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脾气好如温妤宁, 二十多年来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这大概是她此生说过最难听的一句话。
但是她不后悔。
对于温妤宁来说,她不忌讳把她全部的恶意都投放在眼前这个酒色过度,畜生不如的她所谓的亲生父亲身上。
小时候的温妤宁很怕他, 每当他举起皮带,那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时, 她都觉得,他就像个无处不在的恶魔一样恐怖, 轻而易举地就能要她半条命。
就连高中她已经不算他的女儿了, 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觉得害怕和恐惧, 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逃脱和反抗的噩梦。
这么多年过去, 当她逐渐长成一个成熟的大人,再次看到陈国杭时,她依然惶恐,只是, 也有了和他对抗的勇气。
陈国杭可能也没有料到,在他的印象里一贯软弱木讷的温妤宁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已经凸显老态的脸上青筋暴起,双眼泛狠, “操,你个小婊./子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我他妈打死……”
涨红着脸失去理智一样就要不管不顾的, 像是小时候一样,冲过来打她。
周围发出一片惊讶害怕的尖叫声, 还有人慌张地四散开来。
旁边的保安赶紧手忙脚乱地用力拉住他, “先生, 先生你不要冲动。”
温妤宁看得出来, 他又喝了酒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幅烂泥一样, 一旦喝了酒, 就变了个人。情绪暴躁易怒毫无理智。
所以她故意激他。
陈国杭被保安死死拉住,还大吼大叫地要来打死她。
在一片混乱中,温妤宁拿出手机拍下视频,然后平静地报警。
到了警察局里,陈国杭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地要打死温妤宁,温妤宁再把当时拍下的视频给民警看,和警察说,陈国杭的行为已经对她的的人身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就这样,陈国杭被拘留了。
在被警察拉走之前,陈国杭还在叫嚣,“小婊./子,敢把你亲爹送进警察局,当年老子就该打死你,你个小畜生,你他妈等着,等我出来弄死——”
警察呵斥道:“嘴巴放干净点。”
温妤宁背对着他,脚步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刚刚回到医院,金采菊见到温妤宁又一把扑了过来,泼妇一样开始撒泼,“你个白眼狼,竟然敢把自己爸爸送到警察局?”
“你让我们娘俩再怎么活啊!!!”
金采菊一边拉着温妤宁的衣服,一边拍着大腿哭,然后还试图叫周围的所有病人都来看,一哭二闹三上吊,“大家都来看啊,没天理啦,还有女儿把亲爹送进警察局的,不孝啊!!!就这种人,还当医生呢……”
周围几个病房已经隐隐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其中还有好些都是认识温妤宁的。
这样卖惨的道德绑架发言让不少老年人都感慨不已,转头和身边的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金采菊一看这情况,便越发得得寸进尺,哭惨哀嚎。
以为自己占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温妤宁不妥协也不行。
可是下一秒,
温妤宁无动于衷地直接伸手挣脱她的拉扯,一脸平静,“陈胜宝妈妈,医院不是大吵大闹的地方,你再这样,”
她没什么语气,“那我也要报警了哦。”
“这样,你就能见到你的老公了。”
金采菊哭喊的声音顿时一停。
她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没文化,不懂法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被抓。但是她懂的是,温妤宁都能狠心把她的亲生父亲送进警察局,那肯定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所以温妤宁这么一说,自然就吓住她了。
伸手把脸上的眼泪一抹,金采菊也不敢再闹,小声诅咒温妤宁,“不孝女,不得好死啊你。”
温妤宁依然不理,就当没有听到。
小时候这样难听的话,她听得太多了。
金采菊离开后,那些围观的病人目光放在温妤宁脸上。
好奇的,探究的,怜悯的……
有个阿姨试图想说些什么,大概是想安慰温妤宁,但是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温妤宁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让他们都回病房。
然后,自己也回了办公室。
一回办公室,几个同事也看了过来,想问什么,可最终又什么都没问,只说了句,“妤宁回来啦?”
“没事吧?”
温妤宁知道,这种事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很难堪。
而成年人,最擅长的就是把握分寸,不过分探究别人的私生活,让人难堪。所以即便他们很好奇温妤宁和陈国杭的事,也没太好意思问,怕戳到温妤宁的伤口。
倒是林夏,听说了温妤宁回来,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关心地问,“妤宁,你回来了?没受伤吧?”
“那个男的,”林夏也不称呼是温妤宁的父亲,嫌恶地说,“怎么这么恶心啊!这种人渣也配当一个父亲?”
“没关系的。”温妤宁对她笑了笑,“我不在意。”
可是,真的不在意吗?
下了班以后,回到家,温妤宁把买好的菜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切好,装盘。
然后开火,倒油,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做完所有的步骤。
不过半个小时,散发着香味的,卖相还不错的三菜一汤摆放在餐桌上,冒着淡淡的热气。
看上去,竟带着点生活气息中温馨的味道。
很小的时候,温妤宁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温明锦每天都会做好吃的饭菜,然后抱着她坐上椅子,等陈国杭回来,一家人开心幸福地吃着饭。
可是后来他们离婚后,温妤宁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好好地坐下来,吃一顿普普通通的,三菜一汤。
而不是面对陈国杭无止尽的虐待和殴打。
那些带着血与泪的画面不断涌进脑海,温妤宁后知后觉地,身体微微颤抖。
手指紧紧蜷缩着,粉嫩的指尖逐渐泛白,童年的阴影始终围绕着她,成为她散不去的噩梦。
即便她现在已经有了反抗的勇气,但在见到陈国杭的第一面,依然有着从骨子里挥不去的恐惧,深入骨髓。
恐惧到,再和他多呆一秒,她也许都会濒临崩溃。
那些冷静和淡然,终究也只是她的伪装。
做好的菜还散发着热气,可温妤宁最终还是失去了吃下去的胃口。
起身把菜放进冰箱,然后回了房间。
……
躺在床上,关上灯,房间里一片漆黑。
温妤宁躬着身像是婴儿在妈妈肚子里的姿势,用被子牢牢地包裹住自己。
闭上眼,冷静地让自己不要多想,早点睡觉。
安静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关了灯,伸手不见五指。幽静的氛围像是一个漩涡,仿佛要将人沉入这无边的黑暗。
梦里回放陈国杭在警察局里那张凶狠而扭曲的脸,叫嚣着要弄死她。画面一转,又变成了一个昏暗的房间角落,瘦弱的小女孩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不断地往后缩,小声而害怕地说着,“爸爸……别打我……”
而陈国杭涨着一张喝酒过度的脸,拧着凶狠的眉,拿起皮带,像是魔鬼一般,一边用力地在温妤宁身上抽打,一边咒骂,“小贱人,赔钱货,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和你那个贱人妈一起去死,去死!!!”
温妤宁就在这时候醒来。
白净的额头浮着冷汗,随着她猛地坐起,缓缓流下额角。
黑暗中温妤宁坐着,像是快要溺毙般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低着头用力地捂住脸。
整个肩膀不住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温妤宁打开灯,拿过床头柜的手机想看下时间。
竟然才一点半。
视线一瞟,发现屏幕下面还有几条未读的信息。
顿了顿,温妤宁点开。
是两个小时前裴叙白发来的。
XU:“睡了?”
XU:“我明天晚上回来,别太开心,嗯?”
隔了五分钟又傲娇地发来一条:“最多让你亲一口。”
看着手机上他熟悉的头像和一如既往欠揍而自恋的语气,温妤宁的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点一点热起来。
然后疯狂地,热切的,想要立马见到他。
温妤宁从小就是个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人,二十多年来,从没有做过哪怕任何一件出格的事。她一直觉得,生活能够安安稳稳的,就已经很好很知足了。
可是此时,她脑海里忽然有某种想法在疯狂滋长,然后生根发芽。
——
早上十点。
S市的天空碧空如洗,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路上车流不息,普通上班族已经在公司里上了好一会儿的班。
而对于昨天晚上工作到凌晨四点的裴叙白来说,无疑还是在补觉的时间。
宽阔奢华的酒店套房内,房间内三层窗帘盖得严严实实,不漏出半点光亮。
柔软的大床上,被子些许凌乱,年轻男人躺在床中央,黑长的睫毛紧闭着,鼻梁高挺而立,睡衣松散,露出形状饱满精致的锁骨,睡得正熟。
忽然一声接着一声的门铃声响了起来,烦人的不断涌入耳膜。
睡梦中裴叙白眉头皱了皱,脸上表情不耐。
可那门铃声却不停止,一直在扰人清梦。
过了好一会儿,裴叙白缓缓睁开眼,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躁意,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因为没有睡够被吵醒,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倦和烦躁。
门外的铃声又响了下。
裴叙白掀开被子慢条斯理地起身,抬眼顺便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才十点!距离拍摄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很好。
季岩真是好样的,这个时间就敢来叫他。
随手抓了抓头发,裴叙白起身去了客厅,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全部喝完,才不耐烦地走到门口,随后拉开门,连人都没看见,就冷冷地说,“你他妈最好有——”
视线落在门口的人身上,话音直直断掉。
温妤宁安静认真地站在门口,原本低着头等,在门开的那一瞬立即抬起了头,又大又圆的杏眼干净软糯,透着浅浅水光。看到裴叙白时,眼尾立即弯了弯,温柔恬静的脸上变得欣喜。
然后,在裴叙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空气突然安静。
裴叙白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愣了下,微微垂下眼,看着她白皙侧脸上的发丝,双手抱着他的腰,脑袋依赖地靠在他胸口。
呼吸间闻到来自她身上恬淡的奶香气。
才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眼睫动了动,下一秒微微躬身,手臂用力,抱着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揉进怀里。
低下头,脸埋进她颈窝蹭了蹭。
安静地抱了好一会儿。
裴叙白稍稍起身,在她嫩白的颈窝上亲了两下,低声问,
“温妤宁,”
“怎么了?”
第 52 章
昨天晚上温妤宁看到他的消息, 就怎么也忍不住,一大早就买了最早班的机票,飞到了B市。
他总是调侃她。
发了条小狗像他, 就说她想他了。
虽然温妤宁并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么不独立,几天没见到男朋友就想念的一个黏人的人, 但是事实就是,她不想承认也不行。
她确实, 想他了。
特别是因为陈国杭忽如其来的出现, 让她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身边。于是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冲动, 这么不计后果地和同事换了班, 然后买了机票来S市。
就是想见到他。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见是见到了……只是有点不太方便。
果然半夜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候,到了白天,人都会变得清醒一些。
看着陆陆续续搬着服装和配饰进来的工作人员, 以及造型师团队热情地和温妤宁打着招呼,温妤宁忽然就觉得有点后悔。
裴叙白下午一点有个广告拍摄,现在就得开始准备起来了。
他工作那么忙, 她突然来干嘛呢。
反正也见到他了,凌晨时那种抓不住的不断下坠的感觉也早已经消失。温妤宁想了想, 要不还是回去好了, 他晚上就要回B市的,在这里她也是耽误他工作。
裴叙白已经在沙发上坐下。
温妤宁便和他提了提自己要回B市。
听完后他垂着眼沉默不语一会儿, 才懒懒地掀起眼皮, “回去干嘛?”
“我在这儿也没事啊, 而且, ”温妤宁说, “你要工作的。”
裴叙白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问,“你明天不是不上班?”
“……”
愣了下才想起,她的排班发过一份给他。
“嗯。”她点点头。
“那就先待在这儿。”
温妤宁眨了眨眼,“可是你晚上不是也要回来了?晚上我们B市见也一样。”
“不一样。”
“一刻没有见到温妤宁,”裴叙白笑,语气有些不正经,“我都觉得煎熬。”
“……”
鉴于他说离开她一刻都觉得煎熬,温妤宁只好跟着他一起去了广告摄影棚。
今天是一个国际香水品牌一个新品的广告拍摄,虽然香水的味道不能体现在广告里让观众闻到,但裴叙白身上还是喷了这款香水。
看介绍说前调是桔梗花的香味,随着时间的沉淀,味道变得神秘而淡雅,让人忍不住会去深吸一口,沉溺在这种味道里。
裴叙白稍稍弯过身,凑近她时,温妤宁都要愣一会儿。
然后默默地想,怪不得这个品牌经久不衰,调香师这么厉害,这款新品香水一定会大卖的。
见温妤宁低着头出神。
裴叙白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过来牵她的手,“想什么呢?”
想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说出来的话他肯定又要笑她。
温妤宁其实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他说得那样,对他挺觊觎的……要是说她在偷偷闻他身上的味道,就有点像是那种变态一样。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跟着他出了酒店,很快到了广告摄影棚。一下车,裴叙白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可是在看到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时,温妤宁飞快地挣脱开来。
“不行,不能牵手。”她认真地说,“会被拍的。”
和大明星谈恋爱真的是一件会被时时刻刻关注的事,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在聚光灯下被很多人打量的准备。
总觉得,会有点不好意思。
“……”
停了秒,裴叙白叹了口气,“行,温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们今天是什么关系?”
团队里突然多了个人,温妤宁总要有个身份才行,否则不明不白的跟着裴叙白,会引得有心人探究。
温妤宁倒是没想那么多,刚想说,要不就介绍说是朋友好了。
下一秒又听裴叙白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团队里可不养闲人,温医生今天要不然就当我的小助理怎么样?”
助理么……
温妤宁迟疑,“可是我不会做助理的工作……”
“不难,我对女朋友来当助理的要求不高。”
“?”
