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澈儿五岁,到了上幼学的年纪。
说是上学堂,但他只五岁,其实还是稚童,在学堂里无非就是跟着夫子摇头晃脑地念念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再学学数数,夫子甚至连释义都还不同他们讲解,他这学堂上的倒还颇为轻松。
早上辰时正刻(八点)上学,李青山从朱庄租的宅子那头杀完猪送到肉铺后还有时间折返回家送澈儿去学堂。
临出发前,柳鱼给澈儿整理了一番学堂发的学子服,又将书袋给他挎上,不忘叮嘱他:“夫子讲学时,不准再乱说话了,知道吗?”
澈儿本就是个极活泼的性格,初到陌生环境时可能还会拘谨两天,但这已上了半年了,同夫子和他那些小同窗们早打成一片了。
一到学堂就笑啊闹啊的没个完,偏他人缘又极好,小同窗们都是围着他转。是以,前不久,夫子特意约谈了李青山和柳鱼,表面上是大赞了一番澈儿聪慧和心性豁达。
但李青山和柳鱼听出来了,夫子话里话外的是在含蓄的暗示澈儿在学堂太跳脱了呢。
李青山和柳鱼至今都想不起来,那日是怎么恍恍惚惚地走出学堂大门的。
可澈儿才五岁,还是个小汉子,那性子是怎么拘都活泼的厉害的。
且他只是活泼又不爱惹事,李青山和柳鱼也实在舍不得动手教训他,便只能苦口婆心地教导他。
澈儿抬着下巴,拍着小胸脯表示今天在学堂一定会好好听夫子的话!
可当爹爹和阿爹的哪有不了解自己孩子的,听他这样说,柳鱼是又气又想笑,使了点劲儿捏了下他的小鼻子,斥道:“我看你到八岁入蒙学的时候怎么办?”
时人若真是打算读书科举的,都是八岁入蒙学,才算正式入学的。
不过天下太平百姓富足的年代,科举竞争不免激烈,好些家中尚宽裕的人家,在孩子过了五岁后就会送孩子去幼学。
说是孩子太小没多大用呢,但上过幼学的再上蒙学时,初时稍稍适应的就是比直接上要求极其严苛的蒙学的孩子更快些。
李青山和柳鱼送澈儿来上幼学,倒是并不要求澈儿定要在读书科举上有进意什么的,但倘若澈儿以后有在这方面的进取之心,却因他们做爹爹和阿爹的拖了后腿而致落后了别人,他们这两个当爹爹和阿爹的就太失职了。
所以在问了澈儿的意思后,他们送澈儿上了离家最近的幼学,初时两天还不太适应,到后头澈儿整日在学堂里待的可开心了。
当然,现在李青山和柳鱼明白他为什么上学堂上的那么开心了。
澈儿嘻嘻笑了两声,摸了下被阿爹捏的不痛不痒的鼻子,“郑重”保证:“阿爹,我今天真的会好好听夫子话的。”
柳鱼勉强相信了他,又给他做了一番整理,抱了抱他,亲了亲他小脸才放他走。
“绵绵,哥哥要去上学喽,回来给你带大大风车!”澈儿比划完大风车,抱了下他乖乖巧巧的绵绵弟弟。
“哥哥。”绵绵小哥儿声音软软糯糯的,他还不懂上学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哥哥只要一去上学,就会有大半天的时间门不在家,绵绵声音带着几分对哥哥的不舍。
但他听话,自己忍着从不哭,李青山见状一把抄起他家小哥儿,哄道:“跟爹爹一起去送哥哥上学好不好?”
绵绵和柳鱼还未说什么呢,澈儿便一蹦老高,欢呼着直说好!
