胃的凉拌菘菜,蒸了春饼,又磨了豆子,做了豆腐脑。
心里空落落的时候,胃填满了,情绪也会被调动一些。
吃完早饭,穆昭朝就觉得自己心情好转了不少。
虽然还有些空落落,但至少恢复了些许精神。
她想起来什么,对丹若道:“找个花盆来。”
丹若问也没问,应了一声便去库房找大小姐要的花盆。
等丹若去了库房,穆昭朝起身回屋。
聂峋给她留的那一簇阿拉伯婆婆纳,是连根带着土挖下来的。
可以养起来。
丹若找了三个规格的花盆拿过来,刚过来想问大小姐需要用多大的,就看到大小姐把那簇小蓝花从屋里拿出来。
“大小姐是要用花盆种这个小蓝花么?”丹若有些诧异。
这小蓝花,庄子里漫山遍野长得都是啊。
“嗯,”穆昭朝看她一眼,下巴点了点那个中等大小的花盆:“就用那个刻着如意的花盆罢。”
丹若忙把这个花盆拿过来放下,把另外两个暂时放到一边。
“我去挖点土过来……”丹若看了一眼,十分伶俐地跑出去挖土。
本就是肆意生长在田野的野花,生命力最是旺盛,放到盆里后,填了土,浇上水,瞧着更加神采奕奕了些。
穆昭朝拨了拨小蓝花的花瓣,笑了笑。
见大小姐笑了,丹若也跟着开心:“别说,这小蓝花种在花盆里,也挺好看的。”
穆昭朝笑着嗯了一声。
花本来就都是好看的,端看欣赏的人,喜不喜欢。
丹若蹲在一旁看着盆里的小蓝花,突然道:“这小蓝花,是阿岭半夜放在墙边的么?”
穆昭朝看了她一眼,只笑着,没说话。
丹若又道:“可,阿岭为什么送一簇这个小蓝花啊?是有什么说头么?”
比如,离别前送这个花?
可她之前听古小姐课间同大家聊天时,说的离别大都是送柳枝什么的啊?阿岭怎么留了这个花啊?
难不成,这是他家里那边的什么习俗?
丹若有些想不明白。
“大概是好看罢,”穆昭朝随口道:“把那两个花盆拿回去罢,放在这里碍事。”
她不是很想跟丹若说阿拉伯婆婆纳的花语。
各种原因都有,总归没打算说。
“好看?”丹若认真道:“确实还挺好看的,既然大小姐喜欢,那就再挖一些回来种着,都摆在廊下,这样大小姐每天都能看到了,可好?”
穆昭朝倒是没想到丹若这么执着。
她看了看手边刚浇了水,神采奕奕的小蓝花,想了想道:“那就挖一些回来,等会儿带着去看看外祖母。”
有日子没去看外祖母了。
一听要去看望林老夫人,丹若眼睛登时一亮。
“好!”她一口应下:“我这就去……还要准备什么?”
“各种菜都带一些,”穆昭朝也站起来,想了想道:“薄荷也带几盆,让桃枝蒸些小蒜粑,等会儿带着过去给外祖母尝尝,还有……”
穆昭朝沉吟片刻,又道:“我去花圃折些鲜花。”
外祖母也有日子没来庄子上了,这么多鲜花,她都还没见呢,虽然每日往外祖母那里送菜的时候,会时不时送些花篮花束,但……她亲自折的总归不一样,而且有些花,今日才开,算是带过去给外祖母先小小一观。
若是外祖母这几日有时间,就接外祖母来庄子上小住几日。
反正昨日刚开放过,可以歇一段时间不开放也无妨。
不过也不能歇太久,她现在资金充裕,旁边搬出平昌伯府时,原主的父母给她的那个庄子还没开始修整,现在看也是时候开始动工了。
两个庄子离得近,中间隔了一片田,等会儿跟年妈妈说一下,去把这一片田都买下来,这样两个庄子就能畅通无阻。
等一切妥当,开放也好,招待会员也好,都可以在那边庄子上进行,这边就可以更私密安静一些。
吩咐下去的事情很快便办妥,穆昭朝带了两大罐酸枣芽茶,又带了一块黄油——等会儿到了外祖母那边,给她做点甜品尝尝。
装车后,穆昭朝便上了马车,出了庄子,往林府去。
因为昨日林韶汀和林韶华蹭别人的会员名额去有家山庄被当场赶走,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林府的氛围很低沉,也很紧张。
尤其是一大早,大老爷发了一通火,训斥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懂事,出门竟然不跟府里报备,自作主张就跑出去——关键还丢了这么大个人。
还嫌林府这段时间在京城的笑话不够多么?
现在又弄出这么一通,他们林府都快成满京城的快乐源泉了。
林大老爷那叫一个气啊。
既气两个女儿做事前不同他商量,又气妻子度量小,教得女儿也这般没个思量。
当然,也气穆昭朝那个外甥女。
竟然真的一点儿情面都不顾及。
好歹,他们也是血亲啊!
就这么、一次次下他们家脸面。
偏偏母亲的话在理,他也只能气自己两个女儿不争气,眼皮子浅,明知道那边不欢迎她们,还非要去,闹出这么一通笑话出来。
虽然只是大老爷发了火,老夫人并没有说大小姐和二小姐什么,可府里的氛围也更窒息了。
一个个的,全都安静当值,莫说谈笑,就是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正安安静静当值,看到穆昭朝的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所有人登时脸色大变,连呼吸都屏住了。
因着之前在府门口,大少爷被穆昭朝整治过一次,门房被夫人以护主不力大换血后,现在他们看到穆大小姐的马车,都紧张万分。
就像是看到了索命鬼一般。
穆昭朝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门房的小厮脸都很生,便也没太在意。
但他们看她的眼神……什么意思?
她是什么怪物么?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穆昭朝正不解,二管家看到穆大小姐过来,忙笑着迎出来:
“见过昭姐儿,昭姐儿来看老夫人啊?”
穆昭朝看了二管家一眼,听他这话,穆昭朝马上就明白了。
二管家听命于外祖母。
之前的管家对她可没有这么客气。
“嗯,”穆昭朝冲二管家笑笑:“外祖母今日在府里的罢?我来得突然,倒是没有提前跟外祖母通一声。”
“在呢在呢,”二管家热络道:“外祖母惦记着昭姐儿,知道昭姐儿近来忙,若是找到昭姐儿来了,定然十分欢喜,昭姐儿快请进。”
然后看着穆昭朝的丫鬟把东西从车上往下卸,忙吩咐道:“还不来拿东西,仔细着些,这可都是昭姐儿孝敬老夫人的……”
门房的小厮低着头应下,小心翼翼搬着东西进府。
好巧不巧。
林正清鬼使神差的,又在这个时候出府。
两人便又在林府门口‘偶遇’。
林正清好容易把身体养回来,会容易这两日有了些许精气神,在家里闷了这么久,想出来走走,却没想到,一个月来第一次出府就迎面撞上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穆昭朝面色如常,淡淡瞧着他。
林正清一张脸却是瞬间就变了。
十分难看。
比刚刚小厮看到穆昭朝的马车时的脸色,要难看百倍。
不止难看,他眼睛里还明显透着惊恐。
林府门口,空气明显凝固了一会儿。
穆昭朝懒得搭理林正清,更不想浪费时间,她急着要去见外祖母呢。
就在她要无视林正清,径直进府时,就看到林正清突然后退了一步。
穆昭朝:“?”
林正清脸色青白,看了穆昭朝一眼,便转身回府。
穆昭朝迟疑了一瞬。
什么意思?
怕她再在府门口给他难堪,所以他先折回府里,在府里等着她?
穆昭朝一点儿都不怕他,只停留了片刻,便抬脚进了林府。
进了林府后,并没有再碰到林正清。
一直到快到外祖母的院子,穆昭朝总算反应过来,刚刚林正清是看到她后,折返,不出门了。
怕她?
想到这里,穆昭朝不屑地笑了声。
林老夫人已经收到下人来报,知道昭朝来了府上,忙命人去准备昭朝爱吃的点心和零嘴,还让人准备茶水……
不止如此,她还特意到门口迎着。
穆昭朝一进了院子就看到外祖母正门口等着她,她眼睛立马就弯了起来。
“外祖母!”
甜甜喊了一声,便小跑着朝正屋廊下的外祖母跑过去。
“慢点慢点!”林老夫人又是开心,又是担心:“别摔了!”
“哪能这就摔了,”穆昭朝跑到外祖母跟前,亲昵地挽住外祖母的胳膊,又往她身上贴了贴:“有外祖母记挂,就算脚下都是荆棘,我都不会摔。”
林老夫人被她逗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进屋。
一进屋,各种点心和果子便端到了她面前。
秦妈妈笑着道:“昭姐儿快尝尝,老夫人一听说昭姐儿来了,便让人去准备着,都是昭姐儿爱吃的。”
穆昭朝看了眼面前摆的满满当当的桌子,笑着对外祖母道:“外祖母就是疼我。”
说着她捏了颗盐渍梅子,一边吃一边夸道:“好吃。”
“好吃什么啊,”林老夫人笑着道:“少哄我了,你自己在庄子上种的菜啊,做的吃食啊,可比这些好吃多了。”
穆昭朝笑着道:“外祖母给我准备的也真的很好吃!”
林老夫人自然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开心,但就算是假的,她也开心。
“外祖母是不是也很喜欢我庄子上的吃食啊?”穆昭朝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美滋滋地问。
林老夫人笑着道:“你这是想说我贪嘴不成?”
秦妈妈则在一旁笑着道:“老夫人自是喜欢得不得了,平日里,昭姐儿让人送来的菜,老夫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还夸昭姐儿能干呢。”
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有家山庄的名号。
林老夫人自是打从外孙女一搬过去就留意着,怕她生活不便。
庄子开始开放后,她更是不放心,怕有人去庄子上闹事,也怕她应付不来。
没成想,这个外孙女竟这般能干,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她可是比谁都清楚庄子上的菜啊,吃食啊,有多受欢迎。
就连温老夫人和陈国公夫人来府上时,都会忍不住夸她这个外孙女。
她自然开心,也很骄傲。
穆昭朝笑眯着眼睛看着外祖母:“那外祖母有没有时间,去庄子上住几天啊,我天天给外祖母做好吃的。”
林老夫人自是暖心欢喜得不行。
但现在府里她管家,那么大一家子,主要还是要看好了大夫人,怕她闹出什么事来。
离府一日还行,去庄子上住几天却是不能。
瞧见外祖母嘴角的笑顿了顿,穆昭朝立马就明白了,没等外祖母说话,穆昭朝便又甜甜地笑着道:“若是外祖母没时间去呢,那我就还是天天让人送过来给外祖母品尝,时常来看望外祖母。”
“好好好,”林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外孙女是瞧出来了,她在心里唏嘘,这个丫头,就是敏感聪慧,同时又有些心疼她的乖巧懂事:“得空我会去庄子上,到时你可别丢下外祖母,自己跑出去玩……”
“我当然是会陪着外祖母啊,就是玩也是和外祖母一起玩,庄子上的花现在开得更绚烂了,我在庄子上修了个车轨,到时候外祖母去了,我们就坐在观光车里,让马拉着,在庄子里赏玩,都不用自己走路了……”
说着,她便给外祖母细说庄子上现在的各种变化,以及她的打算。
虽然觉得这个外孙女的想法有些另类,但林老夫人还是很认真地听着。
尤其是瞧见她说这些时,眼睛里都闪着光,林老夫人神色更慈祥了些。
不拘她想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开心高兴就成。
祖孙两人正凑在一边吃着互相给对方准备的吃食,一边笑谈着……
话说到一半,庆芳从外面进来,示意了下秦妈妈,小声跟秦妈妈说了什么。
穆昭朝看到秦妈妈神色犹豫了一瞬,朝这边看了一眼后,而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过来笑着道:“刘太医过来给老夫人把脉了,倒是不好叫人等着。”
林老夫人脸上的笑顿了一下,而后,便乐呵呵道:“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昭朝,你先坐着自己玩会儿,外祖母去去就回来。”
穆昭朝起身道:“要我陪着外祖母过去么?”
林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用,你快坐着罢,好好歇会儿,都瘦了,外祖母马上就回来了哈。”
穆昭朝顺从道:“那我等外祖母回来。”
林老夫人应了一声便让秦妈妈扶着她,出了正屋,到了偏厅。
一到偏厅,秦妈妈便压低嗓音道:“小姐回来了 ,带着朝阳小姐,现在就在院子外面。”
作者有话说:
阿岭[捏着木棍.jpg]:走得太急,忘了送林大少爷一百天床上躺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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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反击
◎你撞枪口了!◎
穆昭朝下意识要说不想见。
她确实不想见林月婵。
因为没什么要和她说的。
也不想与她争论分辨什么, 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就算辩出个是是非非,于她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紧接着她就听到外祖母又道:“你母亲说, 想跟你道歉, 有些话想跟你说,她说之前去庄子上找你,你不愿意见她, 她没办法,知道你来了这边后, 才过来这边找你。”
穆昭朝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扶着外祖母坐下。
林老夫人看她这个样子,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从一开始,她跟她说要搬出伯爵府时, 她心里就已经明白,这母女俩的缘分,已经尽了。
不过那到底也是她的女儿, 见她神思恍惚, 瘦削孱弱痛哭的样子,哪怕知道如今这一切都是女儿自己做错事自食恶果,但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当然她也不会逼迫外孙女什么。
免得再伤了她本就伤透的心。
小小年纪,被父亲母亲伤过已经够惨了, 如今就偎着她这个老婆子, 把她这个老婆子当做最亲近的人, 若她也让她寒了心, 那她可真是举目无亲了。
她心里是疼她的。
见她沉默不语,小脸上的笑都没了, 林老夫人心疼得不得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温声道:“你若真不想见,就不见了,等会儿我去跟你母亲说,不用难为自己,外祖母只是把这个事情给你传达一下,见或者不见,都在你,你也不用怕的。”
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快别耷拉着脸了。”
穆昭朝忍不住笑了下,心情也放松不少。
她不是怕见林月婵。
是有点怕外祖母非要她去见林月婵。
虽然认真说来,她和外祖母并不是真的祖孙俩,但……她已经把外祖母当做亲人,割舍掉一个亲人,是人都会难受。
幸好,外祖母并没有这个意思。
穆昭朝有些如释重负。
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也逃不过林老夫人的眼睛。
小外孙女如此依赖自己,让她又暖心,又心疼得紧。
拍了拍她的肩膀,林老夫人也冲她笑了笑:“没事的。”
穆昭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沉吟好片刻,这才道:“外祖母是想让我见还是不见?”
林老夫人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穆昭朝想了想坐在外祖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着问道:“这么说罢,若我不见母亲,外祖母会不会就和我生分了啊?”
林老夫人先是一怔,而后笑出了声:“你这傻丫头,说的什么话,怎么就和你生分了?”
说完,她敛了笑,认真道:“原就是你父亲母亲做错在先,见或不见,全凭你的意愿,不管你怎么做,我始终都是你的外祖母,你始终都是我的外孙女。”
可能是因为聂峋的离开,让她一下陷入伤感中还没有抽离出来,听到外祖母这么说,她眼睛登时就有些发酸。
穆昭朝眨了眨眼睛,把这股酸涩缓过去后,想到什么,问道:“是母亲一个人来的,还是和谁一块来的?”
林老夫人:“朝阳陪着你母亲一块来的。”
穆昭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见母亲可以,我只见她一个人,其他人我不想见。”
林月蝉是外祖母的女儿,又是哥哥的母亲,身份特殊,只要她还在乎外祖母和哥哥,就不可能全然把她当空气。
见就见吧,见了这一面,把话说清楚,说开,也算是全了外祖母和哥哥的维护和疼爱。
当然也仅此而已,她若想要以外祖母和哥哥来拿捏要挟她,那就别怪她一点情面不留。
林老夫人点点头:“也好。”
她确实没有见朝阳的必要。
照她的意思,一开始就该把朝阳送走,她那个女儿非是心软,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处理好两人的相处,也会好好疼爱补偿昭朝,也是那会儿她身子不好,关心少了。
后面,一大家子又都顾着她的身子,全都瞒着她,酿出这等家里内部的祸事来。
原本好好的一大家子人,闹成现在这样。
一想起来,林老夫人就懊悔不已。
她那时不小孩子脾气大半夜赏月,就不会着凉病那么一场,也就不会错过这么大的事。
儿女债儿女债,她纵使对女儿对这件事的做法诸多不满,但她那么在自己面前哭,她又如何不剜心。
她也早看出来了,昭朝是不会原谅他们了。那就全女儿个心愿,她想见那就在这件事上再帮她最后一把,解开心结也好,把话说开彻底死心也好,总会她自己对自己有了个交代,不会再总惦记着这事。
“我去跟她们说,”林老夫人起身道:“你就在这等一会儿好了,等会儿你和你母亲谈,外祖母就不过来了。”
本就是母女间的事,没有旁人在场,她们才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秦妈妈扶着老夫人朝外走。
看着外祖母苍老的背影,穆昭朝没忍住喊了她一声:“外祖母——”
林老夫人转身看着这个小外孙女。
穆昭朝看着她,认真道:“对不起。”
林老夫人先是一怔,而后笑了:“傻丫头,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外祖母就在偏厅,等你们说完了,外祖母还要吃你做的布丁呢……”
穆昭朝笑着点头:“嗯。”
林老夫人一出去,庆芳便示意屋里的其他人也都退出去。
等人都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丹若和桃枝。
“大小姐……”丹若担心地看了看外面,又看了大小姐,嘴巴都紧紧抿了起来。
桃枝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担心地看着大小姐。
穆昭朝冲她们笑笑:“没事。”
她确实不能完全避免见林月蝉,除非她这辈子都不出山庄,否则,就算今天不见,她总有出门的时候,林月蝉总会有机会去堵她,只不过是在林府更方便更体面点罢了。
外祖母都知道了,也不好让她老人家太过担心,她还想外祖母能长命百岁颐养天年呢,万一被这事拖坏了身子,她可是要懊悔死了。
见就见吧,今日见了也好。
过了有一会儿,脚步声从外面传过来。
穆昭朝抬头,就见林月蝉从外面过来。
就她一个人。
还行,没有还非要带着穆朝阳。
等她进来,穆昭朝便冲丹若和桃枝示意了下,让她们都出去。
丹若担心地看了看大小姐,又看了看夫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声行了个礼,和桃枝退了出去。
不过她并没有走远,就在门口候着。
至于也在门口守着的,之前在伯爵府时偶尔会见一面的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丹若全当没看见,就屏息凝神候着,生怕错过大小姐喊她,离得远她听不到。
林月蝉站在那儿,怔怔看着穆昭朝。
这才一两个月的时间没见,她突然有点认不出她来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浑身的气质,尤其是朝她看过来时的眼神,让她特别陌生。
比上次看到她还要陌生。
上次她还没觉得,但这次很明显,她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林月蝉心痛得紧。
再加上儿子之前说的那些话,哪怕过了这么久,每次一想起来,林月婵依然脸色止不住地发白。
虽不至于是初初时那种心绞着痛到昏过去的痛法,但也是止不住地抽疼。
再怎么说,她也是她的亲生女儿,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当陌生人一样看着,哪个做母亲的能受得了?
然而,就算她脸色已经这么难看,呼吸已经这么艰难,她还是一脸淡淡的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这比之前在家里时,她难过不甘心地看着自己,还要让她不能接受。
她宁远她冲自己发火,冲自己控诉,都好过这样无声无息。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她的脖子和心脏。
让她呼吸不能,疼痛不止。
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骨头缝都在刺痛。
见林月婵不说话,就那么悲痛欲绝地看着自己,穆昭朝有些无语。
当然就算无语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本就是与她不相干的人了,情绪起伏也是很费力气的——费心力,对林月婵,压根不值当。
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穆昭朝便直接收回了视线,慢条斯理剥自己的松子仁——这个松子仁还不错,多剥一些,等会儿和外祖母一起吃。
见女儿居然就这么一脸无所谓地转过了头,并没有主动搭理她的意思,林月婵痛苦地闭了闭眼。
她早该预料到的。
这个女儿跟她一点儿都不亲。
她都病成了这个样子,难过成了这个样子,她居然问都问一句,直接就转过了头。
林月婵悲痛的情绪稍定。
她走到能正面对着女儿的椅子旁,坐下。
“昭朝……”坐下后,她又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开口:“你现在是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叫了么?”
她原本想说的是,你现在是连看都不想看母亲一眼么,但话都嘴边,她又换了个说法。
她心底里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哪怕存山说了,就当没这个女儿,可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怀她怀得那么辛苦,如何能说不要就不要她了?
她做不到。
“不是不愿意叫,”穆昭朝一边剥着松子,一边淡淡道:“是没这个必要。”
林月婵:“什么叫没必要?”
“你们心底里压根就没把我当女儿看待,”穆昭朝嗓音依旧淡淡:“喊母亲,有点自取其辱,从前是我没看明白,强求了,现在想通了,不想强求,也不想委屈,既然不把我当女儿,我也不把你们当父母,这样很公平。”
林月婵顿时就激动起来,气息也开始不稳:“我、我们何时不把你当女儿看待了?你这么说,真的很伤我和你父亲的心。”
穆昭朝嘲讽地嗤笑了声:“你说伤就伤罢,我懒得跟你说这些,也不想再说这些,让我想起来就恶心的过往,随便你怎么认为,你觉得你们没错,都是我的错,那就继续这么认为好了,这样你们不就可以继续开开心心一家四口,多好。”
一家四口?
林月婵震惊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一家四口,一家四口是什么意思?”
穆昭朝有些不耐烦,费这么劲,就为了跟她说这些?
林月婵是被穆存山宠傻了罢?
“你、你夫君,”穆昭朝抬头看着她:“穆初元、穆朝阳,一家四口,我应该没有把名字记错。”
“你、你不认我和你父亲了?”林月婵本就因为病中白得透明的脸,更白了。
穆昭朝蹙眉:“穆夫人,话题又绕回来了,如果你只是要跟我说这些,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我的时间了,我没兴趣再听。”
一声‘穆夫人’彻底把林月婵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击碎。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儿女不认父亲母亲的。
可这事 偏偏发生在她身上。
还是她十分疼惜的亲生女儿身上。
林月婵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她刚刚的话里回过神来,怕女儿等会儿就真的不理自己了,她也顾不上悲痛难过,忙道:“不、不是的,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穆昭朝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要是说这个的话,她勉强可以忍一忍听上一耳朵。
对上女儿那看透一切的平静视线,林月婵突然有些心虚。
儿子那日回府说了那番话后,她确实也想了很多。
在把昭朝接回来后,她和存山也确实有疏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们现在真的认识到了错误,也认真反思过了。
只是初元依然不愿意回家住。
有家山庄,她又进不去,女儿也不肯见她,她只能去给儿子带话。
但儿子依然不愿意回家,就在外面住着。
这不就是在往他们心口上插刀子么?
最后她声泪俱下,深刻反思,初元才总算松了口,说,只要昭朝愿意原谅他们,他会偶尔回府上一趟。
但女儿又不见她,儿子更是不肯再帮忙传话,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说实话,自打昭朝搬出伯爵府住到庄子上,满京城的流言蜚语,她都不怎么在乎的。
唯独初元不肯回府,让她手足无措。
让她在那一瞬间突然有种,在失去女儿的同时,又要失去儿子的无力感和悲痛感。
这也是她下定决心,要跟女儿道歉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愧疚,因为想要这个女儿。
不求她能像朝阳那样与她和存山多亲近,但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完全就是陌生人。
见林月婵又盯着自己上演悲痛欲绝,丝毫不为所动的穆昭朝,忍不住蹙了蹙眉。
看到女儿脸上的不耐烦,林月婵忙忍着心痛说道:“之前确实是我和你父亲做错了,对你多有疏忽,我和你父亲已经深刻反思过了,我今日在这里,郑重给你道歉,对不起,昭朝,你们原谅父亲母亲么?”
穆昭朝差点就气笑了。
一句对不起,就把穆昭朝受的那些委屈,给揭过了?
这也太轻松了罢?
这也叫道歉?
而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着她带着嘲讽的冷笑,林月婵脸色煞白煞白。
“不能。”穆昭朝嗓音依然平静冷淡。
林月婵:“……”
穆昭朝转头,笑着看着她:“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实在不知道穆夫人是不是在侮辱人。”
林月婵强忍着难过:“不是的,昭朝你误会了,我今日来是真心想要跟你道歉的,真的,母亲知道错了,不该拿你和朝阳比,也不该对朝阳的关心多过你,我真的已经意识到了错误,你给我和你父亲一个改正弥补的机会,可不可以?”
“不用了。”穆昭朝看着她:“没有你们,我可以活的更开心,更自在,要不然每日看着你们,想着有你们这样一对,那么嫌弃我的父母,我可能会自己把自己憋屈死。”
林月婵:“……”
穆昭朝又道:“别浪费时间了,也别浪费精力了,我不会,也不可能原谅你们。”
林月婵:“………………”
穆昭朝想了想,朝外走看了一眼,继续说道:“穆夫人现在有穆朝阳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在身边,应该挺幸福的了罢?”
林月婵蓦然一愣。
穆昭朝又道:“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已经够幸福了,就放过我罢。”
话落,她又道:“毕竟,我可没有另一条命在再伯爵府耗了。”
林月婵不解道:“什么另一条命?”
穆昭朝看她一眼,没说话,而是收回视线继续剥自己的松子,摆明了不想和她多说。
“昭朝……”林月婵嗓音里都带了哭腔。
穆昭朝听着,只觉得心烦。
什么甜宠文女主啊,整个就一白莲花啊!
真的好烦!
“你到底、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和你父亲啊?”林月婵哽咽着问。
穆昭朝淡淡道:“你又为何要执着于让我原谅你们?”
听女儿还愿意搭理自己,林月婵忙打起精神来:“你是我们的女儿啊,亲生女儿,我们当然不会放弃你,当然想要留你在身边。”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穆昭朝就来气:“哦,想留我在身边,我当时搬出伯爵府的时候,穆夫人和穆伯爷,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明显很高兴我终于搬出去了嘛。”
在穆夫人的打击后,林月婵又遭到‘穆伯爷’这个称呼的打击。
“没、没有的事,”林月婵心虚道:“当时,是你执意要搬出去,我一直都在挽留你,想让你继续住在家里,可你不同意啊。”
“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穆昭朝嗤笑了声:“还继续死皮赖脸留在伯爵府被欺凌,被羞辱,当我是什么啊,是个卑贱的奴婢么?”
林月婵脸更白了:“并不是的!”
“你不要再说这么多狡辩的话了,”穆昭朝不耐烦地看着她:“什么不是的,没有的事,到底是什么,穆夫人和穆伯爷心里清楚得很,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们不愿意承认,我也不拆穿,就这样罢,一别两宽,大家各自欢喜,非要撕破了脸,那就别怪我冷血无情。”
话落,她又道:“既然你说你和穆伯爷已经反思过了,那么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就不要在说这些有的没的,除了让我看不起,并不会有别的作用。”
穆昭朝顿了顿,继续道:“今日若不是看着外祖母的面,我依然不会见你,我这话,穆夫人听明白了么?”
林月婵只觉得胸腔窒痛难当。
“穆夫人若是没有别的花,那就这样罢。”穆昭朝淡淡道。
林月婵:“你当真要与我和你父亲断绝关系。”
“是的,”穆昭朝一边剥着松子,一边道:“若是你不信,我们可以去官府过文书,从此以后,我是生是死,与穆夫人和穆伯爷,再无瓜葛,如此,穆夫人可放心了?”
“我、我……”
林月婵我了半天,最后哇地吐了一口血。
穆昭朝看也不看,继续剥自己的松子。
这套对她没用。
她心又硬又狠。
不过穆昭朝还是冷笑了声道:“穆夫人若是身子不适,还是赶紧回去看大夫,免得再让我落个逼死生母的罪名,再死一次,我可没命再活一次了。”
原本林月婵看着自己都吐血了,依然没有什么反应的女儿,心如死灰,听到这话,眼睛登时一亮:“你、你还认我是你的生母?”
“我当然不认了,”穆昭朝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淡淡道:“但外面的人还是会这么认为,我只是阐述一下事实,所以我才说,我们要去官府过一下文书,彻底脱离关系,以后谁也碍不着谁的事。”
“昭朝,”可能是痛得过了劲,再加上又已经痛了这么长时间,林月婵突然就有些免疫了,稍稍能呼吸得顺畅了些:“我只想问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和你父亲,我没有要狡辩什么,之前的事,是我和你父亲对不起你,你想要我们做什么,怎么弥补,我都会答应,只要你开口……哪怕你想要我用命来偿还你所受的委屈和痛苦,我也都答应你。”
穆昭朝只觉得可笑:“你的命?呵呵,你很清楚 ,我不会要你的命,这种承诺没有意义,不要再说了,平白让人恶心。”
没等林月婵开口,她又道:“而且,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要你的命,我以前受的委屈和屈辱,就都能抚平了?”
