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美滋滋了好半晌,快到门口时,眼风里察觉到什么,他转头……
就见他正盯着自己。
聂峋稍稍一怔,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笑着问道:“大少爷有话要同我说么?”
穆初元看了他片刻。
算了,他在心里道,打的比较明显,还在脸上更容易被妹妹看出来。
就先这样罢,回头再想好的法子。
“没什么,”穆初元道:“袁少卓的事,注意些就是,不必太当回事。”
他还真不信袁少卓敢做什么。
袁少卓确实不敢做什么,因为又过了一日,袁三公子输不起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大街小巷,连满街游荡的小乞儿都编成了歌谣走街串巷地要喝。
袁三公子不出所望地在京城名声大振、家喻户晓。
因为那日东苑马场人太多,赛场上参赛围观的人更是人山人海,袁三公子平日里清高惯了,又一贯瞧不起行伍出身,他的同窗好友多,但看不惯他的人也多,是以事情传遍了京城,袁少卓都确定不了到底是谁在搞他。
当然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还分不出精力去查什么,光是输了比赛颜面尽失都够他发脾气撒泼的了。
穆昭朝还是在吃过早饭后,拿了古岚盈送来的名单,正看着小院子外十几个庄子上佃户家里的女孩子一一对号后,听分完今日青菜听到那些府上来取菜的人闲聊时多留意听了些袁少卓的事回来告诉她的。
昨日听说袁少卓要找聂峋麻烦穆昭朝还有些担心聂峋,但今日一听事情的发展,反倒是不太担心了,还很开心。
这事情在京城穿成这个样子,袁少卓的名声自然毁了大半,温家那样的清贵世家,自然会有耳闻,就算再是亲戚,怕也不能瞧得上袁少卓了罢?
更别说还有罗沁的留意,温若滨更是个心里十分疼爱妹妹的,罗沁只要稍稍在温若滨面前提上一嘴,更甚者,罗沁都不用提醒,温若滨都不会同意妹妹在于这个表弟有太多牵扯了。
也算是个好事。
穆昭朝越想越觉得,此事甚妙。
没有任何外力,就让袁少卓露了原型,温青茵总该能看清他的人品了罢?
就算她还恋爱脑上头,温家这样的人家,聪明清醒的不在少数,肯定都有了决断,至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她被骗了。
看着手里的名单,穆昭朝忍不住笑出了声。
聂峋这次是歪打正着,帮了温青茵啊!
她之前还琢磨,怎么做局让袁少卓露出狐狸尾巴呢,人品不行的人就是不行,这点小事就暴露了,也省了她折腾,还避免了她做局给自己惹上不必要麻烦的可能。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大小姐这么开心啊,”丹若笑着道:“这下学堂里可是要更热闹了,一下子来了十二个女孩子。”她们现在都把旁边院子的大厅叫学堂,也喜欢这么叫。
古岚盈在佃户中很受尊重,虽然曾沦为贱籍,但现在能被聘为女先生,学识肯定是渊博的,在平民百姓眼里尤其是本朝重科举,读书人地位本就高,有学识之辈,无论男女,都受尊重,更别说佃户们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管是不是被抄家流放还沦过贱籍了,再沦为贱籍,曾经也是大家小姐饱读诗书,这都够他们仰望的了。
由古岚盈出面去找佃户们提议让家中女孩子来上课识字,比穆昭朝亲自去还要好使。
虽然佃户们觉得女孩子读书没啥用,但庄子上又不收取费用,家里实在有农活要干,告假就行,农忙时,还会统一给放农忙家,学得好,还能在考核评优后,获得一些奖金,能挣几个钱,这样的机会本就是天上掉馅饼,佃户们只稍稍一盘算,便答应了。
还有人想让家里的男孩来上课,古岚盈则以她不过略识几个字,也就教教女孩子认认字,教男子怕是不成,还是送去正经学堂或者私塾读书比较好以免耽误了,佃户们这才作罢。
佃户家的女孩子们大多都是庄子上出生长大,平日里也都是在庄子上玩,尤其穆昭朝搬过来后,对庄子进行了修整,庄子又好看,新奇的玩意也多,再加上后面招进来的女孩子年岁也都不大,跟庄子上这些女孩子慢慢熟了后,甚是羡慕她们既有月例拿,还能识字读书,还能吃到许多好吃的。
如今有了机会,虽只是读书识字的机会,也足够让她们兴奋,昨天下午古小姐一走她们就开始洗刷自己,一大早就早早起来,早早地过来等着开课……
“嗯,”穆昭朝思绪从京城关于袁少卓的传闻上收回,看了丹若一眼:“倒也是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除却几个年岁大的必须要照顾家里,没有过来,大部分的女孩子父母都同意了。
“又不收钱,”丹若笑着道:“学得好还能得奖金,为何不同意?