哥哥高兴,绵绵也笑了,搂着爹爹脖子,软软地说:“好”
李青山亲亲他家小绵哥儿,那一颗老父亲的心都快要化了。
父子三人这般商量定了,柳鱼还能说什么,待这父子三人走了,便跟关老太太略收拾了一下绵绵日常出门要用的东西,关老太太去米粉馆子那头转转,柳鱼先去城南肉铺那边给丛春花帮忙,也为一会肉铺开张做下准备。
到了肉铺,方哥儿一瞧见了他,便急着问:“怎么不见我们绵绵啊?”
两家铺子紧挨着,又都是极实诚的人家,关系自是愈发好。
方哥儿现在已经不用自诩了,他就是柳鱼的好朋友。
他本身是个急脾气、麻利泼辣的小哥儿,一生还连生了三个壮得跟王大响似的小汉子,就是没见个可心的小哥儿。是以,他可喜欢乖乖巧巧、软软糯糯的小绵绵了。
每回看见绵绵,都要抱抱亲亲,直恨不得给拐回家去。
闻言,柳鱼笑了,说:“跟他爹爹一起送他哥哥去学堂了。”
方哥儿一听直羡慕,夸小绵哥儿可心。
不过他那熊儿子就跟不服似的,在他话音刚落,铺子内“嗙啷”一声。
方哥儿回头一看原是油罐子倒了,顿时气得跳脚,也顾不上跟柳鱼说话了,忙得冲进铺子里。
柳鱼只听到了他的怒吼:“王大响!你是怎么看孩子的?”
柳鱼抿了抿嘴,轻轻笑。
这么好些年了,方哥儿的日子也还是这般“鸡飞狗跳”的,但柳鱼看的出他乐在其中很是幸福,也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却说那边李青山抱着绵绵送澈儿上学堂,还未到学堂门口呢,澈儿便被这个小同窗喊喊,被那个小同窗叫叫,最后这些小同窗索性都不要爹娘牵了,全都围上来簇拥着澈儿。
“澈儿,夫子昨天让背的弟子规前八行,你会背了吗?”
“澈儿,澈儿,你今天又背新书袋了吗,真好看!”
“澈儿,澈儿......”
李青山可算是见到了儿子的好人缘,明白夫子为什么说只要他安静下来,讲堂便会安静许多了。
但李青山和柳鱼将澈儿教的很好,被这么多小同窗围着,澈儿也不见丝毫得意,就像是见到了特别好的朋友一样,跟好朋友们笑闹着,一个个答了小同窗们的问题。
答完后,便拉着李青山和小绵哥儿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爹爹和弟弟!”
“哇,澈儿,这就是你常说的弟弟吗?你弟弟真好看!”
“你爹爹也好高哦!”
澈儿这才隐约有几分骄傲得意的神色。
这般就到了学堂门口了,夫子正朝这处望着,捋着胡须站在学堂门口还轻咳。
李青山就见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一群小孩子立时噤了声,一个个跟小鸡崽似的低着头往学堂里走。
只澈儿不怕,还扬着笑脸转头同李青山说:“爹爹,我要去学堂了。”
李青山抱着绵绵蹲下,澈儿在李青山脸上亲了一口,又在小绵绵脸上亲了一口,便小腿飞快地溜进学堂了。
看他那蹦蹦跳跳的欢快小背影,李青山不由失笑。
抬起头,与夫子目光恰好撞上的那一刹那,分明也看到了老夫子眼中细碎的笑意。
不过只一瞬,老夫子便又捋着胡须板起脸来了。
李青山抱起绵绵,用绵绵掩着偷偷笑。
绵绵发现了,搂着爹爹脖子,说:“爹爹笑。”
李青山揉了揉绵哥儿的小肚子,声音特别温柔地哄他说:“爹爹是抱着绵绵开心才笑的呀。”
“唔啊。”小绵哥儿脑袋挨在爹爹肩颈也笑了。
李青山亲亲他宝贝孩儿道:“咱们去找你阿爹去。”