说着,她转头平静地看向林月婵:“我当时的痛苦,和绝望,你现在就能把它们从我的记忆和过往里,消除掉?并不能,我的痛苦和绝望,依然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很痛的,比你现在要痛苦千百倍,你们任何人都偿还不了。”
林月婵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儿竟这般油盐不进。
她就没有感情么?
可她明明跟初元关系挺好的,还给初元做衣服,给他做吃的。
怎么偏偏,就对他们心这么狠?
做错了,道歉、认错,弥补都不行么?
她面无表情看着林月婵:“我只想和你,和穆伯爷,还有穆二小姐,此生再无瓜葛,哪怕路上遇到,都是陌生人视而不见,这话我的够明白了吗?”
“可你始终是我和你父亲的亲生女儿。”林月婵抓着这一点不放。
现在唯有这一点,是她能完全站住的,也是她最后的稻草。
“去官府过文书,”穆昭朝道:“去不去?现在就可以去。”
林月婵心底已经生出了绝望的无力感。
明知道昭朝厌烦他们,甚至恨他们,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闭了闭眼,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和你父亲,把朝阳送走,这样……可以了么?”
穆昭朝好笑地看着她:“算了罢,穆夫人和穆伯爷这么不情愿,到时候再把逼走穆二小姐的罪责强加到我身上,要我再死一次吗?那可不行,我现在惜命得很。”
听到这句‘再死一次’,林月婵眉头动了动。
刚刚她就说了什么死了一次了,什么没了一条命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里困惑到了极致,再加上实在没有办法了,林月婵直接问出了口:“再死一次,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穆昭朝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我在平昌伯府已经被你们折磨死了一次,所以不要再用生育之恩来要挟我,命已经还给你们了,现在的我谁也不欠。”
林月婵脸色惨白,眼里带着难以置信:“你、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那次……”穆昭朝沉吟道:“从池塘捞上来,太医都去看穆二小姐了,也没人管我,还禁我足,也不让厨房送吃的,我就死了。”
林月婵一脸‘你现在明明好好活着’的表情盯着她。
穆昭朝眉头挑了下继续道:“可能是老天爷看我太可怜了,就又给了我一次生命,活过来前,老天爷问我,若是放我回去,再给我一次活命的机会,我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
“我就问老天爷,有什么区别?”
“老天爷说,若是还跟以前一样,那就没必要回去受苦了,因为那个样子的我,活不长的,以后还会死。”
“我当然不想死,谁有不想活着呢,于是我就跟老天爷说,活过来后,我就再也不跟以前一样了,我会好好活着,老天爷就让我活过来了。”
话落,她看着林月婵:“你不觉得,我坠池塘醒过来后,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么?”
林月婵:“……”确实是完全不一样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穆昭朝又道:“那是因为我死过一次了,经历过生死时刻差点死掉的人,总是会对生活大彻大悟,我已经想明白了。现在是穆夫人和穆伯爷没想明白。”
说完,穆昭朝静静看着林月婵:“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你们亲手杀死了她。现在的我,只是我自己,和你们再无瓜葛,也不想和你们再有什么瓜葛,别再来打扰我。”
林月婵整个人摇摇欲坠。
原本听她说什么老天爷,还只当她是在胡说八道,但后面听她说什么‘差点死掉’,林月婵再次吐了一口血。
她真的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她只想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身边,也不行吗?
她改还不行吗?
可她说,是她和存山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女儿,这简直就是在诛她的心剜她的肉。
“穆夫人还是请回罢,”穆昭朝淡淡道:“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人。”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看就烦,还很恶心。”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说恶心,林月婵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她到底还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女儿对他们当真是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了。
无论他们做什么,她都不会再认他们。
现在也就只剩个血缘关系在,真逼她……逼不了的。
她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拒绝她进庄子,不见她。
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真逼急了,只怕……初元也要与他们决裂了罢。
想到这里,林月婵脸色更白,身子也抖得更厉害了。
她静静站了好半晌,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空,都没等来女儿一个眼神。
她闭了闭眼睛,想说,那好罢,那就这样罢,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但张开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哑然半晌,终于两泪横流。
她、她不过是一时没想明白,犯了一些错,怎么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昭、朝……”
好不容易开口,想再喊她一声,却只喊出了嘶哑的气声,压根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见她看都不肯看她一眼,林月婵便闭上了嘴,就站在那儿,任由泪水奔涌而下。
穆昭朝知道林月婵在哭。
可若是哭有用的话,穆昭朝又何至于走到那般境地?
又何至于年纪轻轻就孤零零死去。
自作自受而已,不值得同情。
良久,久到穆昭朝把一大盘松子都剥完了,林月婵还是站在那儿继续哭。
穆昭朝又有点烦了。
她又不是穆存山,冲她哭什么?
以为她会怜香惜玉?
林月婵哭了好一会儿,视线都有些斑驳了,她这才从悲痛中,找回自己的嗓音,只是嗓音嘶哑得厉害:
“昭朝……”
她终于还是如愿,又喊了她一声。
“虽然,你不肯认我和你父亲了,但在我们心里,你始终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该给你的,我们还是会给你的……哪怕你不稀罕,我们也依然会给你,我和你父亲已经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穆昭朝把离她远一些的核桃端到了自己面前,继续剥。
听到林月婵这么说,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们能给她的,她也并不稀罕,她的有家山庄吸金能力强的很,现在她挣的钱都足够她舒舒服服花一辈子了呢,更别说,她的人生还有那么长,庄子也还在继续给她挣钱,平昌伯府的那点资产,她已经看不上了。
说不定再过两年,平昌伯府的资产都不如她呢。
至于平昌伯府的东西,会如何处置,有哥哥这个伯府世子在呢,再怎么着也落不到旁人手里。
至于穆朝阳,他们爱给她什么给她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也不值得她浪费一个眼神。
有这个功夫好好睡一觉养养身体,或者赏赏花,陶冶情操,多好?
见女儿不搭理自己,林月婵又痛心地站在那儿看了会儿,最后垂下头,面如死灰地离开。
她一出来,外面守着的丫鬟便惊呼一声:“夫人!”
两人忙上前扶着林月婵,脸色苍白就算了,怎么嘴角还有血渍,又吐血了?
两人吓坏了。
偏厅里,正在跟林老夫人保证,一定会尊敬大小姐,绝对不与大小姐争抢,只要大小姐肯回家,肯原谅父亲母亲,她什么都可以做的穆朝阳,听到外头的喊声,忙要出来查看。
“朝阳,”林老夫人喊住她,一脸看透世俗的表情道:“你刚刚说,不与昭朝争,只要昭朝肯谅解,什么都可以做,若是让你离开平昌伯府,解除与正清的婚约,你也肯?”
穆朝阳一下就被问住了。
她脸色煞白,眼眶通红,咬着唇看着林老夫人。
这个被她喊了十三年外祖母的人。
她明明以前也是那么疼她,现在却……
林老夫人也没催,见到秦妈妈进来,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月蝉没事,她便也安心了,只是看着穆朝阳。
穆朝阳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含着泪点头:“若是这样,大小姐肯原谅父亲母亲,我愿意。”
林老夫人犀利的视线稍稍缓和了些。
能到这一步,倒也还行。
但林老夫人清楚得很,就算朝阳被送走,解除与正清的婚约,昭朝也不会回头了。
她要的不过是朝阳的一个态度,这关乎到,她日后要以和种态度对待她。
倒也还算明事理,懂恩义。
只是可惜了。
昭朝的心已经被伤没了。
月蝉想要的总归是一场空。
她老了,儿女的事,她也操心不了几年了,就这样罢。
穆朝阳压着慌乱的心绪,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外祖母没再问自己什么这才行了个礼,白着脸道:“外、外祖母,我去看看母亲。”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有些无力地道:“去罢。”
穆朝阳忙转身出去。
一出门眼泪就掉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欢喜。
刚刚外祖母实在试探她,她通过了。
当然就算外祖母真的拿住了她的话,非要她和正清哥哥解除婚约她也不怕。
正清哥哥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这么一天,跟她保证过来,就算解除了婚约,他也还是会想办法娶她,让她不要担心。
外祖母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外祖母了,哥哥也对她……她现在只剩正清哥哥了,还好正清哥哥没有抛弃她。
她一边哭一边跑,见母亲嘴角衣摆都带着血迹,脸色也白的吓人,穆朝阳着实吓了一跳。
到底跟大小姐谈了什么啊,怎么会这个样子?
见母亲虚弱地神色,还有眼底的悲痛,穆朝阳一下就懂了,没谈拢。
她想了想,咬牙冲屋里道:“大小姐……大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实在生气,就都怪我罢,父亲母亲真的很后悔,真的很在乎你,他们真的希望你能回家,大小姐、大小姐要怪就怪我一个人,我全都担了,大小姐要怎么我都行,打我骂我都行,只要大小姐消气……”
痛心不已的林月婵,听着朝阳这样说,不禁又有些许欣慰。
她想让朝阳别说了,没有用,也不用这么把过错都归到自己身上,原本也不能全怪她,她伸手拉了朝阳一下,只是因为这会儿气力全无,手都抬不起来,更发不出声音。
穆昭朝听着外面穆朝阳的呼喊声,登时无语至极。
跟她有什么关系?
大声吵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乖巧懂事,自己是个冷血无情又不讲情面的?
穆昭朝甚烦。
眼看着穆朝阳就要冲进屋跟穆昭朝当面道歉,丹若和桃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默契十足地拦住了她。
这么疯疯癫癫冲进去,伤到大小姐怎么办?
而且大小姐并没有说过要见她,她们也清楚大小姐最讨厌的人是谁,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冲进去。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你出来啊,你都怪我罢!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
穆昭朝听得心烦。
她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也不能容忍穆朝阳在她面前这么装白莲,反衬自己。
她原本不想见的,也不想搭理穆朝阳,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穆昭朝放下手里的核桃,冷下脸,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穆朝阳被丹若和桃枝拦着,还在那儿痛哭着要让自己打她骂她。
“穆朝阳,”穆昭朝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不要再嚷嚷了,吵得人头疼。”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穆朝阳,一下子就被这话给镇住了。
吵、吵得人头疼?
是在说她聒噪吗?
不、不是,关注点不应该是……她一个承担过错吗?
穆朝阳愣在那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穆昭朝。
穆昭朝冷淡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打你骂你做什么?”穆昭朝看着穆朝阳,好笑地问:“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有多通情达理识大体,我有多不可理喻了小心眼吗?”
穆朝阳顿时被问懵了。
她是有一点点这样的打算……不,她没想过要表现大小姐不可理喻小心眼,她只是想、想……她是识大体的,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压根没有想过,她这么做,会给大小姐带来了困扰。
“又想说你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没有想那么多?”穆昭朝看着她,平静地说出了她心里所想。
这话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向了穆朝阳。
她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穆二小姐此举,不就是把穆大小姐推上了风口浪尖么?
她有多好多识大体,就反衬得昭姐儿越不堪啊。
这心思……藏得好深啊!
穆昭朝也看出来了,穆朝阳就是茶而不自知。
这种其实最可恨。
用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你,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又不用遭受道德的谴责。
啧。
既得利益者,承受自己不该承受的皇冠,那就担着这皇冠随之而来的痛苦罢。
都是她该得的,没有什么她也是无辜的,她并不知情。
她没有不无辜,前十几年不知情,后面这一年多,也不知情?
不过是有私心罢了。
若穆朝阳不搞这一出,穆昭朝真不想搭理她。
但她非要找她不痛快。
那就对不起了。
她今日心情正不好呢。
你撞枪口了!
“不要再用你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了,”穆昭朝淡淡道:“我不是穆夫人穆伯爷,也不是林大少爷,不会动恻隐之心的,你也别在这自作主张,让我打你骂你……我何时说过要打你骂你了?大庭广众,你这是污我清白。”
院子里众人,听到这话,更清醒了。
是啊,昭姐儿何时说过要打她骂她了,这心思,可真的歪得不行!
这不是在往昭姐儿头上泼脏水吗?
她们原先,都看错了!
原本进气少出气多,快要撑不住的林月婵,听到这话,登时愣住。
包括听到动静,从偏厅走出来的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眯眼,瞧着穆朝阳瘦弱惹人怜的背影……这门婚事,必须得解除了!
作者有话说:
阿岭:红口白牙污人清白,可恨!
妹控达人穆初元:就是!
第113章 耳光
◎林正清登时就被踹翻在地◎
看穆朝阳一脸呆滞又我见犹怜地看着自己, 穆昭朝只觉得好笑:“我不吃你这一套,也别说什么父亲母亲如何难过, 又给我扣不孝的帽子, 别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彰显你有多无私多伟大,多像伯爵府的千金小姐, 再像,都只是像而已, 怎么也成不了真的。”
“我、我没有……我只是……”穆朝阳完全没料到, 这一次的穆昭朝竟然会这么强势。
明明她之前不是这样的。
穆朝阳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 怎么一切都跟自己预想得不一样?
她怔怔看着穆昭朝,语无伦次道:“大小姐, 我真的没有……我……”
见穆昭朝静静看着她。
眼神平静,却极深邃,能看透人灵魂的深邃。
“我真的只是想为之前的事情跟你道歉,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我,但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的,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我做错了……”
穆昭朝突然来了兴致:“你知道自己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穆朝阳登时哑然。
错、错哪儿?
她错就错在, 不是穆家的亲生女儿!
这是她唯一的错。
可这话, 她不能说。
也、也不敢说。
因为问得突然, 穆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只愣愣看着穆昭朝。
穆昭朝也不急, 就静静看着她, 等着听她的回答。
满院子, 死一般的宁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穆朝阳虽然没动,却感觉到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一瞬间,她的屈辱感,达到了顶峰。
半晌,她低下头,哑声道:“我错在没有自知之明,妄图与大小姐分享父亲母亲的疼爱,我、我本就不是穆家的亲生女儿,是我不配……”
说到这里,穆朝阳整张脸都因为屈辱不甘,红得滴血。
就连嗓音都颤得厉害。
穆昭朝略有些惊讶,没想到穆朝阳竟然反思得这么到位了?
也不知道上次哥哥跟伯爵府闹翻,到底说了什么。
那日哥哥的话,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要不然,都这么久了,也没见她们有认错,或者认为自己错了的地方,这才多久啊,一个个都认识得这么深刻了?
穆昭朝语气平静道:“还有吗?”
正午的暖阳,明媚璀璨又温暖至极,穆朝阳却犹如坠入冰窟窿,遍体生寒不说,连心底都在发寒。
她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怎么能有人,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狠的话?
她闭了闭眼,认命般地道:“还有我不该……不该贪恋属于大小姐的婚约,我只是因为与正清哥哥两情相悦,舍不得正清哥哥,才一时冲动不够冷静,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与大小姐争。”
这话算是为穆昭朝之前的行为翻了案。
是穆朝阳在与穆昭朝争,并不是穆昭朝跟穆朝阳争。
穆昭朝所争的那一切,本就是属于她的,本就该给她。
穆朝阳以为,她都做到了这个份上,穆昭朝怎么也得消了气,不再那么怨愤,不再同父亲母亲那么生分,这事总归是能揭过去了——反正正清哥哥同她保证过了,无论她是谁,是不是穆家的女儿,以后会怎样,正清哥哥都会娶她的。
她信正清哥哥,这也是她的依仗。
不这么做,她也没办法了。
母亲这几日明显已经动摇了,与其等父亲母亲开口,她被动接受,倒不如她主动,由她迫不得已开口做出退让,父亲母亲总归是会怜惜她一些,正清哥哥也会更加讨厌步步紧逼于她的穆昭朝,更加疼惜她,她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说完,穆朝阳咬了咬唇,没忍住,又道:“可,大小姐现在并不喜欢正清哥哥了,我……我也不可以么?”
穆昭朝噗嗤一声笑了:“说白了,你就是还想要这份婚约而已,那就别把话说的那些好听,好像我要把你怎么样一样,从头到尾,你的私心都很重,只不过,我笨,不会隐藏,而你又擅于隐藏,擅于伪装,所以就骗过了所有人。”
穆朝阳不说话了。
她错了。
她刚刚不该说这几句话。
若穆昭朝抓住这个把柄,非逼着她放弃正清哥哥……
“放心好了,”穆昭朝道:“我不会逼你去和林大少爷解除婚约的……”
穆朝阳登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 ,便听到穆昭朝又道:“免得到时候又传我这个人心肠歹毒,逼得你如何如何日子难过……这不都是你自己承认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和林大少爷,我一点儿都不关心,也一点儿都不想知道,爱怎样怎样,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别再给我泼脏水扣帽子。”
穆朝阳:“……”
虽然很耻辱,但穆昭朝这么说,还是让她有些庆幸。
她不逼自己和正清哥哥解除婚约就行,至于什么名声,什么别人的看法,她都不在乎了,她现在只要正清哥哥!
然而,她更没想到,明明一直都很疼爱她的外祖母突然开了口。
“既然朝阳也意识到了林家和穆家的婚约本就不该是属于你的,”林老夫人往这边走了几步,沉声道:“那就由我做主,这婚约,就算了罢,因为这个婚约生出这么多事端,可见两家本也不该结亲,不结亲,反而还是亲人,一大家子人,结亲倒是结出仇来了,不吉利,婚约解除了算了。”
林老夫人这话一出,林月婵和穆朝阳全都看向了她。
“母亲——”
“外祖母!”
两人同时出声,一个震惊,一个凄厉。
林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向女儿,苦口婆心道:“这场闹剧,你还想延续多久?你既然都认识到自己的错了,认真反思了,为什么不做出行动来改正错误?”
林月婵突然愣住。
她想到了刚刚在屋里时,昭朝看她时那冷漠又不屑的眼神。
是、是她只嘴上说错了,嘴上要道歉,却什么也没做,昭朝她不信她。
可朝阳也是她的女儿啊!
她虽然没有生她,却是打从出生就带在身边从那么个小人儿,一点一点养这么大,是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把她培养得这么亭亭玉立。
现在要她去夺走她最在乎的东西,林月婵着实有些不忍。
从林老夫人的表情和眼神里,穆朝阳懂了。
她不再是她的外祖母了。
穆朝阳心里十分难过,也很凄凉。
不是穆家的女儿,也不是她能选的,被抱错进了穆家也不是她决定的,她、她只是喜欢正清哥哥而已,她有什么错?
好,就算她错了,那也不是她本意要这么做的,她也是没有办法。
她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非得把她最后一点儿温暖和快乐都夺走吗?
她承认婚约不属于她,可正清哥哥心里只有她,她心里也只有正清哥哥,他们真心相爱,怎么就那么不能容下?
老夫人就算不认她了,可正清哥哥总归是她的亲孙子啊,连正清哥哥的想法也不顾及了么?
穆朝阳实在想不明白,明明穆昭朝都不喜欢正清哥哥了,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们?
“退了罢,”林老夫人再次开口道:“祸端丛生,可见不是良缘,没得连累两大家人都跟着倒霉。”
只看穆家、林家如今,还不够祸端频出么?
好好的勋贵人家,名声一落千丈,都快成满京城笑柄了。
连正清也大病一场,丢了半条命,越想林老夫人越觉得这婚约,不吉利。
定是八字相克!
穆朝阳知道木已成舟,外祖母绝对不会再更改心意,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她自己来提好了……
她转头看向母亲,白着一张脸,两只眼睛含着两汪要掉不掉的泪水,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凄楚的笑:“母亲,就照外祖母所说,婚约就解除了罢,我知道母亲是心疼我,但我也不想让母亲为难,只能是我和正清哥哥缘分不够……”
说到这里,她眼泪恰到好处地哗啦啦落了下来。
好一幅美人垂泪的动人场面。
林月婵果然一下就被戳中了心脏。
但她脑子里到底还是记着母亲刚刚的话,若她还想要昭朝这个女儿,就得狠下心来,不能再维护朝阳了,此事不能两全,她必须得做出取舍。
可昭朝吃了那么多苦,她都还能好好弥补她,相比着朝阳这一时之痛,昭朝也很让她心疼。
林月婵闭上眼,最后点了点头:“那就退了罢。”
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下。
看着目前脸上的泪水,和闭上的双眼,穆朝阳心底只觉得可笑。
母亲一直都说,不会亏待她……结果呢,还不是要牺牲她的幸福。
她为何就不是穆家的亲生女儿呢?
原本外祖母说出这话,就把穆昭朝惊了一跳,现下又听穆朝阳和林月婵都开了口,穆昭朝就更惊了。
这、这婚约不能退啊!
就算要退,也不能是外祖母开口要退!
穆朝阳和林正清可是真假千金文的正牌男女主,有主角光环的,他俩无论如何是一定要在一起的,谁阻碍他们在一起,就是他们那本书里的‘反派’是会被剧情反噬的!
穆昭朝忙快步走到外祖母身边,小声对她道:“外祖母,婚约没必要退,我不在乎的。”
外祖母以为她怕,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好了,有我做主,你不用怕。”
穆昭朝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我怕的就是您做主啊!
这事,您真不能做主。
“外祖母,”穆昭朝再次劝道:“我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我也不生气,婚约没必要退的,要不然……”
她想了想,只得无奈搬出那个让她恶心的人,继续对外祖母道:“你总要顾忌一下大少爷的想法罢?他会恨您的!”
林老夫人一点儿不惧。
在她看来,朝阳不配做他们林家的嫡长孙媳,这个位置以后可是要接管林家的,大夫人已经做得这么差劲了,孙媳若再掌不了家,林家败落不过是眼前的事。
而且,昭朝懂事,不愿让她为难,还替她考虑这么多,她自然要为她做主。
“放心,”她再次拍了拍昭朝的手:“有我在,必须要给你个说法。”
这件事早该了解,要不是女儿犹犹豫豫,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要不是当初恻隐之心重,昭朝何至于搬出伯爵府去外头庄子上住?
明明是府中的血脉,却被一个抱养的女儿占了位置,这又是何等的心酸?
女儿怎么脑子越来越糊涂?
既知维持不了两个女儿都在身边的情景,就该果断做出取舍。
至少,还能有一个女儿在身边。
现在好了。
两个都离心。
林老夫人看着女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听昭朝还在劝自己,林老夫人心里更是唏嘘心疼:“不用怕,我给你撑腰。”
穆昭朝:“……”
她是真有些急了。
这事可不能拍板。
她解不解气并不重要,因为她压根不在乎,可是外祖母重要啊!这要是让剧情反噬到了外祖母身上,那才真是要她命了。
婚约不能解除!
“既然都点了头,”林老夫人一边拍着‘怕得’脸色苍白,额头还冒着冷汗的外孙女昭朝的手,一边沉声道:“那就找个时间,把两家的这份婚约解除了,我看明日就……”
“外祖母!”穆昭朝大惊,下意识大喊出声。
与此同时,院子外也传来一声怒吼:“我不同意解除婚约!”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都不用往门口看,穆昭朝就知道,肯定是英雄救美的男主林正清要出场了。
果不其然。
她转过头,就看到林正清推开阻拦他的下人们,直接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直接冲到穆朝阳面前,一把把穆朝阳护在了怀里。
换个视角的话,确实男友力十足。
可惜了,穆昭朝现在看他就是在看一个贼稀罕一坨粪球的屎壳郎。
“没事了,”林正清霸气十足又贴心十足地蹙着眉头给穆朝阳擦脸上的泪水,一边擦一边温声安抚她:“是我来晚了,别怕。”
穆朝阳这一刻自然是对林正清的爱意和依赖达到了顶峰。
见穆昭朝正看着她和正清哥哥。
不知为何,穆朝阳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快/感/和骄傲。
就算穆昭朝是穆家的亲生女儿又怎样,正清哥哥眼里依然只有她,为了她直接闯进来,一进来就维护她,给她擦眼泪,正清哥哥可是连个眼神都没给穆昭朝。
这一局,终究还是她赢了!
这般想着,穆朝阳嘴角轻轻抿了下。
只要正清哥哥心里有她,护着她,她就不会败!
她所求的,就只有正清哥哥一个!
穆昭朝原本是想看一眼这个略有些浮夸出场的真假千金文男主,意外地察觉到穆朝阳在偷看她。
她视线移过去,正好捕捉到她要收回的,那一丝得意。
穆昭朝:“?”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她又不稀罕屎壳郎!
穆昭朝突然觉得十分晦气。
呸呸呸,竟然被穆朝阳当做了情敌,真是好生晦气。
由于实在是太晦气,穆昭朝也实在是忍不了,转身朝着侧旁无人处连呸了三声。
她呸得动静不算大。
但这会儿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正清,是以,她这个举动,还是有些大了的。
所有人又诧异地看向穆昭朝。
穆昭朝偏头对外祖母解释道:“有树叶。”
林老夫人自然不觉得昭朝这行为如何。
反倒是正清的行为,让她有些失望。
虽然现在婚约还没解除,但大庭广众,两个未婚男女就这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本就怒火中烧的林正清,听到穆昭朝如此,火气立马就蹿了下来:“穆昭朝你还是闭嘴比较好!现在是树叶,等会别闪了舌头。”
穆昭朝白他一眼,神经病,明明刚刚是她在劝外祖母不要解除婚约,虽然出发点不是为了他和穆朝阳,只是因为担心外祖母,但……总归她也是在替他们说话罢?
什么垃圾玩意。
一点儿是非观都没有。
还男主?
屎壳郎男主?
怪不得喜欢粪球,因为他本质也是!臭味相投而已!
看着穆昭朝竟然翻白眼,林正清登时怒急:“你竟然还敢欺负朝阳!我心里只有朝阳!解除婚约,我绝不同意!除非我死!”
林老夫人气得不轻:“正清!注意你的身份!”
林正清无语至极:“祖母,您老糊涂了吗?我才是您的孙子,我才是林家的嫡长孙,您老维护穆昭朝做什么啊!我心里只有朝阳,您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非要这么逼我?她穆昭朝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您这么偏心非得护着她!还想让我跟朝阳解除婚约,娶穆昭朝不成!我说过很多回了,我绝对不会,也绝不可能娶穆昭朝!除非我死!”
林老夫人气息急促,指着孙子:“你、你闭嘴!”
林正清心疼穆朝阳快心疼疯了,尤其是进来时,看到穆朝阳脸色苍白,泪盈于睫,他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他就不明白了,他喜欢朝阳,朝阳也喜欢他,他们怎么就不能成婚了?
到底碍着谁了?
哦,碍着穆昭朝了。
如此,林正清便又转头瞪着穆昭朝:“你死了这条心罢,就算没有朝阳,我也绝对不会娶你!”
穆昭朝一边替外祖母顺气,一边无语林正清的自信。
她压根就看不上林正清这个垃圾,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我压根就看不上你!”穆昭朝无语至极:“你好好照照镜子,真以为自己貌若潘安,是个女子都倾心于你啊?我眼瞎了才会想嫁给你……”
林正清被这话气得差点吐血,不是她撺掇祖母,非要解除她和朝阳的婚约,现在又矢口否认,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见外祖母气息越来越不顺,穆昭朝抬手指了指林正清:“你再废话,我对你不客气!”
穆昭朝忙示意秦妈妈和庆芳赶紧过来把外祖母扶进屋子里躺一下,好好顺顺气。
林正清则是气笑了:“在我家,你抽我?穆昭朝,你真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之前在林府门口,那都是因为他顾忌着形象,没对她动手。
现在居然还敢欺到他头上了。
“你不想嫁给我,你撺掇祖母?”林正清愤怒之余,一脸鄙夷:“还天天送吃送喝讨好祖母,等的不就是这一天,让祖母在你的糖衣炮弹下松开,解除我和朝阳的婚约,让我娶你?我再说一遍,你休想!我林正清,绝对不会娶你!恶毒妇人!卑鄙无耻!”
“林正清!你个王八蛋!”
穆初元风一样冲进来,冲过来后,对着林正清就是一脚。
咚一声。
文弱书生的林正清,如何抵得住自幼习武的穆初元盛怒之下的一脚,林正清,登时就被踹翻在地。
“我妹妹聪慧过人,才貌双全,会看得上你这个王八蛋?你在这侮辱谁呢!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八抬大轿,跪在我妹妹面前,我妹妹都不会嫁给你!”
因着林正清被踹翻在地,院子里登时人仰马翻。
有人过来拉穆初元,有人忙去查看林正清的情况,就连穆朝阳都吓了一跳,忙扑过去扶正清哥哥。
林正清痛的差点吐血,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等他缓过来,站起来后,已经怒不可遏,眼睛里都在朝外喷着火。
“穆昭朝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你穆初元不在京城,不知道,可满京城都记着呢!我再说一遍,是我看不上她穆昭朝!一个粗鄙不堪的村妇,是我……”
啪——
他话未说话,就挨了穆初元狠狠一耳光。
林正清登时被打的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穆昭朝看了眼已经被秦妈妈扶进屋里的外祖母,冲秦妈妈使眼色,千万别让外祖母出来,要不然外祖母怕是会气出个好歹来。
但……
好像不出屋子也没办法不知道了。
因为哥哥已经把林正清打翻在地,骑在他身上,照脸就打。
一拳接一拳。
咚、咚、咚——
拳拳到肉。
“你个王八蛋!”