穆昭朝想了想:“一下多了这么多人,你最近多帮着古小姐留心着些。”
倒也不是防备,毕竟庄子上还要开放有那么归贵女夫人过来,总不好太过散乱,而且她也就在这边住呢,多谨慎些没什么不好。
“哎,”丹若笑着应下:“我都省得的。”
她又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了。
吩咐完,又翻了翻账本,穆昭朝便没再忙什么,搬了个摇摇椅,在花架下,晒着太阳吹着风,好好享受一下山水田园的惬意。
忙了这么久,都还没这么放松过。
尤其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但她这份惬意也没延续太久,下午,竹意不知道听门房的谁说了一嘴大少爷和伯爵府似乎闹翻了,现在都不回府里住了,她转头告诉了桃枝。
桃枝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穆昭朝。
彼时穆昭朝刚用了下午茶,正把上次进山里寻的鸡血藤拿出来打磨,准备用火烤,给哥哥做藤镯来着,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穆昭朝刚刚正在心里盘算哥哥的手腕大小,决定藤镯的圈口,虽说开口的并不需要那么精确,但还是合适点比较好,她又是要给哥哥惊喜,总不能直接去问哥哥,这样哥哥就知道了,也算不得惊喜了。
因为太过专注,一时没听太懂桃枝的话。
桃枝看了大小姐一眼,尤其是大小姐微微蹙起的眉头,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大少爷可能跟伯爵府闹翻了,现在不回府上住了,前两日是去了小陈将军那儿,昨日好像是去了营里。”
闹翻了?
穆昭朝放下手里刚挑选好的一根准备上火开始烤的鸡血藤,眉头又拧紧了些:“就最近几日么?”
桃枝点头:“好像是的。”
说着她看了大小姐一眼,但没敢说心中所想。
其实,就是那日伯夫人和穆二小姐来了庄子上后,大少爷亲自‘送’伯夫人和穆二小姐回去,当天似乎就没有回伯爵府了。
穆昭朝沉吟片刻,很快也想到了。
所以那日哥哥送林月婵和穆朝阳回平昌伯府后,肯定跟他们吵架了。
她其实也猜到了,猜到了哥哥肯定替她打抱不平了,因为那天下午,哥哥再回来庄子上,眼睛很红,是那种哭过红,当着她的面都还哭了。
她那天就该追问的。
兴许问一问,哥哥心里也能好受些,让他一个人承担着,他道德感和自我约束又那么强,内心肯定非常煎熬。
但他还是选择了,给她撑腰。
哪怕是背着不孝的名头,也还是选择给她撑腰,做她的后盾。
怪不得那日他跟她说,让她不要怕,一切有哥哥在。
穆昭朝眉头拧得越发紧了,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是她对哥哥的关心太少了。
总是觉得他是男主,只要不是对上那个孽缘女主,有男主光环在定然是一帆风顺,倒是忘了家庭内部矛盾,尤其她还是个来自外界的‘变数’。
“我知道了,”她拧眉沉思了好半晌,才对桃枝道:“你、你去把那个屋子,再添置些东西罢。”
桃枝脸上一喜,大小姐这是打算收留大少爷了?
那她不就更能多见到大少爷了?
她应了声,转身正要去办,就听到大小姐又喊住她:“等等!”