裴叙白扯了扯嘴角,“会呼吸就行。”
“……”
裴叙才往前走了两步,“那走吧……小助理?”
温妤宁连忙跟上,“噢。”
留下身后名副其实的‘真助理’王亚洲羡慕得泪流满面。
第一次听说叙哥的助理这么好当呢。
他只会呼吸行不行?
……
温妤宁是作为一位‘新’来的助理向大家介绍的。
作为新来的助理温妤宁自然是要跟着王亚洲一样做些助理该做的事,只不过她是‘新来的’,该做的事王亚洲都做完了,她最多就是跟在他身后,对来打招呼的人点点头,笑一笑而已。
果然像裴叙白说的那样,会呼吸就行。
等广告开始开拍,她就更没什么事了,只要和王亚洲一起站在一边等就好。
一开拍,裴叙白就收起了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散。
那么久了,她还真的没看过他工作时候的样子。
带着些许的慵懒,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他周身气场矜贵而冷倦,很符合这款香水那种贵气而充满侵略性的味道。
温妤宁认认真真地看着。
这时品牌方的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站到温妤宁身边,一起抬头往台上看去,情不自禁感叹了声,“在裴叙白身边工作很幸福吧姐妹,能天天看见这样牛逼的一张脸?”
这个女生应该营销部的一个工作人员,叫SALLY,刚才一进来就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还引导他们去相应的位置上,给他们做各种产品介绍。
听到她的感叹,温妤宁慢慢点头,笑了笑,“是啊。”
Sally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痴心妄想想在裴裴身边工作呢,姐妹你真牛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当裴裴的助理!羡慕死你了!”
看来又是粉丝。
温妤宁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让她说谎编一编入职经历怎么应聘上助理这个岗位的,她也说不来,最后只说了句,“还,还行吧。”
并真诚地希望Sally别再问了,再问她可能就露馅了。
可惜Sally并不让温妤宁如愿,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就温温软软的好脾气的小助理,还是刚入职没多久的,这样的小助理经验还不够丰富,嘴也没那么牢,最适合套话了。
所以Sally可是捉着温妤宁不放了,但是她也就是好奇,也不会问一些很过分的问题,最多就是,“你见过裴裴的女朋友吗?”
“……”
温妤宁如实道,“见过。”
“漂不漂亮?”
“额……说不上来,应该还行?”温妤宁是没有那个脸皮自己夸自己漂亮。
但这反而让Sally误会了,以为她是嫉妒。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温妤宁,然后又肯定地说了句,“那你确实也挺漂亮的。”
“美女相轻,我懂我懂。”
温妤宁:“……”
她应该还是没懂。
Sally又问,“裴裴私底下脾气怎么样?会不会很难伺候?”
“不会啊,他脾气很好的,很温柔很好说话,也很体贴。”温妤宁本来都想拒绝不回答了,可是她问的又是这个问题,她要是不回答,在Sally眼里,不就是相当于默认了么。
于是她很认真,很不见外地给自己男朋友脸上贴金。
“不会吧……?好离谱……”Sally看上去完全不信,“放心,你就大胆地和我说真话,我这个人嘴巴很牢的。”
“……”
温妤宁抿了抿唇,真诚地问,“我说的很离谱?”
也不是Sally故意不信,实在是在这个人人有礼,笑容可亲的内娱,像裴叙白这样性格桀骜不羁的,真的很少。
他的狂妄更是在业内出了名的。
和‘温柔’这两个字真的完全不搭边。
虽然在裴叙白身边工作的都知道,他脾气虽狗,但从不做为难人的事。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可以。
所以温妤宁吹嘘裴叙白脾气温柔,好说话,那Sally能信么?听在耳边里就觉得离谱的程度。
温妤宁刚想再解释两句,这时候摄影棚那边的导演忽然喊了一声,“咔”。
接着又十分客气地说,“裴老师很好,咱们第一条就拍摄好了,休息一下,再继续拍第二条。”
话音一落。
裴叙白眼神立即懒散了下来,仰头随意转了转脖子,放下手中的香水,对导演淡淡点了个头,然后往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拍摄暂停,工作人员也是重新布景的布景,搬东西的搬东西,现场一片忙碌嘈杂。
Sally也没时间闲聊了,和温妤宁打了声招呼就去安排工作。
旁边就是品牌方给裴叙白安排的休息椅子,他刚坐下,王亚洲就拿着水杯快速地递了上去,然后化妆师上前给他补妆。
节奏很快很忙碌。
周围人都有事干,所以在这一片忙碌中,就显得温妤宁格外的……闲,和无所事事。
就那么笔直地傻傻地站在一旁。
这个摄影棚里工作人员很多,但是地方并不大,所以摄影棚内就没安排多少座位。
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座位。除了给裴叙白安排的休息椅,像是他们工作人员,都得站着。
等化妆师化完妆,大家都四散开,没人围着时,还不等裴叙白动作,王亚洲又立马见缝插针地上前和裴叙白汇报刚刚来的一个工作电话。
倒是温妤宁站在旁边,听得很认真,想听听他平常的工作都怎么样的。
王亚洲:“差不多七点活动结束,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裴叙白很快答了声,“嗯。”
听着像是迫不及待想结束这个话题。
应了声,然后抬头看了看低着头安静听着的温妤宁一眼,眉骨挑了挑,“小助理,累了?”
意识到他这句小助理是在叫她,温妤宁回答,“不累。”
半场下来,她什么事情都没干,哪里会累。
“站着不累?”裴叙白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温妤宁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他下巴一扬,“过来坐着。”
“这不好吧……?”温妤宁迟疑,“我是助理啊。”
助理怎么能坐他的椅子?
这要是被人看到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要被拍到估计都得上热搜,说什么‘霸道助理抢裴叙白座位’之类的!
虽然他们这里是在一个比较偏僻没人的角落,看过来的人不多!
而且他们医生做手术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她这会儿是真的不累。
裴叙白笑,“助理不行。”
温妤宁点头,“嗯……”
“我女朋友可以。”
“没关系。”他又说。
温妤宁不解,“怎么了?”
“不用怕,”裴叙白走到温妤宁身前,一副不可一世的语气,“我亲自替你挡着。”
王亚洲在一旁:“……”
不是,他当助理这么久了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
叙哥贴心起来真是不把单身狗当人啊!!!
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甜蜜!
第 53 章
其实这助理坐位置也没什么大毛病, 只要裴叙白不想坐,那这位置空着也是空着,坐坐也无妨。
有些和明星关系好的助理, 还会抢着坐明星的位置呢。
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温妤宁自己心里有鬼, 总觉得她坐了别人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会被人发现她和裴叙白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坐下来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可是打量了下, 好像也没人觉得奇怪。一个是裴叙白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替她遮住了不少的视线, 第二个现场的工作人员确实都在忙,偶尔有看过来的,看见裴叙白闲闲地站着拿着本子和一旁的王亚洲在说着什么,最多只是偷偷感叹一下温妤宁这个新来的小助理胆子真大, 还没分寸,是不是上岗培训没做好,竟然就敢这么霸占裴叙白的位置。
这就类似于公司里一个新来的实习生没规没矩, 大大咧咧啥也不懂,或者说胆子太肥, 连上司的位置都敢坐。
最多感叹一句现在的员工就是有反骨, 其他的,倒是没多想。
所以坐了一会儿, 温妤宁渐渐地也就放松下来了。
这时候王亚洲笑着说, “妤宁姐, 没事儿的, 别太紧张。”
“偷偷和你说, 我有时候也趁着叙哥不注意, 坐他的位置呢。”
只不过是他自己主动去坐的而已。
叙哥对他这个任劳任怨名副其实的真助理,可没有这么体贴。
温妤宁点了点头,看着裴叙白手中的本子,“你要拍到什么时候呀?
“还有一个小时结束。”裴叙白垂眸看了看她圆润而柔软的杏眼,视线看着摄影棚布景,带着好奇和探究。已经没有早上刚见到他时,那种低闷的样子。
薄唇浅浅勾了勾,“我工作的地方好不好玩?”
“嗯嗯,挺好玩的。”温妤宁点了点头。
她确实觉得挺有趣的。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还是第一次来到拍摄片场,见识到拍摄过程。看着工作人员忙碌有序地布景,安排工作等等,对于温妤宁来说,还挺新鲜的。而且她确实对这些很好奇,想要了解他平常工作是什么样子。
有了关注的事,注意力被转移。熙熙攘攘的环境里,原本像是心口压着石头那样的,压抑的情绪都逐渐消失。
温妤宁看着远处即将快搭好的景,出神地想着。
这时,一道欢快热情的女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作为此次活动的场地负责人,Sally手里捧着一瓶特意鲜榨的果汁走过来,“裴老师工作辛苦了,这是给您准备的鲜榨果汁,您尝尝。”
裴叙白很给面子地接过来,微微颔首,“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您好好休息,我就先不打扰您了,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讲,说。”Sally虽然工作有几年了,见过的明星不知道多少。但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裴叙白,和他说话,还是有点紧张。
她其实也是裴裴的粉丝来着。在他面前连眼神都不敢乱瞟,等裴叙白接了饮料,激动地差点嘴瓢。
等说完了要走了,才发现一旁安静站着的温妤宁。
脑海里的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她没记错的话,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好像是看见她老神在在地坐在裴裴的位置上?没看错吧?
怀疑的视线落在这个小助理身上一秒。
温妤宁温润乖巧的眼睛眨了眨,无辜地看着Sally,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个眼神看着她。
Sally也就疑惑了一秒,然后对着温妤宁做了一个‘你真牛逼’的眼神。
别以为她没看到哈,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小温刚刚就坐在裴裴的位置上。果然是新时代勇士打工人,竟然连老板的位置都敢抢。
老板上班她闲着。
老板站着她坐着。
真六。
小温是懂得怎做助理的!这是来上班还是来整顿职场来了?
对温妤宁留了一个‘牛逼’的眼神,Sally就转过身重新去忙了。
一边走还一边思考,怪不得小温和她大力吹捧裴裴的脾气有多好,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还很温柔,她本来是不信的,原来是真的啊!不然她一个小助理,要不是裴裴脾气好,属实也不敢那么放肆啊!
Sally自以为有理有据地想着。
刚想完,走到拐角处忽然又想起她刚才太激动,还有一个事项安排忘了和裴裴说了,比较重要,和接下来的拍摄有关系。
想到这里一个转身,又重新回去。
知道裴裴喜欢安静,不喜欢打扰,所以Sally特意帮他休息的位置安排在安静的角落里。
没过一会儿重新回来,Sally停下脚步,却发现此时裴叙白正背对着,闲闲地低着头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Sally扬着嘴角刚想开口。
下一秒,裴叙白冷淡又好听的声音传来,带着在舞台上从未听过的玩味笑意,“喂,温妤宁,喝个果汁也能呛到?”
Sally眼睛一睁,立即悄咪咪地稍稍歪过身偷看,原本被挡住的画面就这么暴露在她视线中。
只见裴叙白修长好看的手随意握住那瓶果汁,见对面的女人呛到了,连忙把手里的果汁放下,一只手伸到后面去拍小助理的背,然后另一只手又恶劣地去捏她柔嫩的脸。
等她不呛了,重新拿起果汁耐心地喂到她嘴边。
还是那个不怎么说话,性格安静的小助理从他手里拿过果汁,不要他喂,“会有人看到,我自己喝。”
Sally嘴巴大大张着,震惊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想说的话就这么直直地堵在喉咙里。
她看见了什么?!!!
“……”
Sally这么大个人直直地杵在那里,温妤宁拿过果汁,一抬眼,就和Sally僵硬的,又后知后觉地带上一丝‘不敢苟同’‘难以置信’的眼神对上。
温妤宁手一顿。
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裴叙白可是刚刚官宣了女朋友的人!!!而她现在是作为裴叙白助理的身份出现的,甚至刚刚Sally问她有没有见过裴叙白女朋友时,她还回答见过!
那么在Sally眼里,她和裴叙白刚刚亲密的动作那不就相当于她是……插足的小三么?
还没等她开口,Sally一拔腿,头也不回地,跑了。
速度快得像是怕被她杀人灭口似的。
“……”
……
场景布置好以后,广告继续拍摄。
王亚洲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站在温妤宁身边,发现那个品牌方的小姐姐也在,刚想打个招呼,却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实在是太安静了。
感觉有一种淡淡的嫌弃和愤怒围绕在她和温医生中间,而且还是她对温医生单方面的。
王亚洲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怎么记得,她们上半场的时候还聊得挺开心的?这是怎么了?
挠了挠头,决定不掺和,识相地移到了别的地方。
温妤宁是想要和Sally解释一下的,不为别的,为了她男朋友的名声她也得好好解释啊。不然裴叙白就变成一个刚刚官宣女友,然后又同时和助理暧昧的脚踏两条船的渣男了!
只是她一动,Sally就装作忙得不得了的样子走开。一副谁也别来打扰她,她绝不和‘小三’说话的冷傲模样。
温妤宁:“……”
忽然间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她干嘛要扮他的小助理啊!!!