“还敢侮辱我妹妹!”
“早就想打你这个混账东西了!”
“欺负我妹妹!”
“当我是死的吗!”
“我让你欺负我妹妹!”
“让你欺负我妹妹……”
穆初元虽没真想打死林正清,但,要给林正清个教训这件事,还是贯彻到底的。
他看不惯林正清很久了。
回京那天,他就想揍他一顿给妹妹出气。
忍到现在,他已经很顾忌亲戚间的体面还有母亲的感受了。
是林正清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作死!
眼看着穆初元都打的林正清满脸血了,真的是要打出人命来,院子里的人更慌了,纷纷上前拉架……
穆朝阳更是扑过去抱住穆初元的一只胳膊,大哭着喊:“哥哥,哥哥你别打了,你快把正清哥哥打死了,哥哥……哥哥我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不能再打了哥哥……”
林正清被打的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本能地两只胳膊抱着脑袋。
但穆初元拳头太狠了,饶是胳膊抱着脑袋,依然疼得快要死过去。
他真的快要被打死了。
丫鬟们还在努力拉穆初元。
就算大少爷口出恶言在先,可也不能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啊。
于是抱腰的,抱胳膊的,还有扯腿、扯脖子的……
穆昭朝一看。
怕哥哥在拉扯间被误伤,马上跑过去护着哥哥:“你们别碰我哥哥!别碰我哥哥!都走开……”
丫鬟们可不敢走开,真走开了,大少爷可就出事了。
林正清这个混账东西,挨打还不老实,还敢伸腿踹哥哥,穆昭朝当即一脚就狠狠踹上了他膝弯。
“别打我哥哥!”
最后还是穆朝阳扑过去用后背护住林正清的脑袋,再加上林月婵也冲了过来,穆初元这才在众人的拉扯下,假装被拉开。
临拉开前,穆昭朝趁着场面混乱,又狠狠朝林正清肚子踹了两脚。
用了十足十的力。
林正清当即就疼得在地上弓起了背。
当然,他现在已经被打成了猪头脸,脸上的伤更重。
“初元!”林月婵一看儿子居然把正清打成这个样子,登时也有些火气。
再怎么样,下手也该有分寸啊,正清怎么说也是他的表弟,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正清……”林月婵撑着虚弱的身体,忙过来查看林正清的情况。
看到他满脸血,只剩呻/吟/连话都说不成句,林月婵何止是生气,还有担心。
她忙让人去找大夫。
丫鬟早就麻利地跑去找大夫了。
屋里,听到动静,让秦妈妈退下后,还是出来的林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差点没直接厥过去。
祸害。
她就说是祸事。
朝阳果然是八字相克。
现在又克到了正清身上。
眼看着老夫人要倒下去,秦妈妈忙眼疾手快,扶住了老夫人。
“老夫人,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先别着急,初元少爷就算是在生气,下手肯定还是有分寸的,您别急啊……”
林老夫人是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的。
这个时候,她得清醒着,场面还需要她来把控,还需要她来解决。
她不能倒。
大夫很快过来。
一看这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检查了一番,见并没有哪里骨折只是皮外伤后,忙让人把林正清抬起来……
“快抬进屋里!”林老夫人马上道。
于是林正清就被抬进了屋里。
一众人忙又跟在大夫身后进屋。
穆昭朝怕外祖母情绪激动有个什么好歹,也抬脚也跟着进去,却被哥哥一把拉住胳膊。
“跟在我身后。”穆初元低声嘱咐她。
穆昭朝顿了片刻,而后顺从地点头跟在哥哥身后进屋——她虽然不怕事,但哥哥如此维护她,她还是很暖心的。
因为大夫要诊脉要检查,不能那么多人围着,会碍事,林月婵和穆朝阳都在外面一圈,伸长了脖子远远的看着。
穆初元带着穆昭朝一过来,林月婵和穆朝阳就看到了两人。
一眼就看出来穆初元是在护着穆昭朝。
林月婵很是愣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儿子和女儿一块出现。
她也不知道,原来儿子和女儿,这么亲近。
虽然之前儿子的言行中,也透出了对这个妹妹的维护,但也没有现在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大。
儿子是她的骄傲,他这么护着妹妹,怕她受委屈,怕她受欺负,给她出头,现在还这样小心地护着她……兄妹如此情深,她本该高兴的,可此时却只有懊悔和害怕。
若是女儿没有被抱错,他们一家人,这样子该有多幸福美满啊……
林月婵心酸得不行。
而穆朝阳看着哥哥小心翼翼护着穆昭朝的样子,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抿起嘴角,满眼的不甘和悲痛。
哥哥真的,不会再护着她,宠着她了。
也不会再做她的哥哥了。
或许,哥哥现在还非常讨厌她。
想到这里,穆朝阳死死咬着嘴唇,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穆初元:欺负我妹妹,得先问过我的拳头!╭(╯^╰)╮
阿岭:大舅哥威武!大舅哥赛高!给大舅哥打call!大舅哥冲啊!打他!打废他!打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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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道歉
◎现在道歉,晚了。◎
经过大夫诊断后, 确认林正清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皮外伤, 瞧着骇人了点。
林老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林月婵和穆朝阳更是。
大夫哪里敢多问这种勋贵家的内宅之事, 虽然看出来是被打的,也只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开了药方让丫鬟去抓药来, 又留了跌打损伤膏,便走了。
大夫一走, 穆朝阳便直接扑到了矮榻旁, 担心地看着已经被大夫用了药昏睡过去的林正清。
林老夫人使了个眼色, 秦妈妈便上前把穆朝阳给扶了起来:“地上凉,二小姐快起来, 大少爷已经用过药了,就让大少爷先好好休息一下。”
穆朝阳一心扑在林正清身上,压根没觉出秦妈妈这话这举止有何深意, 只道:“我没事的, 我担心正清哥哥……”
秦妈妈到底也是看着清哥儿长大的,如今这般,她又如何不心疼。
表少爷心疼昭姐儿,是应该的, 给妹妹出气倒也无可指摘, 就是下手有些重了, 这都把人打的满脸血了……
秦妈妈瞧一眼榻上的清哥儿, 眉头跟着心尖就不自觉拧一下。
两只眼睛都肿了,一脸青紫, 嘴角更是肿的老高, 真是……清哥儿这次是在真遭了大罪。
但刚刚清哥儿说的那些话确实也有些过了。
原本多融洽的一大家子, 怎么就闹成了现在这样子?
哎。
秦妈妈一边在心里心疼,一边强硬地扶起穆朝阳:“清哥儿有庆芳她们照看呢,二小姐心急擦药时失了分寸可就不好了。”
林月婵到底是熟悉秦妈妈的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出声制止了朝阳继续的打算:“朝阳,不要添乱了……”
到了这个时候,穆朝阳才总算反应过来秦妈妈刚刚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母亲一眼,而后又看向外祖母。
虽然心有不甘,但她到底还是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慢吞吞移到一旁母亲身后。
秦妈妈回到老夫人身后的时候,看了眼还把昭姐儿护得严严实实的元哥儿。
若是不论别的,元哥儿确实很有长兄的风范,也能挑起一个家族的重担,如今这般年岁就已经在军营站稳了脚跟,声望又这般盛,必然前途无量。
反观清哥儿,确实有些拎不清了。
怎能儿女情长至此?
心疼归心疼,秦妈妈还是很明是非的。
当然这是家事,还是这么大的家事,秦妈妈自然不可能发表什么看法,她只愿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林老夫人坐在那儿缓了好一会儿,脸色十分难看。
穆昭朝站在哥哥身后,看着外祖母如此,十分担心,她蹙眉看了片刻,而后上前。
刚动了一下就被哥哥侧身拦下。
穆初元妹妹是要替自己顶罪,他当然不答应,也绝对不允许。
穆昭朝冲他摇了摇头,又示意他看外祖母的脸色。
穆初元确实也注意到了,外祖母在气头上,且还是他动的手,他本想过去,又怕过去了外祖母会更生气,便只能在一旁站着留意着外祖母的状况。
穆初元犹豫了下,他不太清楚外祖母到底气到了什么份上,若妹妹过去被责罚了呢?
于是他便和妹妹一块过去。
穆昭朝倒也没拦着他,快步走到外祖母身边,她忙倒了热水递给哥哥让他侍奉外祖母喝点热茶,而后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薄荷油,给外祖母均匀涂抹在太阳穴处,还按摩了一会儿。
而后又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热了往外祖母口鼻处虚虚捂了捂,闻一闻,提神通窍缓解一下情绪。
林老夫人堵在胸腔的这口气是缓了,但看着眼前又是给自己按摩太阳穴又是给自己递茶的两个外孙,林老夫人情绪又更复杂了。
她看了眼站在那儿没往她跟前凑过来一步的女儿,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月婵也是对上母亲的这一眼后,反应了过来。
只是已经晚了,她这会儿过去只会显得敷衍多余。
可若不去更显得她不孝。
犹豫片刻,她还是上前道:“母亲,母亲你……”
林老夫人抬手示意了一下,让她不用开口了。
林月婵愣在当场,尴尬极了,伸出去的手更是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尴尬了好一会儿,她这才红着脸轻轻点头退到一旁。
没片刻,脸上的红,又转为白。
连站在那儿都有些无地自容。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极了,没有人说话,好半晌林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说什么时,穆初元先开了口:“外祖母瞧着好了许多,若是没事了,我便带妹妹先回去了,外祖母要注意休息。”
说着就要带着妹妹离开。
林老夫人稍怔片刻,便反应过来外孙子是什么意思。
他不认为自己打清儿的举动有错,也不打算认错,所以先开了口表明自己的态度,免得一会儿场面难看。
其实就是,妹妹他一定要护着,不想她一个人留在林府,等会儿会被人算账。
当然,外孙子不是在防她,而是要防林家别的人。
最主要的就是舅母和舅舅。
穆初元可不敢想象舅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他现在对舅母一点儿情分也无,完全是把她当成一个对妹妹不利的重点关注对象。
本就是林正清出言不逊在先,对自己的表妹如此刻薄,丝毫不见一个男子该有的胸襟和气度。
更别说,他还沉湎于男女之情,一点儿体统都不顾,她对他抱有厚望,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被迷了心智。
林老夫人又是痛心又是恨铁不成钢,最主要的还是失望。
她看了看外孙子,又看了看正忧心不已看着自己的外孙女,末了她疲惫地点头。
连应一声,都做不到。
没力气发出声了。
穆初元伸手要带妹妹离开。
穆昭朝自然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她以眼神示意哥哥稍等一会儿。
在穆初元困惑的眼神中,她快步走到秦妈妈身边,小小声跟秦妈妈说,她刚刚过来时带过来的小蒜粑等吃食等会儿怎么热了怎么做着给外祖母吃。
“……小蒜粑直接上锅蒸一下,就可以吃了,也可以油热小火煎至两面金黄……不过就是粑不好消化,别让外祖母吃多了,吃个一两个就可以了……”
“焦糖布丁的话用我带过来的那个黄油……煮焦糖水的时候要注意别煮过了,锅底均匀冒泡就可以装小碗里了……牛乳和鸡蛋要搅拌均匀过筛……上锅蒸一刻钟左右即可,不要蒸太久了,蒸太久口感不够滑嫩……”
“屋子里的薄荷也该换掉了,我又带了几盆过来,还有花束每天要换一次水……”
“酸枣芽茶……”
……
事无巨细,几乎是叮嘱了一遍。
听得秦妈妈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慈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昭姐儿是嫡亲的亲孙女呢。
如此周到,如此细心,她都自叹不如。
林老夫人也十分动容。
她虽老了,但并不糊涂,眼也不瞎,谁真心对她,她看得真真的。
也是因此,她也更觉愧对昭朝。
没能一早给她做主,到现在依然让她受委屈,都是她的不是。
她不能再优柔寡断了。
否则,不止害了昭朝。
还会拖累夸林家。
叮嘱完了,穆昭朝又过来对外祖母道:“外祖母,我今日就先回去了,过两日我再来看您,您要是得空的话,也可以去庄子上看看,花圃里的花,都开了。”
林老夫人心情好转了些,冲外孙女笑笑:“嗯。”
穆昭朝也冲外祖母笑笑:“那我和哥哥先走了,外祖母记得按时吃饭,无论如何都不要不吃饭。”
林老夫人再次点头:“知道了。”
穆昭朝这才放心,跟着哥哥离开。
走的时候,看都没看那边正期期艾艾盯着她的林月婵一眼。
至于,穆朝阳,她就更不可能给眼神了。
被女儿如此忽视,林月婵既心痛,又着急。
可女儿刚刚就已经跟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再纠缠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只会让她更痛心罢了。
反倒是儿子,现在居然也对她这么狠心冷漠。
林月婵死死盯着儿子。
穆初元倒是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这一眼,带着失望和压抑的痛苦。
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径直带着妹妹出了门。
林月婵:“……”儿子也对她失望了吗?
她脸上凄楚和悲痛,缓缓平静下来,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心里在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至于她身旁的穆朝阳,则是全程都被穆初元和穆昭朝无视。
哪怕穆朝阳一直盯着哥哥看,想让哥哥看看自己,哪怕只是一眼,她就满足。
但从始至终,哥哥都没看她。
一眼都没有。
就好像,她是空气。
就这么直接走了出去。
穆朝阳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不被待见。
可她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了。
哥哥不想在搭理自己,那就……就当没这个哥哥了。
想要什么,总要自己争取,要不然就只能任人鱼肉,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我没有错……我没错!
她白着脸,紧紧咬着嘴唇,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
可是安慰着安慰着,她还是突然热泪狂掉。
哥哥、哥哥真的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吗?
穆昭朝都不喜欢正清哥哥了!为什么她不可以!
她刚刚明明都说了,她答应取消婚约了啊,哥哥为什么还是对她这么冷漠?
看着穆朝阳脸上的泪水,林月婵突然就感觉不到心疼了。
她眼前浮现的是刚刚儿子不顾一切冲过去打正清的样子。
她从来没见儿子那个样子过。
也不知道儿子还有这样一面。
平心而论,若是正清刚刚说的那些话,换到朝阳身上……林月婵眼皮突然颤了下。
若是换到朝阳身上,她可能……可能也会扇正清一耳光罢。
林月婵闭了闭眼。
儿子说得没错。
她确实偏心。
确实错了。
还错的离谱。
只是……
昭朝已经跟她离心了,她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在沉思,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而这边,穆初元带着妹妹出了院子后,便收拾好表情和情绪,笑着对妹妹道:“现在时辰还早,要不,我带妹妹去澄江楼喝杏花酒,再赏一赏护城河已经抽穗的柳枝?现在正是赏柳的好时节……如何?”
穆昭朝看哥哥一眼:“都可以的……手疼么?”
穆初元一怔:“什么?”
穆昭朝下巴点了点哥哥的手,示意他:“刚刚……手疼么?”
那么一拳一拳打上去,力道那么大,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哥哥的手肯定也疼。
穆初元笑了笑,不在意的抬起手在妹妹面前翻转了几下:“不疼啊,我这可不是手,是铁拳头。”
说着当着妹妹的面表演两个拳式。
见哥哥的手确实没红也没破皮更没肿的地方,穆昭朝这才放心。
穆初元本想跟妹妹说,要不是外祖母和母亲在场,他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绕过林正清。
但抬眼看到他们这会儿还是在林家,穆初元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对妹妹道:“想学么?回去哥哥教你两招。”
穆昭朝笑着点头:“好啊。”
哥哥的身法和武功造诣,在他那本强取豪夺文里,也是一流水平,跟着这样的高手,就算只学个皮毛,也受用匪浅。
穆初元很开心——妹妹没有被他刚刚的样子吓到,还愿意同他学拳,看来他在妹妹心里的形象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有什么大的改变,这样他就放心了。
两人正说着笑着,刚毅转过这片竹林,往二门的方向走时,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穆存山和舅舅。
满脸笑意的穆初元和穆昭朝,看着这两人,脸上的笑齐齐一顿。
穆昭朝情绪收敛得比较快。
本就是无关且不在意的人,穆昭朝只是因为偶然碰上,稍稍有些惊讶,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敛了笑,神色淡淡,眼神更是冷漠地静静瞧着他们两人。
穆初元心情就稍稍复杂了些。
毕竟舅舅和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一直都在,他们之所以这么匆匆赶过来,必然是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
穆初元下意识想要把妹妹护在身后,穆昭朝倒是没在怕,他拍了哥哥一下,示意哥哥不用紧张,她也不用躲。
她还不信了,穆存山还能动手打她不成?
穆存山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儿子之前的那番话,月蝉已经尽数转述给他,如今在看着这个亲生女儿,穆存山有些不自在——不是嫌弃,而是因为之前自己的行为偏颇,愧疚之下的不自在。
但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啊,这不是和莽夫无异?
这般想着,他忙移开视线看向穆初元。
“初元,你怎么这么冲动?”当着大舅哥的面,穆存山自然是要训儿子的。
虽然是正清口无遮拦在先,但到底先动手打人的是他的儿子,还把人给打得这么严重。
当面责备,其实也是一种保护,他想儿子应该会懂他的苦心。
孰料……
“我一点儿都不冲动,”穆初元平静地看着两个长辈,语调无波无澜道:“我不冲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父亲和舅舅想必更清楚,今日只是给正清表弟一个教训,让他好好知道一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若是再有下一次,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不顾亲戚之情。”
林家舅舅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指着穆初元:“你打了人还有理了,初元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把我当舅舅吗?”
穆初元看着他:“就是因为把舅舅当做最敬重的长辈,所以我才没有打死他。”
这话一出,穆存山和林家舅舅都惊了,也静了。
他、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们可是亲人啊!还是亲表兄弟,打死他?打死?这种话也是能说得出口的?
穆存山回过神后,先是冷斥了儿子一声:“初元!注意言辞!”
穆初元看着父亲,继续道:“父亲,我的言辞已经很注意了,我说过了,今日我但凡不冷静一点儿,你们就是来给他收尸的!”
话落,不等林家舅舅再开口斥责他,穆初元便又看向舅舅直言道:“母亲跟我说过很多次,年轻的时候,她外出赴宴游玩,遇到一些言行有悖的纨绔,舅舅可是当场要把人打哭的,怎么,舅舅维护妹妹可以,我维护妹妹就不可以了?更别说正清表弟口出恶言,换做舅舅,估摸着不打死他,也得把他打废罢!”
被他这么一堵,林家舅舅反而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把月蝉当眼珠子护的,谁若是敢欺负月蝉,他都能提刀砍人。
可……
他眉头皱了皱。
穆初元直接说出他的心思:“舅舅想说,我打的那人是我的表弟么?”
林家舅舅没有说话。
因为他刚刚说了,就是因为清儿是他的表弟,他顾着亲戚之间的情分,才只是‘教训’了一下,既没有打废他,也没有打死他。
理智上说,穆初元的行为没有错,他保护妹妹,替妹妹出头,教训欺负自己妹妹的人,很合理,可 ……那是他的儿子啊!
林家舅舅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快把他堵炸了。
说了这么多,见舅舅已经说不出话了,显然也知理亏,但穆初元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继续说道:“舅舅,我喊你一声舅舅,还是把你当舅舅的,我要劝舅舅一句,子不教父之过,舅舅若是不好好管教正清表弟,他再胆敢欺负我妹妹,哪怕再说我妹妹一句不是,我都不会轻饶了他。”
林家舅舅震惊极了:“你个小兔崽子,以为长大了就翅膀硬了,竟然敢威胁你舅舅?”
穆初元十分有礼貌地道:“不是威胁,是忠告,舅舅最清楚,若他不是舅舅的儿子,若他不是我的表弟,他今日不断一条腿,我就枉担妹妹喊我一声哥哥!舅舅也是做过兄长的人,这种事情舅舅是最清楚的!”
林家舅舅哑然的同时,突然想起了温家和袁家的事。
那袁少卓对温小姐出言不逊,温家可是活生生断了他四肢,还把人打了个半死。
现在又把袁家一家赶出了京城。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满京城都猜测这一切都是是温家大少爷的手笔。
他之前还在下值后,跟那个妾室闲聊时说过,若是他年轻时那会儿,肯定不是断那袁少卓四肢,打断了总归还能接好,他少说也得要他一条腿。
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卸掉他一条腿,都是对他的仁慈。
一想到,穆初元和穆昭朝现在和温家,尤其是温家大少爷和小姐走得近,林家舅舅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是威胁他,他、他有可能真的做得出来!
林家舅舅又憋屈又投鼠忌器。
想说重话,又怕这个外甥记恨上,真找机会对儿子动手。
不说什么的话,把人打成了这样,又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舅舅,”穆初元看出舅舅的纠结,语气没那么强硬了,稍稍缓和了些:“将心比心,您可定是理解我的。”
林家舅舅堂堂一勋贵家的少爷,还如此年岁,登时就对着小辈口出脏言:“我理解你个屁!你个小崽子又没有当过父亲,你理解过我吗?”
穆初元:“我若是当了父亲,教出如此不堪的儿子,不用别人动手,我先打断他的腿,免得他愚蠢狂悖拖累全家一起去死。”
林家舅舅:“……”
穆初元朝舅舅抱了抱拳:“溺爱就是害,舅舅好好想一想。”
林家舅舅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一个小兔崽子教如何教养孩子,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他纵横京城这么多年,没想被一个小崽子堵的哑口无言,林家舅舅简直无语至极。
穆初元倒是没在乎舅舅到底怎么想。
他是念着舅舅这么多年对他的疼爱,才手下留情,更真诚地忠告舅舅,该好好管一管林正清的言行了,他觉得他做得已经非常到位,也非常顾及情面了。
再有下一次,他说到做到,决不轻饶。
说完这些,他一手护着妹妹,就打扰绕开,从另一侧离开。
林家舅舅是不说话,但穆存山却无法忍受儿子这么无视自己。
还有女儿……她竟然就跟没看到他一样。
就算他和月蝉之前做错了,她无视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对了?
“初元!你给我站住!”穆存山厉声喊住他。
穆初元听下时眉头稍稍动了动。
眼底露出些许挣扎和失望。
原本他以为父亲母亲是真的知道错了,是真的会改正。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他们知道错了是真,但改正是假。
他们始终还是把‘我们是她的亲生父母’挂在嘴边,以此来掩饰他们的过错。
在穆初元的心里,父亲母亲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在他心中的形象十分高大,但现在已经塌了。
他又难过,又心疼妹妹。
这让他想跟妹妹说,其实他们的父亲母亲是很好很好的父母,他们只是一时糊涂,再加上相处时间短,才一念之差造成了这些错事,但现在,他已经没有立场也没有底气再跟妹妹说了。
妹妹应该早就看透了,所以她早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再认父亲母亲。
也不再回伯爵府。
她一直秉承的都是这个决心,是他心底还对阖家团员抱有着那一丝幻想。
穆初元突然好难过。
各个方面,都让他难过。
明明他们本可以阖家团圆,幸福快乐,父亲母亲却非要……生生把这个家给毁了。
因为太多失望,太过悲痛,穆初元抬头朝父亲看过去时,情绪十分明显。
也十分骇人。
穆存山就被儿子绝望又失落的样子给惊到了。
他皱着眉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他和月蝉,作为他们的生身父母,是有权利要求他们的。
“看到父亲也不打招呼,谁教你的规矩?”穆存山心里有些慌,但还是严词厉色:“殴打弟弟,不尊长辈,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穆初元失望地看着父亲,点了点头:“父亲说完了么?”
穆存山一顿。
就听穆初元继续道:“说完了,我要带妹妹走了。”
穆存山登时气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穆初元不想跟父亲在争论什么,争论下去,太伤人。
他不想让那最后一点点形象也崩塌成灰烬。
“父亲有事情就说实情,”穆初元道:“没事情,我和妹妹就得走了。”
穆存山快气炸了,他颤抖的手指着穆初元:“你、你……”
你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穆初元等了一会儿,见父亲也没下一句话说出来,便准备带着妹妹离开。
穆存山终于缓过这口顶上的气,怒道:“你这个逆子!给我站住!”
话落,他又道:“还有你,见了父亲也不见礼,要造反了不成?”
穆初元快崩溃了,他正要跟父亲讲道理,被他护着的妹妹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是伯爷自己说的,就当没我这个女儿,我不过是秉承伯爷的话罢了,这样也有错么?”
穆存山被气得胸口疼。
穆昭朝听了这么久,已经忍穆存山这个啥也不是的垃圾父亲忍很久了,她继续道:“我现在若是再跟伯爷行礼,见安,不是厚着脸皮非要高攀伯爵府的门第么?那还是算了罢,反正伯爷也从未把我当女儿,何必要自打自脸。”
穆存山抬手就要打她。
被穆初元一把拦下。
穆初元震惊至极,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父亲,你这是在干什么?”
穆存山指着穆昭朝:“我打死她这个不孝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她找回来!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穆昭朝火气也上来了。
穆存山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垃圾啊!
自己做错了,还强硬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她的不是。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呸!
穆初元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死死盯着父亲,咬着牙道:“是父亲和母亲偏心太过,没把昭朝当女儿看待,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明明跟我说了,已经知道错了,现在又这样子,父亲到底要做什么啊!”
穆初元是真的快气死了。
相比于母亲的心软,父亲这种态度,才更让他寒心。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妹妹见都不肯见母亲一眼。
也就是妹妹是个女儿身,一个人在外生存艰难。
换了是他,早跑去边关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真的太失望了。
穆存山稍稍冷静了一些。
但他还是很气啊。
一家之主的威严,一个父亲的威严,被无视,被挑衅,他如何能忍?
穆昭朝从哥哥身后走出来,避开哥哥的肩背,看着恨不能一巴掌打死她的穆存山笑了笑道:“巧了,我和伯爷的想法一样,早知道回到伯爵府会被这么作践无视,任意□□,我真的宁愿你们不要把我找回来,至少不把我找回来,我还能开心地活着,哪怕苦点累点,至少我活得开心,也能活得自在,也不至于被你们一大家子逼疯,逼得在鬼门关走一遭,差点死在那个嫌贵奢华的伯爵府里,我真的是谢谢你们啊!”
穆存山脸色大变:“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你母亲什么时候逼过你,有什么时候要逼死你?”
穆昭朝冷笑了声:“放任满伯爵府的下人瞧不起我,嘲笑我,是不是你们做出来的事?我找你们说下人对我不敬,你们处理过吗?把下人赶出府亦或者严惩过吗?没有,这还不是在放任下人□□我?”
穆存山:“……”
穆昭朝又道:“我掉进池塘里,人都还没醒过来呢,也没一个大夫守着,太医也好,大夫也好全都去围着穆朝阳,你们管过我的死活?”
“行,”穆昭朝继续道:“我命硬,从高热中撑下来了,结果呢,你又不让厨房给我送饭,一个尚在病中的人,不给饭吃,还不是想让我死么?就给我安排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小丫鬟照顾着,没有拿刀子直接捅死我,我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是吗?”
穆初元震惊地转头看向妹妹。
他不知道还发生了这些事情!
妹妹从来没跟他说过。
府里的人更没有跟他提起过,父亲母亲更是提也不提,妹妹她曾经那么、那么艰难吗?
穆初元眼睛红得都快滴血。
穆存山也是十分震惊。
除了震惊还有些慌乱。
这不是他和月蝉的本意,就算禁食,那也是为了让她妥协低头,只要她肯认个错,他立马就会让人送饭菜进去,并不是要饿死她。
他只是……只是拿她没办法了。
至于太医和大夫,那是因为朝阳病的太重了!她情况已经好了一些,就让太医和大夫全都去守着朝阳,也没有不管她……
但现在,他再解释都已经无力。
穆昭朝笑了笑又道:“我是不是还没有跟伯爷说过?”
穆存山抬眼,警惕地看着她,她还要说什么?
穆昭朝道:“你们的亲生女儿,早就死了,就死在那个高热没有大夫治疗,又没有吃的的那天,伯爷和伯夫人,亲手杀死了,我现在就是死,也不会再认你们。”
话落,穆昭朝又道:“穆伯爷要是觉得,我受了这样的□□和折磨,被你们这么苛待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不能偿还伯爷和伯夫人的生身之恩,那穆伯爷说说,要怎么还?啊……不如,你们把我送回去好了。”
反正她现
在已经挣了不少钱。
回去后就算不做什么,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婴宁郡主、青茵还有小陈将军这几个她关系好的友人也都摆脱了宿命,唯一牵挂的就只有哥哥,不过她现在心里已经有底,到时候也一定能帮哥哥摆脱最终的宿命。
而且,她又不是没长腿,把她送回去她还可以再换个身份进京啊!