桃枝转身,脸上的喜悦还没散:“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穆昭朝取了纸笔出来:“我给你列个单子,你照着添置罢,庄子上缺的就派人去城里买回来,今日要备齐。”这样哥哥晚一些过来了,今晚就能用上了。
桃枝马上应下:“好。”
穆昭朝刷刷刷写了大半张纸:“去罢,若有遗漏的,你看着添上,回来再跟我说就是,去库房支两百两银子先用着。”
桃枝更开心了。
倒不是开心大小姐给她这个大的权限,让她一下自行支配这二百两银子,而是大小姐对大少爷的关心,大少爷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等桃枝走了,穆昭朝眉头也没舒展。
她兀自想了一会儿,哥哥没主动同她说,估摸着是不想让她被平昌伯府的事烦心。
毕竟牵扯了各种感情进去,理也理不清,无论怎么理,总归都是家里人在互相伤害。
当然这是穆初元这么想的,穆昭朝并没有把林月婵穆存山还有穆朝阳当家人,她认可的家人只有哥哥一个。
但他们都是哥哥的家人。
算了,等他来了,还是不追问他了,免得又让他难受。
这种事,心照不宣就好了,理太清了,伤的还是哥哥的心。
就算他可以不在乎穆朝阳这个养妹妹,林月婵和穆存山到底也是他的至亲。
哥哥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她很感动,也很感激。
这般想着,她又拿起刚刚放置下的鸡血藤枝,放在炉子上慢慢烤着塑形……
看着逐渐弯曲成型的藤枝,穆昭朝想起那篇很有名的文章来。
里面有一句——
木直中绳,輮以为轮。
輮以为轮?
她这是“輮以为镯”。
鸡血藤有活血化瘀通经活络的功效,虽然制成镯子戴在手上的作用也并没有多大,但代表了一份心意。
亲手制作,希望佩戴的人,身体健康,顺遂安乐。
寓意挺好。
穆昭朝手艺有限,本也没指望做得多精致,但做好后,还挺好看。
她先戴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
哥哥手腕比她粗,又是习武之人,便做得略略宽松些,但又不会掉。
寻到的这枝鸡血藤,皮质光滑还有光泽,本就极为难得,成品更是漂亮。
对着午后的阳光一照,如同玉质一般。
穆昭朝心情好了不少。
她想了想,又去了小圆刀,在藤镯内里,刻了两个字——‘平安’。
虽然哥哥的劫难在几年后,但现在就开始祈愿,也不算早。
说不准上苍被她的诚心打动了呢?
虽然这种只寄托于上苍的行为,穆昭朝本就很不屑一顾,但也不妨碍,她努力的同时,多一份希望。
万一人力之外就差了这么一星点的天意呢?
最后又用小矬子细细打磨了一番细节处,清晰干净后,穆昭朝又欣赏了一会儿,这才放到事先准备好的锦盒里。
喝了半盏茶,略歇了歇,看着余下的这些藤镯,穆昭朝想了想,又挑了一根最好的,准备再做一个,送给聂峋。
他身子弱一些,戴着藤镯,对身体好。
也算是一份心意罢。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就更顺利了些。
等到日落西沉,太阳像个咸蛋黄挂在半山腰金灿灿的余晖洒满院子时,第二个鸡血藤镯,也做好了。
聂峋比哥哥小了好几岁,再加上自幼的经历,身形瘦削,骨架也没哥哥骨架大,圈口便小了不少。
她试着在自己手上戴了戴,略微有一点点的大,但还是挺好看的。
穆昭朝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看了会儿,笑了。
还挺精致,她自言自语道。
要收起来时,她想了想,也在内里刻了两个字——‘顺遂’。
他的一生过于坎坷,希望他能顺遂一些罢。
等她把两个鸡血藤镯还有余下没用完的藤枝收起来,哥哥来了。
他估摸着是急急赶过来的,额头上都还有明显的汗珠。
穆昭朝看着他,想到他为了自己,跟家里闹翻的事,一时间情绪翻涌。
“今天营里事多,”穆初元没发觉妹妹的异样,更不知道妹妹已经知道他跟家里闹翻不回家住的事了,冲妹妹笑笑,解释道:“所以来晚了些,今日庄子上不忙罢?”
