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缓舒一口气,细细拢了拢手中猫猫头婴儿肚兜,放到一旁方正小茶几上,“这份差事,劳烦嬷嬷了。”
她抬起眸,眉眼浅笑着,“八月当值的月银,我叫人按照整月发放于你。”
“回头庞嬷嬷去宋嬷嬷房里,带些补品拿回家中,生病之人最该补补身。”
“多谢夫人。”庞嬷嬷垂下头行礼,暗自感叹自己那日在书房时的反应机敏。
她告假离府时,已经听到温氏怀身孕,自然就明白世子爷让自己熬得汤药是什么,回家路上一直庆幸自己当时头脑清醒,直接婉拒了郑二姑娘索要药渣之事。
方才刚到清瑜院放下行囊包裹,得知世子受伤之后,侯夫人便被老太君召到佛堂里,如今侯府管事之权虽还在管家手里,可另一半话语权却落在了世子夫人头上。
温氏还怀着侯府嫡孙,她在侯府的份量,已经毋庸置疑。
这哪是银钱和补品,是看她识相的打点。
想至此,庞嬷嬷神色越发恭顺了。
“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无事了。”郑二姑娘看到信,自会来找她。
温琼挥手让庞嬷嬷退下,拿起婴儿肚兜回了内室,放入专门收拾出来的小衣箱里。
她转过身,雪青色裙摆在空中轻旋起一道优雅的弧度,从窗边小榻的榻几下抽出一个细纹描金锦盒。
掀开锦盖,在一沓邀帖之中抽出那张熟悉的,盖着郑国公府烫金印泥的帖子。
温琼重新确认了一下日期。
八月二十五,是国公夫人的生辰寿宴。
将帖子重新夹回邀帖之间门,她轻轻盖好锦盒推回去,眸光抬起落在面前那圆润的圆肚杏瓷花瓶上,一小片金黄桂花的花瓣被风儿吹落在檀木榻几上。
淡淡的桂花清香扑鼻而来,微甜,却不腻。
皙白的长指捻起那粒金黄花瓣,女子漂亮的琥珀眸里若有所思,那一日不止郑二姑娘,太子与太子妃也会在。
姚宣辞……可会去?
正想着,院里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随即响起宋嬷嬷的声音,“回姑爷,姑娘在房里呢。”
她漫不经心将那一粒小小花瓣丢进杏瓷花瓶里,重新拉出打开那金丝花卉的锦盒,取了方才那封朱红请帖。
姚宣辞迈进厢房,恰好温琼掀起清影纱织垂帘走出内室,他将手中的宗卷随手放置在侧座的茶几上,迎上来,“今日十三,你可要去温府送礼?”
“明日再去罢。”
温琼将手中的邀帖递了过去,面露几分为难,“侯夫人那日唤我过去,把送至府上的请帖分开,仔细叮嘱有几家必须要去,不能推拒。”
“日子离得最近的,便是这张郑国公府的,是国公夫人寿宴。”
她轻声道,“我不大喜欢参加这些个盛宴,不如到时夫君替我前去,可好?”
姚宣辞眸光落在那烫金印蜡上,这些日子郑如毓与太子也曾派人来过,他想安安生生陪在她身旁,便暂时不予理会。
但让阿琼前去国公府?
漆黑的凤眸里掠过一丝戾气,郑如毓那疯女人,他怎可能让她靠近她。
随即,他抬手接过,翻看了一眼,“秦氏说必须要去?”
“嗯,特地叮嘱了我。”温琼点了下头,鬓间门的流苏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映得那双杏眼明亮清澈。
“到时东宫也会去,不少朝臣家眷都在,咱们淮安侯府与郑国公府乃是世交,自然不能拂了郑家的面子。”
她不动声色观察着他。
姚宣辞剑眉紧皱着,世交早已成了往事。
他辅佐新天子时,各家邀帖如雪花似的送来,但是从来都是礼到人未去,也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抱怨一二。
如今回来,倒是赶上这一场了。
“那我替你去。”
温琼目光平静,看着他将请帖收入袖中,确定姚宣辞那一日会离开,眼下只差孙御医的药方了。
男人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柔手,“今日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她身子底虚,他那日做过梦后又仔细询问过府医,十分忌惮梦中那句“若是孕后期保不住,会对夫人身子影响极大。”
上一世,阿琼小产很早,养了两年多才又怀上。
回忆起府医之言,比起接连两次无缘的孩子,姚宣辞更在意温琼的身体,故此每日都要细细询问一番她的状况。
提及腹中子,温琼平静的眉眼柔和了几许,“没什么难受的,倒是今早开始有点害喜之兆。”
她也曾短暂经历过,对于害喜并不发愁,还隐隐有些欢喜,莫名有种脚踩到了陆地的踏实感。
当时害喜时口味变得极为奇怪,她最爱吃的便是宋嬷嬷亲手做的糖醋鱼。
鱼炸到酥脆,淋上酸甜鲜香的糖醋酱汁,她一个人能吃掉大半条,只是被禁足,也就吃到了那一次。
回忆起当初时的美味,温琼默默咽了下口水,心道过两日一定要求着嬷嬷再露上一手。
看一眼明媚的日光下翠郁安宁的庭院,她侧目望向男人那凌冽俊美的侧颜。
“孙御医那边可有消息了?”