自找麻烦么不是!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广告拍摄完成,温妤宁也没找到机会解释。
想了想还是决定,到时候找王亚洲拿到她的联系方式,再和她说明好了。
——
广告拍摄完,接下来又是出席一个颁奖典礼,等收工,已经是晚上七点。
原本的行程里,七点之后裴叙白还要去一个歌手前辈那里,和他沟通替他的新歌谱曲的事宜。以及明天还有活动和饭局。
但是按照裴叙白的要求季岩都帮他推了,歌手前辈那边也和他商量延了期。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裴叙白认定,温妤宁想他了。
而从头到尾,人家温医生只是发了张小狗图片给他。
过了那么久季岩想到这事还是想翻白眼,总有一天他要把所有的恋爱脑全都推进河里淹死!!!
正暗戳戳地诅咒着裴叙白。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拿起打开,
XU:“有件事。”
季岩:“?”
XU:“帮我把今晚回B市的机票退了。”
季岩:“???”
他好不容易腆着脸和两个活动主办方推了活动,艰难地给他把时间挤出来了,他这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耍他玩儿呢?
“为什么?”季岩啪啪飞快按下几个字。
下一秒,裴叙白的信息进来,“哦,你还不知道呢?”
季岩:“?”
裴叙白:“我女朋友过来找我了。”
“……”
……行吧。
既然温医生过来找他了,那退票也是情有可原,只是……
过了会儿季岩还是没忍住,“取消航班这点小事你让王亚洲去办就可以了,还发给我干什么?!!”
XU:“这不是……”
慢悠悠地:“想和你分享我的喜悦么。”
季岩:“……”
……
到了酒店,在沙发上坐下,温妤宁问王亚洲,“对了亚洲,你有没有Sally的联系方式啊?”
王亚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有的。”
他要和Sally对接工作的,早就加了她的微信。
“那你把她的名片推给我一下吧。”温妤宁拿出手机。
裴叙白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打开手机,白皙莹润的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愁绪,问了句,“怎么了?”
他一问,温妤宁更郁闷了些。
把Sally误会的事和他说了下,说完裴叙白还没开口王亚洲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下半场的时候她们两个人的气场怎么那么微妙。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哈哈哈哈哈。
咧着嘴笑得正开心,忽然看见裴叙白冷冰冰的眼神,王亚洲立马闭上嘴收起大白牙当鹌鹑。
挠了挠头,然后,“那个叙哥,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嗯。”裴叙白果然表情变暖。
王亚洲十分有眼色地出去并关上门。
温妤宁坐在沙发上,点开王亚洲推过来的名片,犹豫了一下点了添加,备注写上:你好我是温妤宁,今天的事是误会,想和你解释一下。
写完按下了发送,吐出一口气。
然后才发现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王亚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亚洲怎么走了……”
一偏头,发现他靠她很近,鼻腔里又闻到他身上那种诱惑的让人沉溺的味道。温妤宁不争气地又下意识偷偷多闻了一下。
裴叙白没有回答,反而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他已经是个成熟懂事的助理了。”
“嗯?”
“他不走,”裴叙白俯身过来,一只手臂撑在温妤宁腿边,看着就像是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他的气息席卷而来。
温妤宁刚愣愣抬头,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在她柔润的红唇上亲了一口,舔着她的唇角,语气散漫又浪荡,“我怎么亲我的女朋友?”
第 54 章
安静的酒店套房内, 水晶灯明亮而晃眼。
温妤宁看着添加了好友快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有动静的手机,关上屏幕。
已经快九点了。
这原本是裴叙白回B市的航班时间。
但刚才在车上温妤宁就听见裴叙白让王亚洲取消了航班,问, “你在S市还有工作么?”
怎么又把票退了?
本来还以为晚上会一起回B市。
“没有。”裴叙白靠在沙发上,抬手松了松领带, 原本扣得严丝合缝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冷欲的气质顿时变得玩世不恭而缱绻勾人。
温妤宁怕他又来一句什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之类的, 于是目不斜视地看着身前茶几上的那杯白开水, 双手乖巧地放在腿上, “那为什么不回B市?”
“你想回B市?”
裴叙白侧身靠着, 一只手臂撑在下巴,歪着脸看她。
温妤宁坐得更加端正,两个字不自觉从嘴巴里吐出,“不想。”
她确实暂时不太想回B市。
说她逃避也好, 软弱也罢。那些糟心的和令人窒息的事,她懦弱地想避开了。
早上见到裴叙白时,他似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但见她不想说, 他便不再追问。
不是不想和他说这些,只是话到嘴边却像是灌进了千斤重的风, 堵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又该怎么和他说呢。怎么告诉他, 她那个发烂,又发臭的原生家庭, 告诉他, 她那人渣一下的亲生父亲, 告诉他, 她那些灰暗的童年。
并不是怕他不在意。
而是怕他, 太过在意。
那些过往, 她早就想丢掉的,又何必和他提起呢。
更何况,提起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堪。
可尽管她一个字都没提,他也似乎懂得她的沉闷和逃避。在她沉默时又说,“你明天不上班,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去玩?”温妤宁眨了眨眼。
“嗯,”裴叙白勾着她掉在肩头的一缕发丝,懒洋洋地说,“别人家的女朋友都能和男朋友一起去玩,我们温医生也得要呢。”
“出去炫耀炫耀你的男朋友?”
她还用炫耀么……
现在多少人在网络上追杀她要给她寄刀片……粉丝群挂她的‘悬赏令’挂了快一周了!
再炫耀真就出人命了!
她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的!
温妤宁正襟危坐,正色说,“还好,我其实不在意这个。”
“而且,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一个她不是那种很热衷分享的人,第二,她工作也忙,所以就算裴叙白不能陪她玩,她也不会生气的。
而且像裴叙白这样一个大明星,还能在公众场合露面么?不管去哪个旅游景点,都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万一要是被认出来,那就会很麻烦,说不定还可能造成不小的动乱。
裴叙白看上去倒是并不在意她的担忧,“没事。”
温妤宁:“?”
裴叙白,“认出来了,就说温医生是我的小助理。”
“……”
该说不说,这办法确实不错。只是如果他们不小心有一些亲密动作,真的很容易造成误会。今天Sally的事就是一个血的教训。
“别操心,”裴叙白说,“有事我来处理,嗯?”
“噢。”温妤宁轻轻点了点头。
诚实点,其实她也想和他一起去玩呢。
说完了去玩的事,温妤宁抬头看了下墙壁上的挂钟,九点多了,时间不早,她也应该去她自己的房间了。
虽然她是临时来的,在这座人满为患的五星级酒店,王亚洲这个助理确实十分能干,还是很厉害地给她订下了一个套房。
没了说话的声音,房间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抿了抿唇,温妤宁端正坐着,连纤瘦的肩膀也挺得很直,说,“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从刚才开始,温妤宁就是这么一副认真而刻意避嫌的模样,双腿并拢,和裴叙白‘疏离’地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刚要从沙发上起身,
“怎么坐得离我这么远?”裴叙白疑惑地问了出来。
温妤宁正想着他再没办法污蔑她了,下一秒他语气又是那种不太正经的,桃花眼挑了挑,拖着尾音‘啧’了声,“把我糟./蹋完了就开始装起正人君子了?”
“……”
就知道他嘴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明明她都这么注意了都没用!
而且怎么每次都是他调侃她?温妤宁沉默一会儿,面不改色地鼓起勇气反驳,“可是这次是你主动亲我的!”
她只是抬起头,他顺势就亲下来了。她都没反应过来!才不是她糟蹋的他!
“是你……”温妤宁神色认真,一本正经地说,“主动让我糟./蹋的。”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声音,温妤宁慢吞吞地转过脸……
然后,直直地对上他兴致盎然的一双眼。
愣了愣,眼睁睁看着他缓缓俯身过来,凑到她脸旁,距离极近。
没有被她的话‘羞辱’到,反而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吐出极为坦然的字眼,“那我再主动点儿?”
“……”
温妤宁稍稍挺起胸膛,不让自己落入下风,“怎么主动……?”
“比如……”
“什么?”
裴叙白弯了弯唇角,“我今晚想和温医生一起睡。”
温妤宁:“……”
主动过头了!
裴叙白继续道:“我这也是给温医生一个机会,便宜你了。”
“……”
温妤宁:“我现在是你的助理。”
“怎么能和你一起睡。”
——
S市有个比较著名的景点,禅山寺。坐落在半山腰上,为了显示诚意,山上连缆车都没有设置,来玩的游客只能徒脚上山。
过了一段反封建的热潮,这几年神佛之说又开始兴盛,多的是过来求神拜佛的上班族学学生等年轻人,而且大多数来寺庙求的,不是什么姻缘,而是发财。姻缘殿里空荡荡,财神殿倒是人满为患。
要说封建迷信,现在年轻人比老年人还要迷信一点,
主打的就是一个把发财的压力都丢在神仙身上。
好在今天不是休息日,来的游客也不算很多。
九十月份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还在山脚下,温妤宁就闻到了一股清浓又香甜的味道。
桂花似乎哪里都有,小时候温妤宁住的房子外面也有一株,开花的时候,整个院子都飘散着香气。
他们一大清早就来了,路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起得很早的叔叔阿姨在一边大声聊着天一边往上爬。
但即便是这样,温妤宁还是和裴叙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那感觉就像他是个马蜂窝似的,靠近一点都不行。
不是温妤宁不想和他一起走,只是又怕出现昨天那样的乌龙。她昨天加了Sally的微信,到现在她都没通过呢。
而且,她暂时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公布在镜头之下。所以,她还是离他远点儿。
对于温妤宁这种对他避之不及退避三舍的行为,裴叙白倒是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慢条斯理地走在她身后,隔了几米远。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山上走。
这寺庙虽然坐落在半山腰,但也挺高的,至少要爬两个小时才能到。好在温妤宁的体力还算好,虽然比不上那些身体素质良好的老年人,但爬了两个小时,也没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多就是呼吸急促了些。
白皙的脸上冒出点点红晕,像是清晨带着朝露水的粉玫瑰。
转头再一看跟在她身后的裴叙白,更是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肯定有天天锻炼身体,要不然怎么有八块腹肌呢。温妤宁的思绪忽然又变了。
到达寺庙门口,里面有好几个大殿,外面有僧人在卖香,说是对佛祖的诚意。温妤宁去问了下价钱,僧人比出一根手指。
温妤宁:“十块钱?”
僧人摇了摇头,“出家人不说钱,只说缘。”
“一百元。这是对佛祖的诚意!”
温妤宁:“……”
她的诚意突然就消失了呢。
但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温妤宁还是买了两把,往后看了眼戴着墨镜的裴叙白,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你想拜哪个神仙?”
看着距离只有几米,但手机上依然收到来自温妤宁消息的裴叙白:“……”
温妤宁低着头等他的消息。
过了几秒,
XU:“我还用拜财神?”
温妤宁:“……”
行吧,是她多问了。
不用拜他的钱就已经够多了。
温开水:“那你是拜送子观音吗?”
XU:“……”
XU:“暂时没这个想法。”
温开水:“那……”
XU:“你拜什么?”
温开水:“我还是要拜财神爷的。”
XU:“……”
XU:“你有我还拜财神爷?”
最终裴叙白还是跟着温妤宁进了财神殿。
一进财神殿,里面的香火果然十分旺盛,一大早就已经点了好多香了,整个殿里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
出了财神殿,温妤宁又收到裴叙白的消息,“不去求个姻缘?”
温妤宁想着姻缘肯定是顺其自然的,而且和他一起来还特意求个姻缘,总感觉不太好意思,“不用了吧?”
手机振动了下,
XU:“也是。”
XU:“你的姻缘已经在你身后了。”
温妤宁耳根发热,低着头直接走了出去。
拜完了财神爷,去庙里其他地方逛了逛,看了寺庙里一个水潭里养的金鱼,还有收养的肥肥胖胖的猫咪,又去后山的竹林看了看。
最后温妤宁想着反正都已经爬到半山腰了,干脆就爬完全程好了。好在剩下的路程她也没觉得很累,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儿似的,闷着头往上爬,竟然很快就到了山顶。
到达山顶时,也才十点不到。早上灿烂的阳光洒落下来,将青绿的树叶都染得金灿灿的。
在山顶俯瞰整个风景,垂眸看去,真的有读书时候课本上写的那种浩然壮阔‘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在满目的青山绿景中,所有事情都变得渺小起来。
也让人忘了,她原本有怎样窒息的烦恼。
而裴叙白,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清爽的微风拂过,吹过岩石上一片红色的枫叶翻滚的两下,然后随风飘远。
温妤宁视线跟随往着往后看,可那片枫叶却早就不知道被吹到了什么地方。
然而余光一偏,就看见裴叙白懒洋洋地靠在一颗松树下,一双长腿笔直而修长,随意支着。就那么等在她身后。
温妤宁忽地愣了愣。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慵懒又挺拔的身影。
……
回到寺庙里吃了挺有名的斋饭,时间到了下午,日上高头,来寺庙里的人越来越多。
熙熙攘攘,一片热闹。
温妤宁随意逛了逛,就决定下山。
人越多,被发现的风险越大。更何况他们也几乎逛完,没什么好看的了。
下山又花了快两个小时,等到了山脚下,已经是下午三点。
爬了大半天的山,温妤宁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酸痛和疲倦。
但因为人越来越多,温妤宁还是和裴叙白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温妤宁不让他和她说话,裴叙白倒是也没有强求。
所以整个旅程,他们都是靠手机沟通的。
一前一后,还真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
裴叙白没和温妤宁说半个字,就算被拍到,任谁来看,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半点关系。
连在山脚下等司机来接,两个人都站得远远的,一句话没说。
没过一会儿司机到达,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还分开站的,以至于不到十米的距离,他停了两次车。
“……”
等两人全部上了车,车重新启动。
司机刘叔热心地问了句,“这寺庙好玩不?”