哥哥还是会护着她,婴宁郡主和青茵自然也是一样。
根本不影响她什么。
至于阿岭,他不会在意她是不是穆大小姐的。
庄子的话。
她有灵泉在身,随便买块地照样能再打造一个‘有家山庄’。
她这拨怎么样都不会输。
然而……
“妹妹——”
“存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穆初元震惊地看着妹妹。
闻讯赶来,却听了个全部的林月婵登时急血攻心。
一边痛心女儿说的那些□□和苛待,一边又惊怒存山的话。
她那么努力地在挽回昭朝,存山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明明答应了她,要好好跟女儿认错,让女儿回家,怎么……怎么到了要把女儿送回去的地步?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急,于是哇地再次吐出一口血。
穆存山回过神,忙过来扶她:“月蝉?月蝉你怎么样?月蝉你……”
林月蝉快要疯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了穆存山一把,硬是把他推开了好几步远,她白着脸,红着眼,嘴角吐出的血还在往下滴,看上去疯狂又绝望:“昭朝是我的女儿,你要把她送哪里去?你是想让我也去死吗!”
穆存山被林月蝉这个样子吓到了,当然更多的还是心疼,她没想到月蝉会这么在意昭朝这个女儿,刚刚的那些怒火,那些被挑衅威严后的恼羞成怒,全都烟消云散,他上前:“月蝉,是我的错,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
林月蝉再次推开穆存山,她不想再听他说这些,她地跟昭朝解释,于是她转头朝穆昭朝扑过来。
只可惜,扑到半路被穆初元拦下了。
林月蝉抬头一看是儿子,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着道:“初元,初元你帮我跟昭朝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跟她说,让她原谅我,让她回家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妻子这个样子,穆存山也终于意识到女儿对她有多重要。
他刚刚确实没控制住脾气,辜负了她的信任,不怪她生自己的气。
穆存山也上前:“我也有错。”
林月蝉马上道:“你听到了,你父亲也知道错了,昭朝……昭朝你回家好不好,昭朝……你不想和朝阳住在一块,让朝阳搬出去住,好不好?昭朝……”
原本看到母亲那么绝望那么难过,哭着要穆昭朝回家,穆朝阳脸色就很难看了。
现在又听到这话,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哪怕林月婵如此,穆昭朝也并没有靠近,相反,她还往后又退了一步。
这个样子的林月蝉,确实有点吓人。
至于穆存山。
算了罢,这样的父亲,她压根不想要。
眼风里瞥到妹妹后退,早就知道妹妹心意的穆初元,更加明白。
妹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她心里话。
她说了,她就是死,也不会认他们。
不是夸张,也不是放狠话,更不是气话。
而是她的决定。
现在道歉,已经太晚了。
“母亲,”穆初元决定先稳住母亲:“你先冷静一点……”
林月蝉自然也看到穆昭朝后退的举动,这一下她就更悲痛了,直接疯了。
大哭大喊。
穆初元没办法,只能一个手刀把母亲先打晕了。
穆存山马上抱起妻子往老夫人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喊:“快找大夫!”
虽然外甥打了儿子一顿,但林家舅舅自然也担心妹妹的情况,忙吩咐了人去找大夫,又赶紧跟上去查看。
等人都走完,就剩下穆朝阳白着脸,呆呆地站在那儿。
这一刻,穆朝阳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孤身一人。
在没有了哥哥之后,她现在也没有父亲母亲了。
作者有话说:
穆初元: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哥哥。
阿岭:就是,鸠占鹊巢久了,就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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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果断
◎婚约,解除。◎
看了眼匆匆离去的人群, 穆昭朝很快便收回视线。
见哥哥依然皱着眉头盯着那边看,她想了想, 轻声道:“去看看罢。”
林月蝉如何, 她自然是不在乎。
但那毕竟是哥哥的母亲,生他养他,完全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的母亲。
能直言指出自己最敬爱的母亲的过错, 站在她这一边维护她,穆昭朝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亲骨肉, 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 她当然不会要求哥哥要怎么怎么样。
穆初元眼睫闪了闪。
他并非冷血无情, 只是父亲母亲这个样子,是吃定了他会心软, 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的底线,妄图以亲情来拿捏他,让他去劝妹妹妥协。
这般优柔寡断拎不清, 已经害的一家人离心, 再这么放任下去,真的是整个家都要覆灭。
他不能心软。
“就是急血攻心,”穆初元收回视线,看着妹妹, 也轻声道:“大夫已经过去了, 父亲在外祖母也在, 不会有什么事的。”
穆昭朝眉头微挑, 以眼神询问哥哥——真的不过去看看么?
穆初元冲她浅浅笑了下:“走罢,刚刚说了要带你去赏柳, 刚好可以去坐游船, 坐着游船一边喝茶一边赏柳最是惬意。”
见他是认真的, 眼神坚定又清澈,穆昭朝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嗯。”
两人的对话,尽数落入穆朝阳耳朵里。
她惊讶且不可置信地站在那儿,直到两人说着要走,她才抬头看过去。
母亲都这样了,哥哥竟然都不过去看看?
哥哥真的变了好多。
但更让她震惊和难堪的是,穆昭朝和哥哥转身离开,都没有看她一眼。
穆昭朝不看她,不给她眼神就算了。
她讨厌她,她一直都知道。
但哥哥怎么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到她了?
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穆朝阳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哥哥——”
穆昭朝脚步微顿,偏头看了哥哥一眼。
穆初元眸色微沉,他只停了片刻,便转头朝穆朝阳看过去。
他语气淡淡道:“朝阳,今日之前,你喊我哥哥,我还是会应一声,但今日之后……你还是喊我穆大少爷罢。”
穆朝阳登时如如雷轰顶,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莫说问一句‘为什么’,就是连呼吸都窒在那里。
“哥哥这个称呼,”穆初元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一般,继续道:“以后就独属于昭朝,也是时候该还给昭朝了。”
穆朝阳如同被冻在当场一般,不会呼吸不会说话,浑身发冷发寒,连动都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哥哥亲昵地陪着穆昭朝走了。
等哥哥的身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穆朝阳这才缓过这口气,她狠狠哽了下,这一下痛的她,站都站不稳,不得不弯下脊背,用手撑着膝盖,才没有倒下去。
梅若和连若担心地要扶她:“二小姐……”
被她自嘲地拒绝。
二小姐?
她算哪门子的二小姐啊?
她现在就是个人厌狗嫌的笑话!
穆朝阳在心里无声疯狂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强逼着自己站直了身体。
连若和梅若更担心了。
两人互相对视,但却都没有办法。
她们也没想到,大少爷竟然对二小姐真的这么绝情。
“我……”穆朝阳稳了稳情绪,哑声道:“我、我们去看看母亲。”
虽然母亲刚刚为了挽回穆昭朝,说要把她送去外面庄子上住,但……她还是顾念着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
母亲不要她了。
也没有关系的。
她一边往院子那边走,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正清哥哥心里永远有她,正清哥哥永远都不会辜负她,她还有正清哥哥的,她不用怕。
只要等正清哥哥娶她进门,她就再没任何担忧。
梅若和连若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并不知晓二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看小姐悲痛却又强撑着的样子,眼里的担忧更甚了,但也只能点头,陪着二小姐过去。
自打穆昭朝硬气起来后,在林府就是畅通无阻,外祖母给她撑腰后更是。
现在哥哥又陪着她,这一路走出去,压根没见半个林府的下人——估摸着是早早地瞧见都避开了。
出了林府,穆昭朝直接上马车。
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从荷包里取出那瓶薄荷油,递给林府二管家:“刚刚忘了,麻烦把这个给外祖母送过去,不舒服的可以在太阳穴涂一涂,或者闻一闻。”
刚刚事情多,她心里也有这别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
二管家可是林老夫人的亲信,马上双手接下:“老奴一定送过去。”
穆昭朝点点头,这才上了马车。
穆初元也紧随其后凡身上马,拨转马头后,径直朝城区走,边走,边驱着马走在马车窗子边上,小声跟马车里的妹妹道:“饿不饿呢?先去澄江楼吃点东西,再去坐游船赏柳好不好?”
马车渐行渐远,二管家没听到车子里昭姐儿的答复,只看到元哥儿开心地笑着点头。
瞧着这一幕,二管家心里唏嘘得紧,也有些许欣慰。
打小他就看元哥儿是个有主见有出息的,果不其然。
就是老夫人那边……
二管家微微蹙眉,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想什么,转身赶紧过去把刚刚昭姐儿交代他的薄荷油给老夫人送过去。
想必老夫人收到,肯定会很开心。
林老夫人这边,好不容易稍稍平息了些,又因为林月蝉吐血昏迷再次人仰马翻,听了大夫说性命无恙,林老夫人这才能喘上气了,又仔细盘问了庆芳,得知刚刚在林子那边的经过后,林老夫人那叫一个气啊。
大儿子就算了,说他是爱子心切失了分寸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存山怎么比月蝉还糊涂。
亏她当初还觉得存山是个稳妥靠得住的。
现在看,全都是假象!
比月蝉还拎不清!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什么父亲的威严?
你有做好一个父亲吗?
竟然还不给昭朝安排大夫看诊,还让重病的昭朝禁足,不准厨房给她送吃的。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现在又要昭朝尊重他?
光听着转述她都要气死了,更别说当事人的昭朝了。
她也总算明白,昭朝为什么不肯回家,不肯认月蝉和存山了。
在自己家里都能九死一生,于她而言,那个家就是个随时会要她命的龙潭虎穴,她为何要回去?
这两人……年轻的时候,明明办事那么周到稳妥,怎么上了岁数,越发昏聩?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林老夫人气得不轻,对女儿失望,对穆存山这个姑爷更是失望百倍。
正气得头晕耳鸣,庆芳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什么递到她面前。
因为耳朵嗡鸣,她只看到庆芳嘴巴动了,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但一看到她手里的东西,老夫人就明白了。
看着她手里捧着的,十分熟悉的小瓷瓶,还有清凉的薄荷味传过来,林老夫人情绪慢慢缓和下来。
耳朵的嗡鸣也没那么厉害了,眼前也没那么晕了。
秦妈妈也小声劝慰道:“昭姐儿一直都很关心老夫人的,老夫人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免得昭姐儿担心。”
林老夫人抬手拿过装着薄荷油的白瓷瓶,打开瓶口,轻轻闻了闻。
也不知道是昭朝的贴心抚平了她的情绪,还是薄荷油起了作用,林老夫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秦妈妈跟了林老夫人几十年,老夫人一个表情变化她都能看出来老夫人的情绪,见老夫人好转了一些,秦妈妈忙拿过薄荷油在自己食中二指处沾了一些,慢慢地给老夫人按摩太阳穴:“昭姐儿教老奴的,这样可以舒服一些。”
林老夫人把白瓷瓶握在掌心,缓缓嗯了一声。
昭朝是好的。
聪明,通透,她心底其实也很善良。
但看庄子上,她特意找了人来教那些买回来的丫头读书识字,后面还让庄子上佃户家的女孩子们免费上课识字,就知道,她心里有大善。
当然她不是那种一味的善良,对于欺负伤害自己的人,绝不心软。
这样很好,不会吃亏,也不会再给旁人伤害自己的机会,才不会一味的被欺负被利用。
这样她也能放心了。
情绪稳定下来后,林老夫人也瞧见了担心地在那儿看着的穆朝阳。
要说今日之前,她对朝阳还有一丝怜悯。
今日便是尽数没了。
这样不知足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能进她林家的门,至于穆家,也没必要继续让她待了。
等月蝉醒了,这事就得马上跟她说清楚,赶紧办了,别等到后面闹出不可收场的大祸,到时再后悔,那可是真的晚了!
林月蝉心口疼本就是老毛病,也确实是急血攻心情绪太过激动才会晕过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喝了半碗参汤,大夫又扎了几针,便醒转。
她一睁开眼,视线还没清明,就下意识喊道:“初元、初元……”
穆存山死死抓着妻子的手,不住安抚她:“月蝉,是我,是我啊,存山,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
听到夫君的声音,林月蝉再次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她视线也终于清明,只是她看都没看穆存山,只是撑着身子要起来固执地找穆初元的身影。
穆存山自然知道妻子要干什么,但他想拦也拦不住,只能帮她坐起来。
穆朝阳也是这个时候凑过来的,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母亲,母亲你终于醒了……”
林月蝉看了她一眼,见是朝阳,她还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继续找那一对儿女的身影。
可惜,满屋子,她视线扫了个遍,既没看到昭朝身影,更没看到初元的身影。
那一瞬间,林月蝉的悲痛达到了顶峰。
她想指责夫君,可一想到自己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突然就生出了无尽的无力感,一脸绝望地躺了回去。
穆存山心疼坏了,不住安慰道:“月蝉,没事的,都没事的,以后会好的。”
林月蝉比谁都清楚儿子有多固执。
至于昭朝……她也早就发现了,昭朝比初元还要坚决还要固执,还要心狠。
她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没有以后了。”
穆存山一愣。
就连守在床边的穆朝阳听到这话也是一愣——母亲这是放弃挽回穆昭朝了?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一直在家里住着?不会被从家里赶出去?
她原本慌乱地心绪突然就生出一丝希望。
然而很快,这丝希望就被外祖母的到来给打断。
“月蝉醒了?”林老夫人过来,先看了眼床上的女儿,虽然脸色差,但瞧着精神还行,多年照顾女儿的经验,自然知道女儿这会儿是没事了的,再看床边握着女儿手的穆存山,还有稍稍站的远一些,但也担心地看着月蝉的儿子,林老夫人眸色闪了闪,而后道:“既然醒了,应当是没事了,今日难得人齐,有些事,正好一起商议一番。”
这话一出,穆朝阳脸色登时就变了。
穆存山和林家大爷林青云并不知道刚刚在院子里具体发生的事,还没太明白老夫人要说什么事。
但林月蝉和穆朝阳却是一下就听明白了。
穆朝阳先是看向外祖母,但外祖母沉着脸,压根就没有看她,她又只能求救地看向母亲。
恰好母亲也抬头朝她看过来。
通红的眼睛里,似有不忍,但很快母亲就收回了视线,没有替她说话给她做主的打算。
穆朝阳:“……”
穆朝阳的这点小心思,林老夫人全都看在眼里,她也没流露出特别大的情绪波动,事实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林老夫人现在已经心绪平稳了很多。
处事冷静,才能办得干脆利落。
屋子里静默片刻,林老夫人开口道:“其他人都先退下罢。”
秦妈妈马上上前要带穆朝阳出去。
穆朝阳原本还不想出去,可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为她说话,给她做主的打算,她最后也只得不甘地退下。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屋里便只剩下林老夫人,林月蝉、林青云还有穆存山。
全是家里能做主的至亲。
秦妈妈则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林老夫人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口,她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平心静气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我一直信任你们,觉得你们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定然能把家里家外都安置得稳当妥帖,现在看,老婆子我还是太乐观了。”
这话,最愧疚的人是林青云。
他作为林家现在的一家之主,没有管教好儿子,也没有约束好妻子,平白连累的母亲这般操心劳累,他甚是愧疚。
惭愧地低下头后,他道:“儿子有错,都是儿子不孝。”
林老夫人看也没看大儿子一眼,只淡淡道:“现在认错已经没用了,既然知道错了,就该及时悬崖勒马,难道还要一直错下去,拖一大家子坠入悬崖不成。”
这话,既是对林青云说的,也是对林月蝉和穆存山说的。
及时止损,对于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来说,才是最要紧的生存法则。
不能一意孤行,更不能感情用事。
“撑起一个家族,一个门庭不容易,担子重,就该越要谨慎才是,要时刻记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凡事多位整个家族考虑,须知,千里之提毁于蚁穴,我们这些人家,外人瞧着光鲜,但若是因此就自大狂悖,任意妄为,败落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林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三人都低下了头。
林老夫人又道:“你们也都这个岁数了,我也不是要摆母亲的款要教训你们,道理你们该比我更清楚,不可被眼前一些小事迷住了心智,做出糊涂事。”
林青云三人更是无话可说。
说什么?
家不像家,闹成这个样子,让满京城看笑话,已经够丢人了,已经充分体现了他们的无能,哪里还用再多说什么?
最后还是林青云,低声问道:“那母亲的意思?”
林老夫人也不跟他们墨迹,直接开门见山:“婚约解除,朝阳送去京郊的庄子上住着,对外就说要静养。”
三人又沉默下来。
林老夫人也不急,更不生气。
只是静静等着。
最后是林月蝉先开的口,她只说了一个字:“好。”
林青云诧异地看了眼妹妹。
妹妹脸色虽差,但神色格外坚定,看不出丝毫犹豫。
他想了想,也点头道:“好,儿子都听母亲的。”
林老夫人忍不住道:“不是都听我的,是你们太拎不清,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啊,你们以为我想管你们的事么?我都是快要进棺材的人了,是你们太过让人失望,我才忍不住说几句。”
林老夫人这话,让三人更愧疚了。
穆存山虽只是女婿,但一直以来他都很敬重这个岳母。
岳母的话,他也确实都听进去,并十分惭愧。
“我确实做得不好,劳累母亲跟着操心了。”穆存山认真道。
林青云也道:“日后儿子定会好好管家清儿和杨氏,不让母亲操心。”
林老夫人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婆子我是没几年好活了,我自认无愧于心,但愿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亦能家族兴旺,无愧于心。”
这话更是让林青云和穆存山无地自容。
若祖宗的基业败在自己手里,死后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话才是真的戳到了林青云和穆存山心坎上。
林老夫人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这么说,他们还会继续不当回事。
若是真能改正,重视,日后谨慎着些,那也就算了,若是不能……
她前两日听秦妈妈说,老二家的涛哥儿读书上进又勤奋,夫子还夸文章写得好,也是时候督促一下老二和老二媳妇,对孩子读书的事多上上心了。
家大业大,总不能全寄希望于一个人身上。
到时候撑不起门庭,一大家子都会遭殃。
她不得不多打算一些。
“既然如此,那今日就把这事办了,”林老夫人道:“我这派了人去请陈国公夫人和温老夫人过府一趟,当个见证。”
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个德高望重的人来见证。
也免得到时候谁反悔了,又生出事端了,趁着今日的劲,把这事敲死了再无转圜才是要紧。
林青云和穆存山都是一惊:“要这么仓促么?”
林老夫人静静看着两人:“你们还想拖到什么时候?拖到清儿醒了,大闹一场?让外人继续看咱们的笑话?是觉得脸丢的还不够?”
林青云和穆存山忙道不敢,那就今日办了。
老夫人年轻时就是雷厉风行,年岁大了后,再加上身子不大好,才不管事,温和好说话一些,现在重新掌家,自然又重新拾起了当年的果断,马上就派人去请陈国公夫人和温老夫人。
陈国公夫人和温老夫人那都是林老夫人的老友了,尤其是温老夫人跟林老夫人年轻时就是闺友,自然都知道林老夫人的性子和态度。
一听她这意思,也都没多说什么,只是互相夸了一下清哥儿年纪还小,读书又用功,文章写的也好,等考取了功名再谈婚事,也是不迟的。
至于穆朝阳,两人都没提一句。
能拍板的人都没有异议,在加上两个见证人身份贵重,两家交还了信物,废了婚书,这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等这事敲定,温老夫人眼睛最尖,一眼就看到了案子上新换的薄荷盆栽,忙夸赞道:“昭朝新给你送来的罢,瞧着就水灵,气味更是清新,闻着可比熏香舒心多了。”
林老夫人笑呵呵道:“那可不,昭朝怕我闷,不止送了薄荷盆栽,还有一些花花草草……”
说着便招呼人搬进来给两位老夫人欣赏。
陈老夫人和温老夫人本就对穆昭朝印象极好,瞧着这些精心打理的盆栽更是赞不绝口。
尤其是林老夫人还让人上了外孙女刚刚带过来的点心和吃食招待两位:“快尝尝,这是昭朝今日刚给我送过来的小蒜粑,刚煎好的,我都还没尝呢。”
说着先夹了一块咬了一口。
既然招待客人,自然也少不了林青云还有林月蝉夫妇的份。
林老夫人是不想给他们尝的,但又想让他们知道一下昭朝的好,便勉为其难也让人给了他们一人一份。
小蒜粑好吃就算了,还有什么千层蛋糕和焦糖布丁也是好吃得不得了。
陈国公夫人和温老夫人夸穆昭朝的话,就没停过。
穆存山原本还觉得老夫人她们是夸张了,但尝了一口后,他脸色立马就变了。
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林月蝉和林青云。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昭朝的有家山庄出来的东西,真的这么与众不同。
穆存山和林月蝉互相对视一眼。
林月蝉眼里只剩哭笑。
穆存山则是五味杂陈。
至于林青云,他心情就更复杂了。
其实他早就听说外甥女的那个什么山庄了,衙门里天天都有人说,他每日都只是听着,尴尬地不行,后来每次他们一说起,他便借口出去。
这样的手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他们三人各怀心思。
而这边三位老夫人说着话说着话,陈老夫人突然笑着问林老夫人:“昭朝这边,林老夫人有没有什么打算啊,你可别怪我说话直,咱们这是关系亲近,我才这么直白问你的。”
林老夫人微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国公府还有个小公子婚事未定。
说起来,陈裴昂十五岁,年岁也是相当,一表人才,相貌门第更是相当,家风好,家庭和睦,这才是最难得的,陈国公夫人又是个明事理的,现在瞧着也是很喜欢他们昭朝的,昭朝若是嫁过去,必然不会受委屈,倒是个不错的……
“陈国公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温老夫人喝了口酸枣芽茶,笑吟吟道:“那我不问问,不显得我不关心老友的乖乖外孙女么……”
林老夫人这便想起,老友上次来的时候也试探着问过一些,只是后来家里事务太多,两家都发生了太多事,耽误了。
温家如今当家的大房,长子温若滨已经成婚,可温老夫人还有个家世显赫才华斐然的娘家侄子呢。
这么多人相中她的昭朝,林老夫人可是开心得不行。
她就说么,他们昭朝这么聪慧乖巧明事理,又漂亮大方,怎么可能会没人赏识?
若说刚的吃食让穆存山和林青云他们小吃一惊,陈国公夫人和温老夫人的话,则是震惊。
林青云心情颇为复杂。
之前看不上的儿媳妇,结果,争着抢着的,无论家世还是才貌都不比他儿子差。
结果现在,儿子的婚事取消了,后面能不能相看到好的,还两说,外甥女现在倒是百家来求。
林青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当然心情更复杂的则是穆存山和林月蝉。
尤其是穆存山,他之前一直有些嫌弃这个亲生女儿。
如今看,他何止是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林月蝉不知道是打击太过,还是早有心里准备,听到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神色更加灰败。
而此间事件的当事人。
林正清用了药后还在昏睡中,穆朝阳则是被秦妈妈安排了人在远离正屋的‘偏厅’休息。
穆朝阳很着急,她想知道外祖母跟父亲母亲还有舅舅说了什么。
偏偏,她连偏厅的门都出不了。
哪怕她强调自己是要去看正清哥哥,也被挡着不准踏出房间一步。
她心里的预感很不好,也很慌。
可现在她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在房间里待着,坐以待毙。
尤其是过了一会儿听到温老夫人和陈国公夫人过来,院子里热闹了一阵,很快又安静下来。
这安静,让她分外胆寒。
她连丫鬟送进来的饭食都吃不下。
直到陈老夫人和温老夫人离开,玉茗才带着人过来请她出去。
她追问玉茗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玉茗姐姐却是一言不发,问什么都说夫人和伯爷在等着她。
见是要带她出院子,离开林府,穆朝阳不干了,她要去看看正清哥哥。
“二小姐,表少爷有府上的人照料,林老夫人也在,并没有什么事,夫人和伯爷还在等着二小姐呢。”
玉茗这话,让穆朝阳心彻底慌了。
可她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出府,想等着回到家,好好问一问母亲。
然而,她才刚一到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父亲沉着脸吩咐丫鬟婆子收拾她的行囊,要送她去城外的庄子上去住。
她不解,扑过去要问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面色平静极了,看着她的眼神也平静极了:“昭朝能住外面的庄子,想来你也是能住的,去外面好好静静心罢,我和你父亲也要好好想想。”
穆朝阳还想要挽回,只不过穆存山和林月蝉十分坚决,并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她最后还是在日头西斜的时候,用一驾不起眼的马车,低调送出了平昌伯府。
至于婚约的事,他们打算等缓几日再告诉她,免得她一时间接受不了,闹出什么事来,再平白让人看笑话。
就在林府和平昌伯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本该是核心人物的穆昭朝丝毫不知,她正跟哥哥泛舟护城河,优哉游哉地喝着茶,赏着岸边的垂柳和京城的喧嚣,好不惬意。
穆初元生怕妹妹心情被今日的事影响,特意陪着妹妹在大街小巷游玩,放松一些心情,但凡妹妹看上的,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眼,就统统买下来,只要妹妹开心。
到最后穆昭朝不得不严词制止他,再这样她就回庄子不逛了,穆初元才收敛了些。
一直陪着妹妹到日头西斜,好生游玩了一番,这才打道回庄子。
来的时候是一架马车,回去的时候因为买的东西太多,马车上装不完,又不得不临时租了一辆车装买的东西。
回到庄子,穆昭朝瞧着后面一车的收获,颇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还没等她进庄子,一个亲兵装束的人便快步走过来把一封有些厚的信件递给穆初元:“将军,小陈将军的来信。”
穆初元挑眉。
不是尽早刚离京,怎么这就有信件送回了?
他怕是有什么急事发生,便打开了信封,看清楚内容后,登时有些无语。
没有什么大事,特意让信使送什么信!
吓他一条!
再一看下面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大小姐亲启。
字迹不是明元的,瞧着像是阿岭的。
摸着里面似乎是个树枝子什么的。
穆初元眉头微蹙,什么东西?
进了庄子,穆初元才把这封信递给妹妹。
他没多说,穆昭朝却是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说的事常常写信,这才第一日,聂峋就给她来信了?
穆昭朝今日心情其实还是受了些影响的,只不过哥哥陪她游玩了这么久已经好转很多,上午那些恶心人的人恶心人的事也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又收到聂峋的来信,她十分激动。
还有些隐秘的悸动。
当然她没表现出来,怕被哥哥看出来什么。
打开信封后,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还有一枝普普通通的柳枝。
她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但很快便又扬起嘴角,笑了。
“柳枝?”穆初元看了一眼,更是奇怪。
这不就是随处可见的柳枝么?
特意送截柳枝回来什么意思?
穆昭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打开那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写着:
知大小姐酷爱奇花异草,此柳树不同于常,特送回一枝供大小姐培育
怕哥哥多想,穆昭朝直接把信纸递给了哥哥,让他也看看。
穆初元看完,皱着眉头看着妹妹手里的那截柳枝,一边唏嘘阿岭对妹妹喜好的上心,一边好奇道:“这柳树到底有多不寻常啊,大老远的送回来?那得好好种一下,我得好好看看。”
穆昭朝端详着手里的柳枝,微微垂眸,眼底、嘴角,皆是温柔细碎的笑意。
柳枝确实是很寻常的柳枝。
聂峋送这一枝柳枝回来,并不是为了给她这枝柳枝。
而是名正言顺地给她送信。
那种隐秘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暗暗涌动的情绪,让穆昭朝兴奋又……雀跃。
满身的疲惫还有上午时心里残留的不悦,登时烟消云散……
只有她知道。
别人都不知道。
当然,现在在她眼里,这截柳枝已不再寻常……
作者有话说:
阿岭:一枝寄相思(#^.^#)
若干年后,穆初元看着这棵自己精心浇灌却普普通通的大柳树:欺骗我感情!过分!
ps:这本书原定的就是想写微群像的,因为是第一次尝试,可能有些地方不够完善,完结后会精修,会尽量多更新快些更新到回京,下本书可能在五月底或者六月初开文,么么(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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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截杀
◎人生的第一场截杀◎
瞥见妹妹眼底的笑意和脸上的欢喜, 穆初元抿唇笑了下。
原来妹妹不止喜欢花花草草和青菜,还喜欢这些树木类的啊。
那他以后也要像阿岭多学学, 平日就多多留意, 碰到好看的,或者稀罕的树啊花草啊,还有什么菜, 都给妹妹弄回来。
“哥哥在笑什么啊?”穆昭朝兀自笑了会儿,抬头就见哥哥正看着自己, 笑得有点诡异。
穆初元当然不会说, 这事情要出其不意, 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没有,”穆初元正色道:“就是觉得阿岭是真的细心。”
穆昭朝笑笑。
穆初元想把这茬揭过, 忙又道:“哦对了,今天早上,我遇到了秦典仪家的那位四公子……”
见妹妹面带茫然, 穆初元笑着解释道:“就是昨天那个秦家四公子, 你说机灵有趣的那个,秦跃。”
穆昭朝这才想起来哥哥在说谁,点了点头道:“他啊,我记得, 是很有趣的一个人, 他怎么了?”