她轻叹息着,“我实在是有些心慌。”
姚宣辞察觉她的视线,转过头对上那双莹莹含着期待的眸子,大拇指蹭了蹭她白皙的细腕,“已经派人问过,中秋后便能将药包送来。”
“安心。”
“好。”温琼无声弯了弯唇角,漂亮的眸子里漾起丝丝笑意。
心中却是在默默想着——八月廿五,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天色黑沉,夜色已至。
清瑜院两位主子洗梳安置后,前院内院两处也随之安静下来,唯有庭院屋檐下还挂着明亮灯笼,清凉的夜风一吹,烛火轻轻摇晃着,时明时暗。
庞嬷嬷是前院管事,自己单独一间门耳房,她褪下衣裳正要准备上榻歇息,听着房门被人轻轻叩了两下。
“谁在外头?”她喊了一声。
门外传来宋嬷嬷压低的声音,“是我。”
她想起白日里温琼所说的送补品一事,连忙拢了拢外衫,将木栓拉开。
宋嬷嬷见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便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低声快语道,“这是姑娘让我给你送的东西,我就不进去了,你早些歇着吧。”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她们两人向来不对付,若是旁人看见她摸黑来找庞嬷嬷,定会背后议论揣测,宋嬷嬷可不想姑娘的心思被人发觉。
庞嬷嬷也没计较,抱着怀里的小锦盒便将门重新掩上,重新挑燃圆桌上的蜡烛,房墙上映出她胖乎乎的墩实身影。
手中的锦盒是个寻常木盒,细细长长的,带着淡淡的药味。
庞嬷嬷只当是寻常的补身参品,岂料一打开,就瞧见一株人参旁还放着块细长金条,登时惊得瞪大了眼睛,慌忙拿起盒盖盖上。
这补品……着实是太补了些!
她缓过来后重新掀开盖子,拿起金条仔细掂了掂又特意咬了下,顿时喜上眉梢。
只不过是守住秘密,为世子夫人送封信罢了,竟值得这么丰厚的奖励。
果然是选对了人。
庞嬷嬷心中欢喜,睡时将金条塞进了枕头里,满意的拍了拍枕头,枕着金条沉入美梦之中。
*
夜已深,郑国公府中,那嫡次女的院里却还一直亮着灯火。
内室,蓝雀轻轻压着玲珑香壶中的檀香,不一会儿一缕清雾烟气袅袅扶摇直上,裹着淡淡的香缓缓消散融入空气中。
而郑如毓仅着了件寝衣坐在床沿儿,弯月眉紧紧拧在一起,恨不得要把手中的书信盯出个窟窿来。
蓝雀将一边的床帐从弯钩取下散开,劝道,“姑娘,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催我作甚?!”郑如毓烦躁的瞪了她一眼,妩媚的狐狸眼中满是不耐,“滚远些,莫要烦我。”
蓝雀唯唯诺诺退开。
郑如毓也烦够了,直接将信纸团成了一团,目光沉沉。
温氏竟大言不惭,要用姚宣辞与她做笔交易。
只要她答应,姚宣辞之妻的位置温氏可以拱手相让。
能得到姚宣辞,郑如毓自然是愿意的。
可温琼这封信就像是一巴掌直接甩在了她脸上,让郑如毓耻辱极了。
她住在侯府像是在躲着猫儿的老鼠,被姚宣辞警告多次又直言拒绝,可温氏知道这一切,知道她郑如毓在姚宣辞面前多么狼狈,还假装自己被蒙在鼓里。
她追逐了那么多年的人,温氏不但不稀罕,还当做筹码放在桌面上与她谈判,想以此拿捏她!
郑如毓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可这温氏拿出来的筹码实在太诱人。
这是她自懵懂开窍就想要得到的人,如今终于等到了满意的结果。
郑如毓摊开手,看着皱巴巴的信纸,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重新展开。
就凭温氏也想拿捏主导权?做梦!
再度看过一遍,她三两下折好,喊了声白雀。
白雀忙不迭进来,“姑娘有何吩咐?”
她扬了扬下巴,狐狸眼中满是傲色,“找个机会,去给淮安侯世子夫人传个信,让她来见我。”
“可是……”白雀小心翼翼提醒,“昨日姚世子的侍卫说过,让您不要打扰世子爷养伤,也不要靠近温氏,不然世子爷会生气的。”
“是她求着来见我,又不是我主动招惹。”郑如毓不满的沉下脸,眼底划过一道狠厉。
“你是我的侍女,还是姚宣辞的侍女,连主子的话都不放在耳里!”
白雀一激灵,慌忙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敢。”
她咚的一声磕得很结实,刺痛的额头贴着微凉的地面,可头顶并没有传来姑娘的声音,白雀心中惶恐,咬咬牙再度狠狠磕下去。
“奴婢知错,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
郑如毓无动于衷,冷冷看着她磕了十多个响头,额间门隐隐有血迹流下,这才满意的挥了挥手,大发慈悲饶过她。
“你们上次不是见到过温氏私会外男,让人去查查,她那姘头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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