这时候温妤宁又恰巧来了个电话,忙着接电话,就没空回司机大叔的话。
裴叙白只简短回了句,“还行。”就不再开口。
他平常就不是喜欢多话的人,刘叔也习惯了,问了嘴也没再说。
等温妤宁打完电话,发现车里十分安静。
裴叙白这时看过来,“是医院的电话?”
听到她说什么303床的病人,大致听到一些。
温妤宁语气有点闷闷的,“嗯。”
“医院里有点儿事。”
护士长打电话和她说,那个金采菊又开始闹事了。所谓讲理的都怕不讲理的,所以金采菊真要闹起来,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而金采菊闹,最终还是因为她。
因为那两个人,已经对医院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车里气氛安宁静谧,温妤宁低着头思考着。
一路开得很平稳,连一点小坑的震动都没有。
大概是这几天的低闷,又或许是爬山疲累,舒适的环境让温妤宁思考着,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片寂静里。
裴叙白偏过头,看见她温软眉眼已经闭上。
鼻尖挺翘,柔嫩的红唇在睡梦中也紧紧抿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这时经过一个大水坑,性能优异的豪车也震颤了一下,温妤宁的身体缓缓倒下,轻轻地靠在了他肩头。
裴叙白垂着眼,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温柔地抱进怀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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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这一觉睡得很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 温妤宁慢慢睁开眼时,感受到身下柔软的感觉,眼睫颤了颤, 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房间里昏暗又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回到酒店了。
思绪回笼, 她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在车上睡着了?
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道低而磁性的嗓音,“醒了?”
下一秒, 随着‘啪’地一声, 房间里亮起并不刺眼的淡黄色暖灯。
温妤宁眼睛动了动, 温吞地从床上坐起, 才看见裴叙白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揉着脖颈望了过来。
“几点了?”温妤宁刚醒,脑子还有点昏昏的。
裴叙白抬腕, “七点。”
“……”
怎么这么晚了?她竟然一个午觉睡了快四个小时?他怎么没喊她呢。伸手捂了捂脸,又听到他说,“饿不饿?”
“有点。”
……
酒店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所以裴叙白让人订了餐上来,不知道是哪个餐厅的菜, 样式精巧, 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好像和裴叙白重逢以来, 他总是带她去各种地方吃饭。
悄咪咪捏了捏自己的腰, 感觉都胖了一点。他还总是给她碗里夹菜。
房间里安安静静,
不知道为什么, 他竟然都没怎么说话。
温妤宁夹了根青菜放进嘴里, 咽下后, 讷讷抬眼,“你干嘛不说话?”
裴叙白给她夹菜的筷子一顿,缓了缓,叹了口气,
“当了一天不能牵手不能说话的哑巴男友,”
扯着嘴角,一字一句,“我还能有心情说话?”
“……”
他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还怪委屈的。
“下次还这样,”裴叙白慢吞吞地说,“温医生干脆把我藏起来好了。”
“唔……金屋藏娇?独自占有我!”
温妤宁低下头,“……”
他这是什么鬼用词啊!!!
这件事,确实是她有愧,做得不太对。
可是她却也知道他才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心情不好。要是不好,一开始他都不会答应她的!
……
吃完了晚饭,他们便要赶飞机。
明天温妤宁还要上班,本来是定了九点的航班,但是她睡过头了,又改签成十点的。
今晚的夜色不错,月色清澈。难得的,竟然还能看见几颗明亮的星子。
可见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头等舱的位置很是宽敞,人也没有很多。但是上了飞机,温妤宁看了眼她和裴叙白的座位,王亚洲给她订的是靠窗的位置,想了想,温妤宁还是让裴叙白坐里面,她坐在走廊位置,避免被人打扰。
裴叙白见她连坐位都这么谨慎,笑了下,“还是温医生考虑得周全。”
温妤宁点点头,一本正经,“那是。”
“我得保护我的男朋友!”
裴叙白被她这副认真的模样,笑得肩膀都颤了颤。
飞往B市的时间也就两个小时。
坐下后温妤宁拿出手机,点开护士长的微信,想问一下金采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低头正思考着措词,裴叙白靠在椅背上,头偏过去,看着她手机里对话框打下的还没发出去的几个字,眼睫垂了垂,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问出了口,“医院里怎么了?”
“有什么事?”
她这两天情绪其实一直说不上很好。裴叙白在她来酒店的那天,她那么用力地抱着他,欣喜过后的第一时间,他便察觉到不对。
温妤宁从来不是黏人的人,就算想他,最多的,也就是给他发一条信息。
怎么可能不说一声就过来。
可是问她,她却只是傻傻地,睁着水润而柔软的眼睛看着他,红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她不想说,任何事,他都不想逼她。
但他也会焦虑和不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温妤宁是不是,被伤害。
耳边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温妤宁手指一顿,抿了抿唇,“嗯,医院里是有一点儿事,我……”
她酝酿着该怎么说。
话没说完,空姐提醒飞机即将起飞,请大家系好安全带,然后开始进行安全演示。
飞机在夜空中飞行,在几千米的高空,偌大繁华绚丽的S市逐渐变小,远离。
空姐演示完毕后,温妤宁收回视线,被这么一打断,刚刚才酝酿好的话语通通又散得七零八落。
她没有永远不想和裴叙白说,只是,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她要好好想想,该从何说起。
可是她却忘了,她不告诉他,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转过头,温妤宁和他漂亮的眼对视着,凑过脑袋,仰着脸,闻到他身上像是青草一般,带着少年气,清新好闻的味道。
眼尾弯了弯,
突然发现,原来她不是喜欢那款香水的味道,而是,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她忘了在哪里看过一句话,说是只要喜欢一个人,你会闻到他身上别人都闻不到的味道,并为之沉迷。
事实证明,这句话没有错的。
看着她望过来,逐渐弯起的眼尾。
“问你话呢,”裴叙白‘啧’了声,“撒什么娇。”
温妤宁愣了,她什么话都没说,怎么就撒娇了?
仿佛听到她的心里话。
“对我笑,”裴叙白勾着她的下巴,眉骨挑了挑,“还不是撒娇?”
“哦。”
温妤宁点头,笑了下。见他还是盯着她看,小声地简单地说了下医院的事。
“他们那么闹都是冲我来的,因为我,医院已经受到不小的影响。”
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以至于,她对那一家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恶。
飞机上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点,温妤宁想,等下了飞机,她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裴叙白垂眸看着,很久没有说话,手指摩挲着她下巴软白的皮肤。
低着头,眸光深邃,“错了。”
“嗯?”
“不是因为你。像垃圾一样的人渣,做出来的恶,”裴叙白平静地说,“和我的温妤宁有什么关系。”
安静半晌。
温妤宁才眨了眨眼,眉眼弯弯,温润的眼里像是透着点点水意,“嗯。”
“嗯,就对了。”裴叙白捏了捏她的脸。
温妤宁没继续,他也不再追问。
……
夜晚时间,大家似乎都变得精疲力尽,飞机上没什么人说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十分清净。
裴叙白连着许多天连轴的工作,自然也是疲倦的,戴着墨镜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倒是精致挺拔的眉头浅浅皱着。
温妤宁怕打扰他,尽量不发出声音,让他好好休息。
这时候空姐走过来,拿着一条毛毯轻声问温妤宁需不需要。
温妤宁笑着接过来,道了谢,然后动作很轻地给他盖上。
刚盖上,手机却突然响了下。
这架飞机上是有WIFI可以连的,只要在起飞前连好就行。
打开手机发现竟然是Sally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页面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过一会儿,没等温妤宁解释,她那边就发了一大堆的信息过来,“啊啊啊啊抱歉抱歉,是我误会你了,其实我昨天晚上就看到你的微信添加申请了,但是我以为你是来堵我的嘴的我就没通过,对不起对不起!!!”
温妤宁:……
她真的很会脑补诶!
过了会儿又是一大段信息发过来,“下午我又在忙工作,刚刚才发现裴裴几个小时前拿王亚洲的微信给发了语音过来啊啊啊啊我听到他的声音妈呀整个人都激动死了,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裴裴给我发的语音!!!”
Sally:“真的激动了好一会儿,然后我听完了语音,才知道裴裴竟然是特意来和我解释你们的关系的!!!”
Sally:“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女朋友!是我的行为让你忧心了!还好我没有一时冲动去爆料!放心我会为你和裴裴保密的!最后,祝你和裴裴永远幸福呀!”
看完了Sally一条又一条的微信,温妤宁呆呆看着屏幕。
原来他还去和Sally解释了么?
他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事呢,狂妄到从来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的一个人。当年他刚出道没多久,红的速度过于快遭到了不知道是谁的眼红,有一段时间,关于他的黑通稿铺天盖地,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对此,他从未反驳过一句,依然我行我素。
他懒得澄清,亦或是,压根就不在意那些人对他的看法。
她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他还会亲自去和Sally说这些。
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沉寂了好久的飞机舱内也活跃起来,好些人开始小声地交谈,环境变得有些嘈杂。
温妤宁的视线不知道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直到他的眉头动了动,然后,和他的眼睛直直对上。
“温妤宁。”他的嗓音带着些许刚醒的沙哑,薄唇掀了掀,带着点笑意说,“我没有睡着。”
温妤宁:“……”
那她刚才看了他那么久,他不是一直能感觉到?
裴叙白慢悠悠道,“果然对我有很强的占有欲呢。”
“连我睡觉都要一直盯着我。”
“……是吧。”
温妤宁被他泼多了脏水,已经放弃解释了。反正她就是一个天天觊觎他的占有欲强的变态大.色.魔好了!
裴叙白似乎对她的供认不讳很满意,勾了勾唇,才问,“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我收到了Sally给我发的信息,”温妤宁拿着手机给他看,“你怎么还会去联系她解释啊?”
裴叙白只瞟了一眼,不甚在意道:“这不是看我的小助理不开心了。”
原来特意去解释,是因为看到她郁闷了么。
“噢。”
小助理开心了。
这时他们座位左前方的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而且很巧的是,她们也去了禅山寺。
一个女生点开手机里拍的图片,激动地说,“哇塞,姐妹你把我这张拍得太好看了。希望我的愿望财神爷一定要帮我实现,今年就是发财!”
另外一个女生有些羞涩地说,“我也是,希望我和男朋友今年可以顺利结婚。”
“哈哈哈哈哈我们都求了愿望,这一趟来得不亏,听说这个寺庙很灵的,风很大!上次我有个同事说是来这里求脱单,没过过久还真的脱单了!所以我们的愿望也一定会实现。”
“嗯嗯。”
禅山寺里除了主殿供着佛祖,还有三个殿,分别是财神,月老,和送子观音。
温妤宁也很诚心地去拜了财神爷。但是裴叙白嘛……转头看了看他,当时问他要拜哪个,财神爷吧,他傲娇地说他还用求财?送子观音他说暂时没这个打算,而姻缘嘛……按照他的说法,都不用求了。
所以他来了一趟,还真是三个殿都没拜。
整个人就无欲无求的样子。
温妤宁听完两个女生的话,笑着说,“她们说这个庙很灵的,你什么都没求,太亏啦!”
结果裴叙白却挑了挑眉,语气闲闲,“谁说我没有?”
这下轮到温妤宁错愕,“啊?”
她没记错的话,他是什么也没求啊!去了财神殿也只是站得直挺挺的看着她跪拜,连腰都不带弯一下的。
“你求了——”
这时空姐端着客人要的开水走到温妤宁身边时,飞机忽然震了一下,空姐没站稳,手上的开水径直向她泼过来。
话音断掉,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臂就被他拉着,以她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肩背被他紧紧覆住,抱在怀里。
耳边传来他从喉咙里溢出来的低低的‘嘶’地一声。
紧接着就是空姐手忙脚乱慌张的道歉,“对不起先生,您没事吧?”
温妤宁立即从他的怀里出来,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他的小臂上面湿了一大块,刚才的开水全泼到了他手上。
“麻烦把医药箱拿来一下。”温妤宁握住他的手,皱着眉快速对空姐说道。
从厕所用冷水冲洗了伤处出来回到位置上,温妤宁又打开空姐送来的医药箱,还好里面是有烫伤膏的,把他的袖子挽好,抽出一支棉签,细细地给他涂药。
“等下了飞机,我们再去一趟药店。”温妤宁轻轻点着他烫红了的手臂。
他的皮肤白,烫伤的地方,红得很是显眼和狰狞。温妤宁看着都有些心疼了,也第一次不讲道理地想着,空姐要是能站稳一点就好了。
裴叙白歪着头,看着她认真地替他涂药,“好。”
上好药后温妤宁在他的手背上吹了吹,才收起药箱。
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还疼吗?”
“疼死了。”裴叙白一点不带坚强的,就是要温医生心疼。
温妤宁又揉了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果然心疼了,低下了头。
不过是一瞬间。
那么快的时间里,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他却第一时间,就把她护在了身下。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声问,“你求了什么?”
