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白的指再捻起一粒酸梅放入嘴中,果霜在舌尖融化,很快尖锐的酸意侵袭而来,口中生津将苦涩压下。
温琼想了想平日里庞嬷嬷的心性,“只要人在侯府住着,庞嬷嬷定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阿瑶认同的点头附和,“什么秘密到了她那里,扭头的功夫全府上都知道了,也多亏她,咱刚来后府就知道不少事儿。”
比如庶长房那位苏氏夫人曾被人以转运之术骗走了百两银宝,年纪最小的公子十五六岁就流连秦楼楚馆,侯夫人那两位嫡女私底下互相看不顺眼等等。
瞧她一脸八卦的样子,温琼眉眼染上几分笑意,“莫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指了下侧方,“那太师椅上的衣裳我不想穿了,已经收拾叠好,你抱走吧。”
阿瑶随着她的示意看去,只见衣柜处摆了两张太师椅,雪色襟袍,素白裳裙,春夏秋冬四季各不同,都被整整齐齐放在椅上。
她上前一看,顿时惊讶不已,“姑娘,你这是把白色衣裳全拎出来了?”
“是不大喜欢白色。”温琼轻轻叹息,见过三尺白绫后,再看这颜色,实在打心底抵触,
她起身朝阿瑶走去,拿起一件雪白蝶纹丝锦裙在她上身比划,仔细打量。
“你与我骨架相差无几,虽是素净了些,但上头绣的粉蝶俏皮生动,你若不嫌弃稍做裁剪穿着也是好看极了。”
她又翻出下面一件,“我记得你有件秋香色的裳裙,这件素白青竹对襟褂搭着也极合身。”
主仆二人聊着衣裳十分投入,忽略了踏进厢房中的脚步声,直到阿瑶不经意地抬眼,终于看见背着手无声立于一旁良久的矜贵青年。
她一惊,连忙放下手中衣衫屈膝一礼,“姑爷。”
温琼闻言惊愕地转身,青年的眸光投向太师椅上那些衣裙,磁性的嗓音悦耳,“不喜白色?”
他一袭白锦墨竹衣袍,身形修长挺拔,明亮灯火的照映下,俊美的眉眼愈发深邃,幽暗的眸底只倒映着她一人身影,似有无尽深情,令人恍惚。
她望着白袍青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仿佛回到了大婚那日。
双囍的红盖头被喜秤挑来,面前身着大红喜袍的郎君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神色冷淡,目光似乎是一种冷冰冰的审视,让她忐忑羞怯的心情忽然变得不安。
喜房内太安静,静得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喜烛燃烧时突然呲的一声炸花,她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羞得脸颊滚烫垂下脑袋,暗道丢脸。
微凉的秤尾挑起她的下巴,被迫抬起头后,他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夫人好生漂亮,像只猫儿。”
也是那晚她才知,姚宣辞不仅是天子钦点的斯文状元郎,骑射武艺也样样不差,榻上放纵肆意极能折腾。
若不是新帝登基之后真相败露,她真以为他们彼此无声默契,心意相通温情脉脉,美好到让她为了那点蜜糖,暗自忍受着这座灰暗糟糕的侯府。
泛凉的指尖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在掌心,温琼蓦地回神,阿瑶不知何时退下了,房中只剩他们两人。
“是。”她想起他方才的问话,轻声道,“忽然不喜白色。”
这样好的郎君,是天子赐婚才娶了她,她是他养在院里的一只猫儿,因乖顺才讨得他欢心。
青年再度靠近了一步,揽着她的腰肢,两人紧贴在一起,他轻语,“我素爱霜白之色,那阿琼可会不喜我?”
烛火将男人的阴影落在她身上,像是黑暗无声降临将脆弱的猎物笼罩,隐隐的压迫感袭来。
她想要退开,可人被困在他怀里退无可退,那双漂亮的眸眼默然垂下,“夫君莫要拿妾身寻开心。”
女子乌发盘起,微微垂头时,便露出一小块皙白脆弱的后颈,细软的碎发落在那截细腻肌肤上。
望着那细白的脖颈,青年凤眸中染上几分幽色。
随后他挪开眼,拉着她坐回窗边小榻,“近日可有什么不适?”
