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的死亡并不像组织里很多人猜测得那样,背后潜藏着什么恐怖的阴谋。
从小笠原花的角度叙述出来,宛如一场笑料低劣的闹剧。
朗姆提出有保密任务需要小笠原花去执行,命令她避人耳目,偷偷去见他。
接连遭受重创让这位本就天性多疑的二把手的防备心已经大到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安全,担心他的部下里怀有异心的人可能会趁机闯入他的密室对他不利,所以告诉了只告诉了小笠原花一人正确的路线,进入房间的密码更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换做是别人,这样的操作都能称得上万无一失。
可惜小笠原花并不在这个‘别人’的范围内。
她被改造出来的体型和身体素质在潜行技能上的加点无疑拉到了最大,成功潜入过的大型基地多得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戒备森严,十步一哨,满墙红外线热感应监控,稍微碰到一点就会被电成焦炭的强悍守备。
更何况,小笠原花还曾经在朗姆的基地里住过数日。
没有目标和路线时,这里对她来说错综复杂,大到会经常迷路,只是一个不能出去的无聊地方。
而当清晰的路线图被发送到小笠原花的手里,铜墙铁壁就变成了气孔蓬松的奶酪,只需要几眼就能找出最适合悄无声息入侵的方法。
于是,为了遵从朗姆提出的‘保密’、‘不要惊动任何人’的要求,小笠原花十分听话地优化了下他给予她的方案,避开所有监控装置,最后顺着窄小、布满了防御系统的通风口无需密码直接一步到底地进到了朗姆所处的密室之中。
——然后,猝不及防地在第三视角偷听到了这场密会的目的。
嵌满显示屏的房间内,朗姆一边敲着键盘,一边用自言自语的方式理着思路。
这是他一个人时候的习惯,却丝毫不知身后的管道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位听众。
“……波本有问题,公安那边消息封锁做得很死,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从苏格兰那个叛徒身上找到的线索,那边的暗线可以找个机会撤回来了。”
“该死的,所有人都被他耍了!库拉索那个废物现在不知道已经给他们泄露出了多少机密,不过这个该死的公安卧底肯定没想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与其把功劳让给琴酒,还不如让格拉帕在他最洋洋得意,放松警惕的时候从背后捅上一刀,不,直接弄死的话就没有价值了,留一命先试试他的嘴有多硬……”
之后的计划他没机会再说出来了。
穿喉而过的匕首带出大片呈喷射状的血液,朗姆双目瞪大到极致,从破碎的喉管里挤出几声‘嗬嗬’的杂音,意识消失之前,只隐约看到了凶手暗灰色的长发。
朗姆提防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把这个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女孩放在眼里。
谁会防备一把牢牢握在掌心里的刀呢?
小笠原花说到这段的时候语气透着隐隐的炫耀:“……我动手的时候超级干脆的,就算是割喉也一点血都没粘到,确定人死掉之后就顺着原路返回了——啊啊早知道在那里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如果那个闪了一下的通讯对面真的有人的话,说不定还能逮到那个家伙!”
“……”
安室透听完从凶手角度详细剖析的犯案过程,只觉得背后倏地升起一股凉风。
小笠原花转述的朗姆的话中,‘波本是公安卧底’这条关键信息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格拉帕。”他的声音晦涩难辨:“所以你杀掉朗姆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了我卧底的身份吗?”
小笠原花收起洋洋得意的表情,疑惑地看向他。
“当然不是了,虽然boss让我可以自由行动,但是无论因为什么原因私自杀掉组织的代号成员都是绝对禁止的。”
安室透清楚地从女孩的表情中解读出‘波本老师好笨,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这确实是组织内部不成文的规定之一。
而不需要请示上层,有权利直接动手且不会在事后受到惩罚的情况只有一种……
相隔着一片夜色的距离,两双眼睛对视了片刻,其中那对紫灰色的瞳孔里忽然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光。
等等,该不会——
小笠原花揭晓答案。
“波本老师肯定不是卧底,所以怀疑波本老师是卧底,还偷偷谋划想要对波本老师不利的朗姆肯定才是藏在组织里想要害人的叛徒,为了波本老师还有组织的安全,他都必须死。”
她信誓旦旦地说完,剔透的眼球转动了一下,停在了诸伏景光的身上,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飞速攀升的杀意。
“还有这个刚刚说波本老师是公安卧底的家伙,说不定就是那个在朗姆死前传来通讯的人,他们都是一伙的,让我来杀了他!”