这个秦小四可是聂峋未来十分重要的一个左右手。
也是她要想办法保住性命的人。
听哥哥专门提起他, 本就对他不同于旁人的穆昭朝, 立马认真起来。
见妹妹神色突然这般严肃,穆昭朝还以为昨日秦跃做了什么事惹妹妹不高兴了, 想着他的请求, 穆初元还是先询问了下妹妹对他的观感——
“妹妹对他印象如何?”穆初元道。
穆昭朝被哥哥问得有些莫名, 怎么突然问她对秦跃的印象?
什么意思?
“还可以啊,”穆昭朝谨慎道:“没有架子,也很亲和,不像有些人那么端着,不讨喜。”
穆初元这边放心了,而后才继续说道:“今日早上我去送明元他们出城,秦典仪也去了,秦跃便跟着秦将军一道过去的,等送了明元他们,回城的时候,秦跃便找上我说,对妹妹这有家山庄十分喜欢,想问问,若是庄子上忙的时候,他可不可以过来帮忙……”
穆昭朝一听就笑了,这个秦跃还真是机灵的紧,连求人都一求一个准,借口也找得这么恰到好处。
见妹妹笑了,穆初元也笑了:“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所以才想问问妹妹,若是不想,我直接回绝了他就是,不妨事的。”
穆昭朝还愁着怎么找合适的机会跟这个秦跃多接触接触,他自己就这么送上门了,穆昭朝有种瞌睡刚来,枕头就自己跑到脖颈下的感觉。
“不用,”穆昭朝笑着道:“免费的长工,为什么要拒绝?”
穆初元也乐了,点了点头:“嗯,倒也是。”
穆昭朝又道:“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秦四公子?”
她才不信只有秦跃一个人想到走哥哥的路子,但哥哥却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显然都已经尽数给推了。
穆初元:“秦典仪是个很忠正的人,于我也算有点拨之情,秦四公子虽然同我交际不多,但也有听秦将军提起过。”
穆昭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子。
但既然秦典仪是个很忠正的人,为什么原书里,秦家的下场那么……
穆昭朝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典仪是天子近臣,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别说之后的夺嫡之争那么凶险,还在很短的时间内,连换两位帝王,怕是知道什么秘辛,有人容不下秦家……所以,秦跃也是因此才英年早逝?
书里面对秦跃的着墨不算多,对秦家也不过是一笔带过,穆昭朝并不能获取到太多有用信息,只能自己先留心着。
“自然是可以的,”穆昭朝道:“这样庄子也热闹一些。”
穆初元笑道:“我在的时候,才会带他过来,其他时间定然不会让他过来打扰你。”
穆昭朝倒不是很在意这个。
在她眼里,秦跃就是个小屁孩。
年龄事,心里上行为上更是。
在家里定然很受宠。
估摸着,秦将军也出面了。
真是难为秦将军,为了小儿子这样荒谬的请求,跟哥哥开口。
“哥哥看着办就是。”穆昭朝说着翻看了下手里的柳枝道:“我把这截柳枝先去种上。”
说是种,其实事扦插。
大多数植被,尤其是树木,都可以用扦插的方式培植。
杨柳最是常见。
说完,穆昭朝就吩咐了丹若去取工具,她则先去了菜地那边——聂峋估摸着后面还会给她送一些树枝子,不如开一片地,专门用来扦插好了。
就在菜地边上,那边养分最足,光照也足,又能时常查看。
“直接种就行了么?”穆初元对种植之事并不熟悉,哪怕现在知道的那点皮毛也不过是这段时间跟着妹妹在庄子上学到的一些。
“差不多,”穆昭朝把柳枝两头削出斜面,一端埋在土里,一端露在外面,浇了点水,对哥哥道:“等它发芽,长成树苗,就可以移植到要种的地方,其实也很简单的。”
穆初元点了点头,一脸又学到了新知识的表情。
等从洗了手要回去的时候,穆昭朝状似无意地问哥哥:“哥哥给小陈将军回信么?”
穆初元一愣,不解道:“回什么信?”
穆昭朝:“小陈将军不是给哥哥来信了么?估摸着远离故土,小陈将军会有些无聊,收到哥哥的回信,应该会让他多些乐趣。”
穆初元本想说,他写得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哪有值得他回信的地方?
但听妹妹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很有道理。
这也让他想起了之前他在边关时,收到京城的来信,不管是家里的还是明元的,都会开心许久,真的是艰苦枯燥中的一抹快乐。
“你说得是,”穆初元点了点头:“那我明天给再给他回信,免得他思乡情怯。”
穆昭朝便顺着哥哥的话道:“那哥哥给小陈将军回信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给阿岭写个感谢信,顺便让他帮我留意一些外地,尤其是边关那边稀罕植被,弄回来一些,我在庄子里培植栽种一些。”
妹妹有多喜欢种这些东西,穆初元比谁都清楚,是以,妹妹这话,他没有觉得一丝不对劲:“好,那妹妹晚一些就写好,明日我去了营里就让人把信送出去。”
穆昭朝压住嘴角的笑意,状若随意地点头:“好。”
等到吃了晚饭,备好纸笔准备写回信的时候,穆昭朝有些被难住了。
明明有许多话想跟聂峋说,偏偏不知从何下笔,更不知该如何下笔。
“怎么了?”见妹妹拿着笔对着案子上的信纸良久都没有动,这就罢了,眉头还慢慢蹙了起来,似乎很是苦恼的样子,穆初元轻声问了句。
笔用不惯,还是不喜欢这信纸?
穆昭朝回过神来,看了哥哥一眼,轻轻摇头:“没事,刚刚在想事情。”
话落,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算了,就这样写罢:
柳枝已收到,甚喜,可多寻些旁的,珍重。
写完她吹了吹墨迹,等干了直接递给哥哥:“写好了。”
穆初元看了一眼,愣了好一会儿,乐了:“就写这几个字啊?”
穆昭朝抬头面无表情看着乐不可支的哥哥:“嗯,要不还要写什么?”
居然还嘲笑她?
穆初元马上敛了笑,认真道:“很好,言简意赅,嗯。”
毕竟是往来的信件,不知道要经手多少人,这样已经够了。
而且她还要克制着,不能让人瞧出来什么,也不知道聂峋瞧不瞧得出来……
这么一想,穆昭朝眉头又微微拢起。
穆昭朝的回信上,给的信息非常少,聂峋不敢往深了想,怕自己控制不住那股汹涌的情绪。
是以,他没瞧出太多,但能收到大小姐的回信,就已经让他欣喜若狂。
他没想到大小姐真的会给他回信。
小陈将军把回信递给他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久久都没有回神。
陈觉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他这反应是怎么回事,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些唏嘘,情爱就是这么让人忘乎所以。
他也没催,等聂峋情绪缓和下来,这才冲他道:“快拿着看一下罢。”
说着,陈觉又道:“子帧居然给我回信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稀罕地紧,之前他在外面,我给他写信,写三封 ,他都回不了一封,现在居然,一封信就回了,稀奇,我得看看他给我写了什么!”
说着便已经把信打开了。
只看了一眼,陈觉便拍着大腿狂笑不止。
正怀着激动的心情,颤抖着手打开大小姐给他的回信的聂勋,被小陈将军这个样子惊了下,他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陈觉把信拿到他面前:“你看他写的——知道了,庄子里在用柚子和橘子培育好吃的水果了,甚忙。”
聂峋没看出来这封回信有哪里值得笑的地方。
因为他给大小姐写的那封信,也是这样简洁的几句话。
见聂峋一脸淡定,陈觉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把脸一抹便道:“你不懂,平日里子帧瞧着挺和善挺好说话的是罢,话也不算少,但让他落到纸上写个什么东西,那可真的是,比登天还难,你还没见过子帧写得折子罢?比这个字还要少!这都已经算多的了……”
这般说着,小陈将军又乐不可支,笑了起来。
聂峋还是没懂小陈将军发笑的点,这次陈觉倒是没有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在那儿笑个不停,甚至一想到子帧给他回信的样子,他就更觉好笑。
见聂峋还没有打开昭朝妹妹给他的回信,陈觉想了想,不着痕迹远离了一些——信件本就是隐私,他也无意要打探偷看什么。
而且,这信既然是以子帧的名义送过来的,子帧必然是知情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等小陈将军去跟别个熟识的小将去说穆大少爷的回信,聂峋这才抿着唇角,呼吸都放得极轻,而后小心翼翼打开信笺。
虽然只有薄薄一张信纸,但聂峋一颗心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
还沉甸甸的。
打开信纸,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后,聂峋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抿起唇角,笑了起来。
夜色深浓,他却觉得又温柔又暖心,一如手里这封信。
哪怕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但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大小姐说,柳枝收到了,她很喜欢。
还让他多寻一些送回去,他当然不会告诉大小姐那柳枝就是一棵普通的柳树上折的,当然,也不能说是普通,那棵柳树真的很繁茂,很有生命力,他便当做送信的由头给大小姐送了回去。
没想到大小姐竟然真的喜欢。
那他以后会更加留意,多给大小姐寻一些。
而且!
聂峋心情渐渐激动,脸侧也泛上了红晕——
大小姐让他保重!
看着最后的‘保重’二字,聂峋郑重但又动作很轻地点了下头,像是在给远方故土的大小姐回应。
他会的。
走之前大小姐就已经叮嘱过他许多遍,现在回信上更是特意交代,他自然信奉为神旨。
对着这寥寥数字,聂峋看了许久许久,都快把这几个字印到心里,他这才小心翼翼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而后放进胸前的衣襟中,贴身保存。
陈觉是等他看完了信,并把信收起来,这才又重新折回。
不得不说,他这个样子,和当年的自己有些像。
当初,他收到表妹的信件或者送来的什么东西时,都是这样子对着东西傻笑,然后又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他总觉得,以昭朝妹妹的聪慧,应该对阿岭的心思会有所察觉。
但平日里看着昭朝妹妹和阿岭的相处,又毫无不妥之处。
陈觉想不太明白,这也是他美同子帧,还有昭朝妹妹主动说这件事的原因。
也许——昭朝妹妹另有打算呢?
又是个女孩子家家,她都没主动提起,他一个外人,怎么能主动提这事。
陈觉能肯定,信上应当没写什么,阿岭就是自、自嗨。
对自嗨。
昭朝妹妹以前跟他说过这个词,他觉得现在用到阿岭身上,很贴合。
眼风里瞥到小陈将军过来了,聂峋收敛了下心情,但因为太过开心太过愉悦,还有种此生从未尝过的欢喜,就算收敛了,眉梢眼角依然不自觉带着笑意。
就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上扬。
看他这个样子,陈觉心里甚是唏嘘,原来他以前也是这个样子么?
确实有点傻小子的感觉。
他嘴角轻轻抽了抽。
“小陈将军。”聂峋看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沉声道。
陈觉回过神来,没再盯着他脸上的笑看,而是认真道:“明日过了沉月湾,再过一日就到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天黑前,能到,就是沉月湾有些难行,到时候多小心着些。”
来的时候,聂峋就已经知晓沉月湾的情况,他本也没掉以轻心,小陈将军又来特意叮嘱,他自然领情:“好,我知道。”
陈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早点睡罢,回信的话,等过了明日到地方后,再好好回,现在先睡觉。”
聂峋眼睛微亮。
小陈将军笑笑:“自然是一块送回去。”
聂峋沉默片刻,道:“谢谢小陈将军。”
陈觉笑笑,什么也没说。
时至三月下旬,月亮是后半夜升起来的。
轮值守夜的聂峋,靠在树上,看着挂在天际的弯月。
离京已经五日了,也不知道大小姐这几日都忙了什么,庄子上忙不忙,有没有继续开放宴客了?
一边想着,一边摩挲着手腕的鸡血藤镯内里刻着的字。
他好像有点明白这段时间在庄子上偶尔听到课堂那边背的那些思乡思人的诗词到底是什么感受了。
京城,有家山庄。
穆昭朝何止是忙,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橘子树和柚子树开花了,要杂交培育橙子,因为橘子和柚子的种类繁多,哪怕只是两两杂交,工作量都非常之大。
既要按着穆昭朝辛苦列出来的表格,不同种类之间人工授粉杂交,还要做好标识,免得等结了果子不知道是哪两个种类的橘子和柚子杂交出的,白做试验。
因着有挂果率还有旁的因素,人工授粉也不可能只授粉一两棵树,工作量又是直线攀升。
这几日,穆昭朝都忙着这件事,别说开放庄子宴客,她连庄子都没时间出。
幸好庄子上人多,女孩子们这段时间已经锻炼出来,做起来事,利落仔细,再加上温青茵和罗沁在知道后,也日日上门过来帮忙。
当然,还有个偶然间被哥哥撞上拎过来当苦力的秦四公子。
只是工作量大,难度倒是没多大,人多的话,真做起来,倒也快。
“今天都弄完罢,”穆昭朝看了眼阴下来的天:“瞧着像是要变天了,明日怕是会有雨。”
已经忙活了好几日,虽然不怎么累人,但天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精神上还是会疲累的。
但有一人,精神一直昂扬。
“肯定能弄得完啊,”秦跃大声且开心地道:“弄不完都交给我,我就是夜里不睡也挑着灯笼给穆大小姐都弄完咯。”
穆昭朝正和温青茵和罗沁在一处忙活着,听到林子里传来的秦跃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声:“有秦四公子这话,我就放心了。”
当然话只是这么说说,真做不完,那就做不完呗,总不能真让人大半夜挑灯干活。
多少也是个大官家被娇宠的小少爷呢,还是天子近臣,那可是当红的人物。
这样的家庭,娇宠出来的小儿子不是个纨绔败家子,还挺让穆昭朝意外的。
虽然格外跳脱天真了些,但总体还是好的。
温青茵笑了一会儿,小小声问穆昭朝:“阿棠,你是哪里认识的这位秦四公子啊?”
穆昭朝笑道:“哥哥带回来的,说是与秦将军有些交情。”
温青茵倒不是问这个,她想问的是,阿棠是怎么认识的这样一个活宝。
人多,又都齐心协力,分工合作,没到半下午,便终于都做完了。
辛苦了这么几日,温青茵和罗沁就罢了,她们本来关系就好,倒是让秦跃也跟着忙活了这么久,穆昭朝主动提出,今日晚饭提前开席,感谢犒劳一下大家。
这事做完,秦跃开心之余还有些遗憾。
这后面他要用什么理由进庄子啊?
当然遗憾归遗憾,还是很替穆大小姐开心的,来的这两次,虽然忙、累,但穆大小姐管他午饭,还有下午茶吃,走的时候还给他一筐菜,这可是顶级待遇。
不信去满京城打听打听,现在谁家能拿出一筐有家山庄的青菜,那都是不得了的。
尤其是从定菜和会员名额满了之后,现在有家山庄的菜,都成了送礼的最高品格——贵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有钱也难买。
拿着有家山庄的菜去送人,象征得不止是面子,还有诚心。
当然了,最紧俏的是有家山庄的点心,只是因为点心不对外卖,哪怕每次庄子开放,会给每人一份伴手礼,但数量太少,送人委实不够,再加上——不舍得。
反而是青菜流行了起来。
秦跃现在在家里,那可是大功臣。
祖母和母亲都超喜欢吃这个青菜。
但现在活干完了,他没得机会来庄子上,就也没机会再得青菜了。
不过遗憾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他并不沮丧,总是会有别的法子啊。
东边不亮西边亮,这么大个庄子,活肯定少不了。
要是实在没活——他还可以想办法搞点活不是?
比如,送一些南边来的花花草草,还有果子树啥的,读书他不行,但这些跟读书不搭边的事情,他可太行了!
他秦小四,路子贼广!
边临小国的,他都能给弄来!
这般想着,秦跃更是信心满满,恨不能现在就赶紧回去联系他各路朋友准备搞活。
但刚提出要告辞,就被穆大小姐给挽留了。
“今日晚饭特意吩咐了,早点开饭,秦四公子也跟着累了几日,方便跟哥哥一块吃个晚饭么?”
秦小四登时眼睛一亮。
方便!
他可太方便了!
“方、方便么?”他有些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我们俩吃,”穆初元笑着对他道:“自然方便。”
秦小四马上点头:“那好啊!求之不得!”
午饭他吃了,有一天跟着穆大少爷还混了顿早饭,不得不说,有家山庄的饭不仅好吃,种类还多,早午晚三顿饭都有讲究,他馋晚饭馋好久了,没想到这就能吃上了。
晚饭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好吃。
这就罢了,走的时候,除了青菜,穆大小姐还给他带了一篓鱼和虾,还有两包点心。
秦小四激动的差点没哭了。
温青茵和罗沁这两日也和秦跃稍稍熟悉了些,他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像她们一开始认识阿棠那会儿。
不得不说,与阿棠有关的,不管是她这个人,还是庄子,都极有魔力。
对秦跃,除了提前拉拢之外,穆昭朝主要还是觉得此人可交。
对待朋友,穆昭朝向来都很大方。
更别说人还在庄子上帮了几天忙。
就在众人打算辞行时,课堂那边院子里突然传出琴声。
穆昭朝其实对音律不大通 ,也不是很熟悉,但这一曲,让她这个音律小白都有些动容。
气魄宏大,又带着浓重壮烈的悲凉之意。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古小姐在弹。
古岚盈这几日病了,穆昭朝便让她好生休养,停了课,也没让她去林子里忙活,只专心养病,干活什么的也不缺她一个。
听着琴曲的刚健,病估摸着好个差不多了,都能给女孩子们弹曲子了。
听着听着,穆昭朝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反应倒是还好,通音律的温青茵和罗沁却很是惊讶。
脸上的惊艳毫不掩饰。
当然反应最大的当属秦跃。
他愣了一会儿,便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箫,和琴曲合奏起来。
箫声一起,那边琴声蓦然一顿,但很快,便又恢复,显然也是没想到会有人与自己合奏。
两人便这么合奏起来。
穆昭朝听着听着……终于知道是什么曲子了——《关山月》。
不过这曲子本就短小,很快便结束。
一结束,秦跃倒是先笑了:“穆大小姐的庄子,果然卧虎藏龙,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琴艺大师。”
穆昭朝当然知道古岚盈是个琴棋诗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女,只不过,请她进了庄子后,都专注在了教习女孩子上课,和给庄子画画上,旁的才能倒是还没太接触过。
穆昭朝笑了:“秦四公子也是一样。”
她还不知道秦跃是个善音律的,原本见他整日里腰间别着把箫,还以为是小孩子心性,没想到他是真的通。
“不知刚刚弹琴的这位?”秦跃试探着问了句。
穆昭朝笑笑:“是庄子上教课的女先生。”
还没问过古岚盈倒不好直接跟秦跃说太多。
秦跃也识趣,马上道:“女先生真乃大师也,这曲《关山月》本是横吹之曲,还从未听过琴曲,想来是女先生自己改编的,气势宏大,哀而不伤,在下佩服。”
伤别曲,亦是感慨戍边战士。
穆昭朝倒是不好替古岚盈说什么,只能同样夸一夸秦跃。
就在这时,琴曲再次响起。
这一次,穆昭朝一下就听出来了。
十大名曲之一的《胡笳十八拍》。
比上一曲伤感更明显了些,悲凉激动,但经古岚盈的手一弹,颇有种绝境逢新生的壮烈和希冀。
音律除却原本本身要表达的意思,还有演奏之人的心境表达。
古岚盈的经历和遭遇,倒也能诠释得更具个人特色。
远山连绵,旷野辽阔,那种悲壮感,怀着绝望再度重生感,愈发强烈。
穆昭朝一个不大通音律的人都不舍得打断,更别说他们这些既知音律又能欣赏古岚盈琴艺的人了。
于是,众人就在落日余晖下,静静享受一场听觉盛宴。
这一曲,良久,众人都没回神。
还是秦跃先笑了声,打破了沉寂。
他自诩音律一绝,如今看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回去他也要好好练练,再来同这位女先生切磋——希望有机会才是。
温青茵和罗沁都知道古岚盈,两人倒也没有特别惊讶。
秦跃是刚回京没几天,并不知道古岚盈的事情,刚刚听穆大小姐说是庄子上教课的女先生,还以为就是府上教习女孩子规矩的嬷嬷。
琴艺如此,想来是个德高望重的嬷嬷。
也有可能是归隐的大师。
这么想着,秦跃更激动了。
能有和大师切磋的机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一定要好好练练,再来庄子上讨教!
穆昭朝哪里知道秦跃心里想的是什么,见他情绪激动,还以为他是因为棋逢对手兴奋雀跃,小孩子嘛,不都这样?
送走了几人后,琴声再次想起,不过这次就有点刺耳了,肯定是古岚盈被缠不过,在教那些女孩子们。
又一次听到‘嗡’一声,刺耳不说,还十分难听,穆昭朝难得皱了皱眉头,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
若是没有之前古岚盈和秦跃的对比,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但听了最好的,又再听这个……确实让人难以入耳。
她皱着眉头,与同样皱着眉头的丹若目光相接,主仆二人先是一愣,而后大笑起来。
见妹妹心情还不错,穆初元沉吟片刻,主动道:“有件事,这几天一直也没你说。”
听哥哥这么说,穆昭朝脸上的笑登时僵住。
什么事,这么严肃?
阿岭出什么事了?
就在她要问时,就听到哥哥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林家和穆家的婚约,解除了。朝阳也已经送去了京外庄子上住着。”
那天晚上穆初元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说起,就想着等妹妹心情好些再同她说。
穆昭朝这几日又没出过庄子,再加上庄子里的众人都很注意不在大小姐面前提及有关二小姐和林大少爷的事,虽然温青茵和罗沁第一天就知道了,但两人以为穆昭朝肯定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便也没有特意在她面前提,毕竟这事于穆昭朝而言,也是个伤心事。
所以,导致了,穆昭朝到现在才知道。
她确实怔了下。
“真解除了?”她顿了一会儿,笑容尽收:“什么时候的事?”
不会真的是外祖母做主解除的罢?那剧情会不会反噬到外祖母身上啊!
穆朝阳搬去哪里住她并不在意。
她只是更担心外祖母。
穆初元:“那天下午,我们离开后,外祖母就做主,请了陈国公夫人和温老夫人见证,就解除了。”
穆昭朝沉默片刻:“外祖母还好么?”
穆初元有些诧异妹妹为何在听到婚约解除后会问起外祖母。
“挺好的,”诧异归诧异,他还是点头道:“外祖母就是有些失望,不过外祖母向来通透,能想得通,你不用担心外祖母。”
她当然不是怕外祖母想不开啊!
她是怕外祖母被林正清和穆朝阳两人晦气到。
“我明日去看看外祖母!”她皱着眉头道。
穆初元犹豫了下道:“这样罢,我明日一早去一趟,接外祖母来庄子上可好?”
在他看来,林家现在不适合妹妹再过去,哪怕是外祖母现在当家,但谁知道林正清那个混账东西会不会突然发疯。
他可是知道,那天晚上他醒过来知道婚约解除,可是发了好一通疯。
这种人,还是远离比较好。
哥哥这么说了,穆昭朝想了想,只得点头:“也好。”
见妹妹还是皱着眉头,很担心的样子,虽不知道妹妹到底为什么这么担心外祖母,穆初元还是安慰她道:“外祖母真比我们以为的坚强,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
穆昭朝敷衍地点了点头。
穆初元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摘下一个香囊,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穆昭朝担心外祖母担心的紧,但剧情反噬,也不会是一蹴而就,现在担心也无用,等明日见了外祖母好好询问一番,再做打算就是。
她兴致不是很高地看了哥哥一眼。
一个香囊。
“什么啊?”她问。
穆初元笑着打开:“明元的信!”
穆昭朝迟疑片刻,眼睛亮了。
见妹妹情绪好转,穆初元心道,果然,哄人,还得哄在点子上才行,哄妹妹的点,就是各种奇花异草……
穆初元笑着把陈觉得信打开,从里面取出阿岭给妹妹的信。
里面果然有一截树枝,还有像是种子什么的东西。
穆昭朝心情大好,打开后,最先看到的就是一截白桦树枝,以及一小包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
信纸上写的字不多,但已经足够让穆昭朝嘴角上扬。
已至,白桦树漂亮,特折一枝给大小姐,还有一包当地花种子,开花甚美,万望珍重
穆昭朝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笑意直飞眉梢。
以至于睡觉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但穆昭朝并不知道,这个夜晚,聂峋正在遭遇他人生的第一次截杀。
作者有话说:
阿岭:我送的,白桦树,还有花花,喜欢么?(*^▽^*)
陈觉:别浪了,您老先活下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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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死士
◎她定要给昭朝找个顶顶好的夫婿!◎
陈觉虽和穆初元交情匪浅, 他接穆初元的职,相对来说, 也确实很顺利, 尤其他又和穆初元的几个亲信很熟,当起值来,也更得心应手, 但毕竟初来乍到,很多地方都十分陌生, 总要先熟悉一遍才好上手。
再加上守将病重, 很多事陈觉必须得尽快上手。
再加上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服他, 他是必须要做出点什么服众。
当然这并不算要紧,最要紧的就是, 尽快熟悉尽快上手。
是以初到的那几日,除了认人熟悉各将士,便是各处巡防, 心里要对各处防守有底。
聂峋一是小陈将军的亲兵, 二是他也要建功立业,所以很多事小陈将军都交给他去办。
再加上,他还要给大小姐寻一些‘奇花异草’,每日里忙得连睡觉都快要顾不上。
要知道, 西北边陲, 地势高, 这个时候京城春暖花开, 这里却依然在飞雪。
聂峋就穿着大小姐给他备的棉衣棉靴,像个不怕累不怕冷铁打的人形战士。
这天, 聂峋带着一队人, 去抢修一个被积雪压塌的哨点, 顺便再在旁边不远处增加一处哨点,因为风雪大,路上耽搁了些,折返时间推迟了一个时辰。
入夜后雪势又大了些,行走更是艰难。
但好在有雪照着路,不至于满目皆黑,聂峋本就是谨慎的性子,还带了老兵同行,原本也没什么大问题,只需再走上一个时辰,并能回大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寒风中传来一声绵长又刺耳的短笛声。
从小到大伴随着聂峋,已经刻进他骨子里的敏锐,在听到短笛声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危险。
队里有个年岁小一些新兵,还奇怪,西北边塞的风雪就是厉害,都能咆哮出音律来……
他话音刚落,聂峋便让众人戒备。
只是已经有些迟了。
这些人虽身着夜行衣,以黑巾覆面,在积雪苍茫的雪夜里十分明显,也很容易警觉。
但他们太快了。
无论是身法还是下手,都很快。
聂峋杀了一个人之后,便断定这帮人是杀手。
并不是单纯寻仇,或者敌军派出的人。
就是杀手,还是不要命的那种杀手,俗称死士。
但让聂峋十分不解的是,这些人,全都冲着他来。
招招致命,聂峋想不通,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会买通了死士追到西北边陲来杀他。
他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下这么大的功夫的。
原本就是巡防,又是在自己这边还算安全的地界,出来带的人并不多,除了两个领路的老兵,便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
聂峋也算是新兵中的一个。
看清楚这些人的意图后,聂峋便以一己之力,引开这些死士,让他们先逃。
看到其他人跑走,而杀手们不去追之后,聂峋就更加确定了——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那一刻他浑身的气息都变了。
又变回了曾经那个为了活命,不折手段的赌徒。
若是穆昭朝在这里,她一眼就能瞧出来,他那通身的戾气和杀意,到底有多符合大反派的人设。
只可惜,她不在。
十多个死士不计后果和性命的追杀,聂峋应对的十分吃力。
他左肩被砍了一刀,右胳膊也受伤了,腿上更是被连弩射中,右手更是在兵器被打落时,为了挡住刺向心脏的那一剑,直接用手抓住了剑身。
聂峋十分狼狈,已入绝境。
但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十二个人,已经死在聂峋手下六个,剩余的六人,也是各有负伤。
聂峋冷冷盯着他们,哪怕伤痕累累,握剑的手,依然坚定,连抖都没抖一下。
他还没有出人头地,大小姐还不知道他的心意……
他不能死。
他答应过大小姐,到了这边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他决计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这群人手下。
大小姐还等着他回去,等着看他穿将军铠甲的样子。
他——不能死!
求生欲空前的强烈,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聂峋握剑的手微微翻转……
而围杀的六人,也有些心惊眼前这人的顽强和身手,但他已然是强弩之末,就算已经折了一半人手,他也活不了了,几人交换过视线,打算不计一切代价把聂峋斩杀于此。
就在他们要行动时,聂峋率先冲过去。
一剑把发号施令的小头目,捅了个对穿。
没等那人反应,聂峋便反手抽出剑,回身挡住从后心刺来的一剑。
车轮战,还是不要命一命换一命的车轮战,聂峋早就力竭,他现在只剩一口气在撑着——大小姐在等他,在等他回去,他不能死。
他就凭着这口气,愣是又废了两人。
但他也已经到极限了,身上全是伤,两腿也因为受伤太多,无力支撑,只能以剑拄着,半跪在雪地里。
大雪还在下。
但入目处,皆是刺眼的红,殷红。
还有血正缓慢渗透那大片大片的积雪。
有死士的,也有聂峋的。
聂峋脚下更是已经成了一滩血泥。
还有温热的鲜血更顺着他手中的利剑或是早就被血浸透的衣襟缓缓渗入雪地……
“他不行了,”最后的几个死士显然也没料到聂峋会如此难对付,他们十二个人,如今竟只剩下三人。
死士也被打出了血性,双目通红,此时此刻只想要聂峋的命。
“一起上!”