他笑得非常灿烂。
是那种毫无防备打从心底的笑,还很温柔。
尤其是眼神。
穆昭朝心头一片柔软,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笑着道:“哥哥忙就忙着,也不用这么着急赶过来,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再给你准备晚饭就是,以后别这么赶了,多累啊。”
“不累啊。”穆初元接过妹妹递给他的茶,一口饮尽,笑着道:“我不累的。”
不就是马骑得快了一些么?这有什么累的?他早就习惯了。
“出了汗,再一吹风,容易着凉。”穆昭朝道:“庄子上有没有什么事,着急赶路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穆初元还要说无妨,他行军打仗之人经验丰富,但对上妹妹担心的眼神,他眯起眼睛笑着点头:“好!”
妹妹这么关心他,他该高兴才是。
“哦对了,”他又喝了一杯水后,嗓子不那么干了,想起什么,对妹妹道:“今日明元事务繁忙,阿岭不能过来了。”
“嗯,”穆昭朝点头,丝毫不意外:“多跟着小陈将军也能多多历练,总来庄子上,我也怕耽误了他前程。”
穆初元捧着水杯,想了想道:“那倒也不会。”
穆昭朝抬眼看他。
穆初元喝了一口热茶,又道:“明元带军自有一套章法,陈将军还是很厉害的,跟着明元,阿岭会更顺畅些。明元都说了无妨,自然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行伍之人,要建功立业还是在战场上最快。
在京城,总归升迁机会有限。
听到哥哥这么说,穆昭朝便放心了些。
“嗯?”瞧见案子上残留的细细粉末,穆初元拈了点在指腹间搓了搓,好奇道:“妹妹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穆昭朝看了哥哥一眼,哭笑不得道:“锯了块木头,哥哥要不要啃一啃?”
穆初元哈哈大笑出声。
刚收拾完屋子的桃枝才走到小院子外,就听到了大少爷的笑声。
她抿唇笑笑,加快了步子踏进小院子。
抬头朝亭子下看了一眼,果然见大少爷跟大小姐相谈正欢。
桃枝耳朵尖稍稍红了红,又偷看了大少爷一眼,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低着头过来询问大小姐,晚饭准备些什么。
穆昭朝捡了些哥哥爱吃的菜色,让桃枝去准备。
今日就他们兄妹二人,晚饭也不需过分啊复杂,当然,还是要好好犒劳一下哥哥。
桃枝一听都是大少爷爱吃的,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大小姐果然还是很在意大少爷的。
等用了晚饭,时辰还早,再加上穆昭朝今日已经做好决定,让哥哥就先住在庄子上,便没催着他离开,而是在掌了灯,在花厅里喝茶。
“明日去齐府,”穆初元想到什么,主动道:“我送你过去罢。”
穆昭朝看他一眼,本想说不用,但想到哥哥今日就在庄子上住,若明日一早他不需要去营里太早的话,同行进城,倒也不是不行,便没有拒绝而是道:“哥哥明日营里不忙么?”
穆初元点头:“不太忙,送你还是有时间的。”
穆昭朝也点头道:“那好罢。”
“去齐府要带什么拜访礼,准备好了么?”穆初元又道,说着要从荷包里掏什么,被穆昭朝打断。
“早就准备好了,”穆昭朝笑着道:“哥哥不用这样事无巨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穆初元笑了下:“在哥哥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不过妹妹这么说了,穆初元便没再从荷包里掏东西。
穆昭朝也笑了:“准备了前日制的山茶花露,齐小姐应该会喜欢。”
穆初元先是一愣,而后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妹妹制的香露,满京城也找不出几瓶来,买都买不到。”
穆昭朝又道:“准备再带几个雪媚娘,足够了。”
礼不在多,也不在多贵重,关键在于用心,以及对方是否在意。
不管是茶花香露还是雪媚娘,都是有钱难买,又正送到了齐灵韵心坎上,自然不会有差。
一听要准备雪媚娘,穆初元便来了精神:“拿东西不好做,明日一早,我帮你打发那个奶油罢?”
“不用,”穆昭朝一口回绝:“我教了夏春,明日让她来就成。”
夏春是哥哥派给她的几个身手不错的女孩子之一。
这几人都是穆初元亲自挑选,听妹妹说交给了夏春,穆初元自然放心:“也成。”
他总不能十二时辰都守在庄子上,有人能做这些,自然更好。
跟妹妹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戌时过半,穆初元虽然很不想走,还想继续在庄子上多待一会儿,但再不走,妹妹就该起疑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主动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了,明日等我早练后过来送你去齐府赴宴。”
穆昭朝一怔,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同哥哥说,要让他住在庄子上连房间都重新布置好了的事。
见哥哥再次主动提及,眼底那细微的犹豫,穆昭朝突然就有些心疼。
哥哥前些天,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伯爵府的那些时,应该很难过罢。
穆昭朝倒也没有跟他打机锋,而是直接说道:“哥哥就住在庄子上罢。”
穆初元先是一喜,而后则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难不成,妹妹知道了什么?