她刚才就想问的,被打断了。
他不是那种信佛的人,更没什么让他在意的,三个殿他一个不看,她还以为他没什么要求的。
周围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又渐渐归于安静。
裴叙白看着她圆润的眼,笑意散了散。她真的很软,连脾气也不会发,把所有情绪都闷在心里。
伸手抬高她的下巴,裴叙白低下头咬了咬她的唇,“我还能求什么?”
她闷着头走了以后。
他在主神殿里站了好一会儿。
再狂妄的人有了软肋,膝盖也会弯。
他当然也有所求,
不求财不求子,只求温妤宁平安健康,岁岁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 56 章
这个航班的机长大概是很牛逼的人, 两个小时的航程,竟然足足提前了快半个小时到达。
但即便这样,送温妤宁到家后, 也快十二点半了。
本来是想和裴叙白仔细说说她家里的事,但是看着深重的夜色, 温妤宁抬头看了眼他冷白皮肤下眼底淡淡的青色,想着, 来日方长。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总有很多时间来了解彼此。
“那你回去早点休息。”温妤宁把手里的烫伤膏递给他, “这个烫伤膏要记得涂, 一天三次哦。”
仰起头,抿着唇说,“我每天会提醒你的。”
她还记得他可不是一个会听医嘱的人。
裴叙白接过那个袋子,掀了掀唇角, “行。”
“温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那我……先上去了?”
裴叙白:“好。”
今天确实很晚了,她明天还要上班, 要早点休息。
舌尖顶了顶腮,裴叙白又微微弯下腰, 看着温妤宁的眼睛, “医院的事,你不用想太多。每个医院都有处理医闹的部门, 这事你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就好。别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那些和你都没有关系, 知不知道?”
之前护士长给她打电话时他也在旁边, 飞机上温妤宁便和他说了金采菊在医院闹事的事情。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 不过就是哭着闹着温妤宁不管亲弟弟的死活, 不孝顺之类的。
但温妤宁姓温,早就被温明霞收养了。在法律意义上,温妤宁没有抚养陈国杭的义务。所以金采菊只能这样撒泼打滚而已,实际上也对她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所以除开那层关系,金采菊这样的行为,已经是属于医闹了,医院是可以按医闹处理的。
“嗯嗯,”温妤宁点头,“这个事我会去和医院沟通的,你也别担心。”
“好。”
裴叙白捏了捏她的脸,低头又亲了她一口,“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
“好。”
对他挥了挥手,温妤宁转身上了楼,楼梯间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忽地亮起,明亮的灯光倾泻下来。
到了房间门口,一阵手机铃声像是汹涌而来的雨点,不断涌入耳膜。
拿起来才发现竟然是护士长的电话。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一接通,护士长郑晓的声音急促而焦急地通过电流传来,“妤宁,你回B市了吗?”
“嗯,刚到。”温妤宁听着她的声音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晓惊了声:“那你看见你那个爸爸了吗?”
“我刚才才听到一个小护士说,金采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你的住址,然后你那个父亲不知道怎么搞的从警察局放出来了!他好像去你家找你了!”
陈国杭在楼下?他刚才一定看见他们了!
他想干什么?
脑海里一片空白,一瞬间好像失去了理智,害怕裴叙白没走会被陈国杭缠上。
连再见也忘了说,温妤宁握着手机按下电梯,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楼下。
外面夜色深沉,没有一丝声响。
温妤宁喘着气四周看了眼,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裴叙白已经走了。没有被陈国杭那个无耻的人纠缠上。
忽然间,一道像是毒蛇般阴冷的浑浊男声从背后响起,“我的好女儿,你是在找我吗?”
一瞬间头皮发麻,从脚底升起一股恐惧,令她动弹不得。
陈国杭从旁边人工修剪的灌木丛里爬起来,随口往一边吐了口唾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缓步走了过来。
倒映在地上拉长的黑色影子,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一点一点眼睁睁看着它靠近。
温妤宁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
恐惧,亦或是,一种摆脱不了他的,快要崩溃的自我厌弃。
“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吧?”
陈国杭怕保安发现,天黑后溜进来就一直躲在灌木丛里好几个小时,当他耐心快耗尽时,终于看见温妤宁的身影出现,只是,她身边竟然还有个年轻男人!
似乎还是个明星。
陈国杭脸上露出阴测测的笑容。
他果然看见了!
温妤宁身体一顿,缓了缓,脸上表情没变,平静地说, “找我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陈国杭一脸阴狠,“你个不孝的东西,敢把亲爹送进警察局了?老子白养你那么多年,比狗都不如你!”
他今天没有喝酒,情绪倒是比之前在医院里稳定。而且经过那次被温妤宁送进警局,陈国杭也吸取了教训,不再试图辱骂和使用暴力。
也认识到现在的温妤宁,已经不是那个从小任他拳打脚踢的小女孩。
陈国杭这种败类,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温妤宁没有和他‘叙旧’的想法,直接进入主题,“你想干什么?”
说到这个,陈国杭阴险一笑,“你那个男朋友还是个大明星呢,赚的钱一定很多吧?听说随随便便演个电视剧就能拿一两亿,那么让他给他女人的爸爸一点零花钱不过分吧?”
“你老子的要求也不高,给个几千万就行。”
陈国杭来这里,本来就是来要钱的。原本只想从温妤宁身上要个几万块,但看见她竟然交了个明星男朋友,眼珠一转,狮子大开口。
陈国杭贪婪丑陋的嘴脸还在眼前,他就站在温妤宁几步之外,隐在黑暗里,像是要吸人血肉的蛆。
听着他一开口就是要几千万。
温妤宁手指用力握起,圆润的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的痕迹。
神情冷淡,柔软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无耻的话仿佛把她推入了无边幽冷的深渊。
在她好不容易,和裴叙白在一起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垃圾一样,毫无廉耻,畜生一样的,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渣滓父亲。
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行。
沉默一会儿,温妤宁忽然笑了下,“几千万?”
“冥币你要么?你要我现在就烧给你。”
“艹你妈的,老子——”陈国杭被她的话瞬间激怒,一脸阴狠,手臂用力抬起想要打过来,可是下一秒忽然又放下,嘲讽地呵了一声,“你不给,你那个大明星男朋友还能不给吗?”
“我的好女儿,你知道我是能干出什么事来的,这个钱你要是不给,你那个男朋友不是大明星么,我到时候去闹去网上爆料,说他睡了我的女儿没什么问题吧?”
陈国杭得意洋洋地说着,眼睛一抬忽然又想到什么,“哦对了,你那个男朋友看起来很眼熟啊,高中我也见过——”
他的话直接挑破了温妤宁的神经,让原本还算平静的温妤宁忽地白了脸色。
压抑的情绪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到了崩溃的边缘。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的话,“你要爆料是吗?”
“你去啊,你去爆料,从他手里讹一大笔钱然后分我一半,好不好?”
陈国杭脸色一沉,“你——”
不等他说完,温妤宁整个人都仿佛带着些许歇斯底里的味道,冷着脸,“陈国杭,你不会以为人家真的很喜欢我吧?喜欢到会为了我这种人给你几千万?人家大明星只是玩玩我而已!”
“你真的以为,”温妤宁一字一句吐出难堪又残忍的字眼,“我这个被你这种人生出来的贱种,值得被人好好珍惜吗?”
陈国杭一脸难看,似乎被她的话震住。
被陈国杭这种败类影响了十几年,温妤宁当然也足够了解他,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
这种无赖人渣,怕死,怕断了他的那臭烂得一塌糊涂的根。
最后她用一种十分无所谓的语气,
“你要是想去找他,我把联系方式给你,看看他是会来给你钱,还是一纸敲诈罪重新把你送进监狱。敲诈罪,是真的要坐牢的!”
“十几年,几十年。你知不知道他们明星的律师有多厉害,你去试吧,等你从监狱出来,你的宝贝儿子也死了!”
温妤宁脚步动了动,第一次走到陈国杭身前,声音重新变得平静,直视他浑浊的眼睛,“大不了,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陈国杭恼羞成怒,大骂了两句温妤宁下贱被人白睡以后,愤愤离开。
温妤宁垂在身下紧紧握住的拳头终于松了松,肩膀忍不住地颤抖。
抬头看了眼暗沉昏重的夜空,雾气苍茫而又沉沉地压下来,连一丝月色也没有。星子隐在厚重的云层里,天气看上去一点也不好。
原来好的,只是S市的夜色。
她的人生,已经足够肮脏与恶臭。
可是裴叙白,不能被她连累。
——
回到房间,温妤宁关上门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去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
看着镜子中皮肤白皙的女人,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唯一庆幸的是,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陈国杭。所以她才不会,在每次看到自己这张脸时,下意识地厌恶。
也正因为长得不像,所以小时候陈国杭便开始借着这个理由怀疑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然后拼命的把温明锦往死里打。
有一段时间,温明锦被传成是一个到处勾搭男人的荡.妇。
但其实温明锦有没有出轨,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是找不到发泄的渠道,便把脾气发泄在比他更柔弱不能反抗的女人身上,然后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显得自己的暴力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陈国杭就是这么一个虚伪卑鄙,寡廉鲜耻的下作人渣。
被这种人缠上,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这种人,就是阴沟里蛆,贪得无厌且没有任何底线。他达不到目的,就会肆意散播谣言,到处闹事,让清白的人身败名裂。
她绝对不能让裴叙白被他沾上。
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下,打断温妤宁的思绪。
垂眼看过去,是裴叙白发来的信息:“我到了,睡了?”
一瞬间回过神,温妤宁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拿起手机打字刚准备给他回,下一秒他的视频电话又打了过来。
手忙脚乱之下,温妤宁按下了接听。手机画面里出现他的脸,画面因为走动有些抖,
看来是刚刚到家。
“怎么还没睡?”裴叙白对着镜头问,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握着杯子一口一口喝下。
本来是想和她说声晚安,但一发过去对面就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裴叙白知道她没睡,便直接打了视频过来。
“在磨蹭什么,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时间已经很晚了。
说完便打算提醒她去睡觉,一抬眼发现温妤宁竟然直勾勾地看着他,温软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显得有些呆滞,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盯着我干什么?”裴叙白放下水杯,沉吟了秒问,“有事儿?”
温妤宁恍然收回视线,低下头只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把所有事情都咽回去,摇头,“没有啊,就是……”
“想看看你。”
“?”
“我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但是你——”他刻意拉长声音,“克制点,嗯?”
温妤宁眼眸真诚,还是盯着他,慢吞吞地说,“克制不了。”
“就想亲你。”
很想。
“……”
她突然这么‘诚实’,裴叙白眉心跳了跳,“怎么了,今天就是……一点也不掩饰了?”
温妤宁竟然又点头,“嗯。”
“……”
裴叙白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大理石面流理台上敲了敲。
眼皮掀了掀,对温妤宁说,“过来,镜头拉近点儿。”
温妤宁十分听话地把手机往里放了放,成功让镜头里只有她那张脸。
裴叙白闲闲的躬下./身,破天荒做出不符合他BKing气质的幼稚举动,慢条斯理地对着镜头里她红唇的位置‘啵’地亲了一下。
“不用盯着。”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头顶水晶灯光明亮,似盛着星海的桃花眼上扬,“我只会是,温妤宁一个人的。”
第 57 章
第二天一到医院温妤宁就开始忙, 医生进了医院,一般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金采菊就是想纠缠温妤宁也找不到她的人。
直到下班时间,温妤宁和医务部的同事先沟通了一下, 说了下金采菊的事,果然没过一会儿, 金采菊和陈国杭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之前只是金采菊一个人闹,陈国杭出来后, 今天两人一起来了医院。
一进来金采菊就嚷嚷开了, 阴阳怪气地说:“哟, 这不是我们贵人事忙的温大医生吗?躲了我们两天终于舍得回来啦?”
温妤宁叠了叠手上的资料, 把它锁进抽屉里。
闻言脸上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径直起身,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特意问了句:“你们来找我?”
金采菊有了陈国杭的撑腰, 底气也足了不少,看温妤宁竟然敢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嘴巴一张就要破口大骂, “你——”
温妤宁看也没看那无赖的夫妻两个,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不是你们丢人现眼的地方。”
……
到了医务部, 今天值班的同事已经在了,连开水都倒好, 就等温妤宁过来。
但其实说到底这事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医闹纠纷, 更多的还是家庭纠纷。医务部的同事最多只能警告陈国杭他们不能在医院里闹事, 影响到医生上班。
那位同事刚严正声明完, 陈国杭就大声嚷嚷, “笑话, 影响什么医生上班了,她是我女儿,国家法律都管不到我不让找女儿?你算什么东西?还警告我了?”