话落,三人直接冲上来。
聂峋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三人直冲他要害而来。
这一刻,他心中的不甘达到了顶峰。
他还没有跟大小姐表白,还没有穿着将军铠甲给大小姐看,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但他没力气了。
也尽力了。
他屏息凝聚全身最后的力气想着就算是死也要再带走一个时——
一声破空而来的利箭声,紧随而至,紧接着又是一声。
最先冲过来的两人后背中箭,他们本也消耗甚大,利箭又带着破空而来的冲击力,直接把人钉出去老远。
援兵来了,这个信号让聂峋再次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他用尽全力躲过第三人砍过来的一剑,但因为气力有限,只来得及躲避开要害部位,胳膊再次给砍中……
那人一击不中,起身就又是一剑。
然而这一剑被一柄长/枪嗡一声挡住。
聂峋抬头,就看到小陈将军已经利落收枪,反手便把枪钉穿了死士的肩膀,直接把人钉在了地上。
“给我拿下!”陈觉一身风雪,厉喝道。
后面紧随而来的援兵匆匆下马,要过来绑人。
“将军……自尽了!”
“这一个也自尽了……”
第三人被钉地远一些,没等他们过去,便已经脑袋一歪,黑血从口鼻流下。
“将军,也自尽了!”
陈觉眉头蹙起,让人先去查看处理聂峋身上的伤,而后亲自走过去,查看行凶之人的情况。
完成不了任务就自尽,压给不给对方留活口让对方审讯的可能。
这是死士的作风。
且看现场的战况,能把聂峋逼到这个份上,显然身手不错。
越是愤怒,陈觉则越是冷静。
什么人安排了死士到这边来杀聂峋?
聂峋又是怎么招惹上这群人的,到底是为何,要追杀他,还动这么大的手笔?
陈觉自然也十分想不明白。
在他眼里,聂峋就是个刚入军营的新兵罢了,虽立了一点点小功,但依然是个新兵,初到边关,更不可能接触到什么秘密,也不可能挡了谁的路,为何会有死士来追上他?
十二人,这已经算得上很重大的行动了。
陈觉看了眼那边已经力竭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聂峋,眉头拧得死紧。
他不会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事罢?否则怎么可能招惹上这样大的麻烦?
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以他对他的了解,他除了在庄子上,就是在庄子上,压根没有得罪人的可能。
难不成是那次剿匪的余党?
那次不是已经清扫干净了,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想到这里,陈觉神色顿时十分凝重。
一个山匪能动用这么大的手笔,买通了死士追到千里之外报仇追杀,虽然稍稍有些不合常理,但那群亡命之徒,做出什么,也都不奇怪。
但陈觉,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把人都带回去!”陈觉道:“这事,给我彻查。”
他也不能排除,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他,都知道聂峋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亲兵,难保不是在通过这事,杀鸡儆猴。
杀聂峋这只鸡,儆他这只猴。
再想到这几日,主将两个副手对他的敌意,陈觉眼神越发森冷了几分。
这天夜里,主账大营灯火通明。
得亏来的时候各种跌打损伤、金疮药等,昭朝妹妹给备得足。
还有各种名贵药草,昭朝妹妹更是舍得,像不要钱一样给备了一箱子。
万万没想到,才刚到不到半个月便派上了大用场。
聂峋浑身都是伤,失血过去后,脸更是白的吓人,军医处理完伤口,给用了药后,还发起了高热。
但军医说,若是明日能醒,便没有性命之忧。
陈觉纵使担心,也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至少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绝对的安全。
他一边听着副手汇报那几个死士的情况,一边皱眉看着昏睡的聂峋。
要不是他今晚刚好闲的无聊,聂峋没按本该回来的时辰回来,他一时兴起,便带着人去接应了一下,谁知道半路就遇到了满身血仓惶跑回来的一行人求救。
得知聂峋让所有人跑,他留下断后,陈觉在心里骂了一声愚蠢,但还是没有一丝犹豫便快马加鞭前来救援。
也是在来的路上,听到他们说,那些人似乎是死士,专门冲着聂峋去的。
这话,陈觉并不大信。
聂峋是什么来历他可太清楚了,他能有什么能招来这么一群人?
可到了现场后,他便已经信了七八分。
再看那些人自尽的速度如此之快,陈觉就更加信了,这些人是冲着聂峋来的。
听着手下汇报,这些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十分干净,陈觉眉头几乎要拧出山川来。
他想不明白。
如今只能等聂峋醒过来后,询问他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或者无意中招惹到了什么人。
这一夜,两个军医轮流守着聂峋。
看着满身伤的聂峋,陈觉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后,颇有些吃惊。
那些人的战力他也瞧见了,还都是些不要命的死士,聂峋居然一人之力,扛到他去,还杀了九个人!
这可不是一般的彪悍。
他都不知道,聂峋现在武艺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以一打十,不,他这样的在战场上,那是能以一敌千的存在!
陈觉一边惊心,一边又十分担心。
因为担心,再加上怕回去不好跟昭朝妹妹交代,这一夜陈觉也没有合眼。
因为收到信的时候天色太晚,还没有把白桦树枝和花种子种下的穆昭朝,这一夜,在这封特殊的信件的陪伴下,睡得很早。
只是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安生。
尤其是后半夜,一直在做噩梦,导致第二天天没亮,就从噩梦中惊醒。
醒过来后依然心有余悸,心脏狂跳不说,心底更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慌乱。
她大口喘着气,正奇怪怎么回事时,看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的白桦树枝,穆昭朝眨了眨眼。
她看了看树枝子,又看了看自己手,想到刚刚醒来时的姿势,两手似乎是压在了胸口上。
怪不得做了一夜的噩梦。
她朝外头看了眼,天还黑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正在心里嘀咕着,今天在外面守夜的是桃枝,听到里面动静,掌了灯进来查看:“大小姐?”
穆昭朝抬头见她探着脑袋,还睡眼惺忪:“没事,你继续睡罢。”
桃枝却是使劲揉了揉眼睛,进来道:“不困了,大小姐……做噩梦了么?脸色怎么不太好?”
说着把灯放在灯架上,倒了一杯案子上温着的热茶给大小姐递过来。
穆昭朝接过茶杯喝了小半杯,脸色好看了不少:“被子盖太严了,压着胸口了,没事了。”
桃枝接过茶杯,笑着道:“那就好,时辰还早,大小姐再睡会儿罢?”
穆昭朝便复又躺回去。
见大小姐还要继续睡,桃枝便把灯熄了,轻手轻脚退出去。
桃枝一走,房间里便再次陷入寂静中,穆昭朝却是睡意全无。
虽然不像刚刚被噩梦惊醒时那么心悸,但也是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总感觉,有什么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这种感觉,十分明显,旁人可能会觉得她是被噩梦惊醒后想太多,只有穆昭朝自己最清楚,这样的预感不是说来就来。
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聂峋是在差不多一年后被找回御王府,而在回御王府之前,他都是安全的,哥哥现在也是在京城,并不会被什么敌国公主看上,就连温青茵还有小陈将军他们都已经摆脱了宿命。
唯一不确定,且担心的,就是外祖母。
想到外祖母,穆昭朝再次坐起来。
不会是外祖母出事了罢?
越想穆昭朝越清醒。
“桃枝——”
她冲外面喊了一声,桃枝刚刚躺下没多会儿,并没有睡熟,只是浅眠,听到大小姐的声音,立马起身。
“大小姐,怎么了?”桃枝匆匆披好衣服,进来把灯点上,因为是被大小姐喊醒的,桃枝颇有些担心。
“什么时辰了?”穆昭朝皱着眉头问。
灯一亮,看到大小姐这副表情,桃枝更是跟着紧张起来:“寅时二刻,大小姐是哪里不舒服么?”
穆昭朝没说什么,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桃枝忙过来扶她。
穆昭朝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去找哥哥。”
桃枝登时一愣,这么大早,找大少爷。
但她很快便恢复冷静:“奴婢给大小姐大灯笼。”
话落便麻利地穿好衣服,并把灯笼找出来点上。
临出门,桃枝又拿了个披风:“变天了,外头有些冷,大小姐披着点。”
昨天就是阴天,天黑后,更是起了风,这会儿虽然杀风了,但温度很低,着实有些凉。
穆昭朝却是顾不上这么多,拢好披风,就快步出了院子,往哥哥住的那排屋子走去。
穆昭朝走得极,再加上她和桃枝都不是习武之人,并不懂隐藏自己的形迹和脚步声,刚一近,穆初元便醒了。
推开门看到妹妹这么大早地匆匆过来,穆初元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快步走到妹妹面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饶是他每日要早起这离起床都还差着两刻钟呢!
尤其是,妹妹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穆初元就更担心了。
“我有点心慌。”穆昭朝现在已经十分信任依赖哥哥,听到哥哥的声音,心绪勉强稳定了下来,抬头便对着哥哥道:“总觉得有点不安。”
心慌?不安?
穆初元皱眉:“到底怎么了?”
怎么平白无故心慌不安?
明明昨天晚上分别前,妹妹都还挺开心的,还说着今日一起去菜地种阿岭送回来的花种子。
“做了一夜噩梦,”穆昭朝皱着眉头道:“哥哥,你现在就带我去林府接外祖母罢。”
外祖母?
穆初元神色一怔。
妹妹这是担心外祖母,是担心正清表弟会因为解除婚约的事,对外祖母不利,但这几日他都一直跟外祖母通着消息,也着意留心过,外祖母那边虽有些小摩擦,但都在外祖母的掌控之中。
“好,”见妹妹如此严肃,如此担心,穆初元还是一口就应了下来:“不过今日有些冷,你就在庄子上,我自己去就好,我骑马,总比马车快,等会儿就接了外祖母过来了,你别多想,外祖母一直都好着呢。”
过来的时候,穆昭朝原本的打算就是跟哥哥一块去,不一块过去,她要担心死了。
但现在听哥哥说,他骑马,马车回慢一些,不让她去,就让她在庄子上等着,穆昭朝都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早些把外祖母接过来,她也能早些安心。
“好!”穆昭朝点了点头,看着哥哥道:“那哥哥快些去罢。”
穆初元回屋拿了披风出来后便对妹妹道:“你先回去歇着,外头冷,别冻着了,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
穆昭朝点头的同时叮嘱哥哥:“天黑,哥哥路上多注意。”
穆初元冲妹妹笑了笑,还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道:“知道啦,哥哥会注意的,别担心了,听话。”
也不知道是哥哥给的安全感比较足,还是她已经快习惯了被哥哥这样揉发顶,对上哥哥温暖的笑脸,穆昭朝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嗯。”她道。
穆初元没再停留,让桃枝好好照顾妹妹后,便大步流星离开。
到了马厩直接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绝尘而去。
等哥哥走了,桃枝这才轻声道:“大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像是要起风了。”
穆昭朝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嗯。”
哥哥已经去了,她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用,万一冻病了,处理什么突发事件力不从心,不是更耽误事?
穆昭朝冲动,但也理智。
马上她便调整好了心绪:“走罢。”
转身回去时,桃枝朝着大少爷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大少爷刚刚似乎是带了剑了。
亲兵也都跟着了,这般想着,桃枝便放心了不少,专心地给大小姐打着灯笼,往小院子那边走。
回到小院子后,穆昭朝并没有再回去补觉,而是直接坐在暖榻上,那样子,就是要直接坐到天亮。
桃枝虽然不如丹若跟着大小姐的时间长,但也是十分清楚大小姐脾气的,哪怕她担心,也没有在大小姐明显很担忧的时候,多劝什么,而是给大小姐煮了花茶,安静地在一旁陪着大小姐等着大少爷回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卯时过了一小半,外面天色开始晃影,桃枝轻声道:“庄子离着林府距离不近,大少爷过去骑着马快一些,接了老夫人是要坐马车的,路上也不能走太快,是要多花些功夫,大小姐不要太担心了……这个时辰该做早饭了,大小姐想吃点什么,我去给大小姐做了来?”
穆昭朝没有一点儿食欲。
哪怕桃枝说的道理她都懂,但她还是吃不下。
桃枝似是瞧出了大小姐的心思,虽然不知道大小姐到底在担心什么,她还是劝道:“不吃饭,等会儿老夫人来了,瞧着大小姐没有什么精神,老夫人可是要心疼坏了的。”
听到这话,穆昭朝这才稍稍回了些神。
说的也是,不吃饭要是有用的话,那碰上问题大家都不吃饭,既省钱,又能解决问题。
“那就多做些罢,”穆昭朝道:“估摸着哥哥应当已经接上了外祖母,若是过来的话,应该也快来了,时辰有些早,外祖母可能都顾不上吃早饭,多做些,连外祖母的那份也做上,外祖母喜欢和豆浆吃甜豆花,多磨些豆浆,再压点豆腐,等中午给外祖母做豆腐汤喝。”
一听大小姐愿意吃饭,还吩咐了她如何做做些什么,桃枝立马就笑着应下:“嗯!都听大小姐的,还是大小姐记性好,老夫人喜欢吃甜豆花都记得这么清楚,我就是笨得紧,古小姐都说不如丹若机灵……”
听出她是故意这么说逗自己,穆昭朝看了桃枝一眼,笑了:“你还不够机灵啊?再机灵,这庄子都装不下你了。”
见大小姐笑了,桃枝更是开心:“那不能,我机不机灵也都是大小姐的人要跟着大小姐一直在庄子上。”
穆昭朝心情放松不少,又对她道:“炸些油条和油馍头,再做个咸的卤子,哥哥爱吃,包点小素包……嗯,先把面和上,等哥哥和外祖母来了再炸,那样现炸的好吃,小素包也先把皮擀好,先不包呢……”
桃枝一口应下:“嗯,我都记下了,大小姐再歇一歇,我这就去做。”
等桃枝出去,屋里只剩了穆昭朝一个人,她这才轻轻叹了口气,真的是她想太多,担心太过了么?
这般想着,她嘴唇轻轻抿起,稍稍也有些自我怀疑。
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多谨慎都不为过。
再者,今日本来就是要去林府接外祖母的,不过是提前了几个时辰接过来。
想着想着,穆昭朝心绪又稍稍安定了些。
外祖母是临时起意,再加上在那本真假千金文里,外祖母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npc,对剧情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就算剧情要重新调整,反噬回来,应该也不会这么快。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口突然堵塞起来,呼吸都稍稍有些困难,心跳更是开始狂跳。
她捂着心口,脸上十分困惑。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起床准备过来伺候大小姐的丹若,见小院子灯火通明,忙就小跑着进了正屋,一进来就看到大小姐皱着眉头捂着心口,可把丹若吓了一跳:“大小姐!你怎么了啊!你这是怎么了?来人、来人……快去请大夫来!快去……”
“没事,”穆昭朝抬手打断她,继续皱着眉头道:“我没事!不用喊大夫来……”
脸色这么难看,还说没事?
丹若不信,就在她要劝大小姐不要因为怕喝苦药,而抗拒看大夫时,穆昭朝皱着眉头道:“可能是饿的,你去给我拿两块糕点来,要甜一点的……”
丹若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忙去给大小姐端点心,又倒了一杯热茶,忧心忡忡地看着大小姐:“烫……大小姐慢点吃,这个桃花糕放得糖多,最甜,大小姐吃这个……枣泥山药糕也很甜……”
穆昭朝就着热茶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又吃了一块桃花糕,心慌心脏狂跳的症状总算缓解了一些。
难不成真的是做了一夜噩梦消耗太过,低血糖了?
并不是什么不好的预感?
穆昭朝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皱着眉头沉思。
而西北边陲。
聂峋刚刚经历一场艰难的抢救,要不是穆昭朝给备着的千年人参给吊着一口气,再加上军医经验老到,怕是这次人就救不回来了。
陈觉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军医满手满身血的从里面出来,说暂时没事了,他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的,只觉得筋疲力尽,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穆昭朝缓过来后,只觉得心绪也没那么沉重了,那股难以言说难以纾解的悲痛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心没那么慌了。
好像真的是低血糖反应?
穆昭朝有些许自
我怀疑。
但转念,还是觉得不对劲,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能因为刚刚好跟低血糖反应同时发生就怀疑自己的直觉。
桃枝听丹若说大小姐饿着了,先给大小姐做了一份早饭端了过来。
穆昭朝吃了糕点,这会儿已经不饿了。
丹若便直接道:“还是吃点罢,刚刚吃的吃的点心多硬啊,吃些软乎的暖乎的,先吃一些,等大少爷接了林老夫人回来,大小姐再陪着少吃一些就是,要不然等会儿,可不止林老夫人会生气,大少爷也会生气大小姐不爱惜自个的身子的。”
穆昭朝想了想,便也只得点头。
豆腐脑其实也好做,做好后,坐在灶上温着就是,穆昭朝便喝了一小碗加了卤子的豆腐脑,又吃了几个小素包。
等她吃完没多会儿,门房就来报,哥哥已经接了外祖母过来,快到庄子了,大少爷派了人先回来传话。
穆昭朝忙起身要出去迎外祖母,但要出去时,又回来照了照镜子,见自己气色还好,这才一阵风似的,出了小院子,直奔大门口。
她这才刚到大门口,便瞧见了哥哥的身影。
哥哥身后便是穆昭朝十分熟悉的,外祖母的车驾。
这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穆昭朝开心地笑了笑,还抬手冲稍稍有段距离的哥哥挥了挥手示意。
穆初元看到妹妹出来,原本还担心她是不是从他走后就没睡觉在这儿等着呢,但又瞧见妹妹笑着冲自己挥手,穆初元便也笑了。
他也抬手挥了挥,给妹妹回应。
“快到了罢?”马车里传出林老夫人的嗓音。
“是的,”穆初元脸上的笑还在,嗓音里也裹着笑:“就在跟前了,昭朝已经在门口等着外祖母了。”
林老夫人一听,马上探出头来:“是么?我瞧瞧。”
她这几日,说是殚精竭虑,也不算为过。
总之是一直没有安生过,神色颇有些憔悴,从院子出来的时候,还特意让秦妈妈给她多用外孙女专门给她的薄荷油多按摩了好一会儿,过来的路上,更是让庆芳那丫头一直给她按着,就怕这憔悴的样子让外孙女看到了,她会担心。
可能是因为这一路的按摩缓解,也可能是总算能从家里那堆糟心的杂事中脱离出来,来外孙女的庄上子好好跟外孙女聚聚,心情放松了些,导致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车窗的视野有限,林老夫人必须得往外多探探,才能看清楚庄子门口,正欢喜地冲她挥手的外孙女。
瞧见外孙女脸上的笑,今日都皱着眉头未见过笑意的林老夫人瞬间也笑了。
原本只是想跟哥哥挥挥手,突然看到马车里往外查看的人是外祖母,穆昭朝很是愣了一下,而后冲外祖母挥手挥得更欢快了些,还蹦起来让外祖母看到自己。
林老夫人难得起了几分童心,伸出手,冲她挥了挥,并示意她歇一歇,别累着了。
等马车到了庄子外,刚停稳,穆昭朝便已经到了跟前,林老夫人下马车时,手刚一伸出来,握到一只陌生又十分熟悉的小手,便立马眉开眼笑:“今日天儿这么凉,怎么不在屋里等着?跑到这里吹冷风啊!”
穆昭朝手上使力,小心地扶着外祖母下马车,亲昵地笑着道:“这不是几日没见外祖母,太想见外祖母了么。”
这话虽然撒娇的成分居多,但林老夫人听完,还是开心地合不拢嘴。
“你这丫头,”林老夫人笑着看着挽着自己胳膊,并亲昵地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外孙女,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是会哄我开心。”
穆昭朝笑盈盈道:“怎么能是哄外祖母开心,我就是想让外祖母一直开开心心的。”
“好好好,”林老夫人脸上的宠溺一览无余,一边应着,一边拍着外孙女的手:“你好好的,外祖母自然也会开开心心的……”
穆初元落后一步跟着,瞧着妹妹和外祖母相处得这般融洽,颇有些惊讶——不是惊讶妹妹居然能与外祖母这般,而是刚刚他到林府时,外祖母的脸色可是难看得紧。
这才多久的功夫,外祖母……
算了。
穆初元心道,妹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靠近她,就是会让人不自觉开心,每次跟妹妹在一起,他也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开心。
可能对于外祖母而言也是一样的,但看外祖母过来的路上问了那么多遍到了没有,还有多久到,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穆初元也不自觉勾起嘴角,笑了。
今日外头冷,早饭便是在屋里吃的。
虽然才刚刚吃过早饭,但见到外祖母后,穆昭朝心情好,便又陪着外祖母和哥哥又吃了一顿。
等吃完了早饭,哥哥得去营里了,临走时,穆初元喊了妹妹一声:“你昨日说的,让我带去营里的点心是哪几种啊,我等会儿带过去给他们也尝一尝,让他们也饱饱口福。”
穆昭朝只愣了一瞬,便立马反应过来:“我给你拿去。”
说着便让外祖母在屋里先喝着茶,她去给哥哥拿了点心,就回来。
林老夫人倒是没多想,毕竟外孙女庄子上的一应吃食到底有多受欢迎,她可是清楚得很。
穆昭朝一出去,就见哥哥冲自己使眼色,若无其事进了小厨房,先包了几包点心,这才提着点心出来,借着送哥哥出门的功夫,自然地到了小院子外。
一出了小院子,穆初元便压低声音道:“正清表弟在府中闹了好几日,不吃不喝以死相逼,不准解除婚约……”
穆昭朝顿时一愣。
这个林正清,还挺痴情,就是……绝食、自杀相逼,未免有些太过,也非常没出息,让人看不起。
“然后呢?”穆昭朝看着哥哥,不是很在意地问。
见妹妹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穆初元便又继续道:“外祖母没有直接答应他,正清表弟便跪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立誓,只要外祖母答应让他娶朝阳,他就在明年的春闱高中状元。”
穆昭朝微微蹙眉:“……”这算什么啊?
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威胁家里人?
真的是,非常没品。
男主?
这人设怕是崩得没边了罢?
这样的男主,谁会喜欢啊!
反正她就算是单纯作为读者,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主。
穆初元见妹妹还是没太大反应,这才继续道:“外祖母实在没办法,就说,他若在明年春闱中了状元,那就重新考虑他和朝阳的婚事。”
这也算是变相地答应了。
这事怎么说呢,但从穆朝阳的角度来看,林正清确实算的上深情了,为了她于家里,于全世界对抗,有狗血言情那味了。
“那不是挺好的,”穆昭朝转念一想,就放心了不少,笑着道:“毕竟骨肉血亲,我都懂的,放心好了,我不会怪外祖母的,我今日要哥哥去接外祖母,也是想跟外祖母说,婚事就遂了他们的愿,不要棒打鸳鸯,毕竟外祖母无法割舍那份祖孙情,总要顾及一些……”
外祖母可以不顾及穆朝阳,但不可能不顾及林正清的感受。
这就是血脉亲情的魔力。
再加上,林正清之前在外祖母面前,也一直是好学上进有出息的好长孙,自然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断了祖孙情。
穆昭朝怕的是,林正清疯狂之下,会伤害到外祖母,他这种爱情至上的人设,能做出什么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不敲死了不准他们成婚,就还好。
这样剧情也不会反噬到外祖母身上。
穆昭朝可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等会儿还是要再劝劝外祖母,这件事不要插手太深。
林老夫人这几日也是有些累了。
主要还是被最疼爱的长孙给伤了心。
穆朝阳怎么看都不是良配,会误了他,她只是怕他被迷惑,被人利用,他便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她,尤其是在知道,穆朝阳已经被送去了庄子上后,他那样子恨不能生吞了她。
林老夫人就寒了心。
于是她便顺着他的意,许诺,他若明年春闱中了状元,就准许他娶穆朝阳,只是婚约不会再恢复,穆朝阳也不能以平昌伯府的女儿嫁进来。
林正清只是想要穆朝阳这个样,并不是什么身份,自然立马就答应了。
林老夫人那日从祠堂回去后,就静静坐了一下午,到了晚饭时间,便让人去给在老家奉塘任职的二儿子送了封家书。
除此之外,还特意给二孙儿林正涛送了一箱书及笔墨纸砚,嘱托他好好读书。
有情有义是不错,但若感情用事,拎不清,那边不算是林家合格的继承人。
涛哥儿……
倒也是个好苗子。
虽不是二儿媳生的,但前年她就已经做主记到了二儿媳名下,也是他们林家的嫡孙,若是有那个本事,自然是好的!
当然这个心思,她谁都没提。
只有跟她最久最了解她的秦妈妈看出了她的心思,这也无妨,秦妈妈最忠心她,自然不会对外说。
这事便是她们主仆现阶段最大的秘密。
没跟旁人说,林老夫人自然也没有跟外孙女说。
就是在听到外孙女劝她,不要棒打鸳鸯,免得对她生出恨意,倒是反倒伤了情分时……林老夫人心头一阵复杂唏嘘。
唏嘘外孙女的猜测已经应验了,清儿确实把她当仇人,就算最后如他的愿了,这个疙瘩也已经有了,日后怕也是再不复从前。
再者就是,外孙女是真的关心她,心疼她这个老婆子……
这么想着,林老夫人眼眶有些发红。
她在心里道,趁着她还走得动,脑子还清醒,在京城还有几分薄面,一定要好好给外孙女挑个好的,由她做主,风风光光出嫁!