“未曾难受过,胃口也好。”
几许凉风吹进来,拂起温琼耳边的碎发,青年便抬手去掩那扇大开的窗。
他探起身,劲瘦的腰上系着条文雅的白底墨竹腰封,温琼却有些疑惑。
昨夜她收拾衣衫时,好似见过这腰封在衣厢中放着的,怎又跑到了他身上。
窗被半掩,直涌向她的微凉夜风刹间消散,青年的目光从榻几上的玉碗一扫而过,注意到那包酸梅。
温琼抿了下唇,主动试探,“夫君这几日回过府?”
“着手一桩贩盐谋财之案,去了趟渭城码头。”
姚宣辞剑眉轻拧着,难得与她提及公务,“此案涉及大量金银之财,该是有朝官庇护,有些棘手。”
温琼若有所思颔首,转而轻声道,“对了,今日廿十一,宋御医昨日就没来侯府,府医开的药方可再要让他瞧瞧?”
“不用,宋御医忙于宫中事,日后不会再来侯府,府医照看便足够。”
姚宣辞将那包酸梅推到她面前,“可还想吃?”
拿着纸包的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极好看,温琼没接,抬眸直直望着他,“那夫君为何让府医换了药方?”
上一世她小产,没再喝过宋御医开的药方,也就没再见过宋御医。
这一次她意外晕倒,有孕之事摆在姚宣辞面前,所以才会换了汤药,在他的算计中,此刻的温琼应该表示疑惑的。
烛火之下,女子那浅色的琥珀瞳眸似是淬着漫天星光,被注视着时戳得人心痒,姚宣辞淡淡垂眸,“我以为,阿琼是知道的。”
温琼心一惊,他还是认定她那日提早醒来了?
不对。
若她知道,也该是从侯夫人那里知晓府医撒谎所言的难孕之事。
这许是一番试探。
温琼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妾身从婆母那里听到了一点,夫君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妾身?”
青年淡笑着未语,只是轻捻起一粒裹着果霜的梅肉,递至她嘴边。
温琼下意识咬住那枚酸梅,舌尖卷起。
果霜在口腔中融化,强烈的酸涩感冲击刺激着味觉,她却是沉默的看着青年指上那一抹晶亮水光。
青年微微勾起唇似有似无的轻笑,抬手,漫不经心咬住指腹,舌尖轻吮,残留在指上的一层浅浅的果霜在舌尖化开。
“酸酸的,有些甘甜,怪不得阿琼喜欢。”
姚宣慢条斯理拿过帕子擦净,再度捏起一枚酸梅喂到她嘴边,诱哄,“还吃吗?”
温琼紧抿着唇,他每每不愿直言之时,便像逗弄猫儿似的转移话题。
抬手接过那酸梅塞进口中,她又将他手中的果干纸包抽走,低声道,“前两日府上来了客人,住在主院东侧的院子,很是神秘,夫君可有听闻?”
青年垂下凤眸,空落落的手掌合起,似是漫不经心,“不曾听闻。”
他似是回应方才她的问话,“秦氏之言一向半真半假,你莫要放在心上,她坐上主母之位便自视甚高,大概都要忘了自己以往的身份了。”
温琼无声眨了下眼,她第一次听到姚宣辞对她谈及他眼中的侯夫人,带着毫不遮掩的漠视。
她好像听谁说过,侯夫人与姚宣辞的母亲是闺中好友。
不过看姚宣辞的神色,知道再问下去他只会漠然垂眸,便识趣儿的没有追问。
“那她的话,我少听。”
两人浅短交谈一会儿,温琼便觉得乏困,姚宣辞起身去唤人备水。
她褪下外袍,细白的指搭在腰间丝带上正欲换寝衣,不知怎的又想起青年腰间那墨竹腰封。
沉吟了几许,她旋身打开衣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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