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虞捧着手炉，看了一眼丘落朝双手哈气的动作，吩咐小丫鬟又去拿了一个手炉过来，才拿出一叠地契，缓缓道：“你来得刚好，我这边已经找好了铺子，能赶在年前开业吗？”
她这次所开的铺子不是像程家一样的大酒楼，而是小饭馆，但胜在小铺子多。
这两年的经商经验告诉程虞，若想快速打开局面，有一条路可以试一下，那就是眼熟效应，如果大家走到哪条街上都能看到张灯结彩的丘家饭馆，见得多了，潜移默化之下就会变成很多人的首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把酒水饭菜都做好，不然再眼熟也留不住客。
“没问题，西瓜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能成熟，刚好是腊月中旬，你这些铺子的选址不错，但只开饭馆太单调了，可以穿插几家水果店、饮品店。”
丘落这次进城也是为了商量正事，她拿出自己画好的图纸，放到桌上。
饮品？
程虞目露一丝不解，而后看着丘落解释图纸上所画的东西，人工榨汁机？把西瓜压成汁水再混合牛乳之类的…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味道怎样。
不过，她很快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图纸上只有画，没有一个字，一个字都没有，这个人最早的时候说手受伤了，后来又说不擅长写契约。
如今，图案画得这样细致，手肯定是好了的。
有些步骤明明简单注解就能一目了然，这个人偏要跟讲解天书一样，半个字都不写，全靠言语解释。
终于把自己的构思都讲完，丘落有些口干舌燥地咽了下口水。
程虞起身去倒了一杯温茶来：“润润嗓子。”
“好。”丘落眼睛发亮地盯了程虞一眼，女主就是女主，善解人意又注意细节，渴了就有水喝，这感觉真好。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不太好了。
因为程虞轻笑道：“你不如把步骤简单写一下，到时候拿给师傅们做起来也简单，不然总不能让你亲自去再说一遍。”
“那个，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到时候你直接吩咐师傅们怎么弄就行。”来一趟县城挺冷的，还要花银子，还要应付程母，丘落并不想常来。
程虞嫣然一笑：“我没有过耳不忘的本事，你方才说得那些，我只记了七七八八，还是写下来为好，免得再弄错。”
这个人果然是有心不想写字，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字写得不好看？应该不是，陆县令最好书法，据说这次张榜的所有秀才都是由他亲自看过答卷的，凡是写字不行的都落选了。
用陆县令的话来说，字如其人，字都写不好，如何做学问。
当然，这个观点有很深的偏见，字写得好的人未必就真的为人清正，学问了得。
但谁让人家是一县父母官呢，陆县令的标准就是考官的标准。
所以，丘落的字至少能看得过去，应当不差。
那么是为何呢？
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愿写字呢？
丘落轻吸一口气，才刚夸了女主心细如发，自己就跌进去了，还真是不能高兴太早。
她想起自己和原主的笔迹，由看了眼程虞带着探究的视线，硬着头皮拿起毛笔。
简单写下几个关键步骤。
“这样行吗？”
程虞点头，视线在白纸上的字迹上停顿了一下：“天寒地冻，若无事就早些回去吧。”
丘落不疑有他，又乘着二柱大叔驾的马车离去。
书房里，程虞盯着纸上的字，字迹清秀，却空有其形，笔锋着墨深浅不一，毫无笔力。
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习惯，尤其在笔锋上。
可是丘落的字，好似毫无自己的落笔习惯，倒像是寻常稚童初学写字，只描了个样，写不出其中神韵。
程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用一句话来形容丘落的字，那就是：泥鳅有龙骨，但无龙相。
丘落好像在模仿别人的字，还只模仿个虚架子，好似完全不懂书法一道。
凝视着纸上的字许久，程虞叫来小丫鬟：“小苗，去县学王夫子那里一趟。”
中秋节那晚之后，她曾派人去打听过丘落。
十四岁中了童生之后就一直在县学读书，师从王夫子，虽天赋有限，但十分努力，性格孤僻，为人睚眦必报，待人小气。
从旁人口中打听来的丘落，几乎没什么好话。
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程虞不难发现那些对丘落的评价并不可信。
这个人行事有度，举止有礼，待人谦和，且与人为善。
与传言相差甚远。
再加上这纸上的笔迹，让程虞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很快，小苗抱着几本书册回来。
“小姐，这些都是丘姑娘交的考卷，写过的笔记。”
程虞伸手，掀开一本，只看了几页便按住。
她皱了皱眉，看向小丫鬟：“小苗，再去一趟，把银子带够，我要外面所有能找到的丘落写过字的任何书卷，哪怕一两个字也要。”
小苗的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她看过话本子里用情至深的女子寻死觅活，但还是头一次见小姐这么痴狂的。
喜欢丘落的字，让丘落再写就是了，有必要全部独占吗？
程虞没有解释，甚至有意误导了小丫鬟的想法，所以不出两天的功夫，程府大小姐程虞对丘落爱得痴狂得消息就传了出去。
丘家村，丘落看着突然造访的丘霜，提起精神应对：“丘霜，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这是原主最好的朋友，可不能被看出来。
丘霜把手里的书册放下，翻了个白眼道：“我那里凡是有你写过字的书都在这里了，听说你那未婚妻是个占有欲极盛的人，不惜花费千两到处搜刮你的字，我这些值多少钱。”
她不痛不痒地开了个玩笑，却让丘落当场惊呆。
什么情况？
女主到处搜刮她的字，难道是因为自己前两天在图纸上写下那些字的缘故！
完了，完了，女主肯定是发现她跟原主字迹不符了。
丘落急得心底直呼：程虞也真是的，你读书厉害，经商厉害，知道你心细，可你盯着我一个炮灰干什么？
她一时间慌了神，冷静下来便意识到一点，程虞这行为，好像大有深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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