穆昭朝假装没看到哥哥的担心。
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穆昭朝笑了笑道:“明日要去齐府,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去赴宴,多少有些不自在,哥哥要先去营里再回来也太麻烦了,正好明日我想先去趟珍宝斋,就跟哥哥一块进城好了。”
穆初元很想在庄子上住,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等你在珍宝斋逛完,我再来寻你?”穆初元道。
穆昭朝想了想:“我自己去罢,哥哥陪着我进城就好了。”
穆初元沉吟片刻:“还是我送你过去罢,珍宝斋也方便,我去去就回,不打紧的。”
穆昭朝便没再推辞:“好。”
话落,她又道:“哥哥就还住那个屋子罢,我让人重新布置了下,添了些东西,这样住着更便利些。”
穆初元却不是很在意道:“那样就很好了,不用再添什么。”省的给妹妹添麻烦。
“又不麻烦,”穆昭朝笑了:“我也就吩咐一下,很快就办妥了。”
穆初元也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那好罢。”
“我送哥哥过去罢。”穆昭朝主动提议道。
穆初元想着既然今天留在庄子上,那时辰就还早,还想再跟妹妹多说会儿话,但想着明日妹妹还要早起去齐府赴宴,便点了头:“好。”
今夜无月,星子漫天,夜色也很不错。
天儿已经越来越暖和了,哪怕是夜里,风也温柔了不少,凉滋滋的,吹在脸上很舒服。
穆初元一边同妹妹说营里的趣事,一边欣赏庄子的夜景,说着说着,想到什么,他话音一顿,转头看着妹妹道:“对了,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穆昭朝正被哥哥那些趣事逗的乐不可支,闻言笑着转头看过来:“什么事啊?”
“明元的事你都知道的,”穆初元想了想措辞,道:“前日在东苑马场,俞三小姐你也见过了。”
穆昭朝点头,但见哥哥神色这么严肃,以为好不容易开解了走出来的小陈将军又陷进去了脸上的笑一收,也绷着脸点头:“嗯。”
“明元大概是……”穆初元想了想,蹙着眉头道:“死心了罢,想离京一段时间。”
穆昭朝:“啊?”
穆初元则笑了笑道:“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也好,免得总是触景伤情。”
穆昭朝则是问道:“离京去哪里?”
穆初元正色道:“这便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去西北,接我的任,今日他特意去营里找我,同我商议。”
穆昭朝又是一愣。
小陈将军去西北接哥哥的职务。
那哥哥就不用去西北了?
这样的话,不就碰不到那个北靖国的公主!男女主不见面,女主强取豪夺谁啊?
肯定不可能去强取豪夺小陈将军,因为小陈将军压根不是那本书的男主。
那哥哥不就可以避开被强取豪夺的宿命,不会死了?
想到这里穆昭朝突然激动起来,连眼睛都明亮万分。
见妹妹这个反应,穆初元话音一顿,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
穆昭朝压着心里的激动摇头:“没事,哥哥继续说就是。”
上次河北剿匪,哥哥替小陈将军挡了命定的大劫,那次是不是就是小陈将军来替哥哥挡劫了?
好朋友就是要两肋插刀,互帮互助,手牵手肩并肩同命运抗衡!
穆昭朝万万没想到,困扰她许久的局,就这么破了!破了!
她连到时候只身去前线,跟着哥哥叮嘱他不要中美人计的打算都做好了呢!
如今能从源头上断绝,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样的话,”穆初元继续道:“让他在西北待个一两年,等这件事淡化了,再回来,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伤情了。”
穆昭朝脸上的激动再次一顿:“一两年?”