姚钱早就听说了陈国杭这一家的无赖嘴脸。
果然艺术来源于现实。以前经常听到那种小时候把孩子抛弃,等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就不要脸的打着亲生父母的旗号上来索要好处的故事。
但那些人至少还会装个慈父慈母的样子哭着说自己当年是不得已,而陈国杭一家已经是无耻到极点,连装都不装一下,理直气壮地要起钱来。
温妤宁被陈国杭几次三番的骚扰,她这几天都在查资料,还打了个电话给爷爷奶奶,也了解了一下陈国杭家里的经济情况。
陈胜宝先天性心脏病是早就查出来的,但是陈国杭整天吃喝嫖赌,就靠着金采菊给有钱人当阿姨赚几个钱生活,做手术的钱,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而像陈国杭这种人,连找人借钱都借不到。最后还是苦了两个老人,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是心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孙子活不了,拿出了一半养老的钱出来给陈胜宝做手术。但可笑的是,拿到钱,等陈胜宝住进医院以后,这钱就被陈国杭输得一干二净。
他们这家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温妤宁身上。
而且就算没有这件事,陈国杭找到了温妤宁不在她身上刮一层皮也不可能放过她。
当年高考时也是这样……
但温妤宁,是绝对不可能再拿一分钱给这种人!在陈国杭这种贪得无厌的人身上永远不可能有息事宁人这四个字。
“你们这么闹,是想叫我拿钱?”温妤宁也不兜圈子,面无表情直接了当地问出了口。
金采菊大概还是要点脸面,没修炼成陈国杭那么厚颜无耻,一听到温妤宁就这么赤./裸./裸地把他们的目的说出口,老脸红了下,磕磕巴巴又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老陈的亲闺女,拿点钱孝敬亲爹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你那么有钱,你的亲弟弟现在在医院里没钱治病,让你拿一点出来怎么了?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当医生的人,这么一点慈悲心肠都没有?连自己的亲人都好意思见死不救?”
金采菊不愧是道德绑架的高手,不要脸的话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变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亲爹?”温妤宁平静地说,“我哪里来的亲爹?我只有一个妈妈,而爸爸……”
她缓缓吐出,“早就死了。”
“你——”陈国杭拍着桌子一下就站起来。
“我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更没有什么亲弟弟。”
温妤宁继续说,“我一个姓温的,难道还得养你们姓陈的?国家也没有这条法律,要不你们去起诉我,怎么样?”
陈国杭恼怒道:“别给我说什么法律不法律,天王老子也管不到老子找女儿拿钱,五十万,没有五十万老子就住在医院里了!我他妈知道你拿得出来!”
金采菊也跟着说:“对,就要五十万!你看着办吧!”
这对夫妻也是无耻到了一起。
昨天的几千万,今天的五十万。看来还是被温妤宁昨天的那番话威胁到了,不敢真的打裴叙白的主意。
但认为她还是有钱,拿得出五十万。
真是可笑,无论什么时候,讲理的都怕不讲理的。而现实就是,讲理的人永远都是吃亏的那一方,他们做不来不要脸的事,更没有那么多的手段去对付,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拿起法律的武器,试图保护自己。
“我看着办?”温妤宁缓缓抬眼,“好,你们不告我,那我只能告你们了。”
说着温妤宁拿着律师发过来的律师函,“你们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地对我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影响。这些天你们所有的对话我都录了下来,现在就算你们不告我,我也要告你们!”
“我明摆着告诉你们,随你们怎么闹,想怎么闹都可以,大不了丢了这份工作,我也要和你们告到底。而且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你们就和我僵着吧,看看是我怕丢了这份工作,还是你们的儿子能耗得起!”
冷漠的表情分明告诉他们,她绝不会退让一步,大不了鱼死网破!
和无赖对抗的方法,不过就是比谁能更豁的出去!被纠缠了那么多年,温妤宁这次要让陈国杭知道,她再也不会任他肆意勒索辱骂。
金采菊看到那份律师函脸都白了,顿时慌了手脚,“不是……我们……”
陈国杭被温妤宁这种态度彻底惹怒,“臭傻逼——”恶狠狠地拍桌子,指着温妤宁的鼻子骂,
“你他妈要是不给钱,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这个时候调解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温明锦走进来,看到眼前这样的情况,手里拎着的水果一松,又红又大的苹果哗啦啦全部滚落在地。
愣了一秒,温明锦呆呆地看着陈国杭,神情有些恍惚,然后像是再也压抑不住那么多年的愤怒和痛恨,疯了似地跑了过来,一把就撞开暴怒的陈国杭,发出来的声音撕心裂肺,“陈国杭,你他妈的怎么还不死啊!!!还想打我的女儿,我跟你拼了!!!”
说着不管不顾上手就往他脸上抓了过去,大概是恨极了,一贯软弱的女人变得狰狞,尖利的指甲在陈国杭的脸上抓出几道血迹。
嘴里骂着,“你这个畜生,你怎么不死啊你,畜生!”
只是她到底是个女人,力气不够大,很快就被陈国杭猛地推开,抓住头发一下就摔倒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那两个人就已经打成一团。
温妤宁看见温明锦被推倒,下意识地跑过去,蹲下.身扶住她。
原本温明锦梳得得体的头发已经变得凌乱,被抓得杂乱的头发糊在脸上,手心蹭到地板,擦出点点血迹。乱糟糟的,像个疯子一样。
和刚进来时那种温婉的状态天差地别。
温妤宁垂着眼,她没想过温明锦会突然这样。
大概也是十几年来的压抑,让她终于彻底爆发。
握住她的手腕,温妤宁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国杭就骂骂咧咧地对着她吐了一口口水,“艹,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荡.妇!”
“你他妈现在装什么好妈妈呢,当初可是你为了跟野男人跑,亲手把她丢掉的!”陈国杭冷笑,语气恶毒,“像垃圾一样,把她丢掉的!”
温明锦身体僵了僵,低头捂住脸,默默流下了眼泪。
温妤宁实在没时间继续把这场闹剧演下去。
也早已不在乎,在他们眼里,她是什么东西。
她只觉得厌烦。
握住温明锦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抬头看向陈国杭,淡淡地说,“在你指责她的时候,怎么忘了把你自己痛骂一顿?哦不对,你应该为你的恶行去死才对。”
“她至少还有廉耻,而你没有。”
——
日落西山,最后一点昏黄的阳光消失在天边,天空彻底暗下来,意味着夜晚降临。
路边一辆白色的法拉利里,裴叙白靠在座椅上,戴着帽子和口罩,拿着手机发信息,“下班了吗?”
很快对面回复了过来,
温开水:“下班啦~可爱.jpg”
裴叙白挑了挑眉,可以,温妤宁还用上可爱表情包了?
XU:“嗯。”
XU:“你后妈的事处理好了么?她还有没有来骚扰你?”
温开水:“处理好了,医务部的同事帮忙处理的。”
XU:“那就好,没别的问题了?”
温妤宁那边大概是有点事还是什么,这次没有很快回复。
过了十多分钟才发来一条。
温开水:“嗯,没有。”
……
陈国杭一边吐着唾沫,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出医院。
一毛钱没有拿到不说,反倒被温妤宁羞辱了好几次,甚至还即将要被她告上法庭。陈国杭此时已经陷入了狗急跳墙的状态。
嘴里脏话骂个不停。
他对温妤宁是从来不存在什么温情的,更对她没有所谓的‘父爱’,温妤宁让他丢了脸,他现在恨不得立马把她弄死。
陈国杭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三教九流的人认识不少,今天的事越想越生气。
走到医院门外一棵樟树底下,陈国杭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叫‘彪哥’的人开始打电话。
臭婊.子敢这么对他,他要让她好看!
医生了不起是吧,装得人上人一样,被个明星睡了,就牛得不得了。敢说他是垃圾畜生,那他就让她也变成个烂货!
彪哥的电话一接通,陈国杭立马笑着脸,“喂彪哥吗……”
“对就是这样,她可是我的亲女儿,怕什么,弄死都没关系!对对对,叫温妤宁……在人民医院上班……”
陈国杭站在树下打着电话,太过忘形,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怀好意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温妤宁的名字隐隐约约透过露出点点缝隙的车窗飘进来。
裴叙白发信息的手一顿,垂着眼静静地听着。
随着陈国杭粗鄙不堪的话不断涌入耳膜,裴叙白的脸上渐渐染上薄薄的戾气。
对话框里打下的那句:“出来,我在外面等你。”删掉,重新问了句,“除了你那个后妈,就没别的事?”
很快,温妤宁再次回了相同的两个字,“没有。”
把手机一关。
裴叙白面色冰冷,锋利的桃花眼里情绪沉沉似带着寒霜,径直打开车门下车,随手重重地关上车门。
暗沉沉的天空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一样压下来,压抑不得喘息。
今晚的风很大,吹得粗壮茂盛的樟树枝丫也晃个不停。
似,风雨欲来。
陈国杭走进医院旁边一条很久没有修缮的小巷子里,一边惬意地扣着耳屎,一边和电话里的彪哥说着交易,笑得一脸快意。
“那成,事成以后您给我五万块就成,我保证绝不说出去,我的嘴巴多紧您还不知道吗哈哈哈……”
心满意足地挂完电话,陈国杭得意地转过身,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姓温的臭.婊.子,我让你告——”
龌龊的话没说完,下一刻‘啊’地一声,头被人扣住狠狠地撞在了粗糙的水泥墙壁上,一道鲜红的血从额头缓缓流下。
痛得陈国杭骂了声,一瞬间瘫倒在地。
还没等他缓过神,裴叙白抓住他的衣领,骨节分明的长指收紧,手背青筋爆起,眼角眉梢都是狠厉,声音带着寒意,
“你他妈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那一家人要下线了。
第 58 章
陈国杭怕别人听到他和彪哥的非法下流交易, 特意走进了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年久失修荒无人烟的小巷子里。
冰冷的晚风穿过昏暗的小巷子,传来一阵阵令人胆寒的呼号。
陈国杭后背冒着冷汗。
他连额头上还在缓缓流下的温热血液也没敢管,瞪着浑浊泛黄的眼睛, 面对裴叙白的逼问,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你……是谁……”
巷子本就昏暗,裴叙白出现在医院, 为了不引人打探, 戴着帽子和口罩,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 只露出一双凌厉冰冷的桃花眼。
“怎么,害怕了?”裴叙白低头看着陈国杭那张脸,和温妤宁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但在他的嘴里, 亲口说出温妤宁是他的女儿,而他打电话,竟然和别人交易, 找人来侮辱自己的亲女儿……
这样的人,是一个父亲。
一想到他竟然对温妤宁动了那样的念头, 裴叙白几乎控制不住心口的戾气, 怒意翻涌。
下颌线条紧绷,指骨握了握, 忽然往上, 直直掐住陈国杭的脖子。
“那可是你的女儿。”
陈国杭听到他这句话才稍微有些反应过来, 梗着脖子道:“老子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你屁——”
‘事’字还未出口, 脑袋又被按住, 狠狠地撞向了墙壁。
肩膀处传来一道刺骨的疼痛, 陈国杭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陈国杭那句话,裴叙白再没因为他所谓的身份迟疑过一下,冷着声,“教训?”
无赖不会讲道理,这种人只有把他打怕了才会老实。
缓过那一阵钻心的疼痛,陈国杭看着裴叙白的眼神都带上了害怕,闻言赶紧龇牙咧嘴地说:“就是想找她拿点钱,如果她乖乖拿钱给我,我也不会……”
看着他薄凉的眼,陈国杭的声音越说越小,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谁。却又怕挨打,不敢有一点隐瞒。
“多久?”
“什么多久?”
裴叙白淡淡:“我问你骚扰她多久。”
陈国杭连忙对着他发怂地摆了摆手:“就……前几天在医院碰见她。”
说着不自觉地有些气愤起来,在陈国杭眼里,永远不会有自我反省这回事,对于温妤宁的反应,他就认为是温妤宁的问题。竟然连亲爹都不认,给亲爹几块钱花花也是应当的。结果温妤宁竟然敢他直接送进警察局,“好几年不见,看到我这个亲爹连一块钱都不给,还把我送进警察局。”
“我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陈国杭恬不知耻的话直直传入耳膜。
几天前……
几天前这个渣滓就缠上她了,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她来S市那天的不开心,不仅仅只是是因为她那个继母在医院因为手术闹事……很多天前她就被这个败类敲诈,甚至闹进了警察局,可即便这样,她也从未想过把这件事告诉他,哪怕一点。
裴叙白压着眉,眸光暗了暗,在黑暗的夜色里,深幽难辨。
陈国杭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脑子飞快地转着,只想出了一个可能。
指着他颤抖地说,“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只有这个可能了!
被他听见了他和彪哥的电话,过来替温妤宁报仇了。
但是,陈国杭记得温妤宁明明和一个大明星睡在了一起!想到了这里,陈国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睁着眼睛迫不及待地说,“你这么维护她,她却背着你在外面偷人!”
“你不知道吧,昨天我亲眼看到她昨天晚上和一个男的抱在一起,那个男的还是个明星呢,我本来想让她去找那个明星拿钱,她自己亲口说—— ”
咽了咽口水,陈国杭语气带着轻蔑:“那个明星只是玩玩她,她是自己送上门被玩的。”
‘玩玩’这样的字眼撞进裴叙白耳里,尤为刺耳。
冷风拂过,带着最后一丝温度。
巷子里,更静了。
陈国杭像是抓住了温妤宁的尾巴,不遗余力地抹黑,“她给你戴了绿帽,那个贱人——啊——”
话音顿时断掉,又是一声痛苦的哀嚎。
裴叙白摁住他的肩膀再次重重地撞向墙面,“我精心保护着的姑娘,连重话都没舍得对她说过一次。”
“闭上你的臭嘴。”
陈国杭什么话都不敢再说,紧紧抱着头,瑟瑟发抖,宛如一条死狗。
过了好一会儿,
裴叙白才像是丢垃圾一样松开他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起身。
“你这样的人,我就算把你送进监狱,阿宁也不会怪我。”
陈国杭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然后慌忙地哀求,涕泗横流,“我再怎么样也是她的爸爸,你放我一马,你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找她麻烦!”