祖孙二人谈心完毕,也是林老夫人心里打定了注意要从今日开始好好给她的昭朝找个顶顶好的夫婿……
西北边陲,昏迷了一夜,加小半天的聂峋,终于悠悠醒转。
醒来的那一刻,眼睛都还没全部睁开,便侧过头先吐了一口血。
作者有话说:
阿岭[吐血.gif]:外祖母给留条活路罢o(╥﹏╥)o
感谢咕咕哒 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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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回信
◎情爱的力量可真伟大◎
作为真假千金文的男主, 又是个把女主假千金宠上天的男主,除却家世门第, 林正清的个人才学以及仕途自然也是十分瞩目。
三鼎甲之首的状元出身, 仕途一帆风顺。
不止给了穆朝阳一世宠爱,更是给了她诰命加身,在书里面, 穆朝阳那可是满京城女子最艳羡的女子之一。
一个商户之女,却因为被伯爵府抱错, 成了伯爵府千金小姐, 容貌才华品性, 都是京城贵女的楷模,哪怕是伯爵府的亲生女儿被找回来, 在伯爵府和京城的地位也没有被动摇半分,反倒是在真千金的衬托下,越发端正绝色。
也越发的让人怜惜她的身世, 这剧烈的反差下, 让穆朝阳的人生更是充满了传奇色彩。
原书里,若要问一句京城贵女,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还是夫妻恩爱, 亦或是传奇, 穆朝阳必然榜上有名。
总之就是顺风顺水又传奇的一生。
原书里, 林正清确实是在今年秋闱中举, 于明年春闱出色发挥,高中状元。
这是基于剧情及林正清这个男主的人物设定, 林正清会中状元。
他和穆朝阳之间, 外祖母也并没有把话定死, 也是答应了林正清,只要他中状元,便答应穆朝阳过门,算是给了他和穆朝阳一条明路。
如此,外祖母给林正清和穆朝阳这对男女主之间设的那道坎,便算不得什么。
剧情自然也不大会反噬到外祖母身上。
听外祖母说完,又细细回忆了一遍原书的剧情,穆昭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外祖母难得来庄子上一趟,虽然瞧着面上无所谓,但穆昭朝清楚外祖母这么看重家人的性子,必然也是极伤心的,不过是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罢了,她便也没追着外祖母再问太多,只专心地陪着外祖母在庄子里散心。
看花、看草、看菜地水灵灵绿油油的菜……
还有这个时节大片大片盛放的油菜花田。
一眼看去金黄一片,微风裹着油菜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不说,还有风吹起的花浪,自然是极美。
之前设计的轨道和轨道车厢,在哥哥的主理下,已然都搞好了。
“外祖母要不要坐一坐感受一下?”穆昭朝自己先进了车厢,而后冲外祖母伸手:“坐车斗里,前面有马儿拉着,不用走路就可以把这偌大的花田从头游览到尾,直通桃林后面的池塘,那里种了荷花,等到了夏日,我去接外祖母过来赏荷花……”
林老夫人的心绪已经被这漫山遍野灿烂的花,还有外孙女的贴心治愈大半。
瞧外孙女正站在车斗里等着自己,当即便把手伸过去:“那外祖母便先和你一起感受一下这轨道……”
穆昭朝忙道:“轨道车。”
林老夫人笑着点头:“轨道车的滋味,瞧着是怪有趣的,不用自己走,又能快速穿梭在花田,确实有点新奇。”
话落,就已经在庆芳和外孙女的搀扶下,坐在了位子上。
一个车斗两个座,每个车斗前后两端都有互相连接的卡扣,这样好玩的事情,人多才更热闹也更有趣一些,穆昭朝便让庆芳秦妈妈还有丹若她们都把车斗连接上,一起穿梭花海。
林老夫人也觉得如此甚好,在秦妈妈推辞时,她还笑着对秦妈妈道:“快些上来,一把老骨头了,难得赶上一回新鲜,别推辞了。”
秦妈妈便笑着应了——她本也很好奇,主要也是昭姐儿招人喜欢。
不止人漂亮,又聪明,说话还甜,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虽然是六个人的重量,但因为花田里已经铺上了轨道,两匹马儿拉着并不能怎么费力。
有种坐小火车的悠哉惬意,不止穆昭朝喜欢这种感觉,林老夫人也很喜欢。
应该说,没人不喜欢。
于是,这轨道车,几乎就没有停。
当然 ,车子不停,马儿确实轮换了的,庄子上已经早早就买了十来匹马儿,专门用来拉轨道车,除此之外,还可以当做运力,女孩子们若有想法,也可以在庄子里学一学骑马。
若不是今日天有些凉,外祖母年岁也有些大了,哪怕是让马儿慢悠悠地走着拉车,在户外时间长了凉意还是很明显的,怕外祖母着凉,穆昭朝这才带着外祖母回小院子歇着。
这么一通,林老夫人心情彻底好转。
当然也确实有些累了。
虽然一直在车斗里坐着,但一直坐着,也很累的,眼睛还要一直看沿途的花朵,很是耗费精力。
“外祖母累了罢?”穆昭朝煮了八宝茶给外祖母喝:“喝点茶歇歇。”
“老了,”林老夫人笑着接过外孙女递过来的热茶,乐呵呵道:“这才多会儿功夫,就觉得累了,搁我年轻那会儿,定要坐到天黑……”
“坐不到天黑,我们可分两天坐,今天坐半天,明天再坐半天,不也是一样的?”穆昭朝把刚蒸好的红枣发糕和燕窝糕放到外祖母面前:“外祖母尝一尝这个红枣糕怎么样?是按着外祖母的口味,特意多放了不少蜂蜜,甜得紧。”
红枣发糕香气浓郁,热气腾腾的,瞧着又松软,一看就很不错,林老夫人刚好也有些饿了,便吃了一块。
外孙女这里的糕点有多好吃,林老夫人一个很是关心留意庄子情况,生怕外孙女遇到什么麻烦处理不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
“唔!”林老夫人已然苍老的眼眸中,迸射出‘惊讶’的光亮来:“这个枣糕,好吃。”
穆昭朝笑了:“外祖母喜欢的话,我天天让人做好了给外祖母送去。”
林老夫人也笑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时不时送一些就好了,怕是天天吃,吃多了养成了习惯就不喜欢了,也没有惊喜了。”
穆昭朝怔了片刻,意外地听懂了外祖母的这句隐喻。
是在感慨林正清。
对一个这么大年岁的老人来说,着实会伤心一阵。
不过瞧着外祖母也够豁达,想得也明白,能说出这种话,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心病,已经挺好的了。
“那也可以,”穆昭朝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只是顺着话说点心:“那就做了什么时新的点心,就给外祖母送去,岂不是更惊喜?”
林老夫人乐不可□□敢情好。”
祖孙二人正在屋里乐呵呵地喝着茶吃着刚出锅的点心,笑着说话……
“做了什么好吃的啊?老远就闻着味了!”
穆初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穆昭朝朝外头看了眼,今日哥哥下值得还挺早。
这么片刻的功夫,穆初元便已经走进来。
一眼就瞧见妹妹和外祖母面前那一盘盘点心,跟外祖母行了个礼,便直接大咧咧地坐过来:“饿死我了,快让我也吃点……”
话落手已经伸到了盘子上,正要先捏一块枣糕。
然而。
他捏了个空。
在哥哥手落下来前,穆昭朝眼疾手快把盘子端到了一旁,并示意丹若。
桃枝马上递上来温帕子。
穆初元哭笑不得接过温帕子擦了擦手道:“刚刚进了庄子,我已经洗过手了。”
穆昭朝假装没听到,等哥哥细细擦过手,这才把糕点复又退回去:“好了,可以吃了。”
话落,又给哥哥也倒了杯八宝茶。
“唔——”穆初元咬了一大口糟糕,发出一声十分满足地喟叹:“好吃!”
“慢点吃,”穆昭朝蹙眉:“别噎着——”
话音刚落,穆初元脸色就变了。
皱着眉,动也不动,像是在等什么,穆昭朝马上就反应过来,忙起身过来帮他拍背:“噎着了?小口小口喝水送一送……”
穆初元突然就笑起来:“没有,逗你的。”
穆昭朝:“……”
穆昭朝伸手要把糕点端走,穆初元马上求饶:“我错了,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穆昭朝这才饶过他。
林老夫人一直都知道,初元和昭朝的感情很深。
单凭初元愿意为了昭朝从家里搬出来,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但此时看着兄妹二人的相处,林老夫人突然就想起了离世许多年的兄长,小时候她和兄长也是这般相处。
看着看着,林老夫人眼眶又有些开始泛酸。
她就这么怀念又欢喜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欢声笑语不断。
末了,她也意识到,昭朝经历的这些事情,最心疼的人,是初元。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妹妹,也是难为初元这孩子了。
从前就在回到这个孩子与旁人不同,现在瞧着更是。
初元是兄长,比昭朝大三岁,给昭朝寻觅夫婿的同时,也得给初元寻觅着,婚嫁向来是大事,可不能马虎,这样好的孩子,万万不能……
想到孙子,林老夫人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后只能在心里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惜取眼前就是。
林老夫人不能在庄子上待太久,毕竟府里现在都指着她,跟外孙和外孙女坐着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便要回府了。
虽然不舍,穆昭朝还是只能把外祖母往外送。
只不过给外祖母带了许多吃食。
青菜鱼虾牛乳鸡鸭还有一兜鸽子蛋,这就罢了,点心包了满满一筐。
“外祖母说陈国公夫人和温老夫人挺喜欢我这的点心的,就多给外祖母带一些,外祖母邀请两位老夫人上门说话的时候,不就有惊喜了?”穆昭朝笑着道。
林老夫人又是开心又是唏嘘,心情甚是复杂,她拍着外孙女的手一迭声道:“好好好,你想得最是周到。”
出庄子的路上,林老夫人支开了旁人,笑着问穆初元:“初元今年十七了罢?”
穆初元刚刚听桃枝说了下午妹妹和外祖母坐轨道车的事,甚是感兴趣,满脑子都是等会儿他也要去坐一坐,乍然听到外祖母问起他的年龄,他还有些茫然:“啊?是、是的……”
林老夫人笑笑,又道:“都说婚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外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但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你、你母亲身子不好,外祖母也会帮着给你留意的,切莫在婚姻大事上粗心大意。”
满脑子都是等会儿他要多坐几趟轨道车的穆初元:“……”
他脸瞬间爆红。
瞧着哥哥这个样子,穆昭朝先是一愣,而是忍不住偷着乐。
平日里瞧着将军派头十足,感情上就是个毛头小子,居然还脸红。
穆初元看了眼低着头偷笑的妹妹,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地挠了挠头:“啊……好、好的,多谢外祖母。”
“都是应该的,谢什么?你这孩子真是,难不成要跟外祖母生分啊?”林老夫人笑着问。
穆初元忙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急的一头汗,穆昭朝敛了笑,替哥哥解释道:“外祖母,我跟你说啊,哥哥他就是害羞……”
穆初元:“哎?”
但片刻,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又挠了挠头。
林老夫人自然知道外孙儿的脾气,笑着跟外孙女说,她逗她的。
看着挽着外祖母胳膊,亲亲热热往外走的妹妹,再想到她刚刚给自己解围,穆初元轻轻笑了笑。
等到了门口,扶着外祖母上马车时,穆昭朝突然听到外祖母压着嗓音喊了她一声:“昭朝啊……”
穆昭朝抬头,对上了外祖母关切慈爱的目光。
林老夫人冲她笑笑,压低了嗓音道:“你也放心,你的大事,外祖母自然也会给你好好盘算。”
话落拍了拍她的手,便进了车厢。
徒留穆昭朝满脸惊愕地愣在那儿。
外祖母刚刚是什么意思?
要给她找对象?
这……
林老夫人坐好后,掀开车窗帘子,对着外头的两人道:“天冷,快回去罢,得空外祖母再过来。”
穆昭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外祖母解释,只能先点了点头,给外祖母挥手示意。
林老夫人冲两人笑笑,这才放下车帘。
车架驶离后,穆昭朝这才回过神,眉心不自觉微微拢起。
听外祖母刚刚那个意思,不会是已经有了人选了罢?
这么一想,穆昭朝眉头拧得更紧了。
穆初元吩咐了人去送外祖母,回来就看到妹妹正蹙着眉,像是很苦恼的样子,眉头微微一挑:“怎么了?”
穆昭朝看了哥哥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
转身回庄子。
穆初元眉心动了动,妹妹这是怎么了?
蓦地他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追上妹妹,极小声地道:“外祖母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这个语气,穆昭朝偏头看着满脸笑意的哥哥,没有回答他。
穆初元一点儿都不介意,并一脸热切地凑过来,嗓音也压得更低,只有他和妹妹两人能听到:“你放心,我也会留意的。”
“还是不用了,”穆昭朝快步走了几步,但转念一想,哥哥和外祖母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他们做什么必然也都是为了她好,虽然这份好,她并不是特别需要,但总归出发点是好的,是以她慌乱的心绪也缓和了下来,她停下,看着哥哥笑笑:“感情一事,我比较信奉缘分,有缘必有约。”
情窦还未开的毛头小子穆初元听到这话,登时如遭棒喝。
一下就把他在情感之事上的懵懂茫然给敲开了。
他愣在那儿,良久,这才追上妹妹,一脸认真地道:“我觉得你说得对!你点心我了!我也要等我的缘分!”
听到这话,穆昭朝脚步就是一顿,连小脸都沉了下来。
你的缘分?
你没有缘分!
我一定会在萌芽伊始,就给你掐灭!
要你命的缘分,才不是缘分,那是劫!是孽!
那个北靖国公主,有多远滚多远!
而后她就被哥哥拉着去了花圃,不得不陪着他,坐了六趟轨道车。
穆初元越坐越兴奋,穆昭朝看了眼天色,直接出言制止哥哥要再开启下一趟的准备:“时辰不早了,回去歇一歇,就该吃晚饭了。”
“还早,”穆初元看了一眼早就灰下来的天空,开心道:“再坐一趟。”
说着,便给马儿换方向。
“我累了,”穆昭朝只得说出真实的原因:“下午已经坐了很多趟了。”
穆初元一脸不舍,但最后还是舍不得妹妹受累,只得从车斗里下来。
瞧他一脸期期艾艾,穆昭朝哭笑不得:“我是说,我累了,就不陪你坐了,你自己可以坐的啊。”
穆初元先是一喜,而后摇了摇头道:“算了,明日再坐,一天坐够了,多不好,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呢……对了,这个轨道车,也要免费让他们坐么?”
他可是花了好多心思呢。
“当然不是!”穆昭朝把下午让雨烟做出来的牌子,翻转过来给哥哥看:“坐一趟,二钱银子。”
穆初元看了一眼,又看到下面写的,办充值卡,充十两送一两,相当于坐十次送一次。
穆初元眼睛一亮,而后笑起来:“可以可以,这个好。”
穆昭朝也觉得很好:“等过几日,先小小开放一下,试着运行一下看看接受度如何。”
穆初元认真道:“肯定很好,这一趟这么长,贯穿了东西,景色还那么漂亮,又新奇……”
“对了,”穆昭朝想起来什么:“哥哥先陪我去菜地把阿岭送回来的白桦树枝扦插上,还有那些花种子,也先把苗秧上。”
穆初元自然欣然应允。
在妹妹用小犁耙耙脚下那片地准备秧花苗时,穆初元想到什么:“我打算今天就给明元回一封信,你还要给阿岭回么?”
地是今天一早就吩咐浇了水已经浇透了的,晾了一天,现在湿度刚刚好,正适合秧花苗。
穆昭朝细细把手里的花种子洒在刚耙好的土里,头也不抬地道:“回啊,总要跟人说声谢不是。”
穆初元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道:“也是,那等会儿吃了晚饭,你就写一下,明天我找人把信送出去。”
穆昭朝还是没抬头,正在刚撒过花种子的地上,细细地覆上一层薄薄的土。
看着妹妹种个花都这般细致,穆初元由衷地佩服。
之前他还心疼妹妹,觉得妹妹打理庄子太累,有时候,很多活她都要亲自干,可是把他给心疼得不行。
现在他看出来了,妹妹是真的喜欢。
做喜欢的事,就不会觉得累。
就像他平日里练武一样,有时候,确实挺累的,但累也开心舒坦。
穆昭朝种好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屑道:“好啊,等会儿回去我就先把回信写了,然后准备下次开放日的事情。”
穆初元一听便先乐了:“那秦跃怕是要开心了。”
穆昭朝也乐了:“那他怕是要白开心了。”
穆初元挑眉。
穆昭朝:“下次只接待女宾。”
穆初元稍稍怔了下,而后也笑起来,跟在妹妹身后 ,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笑:“何止是白开心,他肯定又要来缠着我哭嚎了……”
阴天,天总是黑得早一些,等兄妹二人回到小院子,天色便已全然黑了下来。
穆昭朝直接去了花厅,便当着哥哥的面开始回信。
见妹妹这么郑重其事,穆初元也调整了下态度,准备也给明元也好好回一封信。
于是他便坐在妹妹对面,也提了笔,皱着眉头,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许是知晓了外祖母不太可能会被剧情反噬,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心情好,也许是因为外祖母临走时的话,让穆昭朝心绪有些波动,是以,这封信她回的时候,带了一点点不那么理智的情感,多写了些。
不像上次,就那么寥寥几个字。
既说了已经收到了白桦树枝和花种子,还说了感谢和珍重。
除此之外,穆昭朝还跟聂峋说了下,今日刚刚搞好的轨道车。
上面写着:
轨道车已能落成,十分有趣,打算收费,但你可免费坐
末了又加了一句:花已经种上。
等都写好,吹干墨迹折好后递给哥哥的时候,哥哥才挤出来五个字:你都还好么……
穆昭朝看了一眼,眼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写封信而已,也没这么难罢?
怎么瞧着哥哥这样像是在要他的命一样。
穆昭朝想了想,对哥哥道:“哥哥可以和小陈将军说一说这几日身边发生的事,最好是有什么趣事,分享一下,不就有的写了?”
穆初元醍醐灌顶:“对哦!”
等他洋洋洒洒写完两大页,晚饭也做好了。
“喏,”穆昭朝把自己写好的塞进信封,在上面写上‘阿岭’便对哥哥道:“放一块罢。”
穆初元看了眼信封上的‘阿岭’两字,不知道为什么,穆初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但看了一会儿,他也没看出什么,尤其妹妹一脸坦荡,正在擦手准备吃晚饭,他便也没再多想,把信装好塞进怀里,便也擦了手,开始吃晚饭。
晚饭后穆昭朝便又取了纸笔,开始规划下一次的开放日。
最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吃食。
辣椒才刚刚开始结果,而且数量也少,这第一批果实是要用来当种子育苗的,不能拿来吃,是以想要吃到正宗的辣味,怕是还得一两个月。
轨道车作为下次开放日的重点,稍稍有些太单薄了。
穆昭朝想啊想,转头看到丹若和竹意在用沙包砸来砸去的玩,地上画了好几个圈圈,沙包砸过去,砸中圈圈里,便是赢了。
正在困顿中的穆昭朝便忍不住被两人的小游戏吸引,看了好一会儿。
两人玩了一会儿,才发现大小姐正在盯着她们看,以为大小姐也感兴趣想玩,便主动邀请大小姐一起玩。
“大小姐一块来玩,大小姐准头好,肯定一砸一个准。”丹若笑着道。
穆昭朝笑了笑,放下笔,走过来,接过竹意递给她的沙包,她抬手,对准中间那个最小的圈圈正要砸过去时,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立时愣在那儿。
见大小姐拿着沙包,手都抬了起来,丹若和竹意马上屏住呼吸,准备看大小姐大展身手,然后她们猛夸!
结果她们呼吸都屏住了好一会儿,紧张地期待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大小姐松手。
丹若和竹意诧异地朝大小姐看过去,见大小姐竟是愣在了那儿,压根不是在瞄准。
竹意下意识看向丹若姐姐。
丹若也不知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正要开口询问,穆昭朝突然醒神,她把手里的沙包往丹若手里一塞,兴奋道:“我知道了!”
丹若更茫然了,但听大小姐刚刚的语气是开心兴奋的,必然是好事,她便忙凑过来追问:“大小姐知道什么了啊?”
穆昭朝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抬地道:“知道下次开放日做什么了!”
丹若也来了兴致:“做什么啊?”
听大小姐这语气,肯定会很有意思!
竹意也听出来了,忙也凑了过来……
穆昭朝看了她们一眼,笑笑没有说:“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第二天,有家山庄外的通知牌上写了下次开放日的日期,和当日项目,以及参宴人员:
三日后
试行轨道车,以及套圈游戏
限女宾
这几个信息量,没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众人一听三日后有家山庄开放,都在纷纷开心,这次时间相隔的还挺近,挺好挺好,尤其是一些才只参加过一次的少爷们,更是等的望眼欲穿,听到消息可不开心?
听到项目是什么轨道车和套圈游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能进庄子,总归不会吃亏,至少吃些庄子上美食也好的。
只是在听到限女宾时,有一半人哀嚎。
全都是受性别限制的公子少爷们。
所谓套圈游戏,就是很常见的套圈,不过穆昭朝这边安排的被套的东西全是庄子里的菜和各种吃食。
至于圈,就这几日让庄子上的人用竹子做一些规格不同的圈圈,她先试验一下用多大圈口的圈,既能保证游戏地乐趣,又能多挣钱。
经过穆昭朝和哥哥,还有庄子上女孩子们的试验后,最后选定了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圈口。
一两银子,十个圈。
就算十个圈全中,她也不亏。
场地就安排在大院子的院子中,那里场地大,足够圈个大的场子。
至于菜,就是菜地里的菜,当天砍到什么,就放什么。
点心啊,炸货啊,还有旁的吃食,看那日的情况,可放可不放,当然为了增加游戏的乐趣,穆昭朝还是决定放点小蒜粑和雪媚娘。
就是量要少一些,摆放五十棵青菜,也就放一个雪媚娘,一小碟小蒜粑。
就按着这个比例摆放。
因为庄子里已经试玩了一番,再加上众人确实很好奇,便在早上取菜的时候特意让人来打听,套圈游戏到底是玩什么,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庄子的女孩子也给解释了。
一听说可以套青菜,还有点心,众人纷纷都激动了。
花钱都买不到的,现在玩游戏可以得到?自然报名的人尤其多。
是以,三日后,有家山庄外人头攒动。
就算限制男宾,女宾人数也不少,预约上的就预约,预约不上的,便用自己那三次的名额,人差不多又是个满额,十分热闹。
众人原本是冲着套圈来的,但到了之后,看到了轨道车的有意思之处,又被轨道车吸引,拿了号,排着队坐轨道车。
不少人在做过一次之后,更是大方地开始充值,十两送一两,这样的大好事,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上面都写了,充值送的优惠,只限今日。
而大院子这边,也在排队,排队买圈,排队套青菜。
穆昭朝大大低估了众人对庄子上青菜的迷恋和追捧,圈一共做了五百个,居然不够卖。
只能等这边人套了,立马回收回来,再卖。
哪怕临时加班做圈圈,都没能赶上卖。
原本穆昭朝只是因为觉得轨道车一项太单调,加了个可以多人一起娱乐的套圈游戏,受欢迎程度和收益却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要不是到了时间,这些贵女们还不舍得停手,还要继续买圈圈继续套呢!
哪怕是到了时间,她们还是依依不舍,临走都还在问穆昭朝,这个游戏可不可以每次开放都有——每日定的菜太少了,她们需要更多的青菜!只是拿钱也买不到,只能靠着这种方式多搞一些青菜,这样送礼也有排面!
穆昭朝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只是说会尽量,也没有就许诺出去。
等众人离开,穆昭朝听着雨烟在一旁算账。
轨道车今日的收益加提前储值的钱,有一千六百多两,套圈的收益足足有三千两!
穆昭朝听完这笔账,都觉得,这群人怕不是疯了。
像是瞧出大小姐的不解,雨烟笑着解释道:“如今京城盛行用咱们庄子上的青菜做送礼的重头戏,谁家过寿、新婚甚至是百天等大事,能收到咱们庄子上的青菜做贺礼,那都是人缘好,被人看重,当然了,能拿出咱们庄子的青菜做贺礼,也自然是极有面子的事!”
穆昭朝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压根没想到事情会往这方面发展。
不过也行罢,反正是于她有利。
毕竟谁会嫌钱扎手呢?
这件事了,便已月底,也到了之前与婴宁郡主约定好的,去参加大长公主的百花宴。
穆昭朝的第二封回信,便是在百花宴这日一早到的西北边陲。
陈觉收到信,便拿着信冲进来对这几日时昏睡时清醒的聂峋道:“昭朝妹妹给你回信了!”
这会儿聂峋又昏睡了。
虽然军医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总是这样不清醒也不成啊,时间久了,他真的怕会出什么问题,到时候回京怎么跟昭朝妹妹交代?
看昭朝妹妹这回信的频率,他一点儿都不信昭朝妹妹对聂峋就是单单的赏识。
聂峋昏昏沉沉,听到什么回信……
回信?
是大小姐给他回信了么?
大小姐?
他突然就有了力气,但还是废了很大劲,用了很长时间,这才成功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大小姐……”
打一张口,气力就不支了,陈觉见他真的醒了,眼前就是一亮,忙拿着昭朝妹妹给他的回信放到他眼前让他看:“昭朝妹妹给你的回信,看到了么?”
聂峋不太有力气,只眨了眨眼表示看到了。
而后,他转动眼珠看向陈觉。
陈觉迟疑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让我帮你打开?”
聂峋又眨了眨眼。
陈觉再次迟疑:“那我可能会不小心看到信上的内容?”
聂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眨了眨眼。
这也没办法的事,他实在是太想看大小姐给他的回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陈觉想了想还是道:“我闭着眼看了,你自己看,我不看。”
聂峋感激地眨了眨眼。
陈觉把信纸掏出来后,便闭上了眼睛,给他打开,让他。
比上次的回信,字数多了不少。
虽然都是些很小的事,但看完后,聂峋还是笑了起来。
哪怕脸上有伤,笑起来很疼,他还是没忍住这份欢喜。
“看完了么?”陈觉举着信纸举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收起了啊?我要睁开眼睛了?”
没等道回应,陈觉这才想起来,聂峋现在没力气说话,但想着都这么久了,也该看完了,便直接把信收起来,睁开了眼,一睁眼就看到聂峋脸上的笑,陈觉也不自觉乐了。
情爱的力量可真伟大。
哪怕现在还只是他单方面的倾慕。
他静静等了会儿,见聂峋这次居然神奇地清醒了快一刻钟,他不得不再次感慨情爱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见聂峋还是清醒的,陈觉用勺子喂他喝了点参汤,又吃了一点点肉粥,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后,问他:“你的伤要养好一阵,等过段日子再给昭朝妹妹写……寻奇花异草罢。”
他两只手都受伤了,伤到了筋骨,不好好养着,怕是要废,这伤势,没个十天半月,压根不能动,别说寻什么奇花异草,写信都难。
聂峋却一脸着急:“不、不行……”
陈觉无奈道:“你又出不去,也写不了字。”
聂峋则直勾勾盯着他。
陈觉:“……”
他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聂峋这是要他帮他去找什么花草树木,帮他写信。
他想了想:“东西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一些来送回去,但信怎么办?我们俩字迹不一样的啊!”
聂峋皱起了眉头。
眼前全是大小姐写的那句,轨道车,等他回去了可以免费坐……花已经种下了……
“我、我……”他艰难道:“我之前给大小姐、写信,有许多废弃的信纸,你找一找,临摹几个字……”
陈觉:“?”
这样也行?!
作者有话说:
阿岭:她说,等我回去(#^.^#)
小陈将军:要不把我鲨了给你俩助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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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围堵
◎或许会对聂峋有些用◎
大长公主府外。
“昭朝姐姐, ”念儿从马车下来后,便立刻跑到穆昭朝身边, 亲昵地牵住她的手, 养着头,甜甜地道:“我要牵着你。”
远儿比姐姐下马车晚了一些,刚被小舅舅从马车上抱下来, 就看到姐姐已经跑过去牵着昭朝姐姐了,他马上在小舅舅怀里使劲挣:“放我下去!小舅舅快放我下去!”
对带了小外甥小外甥女这么多年的陈裴昂而言, 在小外甥刚开始挣时, 他就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
“好好好, ”陈裴昂甚是无奈,他怎么就这么不招待见了呢:“慢点, 别跑。”
远儿压根没把小舅舅的话听进去,一落地,拔腿就朝昭朝姐姐跑过去。
哪怕距离不远, 只是前后车架的距离, 他还是跑得飞快,像是跑过去慢了,昭朝姐姐另一只手就要被别人牵了一样。
“昭朝姐姐,我也、我也来了!”远儿一边跑一边喊。
脆生生的童声刚落, 他就已经跑到了跟前, 并顺利地牵到了余下那只手, 这还不算, 两个小家伙还互相对视一眼,咯咯咯笑了起来。
看得穆昭朝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婴宁郡主最后下的马车, 一下马车, 就看到两个小家伙正仰着头对着穆昭朝笑得灿烂又亲昵。
穆昭朝也正低头看着他们笑。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春日下, 映着长公主府外满街道的晚樱,一大两小就这么相视而笑,有种难言的美好。
尤其在看到弟弟,竟然略有些酸涩地朝他们三人看过去,连嘴角都抿了起来,婴宁郡主眉头一挑:“这是在羡慕谁啊?”
羡慕两个小家伙都黏着穆昭朝?
还是羡慕两个小家伙能黏着穆昭朝?
陈裴昂确实有些吃味,当然了这点吃味也就一点点,他是在思考穆昭朝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两个小家伙,见到她,亲的不得了,难道这就是常说的‘孩子缘’?有的人就是亲和力足招小孩子喜欢?
以前,小外甥女和小外甥多黏他啊,到哪里都要黏着他,还小的时候,他都是背一个抱一个,现在好了,穆昭朝只要在场,两个小家伙就不乐意让他抱了。
见弟弟没回答自己,还在盯着那边看,想到前几日她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国公府,因为她跟穆昭朝关系相对亲密来往也多,询问自己的事情。
问她,觉得穆昭朝如何,同弟弟有没有缘分,般不般配。
当时她给母亲的答复是,穆大小姐是个十分难得的女子,若是能娶她为妻,自然是弟弟的福气,就是瞧着弟弟还没开窍。
现在看……
倒也不是全然没开窍。
那日,母亲还同自己透露,温老夫人也十分满意穆昭朝,似乎有意给娘家侄子牵线。
她当时并没有特别大的‘弟弟有了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的感慨,更多的则是唏嘘,林正清眼光不行,他那父母更是不行,这不,慧眼识珠的人多的是。
哪个也不比林正清差。
她是为穆昭朝开心的。
开心之余这才在母亲的追问下,稍稍担心起弟弟会不会没机会上。
机会这个东西,没机会就制造机会啊,她之前也不是没提点过弟弟,偏偏他榆木脑袋,不开窍。
现在瞧着,开窍了?
见弟弟还在盯着穆昭朝那边看,婴宁郡主抿唇轻轻笑了下,压低嗓子轻声对弟弟道:“机会可从来都是稍纵即逝,你可要抓住了,慧眼识珠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姐姐这话,陈裴昂听到了,这才也听了进去。
但听完,他只觉无奈,姐姐怎么总想撮合他和穆大小姐。
穆大小姐摆明了对他没兴趣啊,姐姐看不出来么?