穆昭朝点头:“嗯,一两年后,他回京我去西北。”
这样他能有一两年的时间留在京城陪着妹妹,守护妹妹,等到时候再离京,妹妹肯定长大能独当一面了,他也就能放心了。
“不是一直替哥哥么?”穆昭朝心里咯噔一声。
一两年不够的啊!
哥哥的劫,在七年后。
一两年,并不能完全躲过。
穆初元则笑了:“驻守西北本就是哥哥的责任,放心好了,哥哥会时常回来看你的。”
说着他抬手,在妹妹发顶揉了揉,又道:“而且你也可以时时给哥哥通信啊。”
穆昭朝:“………………”
白高兴了。
见她情绪突然低沉,穆初元笑着道:“怎么了?不想哥哥离京?”
穆昭朝诚实地点头。
她确实不想。
因为离京去西北就代表着,哥哥会死。
比起什么责任什么战功,她更希望哥哥好好活着。
“还早着呢,”穆初元特别开心,他都没想到,原来妹妹这么依赖自己,听到他一两年后要离开京城,现在都这么舍不得他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兴许明元想在西北多待待,哥哥也会多陪你一段时间了。”
穆昭朝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劝。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主线剧情,西北他肯定还是得去的。
哪怕现在增加了个小陈将军的插曲,最后还是免不了他要亲自去。
行罢。
穆昭朝心里原本就有准备倒也没有多失望。
反正主线现在已经有了些许的偏颇,等到了跟前,肯定还会别的法子的,身边的这些人的经历告诉她,不管是支线剧情还是主线剧情,都不会一成不变。
她现在倒也不用过分忧心。
“嗯,”她打起精神,笑着点了点头:“小陈将军什么时候启程啊?”
穆初元想了想:“估摸着就半个月左右罢。”
原本他早就该去,只不过被家里的事绊着,再加上他不放心妹妹,就一直拖着。
现在既然明元替他去,各方面交接一下,估摸着也就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得启程了。
快的话可能半个月都不到。
早点离京也好。
若是换了他,总是时不时地碰上俞三姑娘和薛家二公子,也够难受的。
正好也算是帮了他一把。
到底相识一场,小陈将军也挺帮着她护着她,穆昭朝想了想道:“那我提前给小陈将军准备些耐放的吃食,路上吃。”
穆初元笑着点头:“那他肯定很开心。”
话落他又道:“先别提前告诉他,到跟前再给他,他个惊喜。”
穆昭朝点头:“那等定了时间,哥哥提前告诉我,有些要提前几日准备的,我怕到了跟前来不及。”
耐放耐储的,自然是肉干,肉干制作有些费工夫,自然是提前预备着比较好。
说着话的功夫,便到了屋子外。
庄子上已经收到了大少爷要住在庄子的事,穆昭朝还让桃枝安排了两个人来这边伺候着,这会儿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
虽然屋子有些年头瞧着破旧些,但灯火温馨,穆初元心里还是暖暖的。
这可是妹妹主动留他在庄子上住呢!
“哥哥去看看屋里添置的东西可行,”穆昭朝道:“缺了什么,直接跟桃枝说,她会添置上。”
穆初元看都不看:“都挺好的,我不挑剔的。”
就算不添置,就算上次那样,他都很开心。
穆昭朝只得道:“那好罢,哥哥快进去罢。”
穆初元想了想道:“我送妹妹回去罢。”
穆昭朝乐不可支:“我送你,你再送我,等会儿我再送你……那我们今夜也别睡了,就送来送去好了。”
穆初元登时也乐了:“那好罢。”
“哥哥今日定然很累了,”穆昭朝冲他摆了摆手:“快进去歇息罢,我走了。”
说着转身。
刚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转身道:“对了哥哥……”
穆初元正目送妹妹呢,闻言挑眉:“嗯?”
“小陈将军代替哥哥去西北,”穆昭朝微微蹙眉道:“那阿岭呢?他是跟着小陈将军去西北还是留在京城跟着哥哥?”