对于他的话,裴叙白恍若未闻,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号码。
片刻后,垂眼冷冷地看着靠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的陈国杭,“你也配当她爸爸?”
“你污秽的液体,”裴叙白笑,眼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留着去监狱里慢慢表演吧。”
——
住院部外的长椅上,温妤宁拿来棉签和酒精,让温明锦坐下,给她擦洗伤口消毒。
女人掌心白皙,手指纤细,一看保养得就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个四五十岁中年女人的手。
离开陈国杭这个败类以后,温明锦终于有了新的人生,黑暗的生命也被一点点照亮。
那个男人应该对她是极好的。
温妤宁没问过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但至少衣食无忧是可以做到的。
正常来说,像温明锦这样一个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又贤惠的女人,是很容易嫁到一个喜欢她又对她好的男人的,可惜她一开始竟然碰上了陈国杭那种人。
在他们离婚以前,温明锦也是一个很温柔的妈妈,即便是每天遭受着陈国杭的虐打,她也死死地把温妤宁护在身下,没对小温妤宁发过一次脾气。所以在温妤宁晦暗的童年里,她也曾经感受过些许的温暖,然后——
被这束光狠狠抛弃。
怨吗?
温妤宁告诉自己不怨,温明锦有权利去逃脱这种悲惨的生活,对她来说,她只是一个拖油瓶而已。
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温明锦奔向更好的生活?
不怨吗?
怨的。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怎么可能不怨。在后来很多个被陈国杭虐打的晚上,在抱着双腿小声哭泣的晚上,温妤宁都在想,妈妈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能多保护她一点。
对温明锦她曾经有过指望,而对陈国杭,她已经产生不了任何的情绪,他如何都和她没关系。就是哪天死在了路上,她走过都不会回头看一眼。
而温明锦的一念之差。
温妤宁知道,她不是不后悔的。
但是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渴望她保护的小女孩了。所以温明锦今天冲过来挡在她身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下次别再这样了。”温妤宁拿了张创可贴贴在她掌心的伤口,语气平静,“你哪里能跟陈国杭对抗。”
“只会让自己受伤罢了。”
温明锦低着头,“我只是……怕他又打你……”
怔了瞬。
“原来你知道你和他离婚以后,他经常打我?”温妤宁慢吞吞抬眼,语气却听不出有什么波澜。
在和温明锦离婚以前,陈国杭倒没有对年幼的温妤宁下手。而是在离婚以后,陈国杭无处发泄的怒火才全都发泄在小小的温妤宁身上。
当年温明锦会丢下她,有可能是以为陈国杭不会没有人性到对自己的亲女儿下手。
可没想到,她竟然在知道在温妤宁遭受了怎样的虐待的时候,却依然放任了。
这其中不知她有没有考虑过,那么小的温妤宁,那么脆弱的小孩。会不会有一天,被陈国杭殴打致死。
温明锦身体一顿,声音讷讷,“我后来知道一点……”
她确实是知道的。
在她逃离后的某一天,温明锦回过一次那个对她来说是地狱的地方,想偷偷看一眼温妤宁。只是刚走到路口,就听到了小女孩被打着痛苦害怕的哭声。
陈国杭狰狞的脸,狠着牙用力地往小小的温妤宁身上踢着,看得温明锦同样感到一阵浑身剧痛,曾经被打的阴影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温明锦眼睁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僵硬地转过身,木然地走出那个路口。
再一次,把她的孩子放弃了。
后来,后来她冷静下来,打了电话给陈国杭的父母。
挂了电话,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陈国杭的父母一定会把孩子接走的。没事了,一定没事了,她不用再去管了。
然后再也没有打听过温妤宁的消息。
温妤宁就算知道这些早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听完温明锦的忏悔也只是说,“都过去了,像今天这样的事你别再做了。你以后好好生活不必管我,就像——”
“以前一样就好。”
她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淡地陈述。
温明锦却心如刀割,用力地抓住温妤宁的手腕,“我早就后悔了,我只是想当一个能保护你的妈妈。”
“……”
在逃跑之后,再装模作样地来当一个勇者么。
静默一瞬。
温妤宁脸上带着些许的厌倦,站起身,“不用了。”
“我已经,有保护我的人了。”
——
陈国杭的嘴巴很好撬,不过几分钟,他和那个彪哥交易肮脏事的地点就被他哀嚎着说了出来。
这些年,好吃懒做的陈国杭到处混,没做过什么正经事。为了捞点钱吃喝嫖赌,和那个叫彪哥的一个混混头子,做起了‘地下’交易,拐.卖强.迫了好些良家妇女进行违法的‘情.色交易’。
像这种犯了罪的人,裴叙白要对付他,都不用脏了他的手。
很快巷子外面传来了停车的声音。
陈国杭痛得扭曲的脸一瞬间面色如土,手撑在地上忽然一个冲击,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翻过年久失修的土墙逃跑。
整个过程,裴叙白从头到尾都只是淡漠地看着。
……
医院门口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狂风过后,樟树叶子在枝干上摇摇欲坠着,然后似再也撑不住,叶柄终于脱离,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在空中飘荡一会儿,直至落地。
裴叙白打开车门在后座坐下,垂着眼随意抽了一张湿纸巾,没什么表情地一根一根擦拭着指骨上沾着的些许猩红又肮脏的血迹。
刚擦完,手机上一条信息弹出来,“两边都抓到了,这可是条大鱼,谢谢兄弟,立一大功。”
“改天请你吃饭。”
裴叙白看了眼,回了条,“客气什么,警察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面:“我去你的吧。”
裴叙白关上手机没再回。
把手机丢到一边,重重地往后一靠,眉眼低沉,没有一丝温度。
过了几分钟,裴叙白重新捞起手机,点开温妤宁的头像,“还在医院?”
温妤宁:“嗯,刚下班。”
回完这条消息,温妤宁收好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
XU:“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竟然来接她了。
收到这条消息,温妤宁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外面走去。
一出医院,在他之前停车的路边,温妤宁一眼就看到了一辆白色的车。因为她总是怕被拍到,所以这次裴叙白还换了辆车。
温妤宁在后座坐下,一上车,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视线一顿,落在他冷白的指骨上,“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裴叙白不甚在意,语气很淡,“不小心蹭破点皮。”
“怎么不小心一点。”
温妤宁立马从包里拿出一张创可贴,抓过他的手,低头认真地给他贴起来,一边温声问,“今天烫伤膏涂了么?”
“嗯。”
裴叙白应了声,看着她柔软的脑袋,缓了缓,问,“今天在医院怎么样?”
“还挺好的啊,”温妤宁撕开创可贴的包装,“金采菊以后不敢再闹事了,等陈胜宝做完手术就好了。”
“是么。”
裴叙白掀了掀眼皮,扫了她一眼,冷薄的唇没有一丝弧度,“没有别的事了?”
温妤宁手一顿,撕开的创可贴不小心贴到她自己的手指,连忙又撕下来给他的手背关节贴上。
没吭声。
裴叙白不厌其烦又问了遍。
手指按了按创可贴的边缘贴紧,温妤宁低着头,“你别担心,就是一点小事,我都会处理好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柔软温和。
若无其事地说着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依旧没有任何,要告诉他一点的样子。
封闭的车内一瞬间安静下来。
“……”
沉默几秒。
裴叙白手指从她手心抽回。
淡淡地闭了闭眼。
作者有话说:
第 59 章
裴叙白第一次对温妤宁做出类似于‘拒绝’的动作。
温妤宁双手空落落地垂在膝盖下。
黑色的车窗降下, 一丝凉风吹进车内。
马路两边灯红酒绿的光落进来,映得他立体分明的侧脸光影绰绰。
他生气了。
这是温妤宁脑海里第一时间就闪现出来的想法。
是不是,他在医院里听到了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陈国杭的事, 对她的隐瞒生气。
抿了抿唇,温妤宁手指蜷了蜷, 轻声解释,“陈国杭我不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了, 我都能处理好的。你工作那么忙, 已经够累了, 我不想你还要为我的小事费神。”
“陈国杭那种人, 我都知道他的套路,有办法对付他的,你真的不必担心。”
不过就是在医院在她住的小区闹。
有了一次进警局的事,他连对她动手都不敢。
这些事, 她来应付就好了。
她不要裴叙白为了她去和陈国杭牵扯,被陈国杭讹上。哪怕是很小的几率,哪怕是千万分之一, 她都不敢去冒这个险。
她希望,裴叙白永远意气风发永远耀眼, 而不是被她污秽的原生家庭连累。
她的少年, 要永远光明磊落,骄傲肆意。
白色的法拉利在厚重暗色里缓缓停下。
车内静默无声, 光影昏沉。
让温妤宁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看见他带着侵略性的眉骨压得很低。
半晌。
裴叙白没什么情绪地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的生活我可以不参与, 你的难处可以不告诉我, 让我做一个一无所知作壁上观的, 陌生人对吗?”
温妤宁讷讷:“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被牵扯进这个无底洞一样的漩涡,没有这个必要。”
“温妤宁。”
他垂着头,忽然叫她的名字。
黑色的碎发落下,遮住眼内情绪,声音不再散漫恣意,似从喉咙里挤出的压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出事,你要让我怎么办。”
从陈国杭嘴里听到她名字,一点一点听到他对付温妤宁的肮脏的交易。
裴叙白翻涌的戾意之后,接着涌上来的,是令他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人用力到快要被揉碎的后怕。
如果他今天没有来医院,如果他没有听到陈国杭的电话。
那么温妤宁要面对的,会是怎样让她害怕无助的深渊。
连只是这样的设想,都让他陷入无尽的惶恐。
陈国杭的事她从未想过要告诉他,原因不过是怕她的那个父亲纠缠麻烦他。
“在你的心里,”裴叙白抬起头,连下颚都是紧绷的,“真的有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吗?”
温妤宁脊背僵了僵。
她知道他因为她的隐瞒生气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被瞒着,或者不管是任何一个人,谁会不生气呢。
他肯定是会生气的。
可她无从解释,红润的唇角抿直,低着声,“我有的。”
她只是害怕……
除了这三个字,却再也没有别的话要说。
湿润的杏眼里,满眼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裴叙白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的无能为力。
“你有么。”裴叙白看着她,情绪慢慢退去,转头看着车窗外深重的夜色,眸光寡淡,“还是正如你告诉陈国杭的那样,从头到尾,你都认为我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她对陈国杭说,他只是玩玩她而已。
理智告诉他,她是故意说给陈国杭听的。但这样的字眼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对他都是一种凌迟。
她宁愿污蔑他们的感情,也不愿意把事情告诉他。
又或者,他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他平静的话落下。
温妤宁猛地抬起头,“不是。”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是故意和陈国杭这么说的,你不知道他是多么无耻的一个人,要是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一定会不折手段无穷无尽地找你要钱!甚至可能……”找到他家里去,到处散播他的谣言,他都做得出来的!
所以她才骗陈国杭他只是玩玩她,也绝对不会因为她而拿一分钱给他。
“我不想你被我连累,”她呼吸轻了轻,“也不想你去管他的事。”
被她连累……
不想他管……
又是带着抗拒意味的字眼。
这样的克制疏离,好像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等多久,无论怎么小心翼翼地想要走进她的生活,她都永远把他排除在外。
很久很久,
裴叙白闭了闭眼,语气似带着自嘲,“温妤宁,这么多年……”
“是我快要被你玩死了。”
——
离开之前,裴叙白最后只说了句,“算了,你让我冷静一下。”
“回去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后,温妤宁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时间过去十几分钟,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愣愣地,想了很久。
……
从裴叙白说要冷静开始,第二天他的工作似乎就忙了起来,当然,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告诉温妤宁在哪里工作。
他也确实是工作忙。
听说那个要找他帮忙编曲的前辈歌手特意来了一趟B市和他聊创作。而裴叙白一进录音棚就属于那种沉浸式的谁也不能打扰的状态,一呆就是好多个小时。
温妤宁给他发的信息,他便没看到。
隔了几个小时出来录音棚才看到,回了她的信息,语气不咸不淡。
按照平常来说,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本来工作就是忙的,有时候忙起来一天都没办法联系她都是常事。可是这次,温妤宁却觉得有些不一样。
怕,他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不理她了。
想给他发信息,对话框里按下许多字,最后又全部删掉,发了句,“还在忙吗?”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回复。
放在桌上的手机安安静静。
等了一会儿,这时候有个护士过来叫她,温妤宁立马起身。
303床的那位大叔要出院了,办完了出院手续,大叔的老婆拉着温妤宁的手止不住地感谢,“谢谢你了哈小温医生,这段时间多亏你的帮忙,你是我见过脾气最好,最有耐心的医生了。”
“就是我心目中的白衣天使嘞!”阿姨是个热情的性格,抓着温妤宁的手就是一顿夸。
可能也是听到了最近的一些风风雨雨,说完后还撇了眼旁边沉默坐着的金采菊,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人啊一点良心都没有了,睁眼说瞎话无理取闹,好医生的名声就是这种人败坏的。”
往常要是有人这么暗戳戳地怼她,金采菊哪里能忍受得了这个气,早就叉着腰指着鼻子和人大骂起来。
可是今天就像是一座泥菩萨似的,竟然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大叔的老婆这么指桑骂槐,她坐在那里动都没动。
而且从今天温妤宁来到医院,别说又来讹她,金采菊见到她,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难道真的被她昨天那一纸律师函吓到了么?