正值六月,天热得蒸人,熟切铺的生意在上午午时前和傍晚酉时左右,都格外的好。
之前来做短工的苗婶子早就不干了,现在聘的是安济院的不大的小伙计,专负责切块称重什么的,到这时柳鱼也过来帮着丛春花凉拌,倒是足足的能忙开。
午时(十一点),澈儿放午学,李青山接了人便来熟切铺子这边吃饭。
就是日常生意再忙,澈儿和绵绵的饭也都是柳鱼亲手做的,胡萝卜、胡瓜、瓠瓜加木耳鸡蛋用少量的酱油、香油和一小勺糖拌匀,再用薄薄的面皮包起来做的什锦蔬菜卷,蒸熟后外皮看起来晶莹剔透、内里色彩却又丰富的厉害。
稍稍放凉,沾着酱汁吃起来清爽可口又开胃。
澈儿和绵绵都很爱吃。
饭后,孩子们消了食睡觉,大人们接着忙铺子的事。
几人齐动手,活倒也不算多,干完后甚至勉强还能歇个晌。
晌午过后,未时,李青山赶着骡车再送澈儿去学堂,柳鱼绵绵和关老太太也顺道回家。
这会子,米粉馆子和熟切窗子都不忙,是回家洗洗涮涮收拾家务的好时间门。
每到这个时候,绵绵小哥儿都喜欢给阿爹帮忙。
左右天热的厉害,小孩子玩玩水也不打紧,柳鱼便由着他玩。
待到申时正刻(下午四点),只要天气允许,打澈儿上幼学以来,李青山柳鱼再带上绵绵,一家人是雷打不动地都要去接澈儿下学的。
而澈儿一天在学堂中也就盼着这一刻,待到了点下学的钟声一响,便要头一个冲出讲室,离学堂大门口还有老远的时候便要招手喊爹爹阿爹和绵绵。
绵绵小哥儿这时候也激动,李青山将他放下来,他便颤着小身子摇摇晃晃地要奔着他哥哥去。
实在是可爱。
澈儿半路截到弟弟,便忍不住在弟弟左右两边脸颊上各揪了一口,问他:“绵绵想哥哥没?”
“想!”绵绵细细软软地答完了,便被哥哥牵着慢慢走着又奔爹爹和阿爹去。
而他们力气超大的爹爹早已经敞开了怀抱等着他们。
“爹爹!爹爹!”
两个小家伙这时便跟那小炮竹似的,双双投进李青山怀里。
李青山一把将两个小家伙抱起,左臂弯里是他家乖乖巧软乎乎的小绵哥儿,右臂弯里是他极其活泼可爱的大儿子,那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柳鱼看着这父子三人不禁失笑,跟澈儿道:“亏得你爹爹力气大。”
绵绵轻些倒还无所谓,可澈儿已五岁半了,可是不轻,柳鱼日常多抱他一会都费劲了。
澈儿是个爹爹吹,当即就搂着李青山脖子道:“爹爹厉害!”
绵绵跟着澈儿学话,立时也说爹爹厉害。
两个小家伙直把李青山哄得找不着北。
柳鱼看他那大傻子样儿,掩着嘴偷偷笑。
不过也就被抱了一会儿,澈儿便很懂事的要自己下来走。
柳鱼牵着他,只觉心头软软的,“今天在学堂听夫子话了没?”
“听了!”澈儿一蹦一跳的,还答:“夫子让背《弟子规》前八行,但我都会背了!”
“这么厉害?”柳鱼和李青山相视一眼,纵然事情是小,但当爹爹和阿爹的不免都为儿子的小小成就感到骄傲。
澈儿抬起了小下巴,在学堂被夫子夸奖了还未曾这样,但被爹爹和阿爹一夸,他就禁不住的高兴。
回家路上,作为奖励,柳鱼打了一竹筒的冰镇酸梅酿,澈儿也花了他这个月的全部零花钱兑现了他早上的承诺,给他最爱的绵绵弟弟买了一只超大的风车。
一家四口欢欢喜喜地回家,好不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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