“明元今日才刚跟我商议了这事,”穆初元倒是不意外妹妹会问起聂峋,实话实说的道:“还没确定下来,估摸着明元会问过阿岭本人的意见。”
本就是他的亲兵,若是旁人,明元肯定不会问,直接带去西北。
但聂峋到底是妹妹提携的,又一直都关注他,明元这么细心肯定会问问。
听哥哥这么说,穆昭朝眉心动了动。
紧接着又听道哥哥沉吟的嗓音:“不过我猜,阿岭会跟着一起去西北。”
都是男人,他从聂峋身上看到那股冲劲,这样的机会,他断然会抓住。
穆昭朝:“……”
其实她猜测,聂峋也会一块去。
毕竟他并不是甘于命运的人。
去西北于他自身而言也都全是利好。
只是突然得知他很快就要离京了,心里头突然有点怅然。
不知道怎地,还有些空落落的。
她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对哥哥道:“那我提前再多准备一份吃食,到时让阿岭路上也带着。”
穆初元倒也没多想,毕竟妹妹连庄子上佃户家的女孩子都准许在学堂里免费读书识字,心地善良,又跟聂峋认识这么久,把他当朋友,给他做这些也是寻常。
“嗯。”穆初元点头:“妹妹也快些回去歇着罢。”
穆昭朝嗯了一声,便满脸复杂地走了。
等妹妹走远,穆初元这才转身进屋子。
原本,他以为妹妹不过是给他在屋子里又添了些寻常的器具什么的,一进来,看到屋子里周全又精细的陈设,顿时愣了下。
被派过来听差谴的是竹灵,她端了洗脚水进来,低着头解释了一句:“大小姐一早就桃枝姐姐去准备了,布置了有大半天。”
穆初元看了看又眼,半晌才嗯了一声。
竹灵又道:“听桃枝姐姐说,还是大小姐亲自写的单子,她照着单子添置的。”
穆初元稍稍讶异:“你说,是妹妹亲自写的单子?”
竹灵不明所以,以为大少爷是在开心,便笑着点头:“是的啊,大小姐生怕大小姐住着不舒服,安排得可仔细了。”
穆初元嘴角不自觉扬起,心里暖暖的,特别开心。
以至于泡脚的时候,因为太过开心,水都凉了,也没反应过来,还是竹灵察觉到不对劲,进来查看,见大少爷还在盆里泡着,水早没热气了,这才忙又换了盆热水在一旁伺候着提醒。
穆初元开心得不得了。
等换了妹妹特意让人给他准备的睡衣,美美地躺在铺的软乎乎的床上,再借着烛火打量着屋子里一应新添置的物什,穆初元心里的满足感和欢喜感达到了顶峰。
妹妹真的好关心他!
只不过平日里,不知道怎么表达。
看,刚刚听说他过一两年可能要离京去西北,妹妹都那么不舍!
越想穆初元越开心,闭上眼睛,都睡不着,因为太开心了。
嘴角忍不住地上扬,笑得他脸都疼了。
最后,他抬手以掌风熄了蜡烛,而后在黑暗中,对着虚空张了张嘴,缓解笑得酸疼的腮帮子。
明日又可以跟妹妹一起吃早饭了,还可以和妹妹一起去城区,等他忙完了营里的事,再去珍宝斋接妹妹,送她去齐府,等到下午晌,他差不多也忙完了,再去齐府接妹妹,送她回庄子……
穆初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日的行程,一边酝酿睡衣。
说实话,这几日,他心里压力委实不小,也没有休息太好,妹妹此番特意为他添置物什,让他心理放松了不少,这一放松,睡意便慢慢袭来,就在他快要睡着时,穆初元想到什么,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
夜色透过窗格,洒满房间,穆初元看着清晰的账顶,满脸惊愕——妹妹怎么会突然给他在屋子里添置这么多东西?还主动留他在庄子上住?
而且,这屋子里添置的东西,一看就是为要久住的人准备的,妹妹不会是已经知道什么了罢?
想到这种可能,穆初元瞬间睡意全无。
而与此同时,睡意全无的人,还有远在陈府的聂峋。
晚饭后,小陈将军找到了他,跟他说了这个月底下个月初动身去西北的事。
小陈将军询问了他的意见。
他犹豫了没多久,便给了他答复。
他去。
虽然他很纠结很不舍。
可他必须得去。
这是他的机会,日后能和她并肩的机会。
错过了,可能以后就没有了。
可是……
他抱紧放在里侧的弓和箭筒,摸索着手上的手套,心里却很难过。
他要许久许久,都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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