还有,陈国杭呢?今天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温妤宁稍微想一下,便知道,很大的可能,是裴叙白去找了陈国杭?
一想到这里,温妤宁整个人都开始心绪不宁,他们都说了什么呢,裴叙白,有没有被陈国杭这种人要挟到?
她知道裴叙白不是一个能轻易被人威胁到的人,他这样桀骜不驯的一个人,陈国杭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如果是为了她,她就不得不去想,他为了她,被陈国杭敲诈到的可能。
等大叔和阿姨出院后,温妤宁走到陈胜宝病床旁,问她,“金女士,有空么?我想和你说几句。”
金采菊却脸色一沉,“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住院的钱不是已经交上了吗?!”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向你要钱了。”
陈胜宝一如既往地玩着手机,对外面的事漠不关心。
温妤宁也是才知道的,今天中午,金采菊不知道哪里来的钱,竟然把拖欠两天的住院费交上了,而此前,她明明撒泼打滚说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爷爷奶奶给的钱也被陈国杭输光了。
刚想问她的钱是哪里来的,这时候陈胜宝手里金采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让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沉默的金采菊竟然吓了一个激灵。
陈胜宝看到电话,嫌弃来电影响到他玩游戏,不耐烦地直接挂断。可接下来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金采菊应该是知道来电的是谁的,不敢再让陈胜宝挂,连忙拿了过来,还哄着他,“这是外婆的电话,你让妈妈接一下。”
陈胜宝不耐烦地直接把手机摔到了床上,还砸到了金采菊的手臂,“烦死了,快点。”
但即便是这样,金采菊拿到手机,连说都没说陈胜宝一句。不仅如此,还哄着他先睡一会儿,等她忙完了就把手机给他。然后才看着手机屏幕咽了咽口水,点了接起。
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金采菊脸都白了,“什么?警察都找到我们家去了?没有啊妈,我哪里敢干拐卖妇女□□的事啊!!!那都是姓陈的一个人干的,我真的不知道!”
拐卖妇女□□?!!!
温妤宁虽然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却也没有多大的意外,像陈国杭这种人,还能是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
只是觉得,他祸害那些好女孩,真的应该早就被抓进牢里,吃一辈子牢饭,不得善终才好。
这时金采菊拍着大腿,声音一阵发颤,“不是啊,真的跟我没关系。昨天我不是去过警察局了吗为什么今天还要我去?我一点水平都没有,真的不知道——”
大概被痛骂了一顿,金采菊挂完电话后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
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温妤宁听完她的电话,眉头皱了皱,“陈国杭被抓了?”
听电话里金采菊和她妈妈的对话,似乎是很大的一个案件。
情节严重,他至少要在牢里蹲十到二十年吧。
是他罪有应得。
提到这个,金采菊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看着温妤宁的脸好一会儿,脸上表情不知道是怜悯还是什么,死气沉沉地说,“昨天就被抓了。”
温妤宁并不关心陈国杭的死活,她只想知道他是怎么被抓的。他做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吧?忽然被抓是不是……
“还能怎么抓的,当然是想和别人交易的时候被抓了呗。”
金采菊双眼无神,“我也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亲女儿都想下手,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和温妤宁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她勒索起温妤宁来是没有愧疚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想过做那样的事。
那可是他的亲女儿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动那样的念头,那还是个人么!
温妤宁对她的话很是莫名,陈国杭对她做什么了?因为她被抓么?
见温妤宁还被蒙在鼓里,金采菊竟然也有点不忍心了。
其实在金采菊眼里,温妤宁是一个很好的人。脾气好,工作认真,善良又温和。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如果这是她的女儿,她虽没什么本事,但一定会好好爱她。
在其他女孩被父母疼爱着的时候,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没有感受过父母关爱,而所谓的亲生父亲,竟还想把她卖给别人凌.辱,只为了区区五万块钱。那种地方,可是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可怜到,连她都觉得有些心疼。
“你爸——”金采菊话头一顿,换了个说法,连她都觉得不配的,“陈国杭昨天晚上……和别人打电话,收了五万块,准备找人来……对你下手,然后好像被你男朋友还是什么人听到了。”
“昨天晚上就被抓到警察局了,可能要坐一辈子牢。”
明明是很清晰易懂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温妤宁却像是听不懂似的,耳朵里一片轰鸣声,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你是说,陈国杭……要卖我?”
“对,钱都收了。”
从脚底开始升起一股冷意,温妤宁感觉全身上下不住地发冷。
这个,这个畜生。
虽然很早的时候,她就没把陈国杭当爸爸,也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垃圾。
但是再如何,她也没有想到,五万块,可以让他卖掉亲女儿被人凌.辱。
还真是……丧心病狂。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如果你能见到他的话,帮我带一句话。”温妤宁很快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就说我祝他在监狱里,不得好死。”
离开病房后,温妤宁重新回到办公室坐下。
拿出手机看了眼,裴叙白还是没有回复。
昨天他说的话一瞬间涌入脑海,
“万一你真的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
用力闭上眼。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会那么生气。
作者有话说:
吵架就吵这一章哈,这不是我的极限,是裴狗的极限(狗头.jpg)
第 60 章
下了班, 温妤宁从医院离开。
走到医院门口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裴叙白惯常停车的樟树边,此时空空荡荡, 只有满地的落叶。
因为她怕被暴露被偷拍,所以他来医院时便换了一辆不常开的车。
去S市那两天, 他看出了她的情绪不佳。她不想说,他就一直耐心地等。
金采菊的事她一直和他说可以处理, 他相信, 没说什么, 只是晚上过来接她下班。
他一直在等, 以耐心和包容的姿态。
激烈的吵闹声打断了温妤宁的思绪。
一对年轻男女从医院门口出来,男的手上包着纱布,看起来伤得不轻。
听他们的争吵是男人在工地上和包工头吵了架被打伤,手臂都断了。但是男人没告诉他女朋友, “你在外面出差,我是怕你担心!都是为你好!”
女孩子哭着说:“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要事事替对方担心。”
“什么都不说,才更让人担心你的生命规划里有没有我。”
男人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好, 抱着女孩的肩膀连连道歉,“好了好了别哭了, 我以后会注意。”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
温妤宁视线看着他们和好如初的背影, 想起女孩子的话。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要事事替对方担心么?
他那么为她着想担心, 那她呢?
——
晚上九点, 裴叙白从录音棚里出来, 嗓子长时间使用让他浑身透着一股冷倦的气息, 没有什么开口的欲望。
倒是那位前辈还有精力连连夸赞, 一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九点了, 他们连晚饭都还没吃,便提议,“怎么着,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再继续聊聊。”
那首歌的编曲基本已经完成了。
差点细节而已。
裴叙白停下脚步思索了秒,还是拒绝,“不了,您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老耿奇怪,“你接下来还有事?”
都大晚上了,还有工作?
裴叙白接过王亚洲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您要有什么想法就给我发信息。”
从录音棚离开,裴叙白上了车,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闭目养神。
性能优异的豪车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王亚洲从今天见到裴叙白的第一面就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好,眼底淡淡地泛着青,周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耐。
看起来是没太睡好,可又觉得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一路上王亚洲也是非常识时务的没有多嘴,装着鹌鹑不说话。
车上的气氛就更静了。
昏暗的后座里,飞快掠过的光影明灭。
裴叙白脖颈往后仰着,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已经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鸦羽似的长睫忽然缓缓分开,浅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一瞬,拿过一旁的手机点开。
看见两个小时前,温妤宁发了条微信过来:“忙完了么?”
低着头看了好几秒,裴叙白长指才点了点,简单回了句:“嗯。”接着就把手机关上 。
不过半个小时,司机把车停在水岸名邸门口。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裴叙白神色淡淡走出去,王亚洲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电梯后往前便是一道深棕色的大门,大平层安静空旷,地板冰冷干净,踩上去发出点点声响。
头顶天花板的灯光是极为亮眼的。
裴叙白脚步忽地一顿,
温妤宁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没有看手机,只是低着眼安静地等。
她做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连等人,都很认真。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她恍然抬眼转过身,看到裴叙白时,杏眼微睁,雾蒙蒙似带着水汽,又软又亮,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都没有说话。
王亚洲跟在身后,看到眼前的场景,本来是不知道今天叙哥的脾气怎么来的,此时忽然灵光乍现,顿时就懂了。
然后嘴上又是一个没把门,实话脱口而出,“叙哥别不高兴了,温医生来哄你了。”
话音一落,就收到一个冷淡的眼神。
又立马闭嘴。
他跟上来本来是打算看看要不要帮裴叙白冰箱里添点东西,这也是他做助理的职责。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好像不太适合在这里了。这冰箱换一天来看也是一样的,
在身后对着温妤宁偷偷挥了挥手,王亚洲又和裴叙白打了声招呼,“那叙哥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裴叙白也跟不知道王亚洲来干嘛似的,应了声,“好。”
等王亚洲重新坐了电梯下去,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温妤宁不知道说什么,问了句废话,“你回来啦?”
裴叙白抬腿走过去,按下指纹打开门。停了一下忽然又重新把门关上。在指纹锁上按了两下,拉过温妤宁的手指贴在感应器上,没过一会儿就录好了新指纹。
再次打开门,裴叙白径直走进去,“这么晚了过来干什么。”
打开的门并没有关上,还留着人一样宽的距离。
温妤宁抿了抿唇,想了下刚才看到他时他的表情,兴致并不高,看上去情绪不太好的。
她知道他生气。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那么她真的有可能会被陈国杭……弄到那样绝望的危险境地……
他对她冷漠,不搭理,都是应该的。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想陈国杭的丧心病狂毫无人性,想他的怒意和无奈,想她是不是做错了……然后想得最多的还是,他能不能不要不理她。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温妤宁捏了捏手指,伸手把门推得更开一点走进去,然后轻轻把门关上。
几百平的大平层空间很大,走进客厅,明亮的灯光洒落,将客厅布置照得一览无余。
除了沙发和一些基本的家具,再没别的布置,连墙上的画都透着一股冷淡风。
淡淡的,慵懒的,和他这个人一样。
开放式厨房传来些许动静。
温妤宁走过去,看见他背对着他,在流理台上放了个水杯,正倒着水。
想了想,再一次主动找话题,“你今天的编曲做得怎么样了?”
她是知道他今天的工作内容的,知道他要帮一个前辈编曲,但是没想到会工作到那么晚。
“还行。”他轻描淡写落下两个字,握住水杯喝了口水,背对着她,“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从工作室出来到水岸名邸差不多一个小时。
晚上十点,外面灯火熹微,夜色渐浓。
这么晚了,她来他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玻璃杯放在大理石面的料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下一秒温妤宁难得有些急切地开口,语气肯定,“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裴叙白身形未动,骨节分明的长指在透明的玻璃水杯上摩挲着,没开口。
开放式的厨房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在这片略微压抑的沉静中,温妤宁看着他笔挺精瘦的脊背,轻声开口,“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相信你,也不够依赖你。”
缓了缓,“我也知道你生我的气了。”
她的声音柔软,又带着一丝坚定。
裴叙白放下手中的杯子,依旧没有回身,修长的手臂撑在冰凉的流理台上,“如果你来只是说这些,或者又是说一些‘不用我管’,‘不关我的事’这样的话,最好还是别说了。”
“我这个人呢。”淡淡地扯了扯唇角,躬着身轻哂,“有时候也挺脆弱的。”
“不是。”温妤宁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腰上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抱住,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后背。
裴叙白脊骨僵了僵,温妤宁却抱得更紧,脑袋靠着在他肩膀,声音瓮瓮的,却尤为认真,“对不起。”
“是我的固执,让你难过了。”
为自己的行为,那么诚恳的道歉。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让他难过了。
裴叙白眉心动了动。
拉开她的手的动作停下,站着没有动。
温妤宁又继续说,“今天我才知道陈国杭被抓进监狱的事,也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天真,还以为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会那么没有人性,所以也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对不起啊裴叙白,是我错了。”
“谢谢你,又帮了我两次。一次,谢谢你又保护了我,另一次也谢谢你,把陈国杭那种败类送进监狱。”
“谢什么。”裴叙白拉开她紧紧抱着他的双手,转过身,“是我该庆幸。”
温妤宁不太明白。
裴叙白却没开口。
是他该庆幸。
庆幸他遇到了陈国杭,庆幸温妤宁没有受到伤害,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氛围。
两秒后裴叙白不耐烦地从裤袋里拿出不断震动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思索了秒还是按下了接听,“大晚上什么事?”
季岩听出了他话里的火气,虽然远在海外,但也是听说了他今天的心情不佳。没敢贫嘴,快速地说了一遍来意。
裴叙白在打着电话。
在这个时间,温妤宁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桀骜的眉眼,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在生气。
但好像……他刚刚都没回答她。
温妤宁怔怔地想着,然后思考着该怎么继续道歉。
裴叙白一边看着低着脑袋安静站着的温妤宁,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声,“可以,你定吧。”
过了两分钟,电话挂断,把手机丢到一边。裴叙白没什么表情,傲慢地抬了抬下巴,“继续。”
“啊?”温妤宁没想到他的电话挂得那么快,都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有些慌忙之下,“虽然忽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我这一天……”
眼睛眨了眨,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都很想你。”
“……”
“温妤宁。”
“嗯?”
裴叙白没忍住慢慢抬起眼:“供认罪行的时候不要对法官撒娇。”
“尤其这个法官还是你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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