就在他想要跟姐姐说时,长公主府的掌事嬷嬷过来迎他们进府,已经到了跟前,姐姐也转过头笑着同掌事嬷嬷说话,陈裴昂只得把话收了回去。
把话收回去,他又朝穆昭朝看了一眼。
小外甥和外甥女可是真喜欢她。
也是,性格好又温柔有趣,鬼主意还多,长得还出奇地好看,小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毕竟是来赴宴的,这会儿正是宾客云集的时候,也不好在府门口逗留,穆昭朝跟两个小家伙说了两句话,便牵着两个小家伙朝这边走来。
一抬头就看到陈小公子正朝他们这边看,穆昭朝冲他笑笑,并以眼神示意他,让他放心,她会照顾好两个小家伙。
陈裴昂顿了片刻,也扬唇回了个俊朗温和的笑。
真论起来,他确实还是很欣赏穆昭朝的。
像她这样的女子,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不,应该说是一个也找不出来。
但欣赏也并不是一定要有什么。
他也可以单纯地欣赏钦佩这个人。
这般想着,陈裴昂倒也想得很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长公主府门口,突然就拥堵起来。
有贵女借着这难得的机会过来同陈小公子打招呼的,也有过来与穆昭朝寒暄,并侧面打听下一次开放日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再能男女同宴的……
总之两人身边都围了不少人。
穆昭朝倒是还好,这样的寒暄她都快习惯了,并且这些贵女如今对她也客气,交谈也算是开心。
只是毕竟是来赴宴,把人家府门口堵上,确实不太好,穆昭朝便同众人说道:“要不,咱们先进去罢,来来往往人这么多,都快把路堵上了……”
众人自然纷纷道好啊好啊,只要进了府,穆大小姐还愿意同她们交谈就好。
让开了路后,穆昭朝正要赶紧带着念儿和远儿进去,一抬头就看到同样被一群人围着到现在也没人肯散开的陈裴昂。
见他应对得颇为吃力,一张俊脸微微绷着,故作沉着地应对的样子,穆昭朝顿时就笑了。
她笑的时候,陈裴昂正好也朝她这边看过来,原本是想看看小外甥和小外甥女有没有被围着烦躁不开心,结果,就对上了穆昭朝这一笑。
陈裴昂稍稍愣了下,反应过来穆昭朝是在笑他被包围了后,登时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同时也有些好笑。
明明两人都是被围着,怎么偏偏他这边这么难以应对。
穆昭朝看了念儿一眼,示意念儿过去解救一下她的小舅舅。
念儿多聪明啊,马上就懂了,冲昭朝姐姐眨了眨眼睛,便松开牵着昭朝姐姐的手,小跑着过去:“小舅舅,小舅舅,我们也快点进去罢,我有些累了,想坐着歇一歇……”
念儿人虽小,但到底也是个县主,再加上她一跑过去,丫鬟和乳母便一起跟着过去,人群自然就散开了。
自打陈国公府透露出准备给自家的小儿子寻觅合适的女子后,陈裴昂现在到哪里都会被堵。
因为今天是在长公主府外,众人都还谨慎了些,没有围堵的太严重。
不过外甥女的到来还是帮了陈裴昂不小的忙,他牵住外甥女,趁着这个功夫往里走时,眼风里瞥到穆昭朝还在抿着唇笑。
陈裴昂迟疑片刻,也垂眸,轻轻笑了笑。
等进了长公主府,陈裴昂正想问外甥女,怎么就那么喜欢穆大小姐时,话还没出口,就看到外甥女正在朝着门口张望:“昭朝姐姐怎么还没有进来呀?”
说着小脸还绷了起来。
陈裴昂被她这个表情逗笑,在她脸上捏了捏:“就这么喜欢穆大小姐?”
念儿挑眉,小脸写满了认真:“是的啊!小舅舅不喜欢昭朝姐姐么?”
陈裴昂被外甥女这童言无忌的直白话问的,差点呛住。
但念儿并没有别的意思,四岁的小朋友,就是凭着本心顺着小舅舅的话反问了一句罢了,问出口后,她也并不执着于知道小舅舅的回答,而是小小声道:“小舅舅,我跟你说哦……”
陈裴昂立刻蹲下来,凑到外甥女跟前,听她跟自己说她的小秘密。
“……刚刚,是昭朝姐姐示意我去找小舅舅的,要不是我和昭朝姐姐,小舅舅现在还被那一群姐姐堵在门口呢。”念儿声音压得很低,但满是笑意和帮舅舅解了围的骄傲。
陈裴昂倒是没想到,竟然穆昭朝示意了外甥女过来的。
但她那样蕙质兰心,这也是她会做出的事。
陈裴昂又虚虚捏了下外甥女的脸蛋:“你怎么就没想着过来帮帮小舅舅呢,现在眼里就只有你的昭朝姐姐了啊?”
念儿被问得登时一怔。
她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解释。
陈裴昂哪里是要为难她,见她这样,笑着道:“好了好了,小舅舅给你开玩笑的,没有生你的气。”
“我知道啊!”念儿登时一脸理直气壮:“我知道小舅舅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着,怎么把‘见昭朝姐姐的机会少,所以昭朝姐姐在的时候我就只想和昭朝姐姐玩’这句话委婉的说不出来,不伤小舅舅的心,只是我没有想出来。”
陈裴昂:“……”他还不如不问!
就在他兀自唏嘘时,念儿眼尖,看到昭朝姐姐牵着弟弟进来了。
“昭朝姐姐进来了,”她开心道:“温姐姐也来了,原来是遇到了温姐姐他们啊……”
耽搁的这一会儿,确实是因为刚刚好温府的车驾抵达,因为外祖母的缘故,穆昭朝便特意逗留了片刻,想着给温老夫人见个礼——怎么说也是外祖母的闺中好友,一直到现在也是至交好友,她理该如此。
她并不知道,温老夫人是有意要给她娘家侄子提亲,便拉着她说了不少话。
热情又亲热,穆昭朝反倒有些不大好意思——她原就只想跟温老夫人见个礼啊,怎么温老夫人这么关心她,嘘寒问暖,还说她瘦了,嘱咐她别那么累,顾着身子,多吃些……
穆昭朝只当是因着之前温青茵的事,她出力不少,又是真的关心温青茵,所以温老夫人现在才对她这般疼爱。
当然也确实有这部分原因。
就算这姻缘不成,温老夫人还是一样喜欢穆昭朝。
只是因着想撮合姻缘,便更上心了一些。
等过几日,林府的事情消停些,她那老友得了空,她就带着娘家侄子去一趟林府,先给林老太君看看。
凭着上次解除林家大少爷和平昌伯府二小姐的婚约,她就知道,穆昭朝的婚事,怕是林老太君做主的。
那自然是要先给她看看。
这样也显得诚意十足,尊重守礼。
穆昭朝可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参与进了两场‘相亲’?
这百花宴,也不过是个由头,就是宴请四座,也有几分给京中适龄男女提供场合互相认识的机会。
穆昭朝自然也知道,不过她今日就是单纯的来凑热闹玩乐的——大长公主举办的百花宴,机会可是难得,能过来看看,自然要过来,全当见见世面。
参宴自然不可能空着手,既是百花宴,穆昭朝便从花圃挑选了两株长势好花开得也漂亮的茶花树,又另外插了个花篮。
既应景,又不失礼节。
这两株茶花和那个花篮一从马车上搬下来,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且不说花香有多清香悠长……
这花篮——现在可是有钱都买不到了呢!
穆大小姐统共就没开放几个名额,不少贵女,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
当然也有人在心里盘算着,回家也央求家里的长辈,办个什么宴,给穆大小姐下个帖子,是不是也能收到一些?
就连温老夫人都盯着那两株茶花,多看了好几眼。
怪不得她那个老友那么骄傲这个外甥女呢,换做是她,她要比她还要骄傲得意!
瞥见祖母的视线,还有脸上的表情,被‘别人家的外孙女’支配的恐惧立马涌上了温青茵心头。
“祖母,”温青茵道:“我去找阿棠玩。”
孙女好容易从之前的事情中走出来,愿意出门愿意玩,温老夫人还是很乐见其成的:“去罢。”
温青茵一过来便挽着穆昭朝这边的胳膊,撇了撇嘴道:“祖母现在啊,可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种花种菜的本事我可没有,只能就让她天天羡慕林老夫人了,谁让你这样出色的孙辈,不是温家的呢,那就羡慕着罢。”
穆昭朝被温青茵这话逗笑:“少胡说,温老夫人多疼你啊。”
温青茵笑着道:“是疼我啊,但也是真的喜欢你……我都没见过祖母除我之外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
听温青茵这么说,她神色认真,再加上穆昭朝对她十分了解,她不是会夸张的人,她说是那就必然是,穆昭朝着实有些诧异,她也没想到温老夫人这么喜欢她。
“咦,”温青茵听到小县主喊了一声‘昭朝姐姐’抬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陈裴昂,乐不可支道:“陈小公子居然没有被堵?!”
最近陈小公子被满京城贵女围追堵截,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怎么没有,”穆昭朝也笑了:“刚刚在门口就被堵了,好容易才脱身。”
温青茵点着头笑道:“我就说嘛,这样才正常……”
念儿松开小舅舅,跑过来,但昭朝姐姐的另一只手已经被温姐姐挽着了,她没有手可以牵了,便站在那儿,仰着头,抿着嘴巴认真思索怎么开口让温姐姐把昭朝姐姐让给她……
“要来牵阿棠的手么?”温青茵跟婴宁郡主家的这两个小家伙现在也熟悉了不少,瞧小县主这抿着嘴巴认真思考的样子,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着道:“喏,过来罢,我退开。”
说着便松开挽着穆昭朝的胳膊,给念儿让位。
念儿立刻开心地过去牵住了昭朝姐姐的手,并仰着小脑袋,甜甜地对温青茵道:“谢谢温姐姐,温姐姐最好了!”
冰雪聪明嘴巴又甜的小孩子,谁不喜欢?
哪怕知道是小孩子随口夸的,温青茵也是眉开眼笑:“不客气。”
前段时间温青茵和袁少卓的事,满京城自然也有耳闻,虽然是热闹和谈资,但看温家的态度,尤其是事发后的雷霆手段,以及现在温小姐的状态,谁不叹一句温青茵娘家强大。
这可不止是父母给撑腰,温家现在已经是温家大少爷温若滨在掌家,能把事情做的这么干净利落,自然是出自温家大少爷之手,有个有权势又给自己撑腰的兄弟,那可是更幸福。
是以,这事虽才过去不久,倒也没谁敢用异样的眼光看温青茵,就算有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大多数女子还都是羡慕温青茵的。
“温小姐。”陈裴昂也有日子没见温青茵了,主动同她打了个招呼,还有同她一起的罗沁:“温少夫人。”
温青茵和罗沁一起回礼。
刚寒暄过,正准备进去——穆昭朝还想多尽可能多地参观一下大长公主府,毕竟她真的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现代人,对这样王公级别的府邸还是有些好奇的。
更别说大长公主,在本朝还是有实权的传奇公主。
几人在大长公主府里的丫鬟的领路下,刚往里面走了几步,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
“御王府,林侧妃,二公子,元怡郡主到!”
听到这一声,穆昭朝脚步登时一顿,下意识转头朝门口看去。
许是刚下了马车,门房是在提前通知府里其他人准备接待贵客,穆昭朝看了片刻,并没有瞧见林侧妃和那个二公子聂峥进来。
温青茵留意到她的神色,诧异道:“怎么了?”
说着也转头朝门口看去:“有熟人么?”
穆昭朝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是想看看有没有熟人,毕竟我现在也算是朋友不少不是。”
话落她笑了笑。
温青茵和罗沁都道,她现在朋友着实不少了,今日肯定能碰到很多熟人,毕竟现在京城贵女圈,可没有不知道有家山庄和有家山庄的主人穆大小姐的,哪怕没来过庄子,名头还都是听过的。
听两人这般打趣自己,穆昭朝不禁乐了,几人说说笑笑。
要穿过游廊进园子时,穆昭朝又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这么会儿了,肯定已经进府了。
果不其然,她再转头看过去时,林侧妃已经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在掌事嬷嬷并两个级别很高的婢女的侍奉下,已经走踏上了游廊。
“姑祖母又在府中种了什么珍稀的花啊?好香啊!”云怡郡主四处看了看,没瞧见什么熟人便收回了视线,并不想同那些小门小户又娇滴滴的女孩子玩,招呼也不想打。
在前面领路的掌事嬷嬷听到元怡郡主这话,笑着道:“府中倒是没种什么花,都还是跟去年的一样,郡主说的香味……应当是穆大小姐带来的茶花和花篮的香味。”
“穆大小姐?”元怡郡主眉头挑了挑,就是那个平昌伯府就落在外又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她对这个穆大小姐没什么兴趣,就是这花……
“你父王昨日得了圣上赏的不少奇花异草,你昨日忙着跑马练剑,都还没顾上赏呢……”林侧妃瞧出女儿似乎是对那个什么穆大小姐有了兴趣,便直接打断了她的思路。
那个什么穆大小姐还是有什么庄子,登不上台面,可不能教坏了她的女儿。
她女儿可是皇子皇孙,贵不可言,旁人如何能与她的女儿比?
一听母妃这般说,元怡郡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啊,那等回去了,我要好好观赏一番……”
林侧妃笑着道:“你父亲说了,都给你,想观赏多久就能观赏多久。”
掌事嬷嬷听出了林侧妃话中的意思——瞧不上穆家那个大小姐,不过这与她与大长公主府也不相干。
反倒是聂峥,这段时间听了不少有家山庄的事,再加上上次在东苑马场,与这穆家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感觉那穆家大小姐,还挺不一般的,他对那穆家大小姐的印象也不错,闻着空气中这独特又清幽的花香,不禁对这个有家山庄产生了几分兴趣——找个时间也过去瞧瞧?
这般想着,聂峥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林侧妃哪里知道,拦住了女儿,一直被听她话她看得紧紧的宝贝儿子心里竟是起了兴致。
看了眼,果然还是林侧妃为首,带着她的两个儿女来赴宴,穆昭朝便收回了视线。
御王府王妃从十多年前就吃斋念佛不管事,不管是内宅还是对外,都是林侧妃在掌管,哪怕是这样的宴会,也是林侧妃作为御王府的女主人出面。
一开始应该是有微词的,但林侧妃得御王爷看重,还一看重就是这么多年,渐渐的,满京城一听到御王府,想到的便是林侧妃,倒是御王妃都不太有印象。
虽说一个侧妃作为女主人掌管内宅,还代表了偌大的王府,有些不合规矩,但人上面人都没说什么,且林侧妃不管是出身还是手段能力都足够,御王妃都没为自己不平,旁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穆昭朝记得,今日设宴的这位大长公主,似乎就不是很喜欢林侧妃。
在她眼里,林侧妃到底只是个侧妃,无奈弟弟不听劝,执意要如此,她总要顾及着兄弟还有皇家的颜面,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讯息,等聂峋回京,被御王府找回去时,告诉他,或许会对他有些用。
既想到了聂峋,穆昭朝便不禁多想了一些——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边关如何了。
虽然有通信,可信件毕竟能传达的信息有限,时效也有限,一封信送过去,短则五六日,长则十多日半个月,这边说花开,那边收到时,花都谢了。
这般想着,穆昭朝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大长公主举办的百花宴,规模大不说,规格也高,着实让穆昭朝开了眼。
她也确实遇到了不少熟人,还听到了一些熟人的八卦——
比如徐府那位表小姐,也就是继室文的女主陆时宁,舅舅徐舍因为得罪了人,被贬了,不日就要举家搬离京城,现在她那舅母正天天把气撒在陆时宁身上,说是她晦气,克死父母不说,现在又来克舅舅,害的舅舅被贬官。
穆昭朝听完,唏嘘了一会儿,不过还好,陆时宁的结局是好的,也就再艰难个一两年,很快便能得到她此生最大的救赎,被人宠成心肝肉。
这般想着,穆昭朝又笑了笑。
然后,她又听到有人在说俞家三小姐和薛家少爷,似乎是要议亲了,已经过了庚帖……
穆昭朝万万没想到,俞卿若和薛彦成的进展居然这么快,得亏小陈将军已经离京了,要不然,这可不得再受一层打击?
也难怪原书里,小陈将军颓废了那么久,这样的进展,哪怕已经放手了,也着实有些伤人。
大长公主同陈国公夫人差不多的年岁,虽是她主办的宴席,不过她也并没有怎么出面,大多时候都是府中儿媳在张罗,穆昭朝也只在开宴时,远远地瞧了这位传奇的大长公主一眼。
瞧着甚是慈眉善目,是个很和善的老太太,不太有什么架子,只是当她目光扫过来时,穆昭朝能从她清澈锐利的眼神中瞧出,她不是表面这样的慈眉善目。
能有实权的大长公主,还是很有手段和智慧的。
但若不牵扯旁的,倒也就是个睿智的老人家。
这般想着,穆昭朝视线收回,只是在收回时察觉到什么,朝长公主坐席下首的一个位子看过去。
她心中稍惊,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安静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色时,她心里满是惊讶——林侧妃瞧她做什么?
这边林侧妃看着正在安安静静吃菜的穆昭朝,眉头轻轻挑了挑——也就是长得好看些,瞧着也不像是个聪明有心机的,她救那少年抬举他,真的只是巧合?
虽然石嬷嬷调查出来跟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相干,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段时间,心就是越来越乱,总是会梦到沉腰那个贱婢……
想到这里林侧妃看了眼正在和友人碰杯的儿子,收回视线时,眸底多了几分冷意。
既然如此不放心,那就再查一遍,把京城查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事查个清楚。
如有必要,她也不介意手上多几条人命。
作者有话说:
阿岭:你吓到阿棠了!!!!!
第120章 改命
◎穆昭朝:“——!!!”◎
因为人多, 再加上毕竟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宴席进行到未时便准备散了。
快散宴时, 刚刚那个一直站在大长公主身后的嬷嬷朝她走了过来。
莫说是穆昭朝, 就连过来找穆昭朝打算和她一道出去的温青茵都愣了下。
这个嬷嬷……可不是一般的有体面。
谁知嬷嬷到了穆昭朝面前,先笑了下,慈和道:“穆大小姐是罢?”
穆昭朝先见了个礼, 长公主身边这样身份的嬷嬷,已经不能算是下人, 而是女官, 见过礼, 她才点了点头:“是的,不知嬷嬷找我何事?”
嬷嬷笑得甚是有亲和力:“穆大小姐送的两株茶花树, 大长公主十分喜欢,这是大长公主赏穆大小姐的。”
说着已经身后的小丫鬟把赏赐端了过来。
穆昭朝看了一眼,因为有布盖着, 瞧不出来是什么, 不过穆昭朝还是先道了谢。
这会儿才刚散宴,瞧见这一幕的人不少。
大长公主赏了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大长公主赏赐这件事,足见穆大小姐庄子的东西有多难得, 大长公主什么珍奇没见过, 都能很喜欢。
有家山庄的名望本就很盛了, 这一下更盛了。
正好和友人讨论着, 现在时辰还早,去他的私人马场跑马练箭的聂峥, 听到臻嬷嬷的声音, 也回头看了眼。
见臻嬷嬷是拿着姑祖母的赏赐来赏给穆大小姐的, 他心里对穆大小姐的那个有家山庄就更好奇了。
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友人,知不知道有家山庄,去没去过,听他们其中一人说,上次有幸去了,聂峥便询问他有家山庄的独特之处……
虽然对挖小蒜摘酸枣芽没什么兴趣,但说是庄子上的吃食,味道绝佳,还有个什么雪媚娘的点心,独有家山庄一家,聂峥倒是了来了几分兴致,便询问什么时候能再去有家山庄赴宴,他也要去看看……那人是有三分之一个名额的,便一口答应,若有下次,把自己名额让给聂峥,让他去。
聂峥一听什么会员名额,还限制人数,登时又来了兴致,细细追问……
而这边,臻嬷嬷送了大长公主的赏赐后,便离开了。
穆昭朝也没懂那个托盘,就让丹若小心端着,等上马车再看好了。
和温青茵一起,刚走了没几步,有个面生的女孩子找上她,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犹豫,瞧她这个样子,穆昭朝还以为她是想问自己能不能增加会员名额充会员或者定菜什么的,那套推辞的说辞早就烂熟于心的穆昭朝正打算等她一开口,便直接笑吟吟婉拒时,结果就听到她小小声跟自己说的是,听说她是个神医,想找她看病。
穆昭朝整个人都懵了。
神医?
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设?
而且,她从未给谁看过病罢?怎么就成了个神医了?
这般想着,穆昭朝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迟疑道:“你是?”
那女子忙自我介绍:“我是礼部员外郎府上的莫青然……”
说完她又道:“我和姚瑶是好友,不过我不是听姚瑶说的,是听我表姐的一个丫鬟提起,说你在齐府帮她调理一下……那个,她就好了,我就想……”
见她吞吞吐吐又十分不好意思脸都红了,穆昭朝想起来了,齐灵韵宴请她那日,她确实帮了一个因为来了月事上不来气的小丫鬟。
穆昭朝真不是什么神医,她也不会什么医术,当然不敢误人子弟,只能歉意地道:“莫小姐可能是误会了,我真不会医术。”
莫青然愣了下,脸上透出几分难过——她以为穆昭朝是不想搭理她。
见她这样,穆昭朝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又道:“你跟我到这边来罢,跟我说下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你别抱太大希望。”
莫青然一双眼睛登时迸出光亮,忙点着头跟穆昭朝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人。
听她说完,穆昭朝才知道,莫青然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很常见的痛经,外加经期无力。
其实只要好好养着,问题不大的,只是莫青然似乎在府中处境有些尴尬,估摸着手头也不宽裕,这个时代的妇科圣手既少又不好请,她怕是请不到,也不好意思去看什么男大夫,偶然听表姐的丫鬟跟她的丫鬟提了一嘴,她便留意了,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遇到了穆大小姐,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不是故意搪塞莫小姐,”穆昭朝解释道:“我是真的不会医术,只是刚巧知道一些偏方,对了症,你这样的情况我确实知道一个偏方,但因为每个人体质都不一样,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帮到你……”
莫青然忙感激地点头:“穆大小姐愿意开尊口,青然已经感激不尽。”
有点走投无路了啊,穆昭朝在心里叹了口气,便告诉她,用鲜艾叶煮蛋花汤喝。
鲜艾叶去梗留叶,下锅时,用手用力搓几下叶子,好出药力,水开下锅,鸡蛋打散,做成蛋花汤,起锅时放点盐,连汤带渣都吃掉,早上起来空腹的时候吃,月事期间不能吃,干净一周后再吃,来之前一周也不要吃。
“……坚持一段时间,”穆昭朝轻声道:“应该会有一些效果,当然我也不太能保证的,你可以先试试。”
莫青然十分感激,不住道谢。
这本也没什么,穆昭朝倒是没太在意。
“这、这是我自己做染的帕子……”莫青然红着脸道:“都是新的,表达一下对穆大小姐的感激,希望穆大小姐不嫌弃。”
帕子染得颜色还挺好看,有花样,还有小动物的样式,还有单纯的渐变色,与时下流行的绣帕倒是不同。
“帕子很好看,那我就收下了。”穆昭朝笑着把帕子收下,不收怕是这个莫小姐心里要过意不去许久,而且这帕子她瞧着也很不错。
莫青然开心地点头:“穆大小姐喜欢就行。”
说着便道别:“那我就不打扰穆大小姐了。”
穆昭朝冲她点头:“莫小姐自便。”
等莫青然离开,温青茵好奇得走过来,问穆昭朝:“刚刚那不是莫家的三小姐么,阿棠认识她?”
穆昭朝摇头:“不认识,怎么了?”
温青茵不在意道:“没怎么,就是听说莫家三小姐在家里日子挺难过的,她那个继母,好像不是很好相与……”
一是私事,二来出去的路上,碰到了不少熟面孔,穆昭朝和温青茵不得不与众人打招呼,交谈便不得不终止。
一直到了门口,先同婴宁郡主道了别,又被两个小家伙儿缠了一会儿,而后才去跟温老夫人道别。
温老夫人慈爱地抓着她的手:“得空常来家里玩啊,可以在家里住上两天,好好跟茵茵一块玩……”
老人家一番好意,穆昭朝自然是笑着应允。
至于什么时候去温府,也只能是看时间安排。
不过近来不会太忙,倒是可以去一去。
等温老夫人和温青茵她们也离开,穆昭朝也打算上马车,准备回庄子。
今日这一天也有些累了,穆昭朝坐上车后,先是看了眼大长公主给的赏赐,里面是一对珠钗,外加一颗不算很大的夜明珠。
穆昭朝看着手里的夜明珠甚是感兴趣。
原来真的有夜明珠,等天黑了她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夜明珠到底能有多亮!多好看!
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穆昭朝便让丹若把东西先收起来,她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刚准备假寐片刻,穆昭朝突然睁开了眼。
莫青然?
礼部员外郎?莫家?
别不是聂峋那个大男主文里的莫峰罢?
穆昭朝直接问丹若:“那个莫小姐,她说他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是叫莫峰吗?”
丹若也不知道,她去看桃枝。
桃枝更不知道了。
见大小姐神色凝重,丹若直接掀开车帘,问外面骑马跟随的夏春,就是大少爷安排的女护卫之一。
夏春回道:“是的,正是那位莫峰大人。”
穆昭朝眉头便拧了起来。
见大小姐脸色变了,丹若和桃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最后是丹若主动问的:“大小姐,怎么了?”
刚刚莫小姐找过来,难不成是有什么麻烦么?
可刚刚瞧着那莫小姐很有礼貌,对大小姐也很尊重,走的时候还很开心欢喜,大小姐心情瞧着也不错啊?
怎么现在脸色这样难看?
“没什么事,”见丹若和桃枝紧张的样子,穆昭朝冲她们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不妨事。”
丹若和桃枝又互相看了一眼,大小姐说没什么事,她们不那么信呢?
但大小姐不愿意说,她们也不好一直追问。
穆昭朝正在沉思莫青然的事,也没注意道丹若和桃枝担心的表情。
沉思莫青然,倒不是她这个人怎么样,也不是她父亲莫峰怎么样。
问她父亲是不是莫峰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个人,莫青然的亲弟弟——莫青盏,一个聂峋那本大男主文里,大男主聂峘身边十分重要的一个谋士。
莫青盏帮聂峘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虽不在台前,但却是聂峘能成功的关键人物,聂峘最后能翻盘,得亏了有莫青盏的助力。
莫青盏之所以去做聂峘见不得光的谋士,原因也是他们那个继母,他们姐弟被逼的没办法了。
莫青然被继母苛待至死后,莫青盏就从家里逃了出来,最后投靠了聂峘,有走投无路的缘故,也有要出人头地给姐姐报仇的缘故。
莫青然会死,然后莫青盏黑化……
如果,她救下莫青然,那是不是可以把莫青盏招揽过来,为聂峋所用?
如果莫青盏站在聂峋这一边,那聂峋是不是就多了一分改变宿命的机会?
这般想着,穆昭朝突然有些激动。
因为大男主聂峘和聂峋的宿命是纠葛在一起的,改变聂峋的宿命,势必要改变聂峘的宿命,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穆昭朝却依然怀着一丝希望——只要聂峋能活下来,再难她也愿意尝试。
就在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做时,夏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小姐,宋二小姐过来了,还有柳四小姐……想见大小姐。”
宋多奇?
穆昭朝转头看向车窗外,因为车帘挡着,没看到,她便示意丹若。
想到柳四小姐,丹若情绪就不太高,她下了马车,对两人道:“我家大小姐累了,这会儿正眯着,两位小姐找我家大小姐是有什么事么?”
柳四小姐倒是没说话,宋多奇开的口:“丹若姑娘给穆大小姐说一下,我有些话想跟穆大小姐说,叨扰片刻。”
丹若正犹豫着,穆昭朝则直接掀开了车帘,一脸疲惫地看向两人。
先看到的是宋多奇,
她气色倒是比上次见时好了不少
至于她身后的柳四小姐,穆昭朝只扫了一眼,并没有给太多眼神,只笑着对宋多奇道:“宋二小姐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啊?”
宋多奇态度和礼节都十分到位:“穆大小姐在大长公主府刚用过宴席,不如我请穆大小姐吃杯茶,穆大小姐可赏脸?”
别人这般了,穆昭朝倒也没拂她的面子,笑着道:“也好。”
话音刚落,系统突然咦了一声。
乍然听到系统这诈尸一般的动静,穆昭朝下意识就要斥责它不要一惊一乍,还没骂出来,就听到系统道:
[宋多奇,男二上位文女主,她人设变了!]
穆昭朝整个人愣在当场。
从火葬场文女主变成了男二上位文女主,虽然都是女主,但男主变了,这就是说明,原来那本火葬场文男主的命运被更改了,女主的命运也早就被更改……
并非是开心火葬场女主觉醒,直接把骨灰扬了。
而是……
这在传达给她一个很重要的讯息:哪怕是男主,命运也是可以被更改的!
那么,是不是就是说,聂峋逆天改命的可能,并非痴人说梦?
穆昭朝:“——!!!”
作者有话说:
穆初元:我妹妹对我都没有这么上心呢,我好酸o(╥﹏╥)o
阿岭:大舅哥,都一样的,你不知道日后为了救你,我和阿棠牺牲了什么……——
一更,二更会晚一些,尽量早点写出来(*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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