波本老师、波本老师。
小笠原花短短两句话内叫了无数次他的名字,甚至将他放在了比组织还要更前的位置。
是因为他。
因为信任他,为了保护他。
安室透张了张嘴,又空乏地合上,失去了言语,微微震荡的瞳孔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和获得答案后的了悟与震撼同时升起的,还有心脏深处的由无数情绪混杂而成的酸胀感。
珍贵、纯粹的信任,是小笠原花毫无保留给予他的东西。
也是他注定要辜负的东西。
安室透听见了身后诸伏景光轻轻吸气,又悄声地叹息。
小笠原花还在试图说服她最喜欢的波本老师从危险分子身边离开,明显不准备听从在她看来已经被叛徒‘蛊惑’的安室透任何解释和辩驳。
无人在意的地方,时钟悄无声息地走过了零点。
安室透在这半分钟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深夜的小巷又静又深,不知何时前后左右能触及的变得只有一条狭窄的路。
“……”
“格拉帕。”
安室透攥住了小笠原花握枪的手腕,将弹道的方向从诸伏景光的方向偏移。
他的声音很低,每个字却无比清晰地在小笠原花的耳边炸响。
“朗姆查出的是事实,我是公安的卧底。”
话音落下,小笠原花脸上像是在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的表情停顿了几秒,慢慢转变成疑惑。
她的注意力从‘黑发卧底’的身上移了回来,歪着头不解地看着安室透。
在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深夜的冷笑话之后,小笠原花的眸中灵动的神情逐渐空茫,脸上的表情褪色般缓缓消失。
安室透攥着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下一秒,他的掌心猝然一空。电光火石间,小笠原花眸中密布着冷意的杀气几乎浓成实质,在月光的折射下宛如刀锋的冷光惊鸿一闪!
不远处,刚趁这机会撤出数米之外的诸伏景光闷哼一声。
“是你欺骗了他对不对!把我的波本老师还给我!”
坚硬的枪口重重地撞上男人的腹部,将他逼得贴到墙边,小笠原花食指紧扣住扳机,眸中熊熊燃起的大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眼前的人燃烧殆尽。
盛怒之下她几乎用了十分力,诸伏景光痛得浑身一颤,没忍住低声道:“格拉帕……”
“住嘴,不许你叫我的名字!”
“格拉帕停下!”
听着身后的阻止声,小笠原花胸膛剧烈地欺负了几下,忽地咬牙猛地拽开了遮住男人下半张脸的领口。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清俊柔和的男性面孔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小笠原花话只说了一半,就径直对上了那双满是震惊和躲闪的湖蓝色眼眸。
她维持着这个扯下领口的姿势,一点一点地睁大了眼睛。
大脑中尘封已久的某个锁扣在插进了正确的钥匙后,发出了清脆的开启的声音。
两个人都彻底愣住了。
安室透暗叫一声不好,几步跨过最后的距离,正要握住小笠原花无意识颤抖的手时,眼前豁然卷起一阵狂风。
这次的速度比刚才追杀诸伏景光的时候还快,只在视网膜中留下了一个灰色的残影。眨眼间,漆黑的小巷内就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诸伏景光:“……”
安室透:“……”
格拉帕,跑了?
——
松田阵平今天被换了个晚班。
他还在警校的时候就很讨厌每周固定的晚间执勤,结果上班了也逃不掉。学生时代的晚勤作为训练的一项只需要笔直的站着,进入警视厅后却基本每次都会有一大堆的工作,需要一直处理到换班之前。
本来他不在今天的排表上,还和萩原研二约好了下班一起吃个饭,结果组里今晚执勤的那个人说今天是他和他老婆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不准时回家的话今后可能都没家可回了,哭天喊地求他换一次班,松田阵平被缠得不行,以防男同事的鼻涕蹭到身上,最后还是满脸嫌弃地答应了他。
……还被hagi那家伙嘲笑了一顿晚上的烤肉没份了,可恶。
处理完一个将盒子里的闹钟误认成炸弹的报警后,松田阵平一脸不爽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顺便绕到另一边的小路去便利店买个面包好了,警视厅的杯面就那几个口味都要吃吐了。
松田阵平单手插兜,信步走在路灯稀疏的河岸边。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忽然一停,皱着眉环顾四周。
什么声音?
河水拍打着堤岸流动的声响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背景音,在空旷的空地上方回荡,活似萩原研二某次给他讲的鬼故事中溺死在河水中向岸边路人索命的哭魂。
松田阵平的面部肌肉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他站在原地辨认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迟疑地向一个坏掉的路灯下走去。
“喂,小鬼。”
松田阵平在蜷缩着的小小身影旁站定,凶巴巴地道。
“大晚上不回家一个人躲在这儿哭,是想随机吓死几个幸运路人开心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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