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岫是反常的,李贺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若是吵若是闹他就不会如此为难。
可他的目的达到了,他为何要管她怎么想?
“我只是说了一些现实的话,岫岫应当能理解。”
“我,不能理解。夫君。没什么事的话,夫君就回去吧。”秦岫笑意不减,看着李贺之等他离开。
李贺之有些欲言又止,心中说不上来的烦躁憋闷,在秦岫赶客的目光里站起身,看着她最终还是一言未发地离开。
“那些话难道对你有什么影响吗?”走出内室,李贺之回身又看着秦岫说到。
“夫君何时会有考虑过我呢?既然不在意,问来也毫无意义。”秦岫想他大概是从未想过她会有一日想要离婚才会有此一问。
李贺之看着秦岫的背影微微敛眸。他确实从来考虑自己的利益,衡量旁人可以对他提供的价值。
他所付出的必须都要得到相应他想要的结果。
秦岫在他眼里也一样。
“那看来是有些影响的,不过既然我都已经说了,岫岫也就只能接受。若有下回,我会事先与你商量。”
秦岫心绪并无波动,她转过身,仍旧教养良好地带着些笑,“劳烦夫君了。”
李贺之凝着神色看着她,最终还是离开。
秦岫在榻上坐下,叫了阿芽。让她去铺子里知会熙春不要再偷摸来府上了,险些就要被发现。
又想起来府中库房丢失的物件,命人画了几幅图送去太傅府,让帮着寻找。而后便在府里安心养病。
事到如今她于李贺之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和离了安心宠他的妾室不是更好么?
秦岫没太想明白。
用“孝”字压她与太傅府,他怎得如此卑鄙。
然回忆起这段姻缘的起始,李贺之或许从来都是卑鄙的。只是她从前不曾这样想过他。
秦岫借病不见客,包括曹素娥在内,让她有事去找周简,日子果然舒心多了。休养几日后便病愈,有些惦记着熙春在铺子里这几日不知如何。出了府。
染香铺子对门的茶馆二楼,谢昀靠窗坐着,目光落在对面铺子的牌匾下。
“为了那个男人就让我不要去找她,这都几日不见影了,啧。”
“毕竟那是她丈夫。”贾清翊坐在谢昀对面看他抱胸靠在窗框一直盯着楼下的对门,慢条斯理喝着自己的茶。
“和小妾恩爱的丈夫?我比那个男人差哪儿了。”谢昀收回视线也端起桌上的茶,心情不顺地喝了一口。
“小侯爷,你没告诉她你是渭阳侯,身份不就差一截。我听闻大将军府要办接风洗尘宴,为你和你母亲。到时李少府与其夫人必然也会去,你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这有什么好操心的。不如想想怎么让少府夫人和离。”谢昀放下茶盏,目光又暼向楼下,刚好瞧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秦岫。
贾清翊见他神色认真跟着看去,脸上浮现笑意,“呦,来了。就是不知是来看铺子,还是来看你的。”
“你少拿我调侃。”谢昀给了贾清翊一个眼刀子,看着楼下的人进了门里,握着茶盏的手,指腹摩挲在杯沿。
“出来浪了也有几日了,该回去了。”
秦岫到铺子里时就听徐正淞说熙春这几日常不见人。秦岫想着他老往她府上跑,没太在意。
掀开帘幕踏进后院,就见着了谢昀。
“姐姐。”
笑盈盈的,总是充满活力。
“姐姐的病好了吗?”谢昀跑上前。
“好了。”秦岫微笑答他。
“那姐姐可以常来看我了。”
秦岫想到府里那些事,“嗯”了一声。
“姐姐,我这几日写得字好看了许多。”
“是吗?写给我看看。”
此时皇宫,早朝刚歇。
大殿前都是离殿要去务职的士人官员,秦怀箐看向了李贺之,走到他身侧。
“太傅。”李贺之恭敬地行了礼。
“这几日我女儿的身体可有好些了?”秦怀箐问。
李贺之略有停顿。自那日后秦岫一直闷在院里不出院子,曹素娥说她心情不好谁都不见他就未过去问过。
总归她那么大人,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应当快好了吧。
“府中有人照料着,岳父不必担心。”
染香的内堂
宣纸铺呈在案,谢昀握着笔看似专心地写字。秦岫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的字两弯烟眉微微皱起。
谢昀侧头看向秦岫,她便收敛起神色。
“姐姐,还可以吗?”
“嗯……有点进步。”
谢昀看她面无表情说得违心,凤眼带起笑意,“真的吗?我也觉得有进步!姐姐教得好。”
秦岫一时无言回答。
“姐姐再教我一些别的字。”谢昀从桌案一角堆叠的书籍里拿出一本,翻开到一页指着一处,给秦岫看。
他玉竹一样的指节指着一个“岫”字。上下文言之: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秦岫一时有些恍惚。
谢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近在咫尺,看着她带着些暖灰色的眸怔然的样子。
“这个字叫什么?”他问。
“岫。”秦岫回答他。
“岫岫?”谢昀遂连读二字,“是姐姐名里那个岫吗?”
“嗯。”
“姐姐教我写。”
秦岫先写了一遍,让谢昀看着笔画顺序跟着写一遍。毫无意外,歪七八扭。她不得不如上次那般,手把手教。
“还是姐姐写得好看。”手被握着,谢昀在她耳边道。
秦岫教他写完立刻便松开手,让他自己写。
“夫人,货物的事可有着落了?”徐正淞掀开帘幕,秦岫抬头看向他,莫名感觉有些紧张,“在想办法。”
人点头离开,谢昀看向秦岫,她怔愣着,“姐姐是有什么麻烦吗?我能帮得上姐姐吗?”
秦岫想了想,走到一侧榻上坐下还是与他说了,“如今秋深,我府中已经找不见赤红色的花,上次那些未做成,现在一时难想出法子。”
谢昀点了点头,想到刚回洛阳那日同他父亲进宫面见陛下。皇宫那花园里,花可不少,当是一年四季常盛不败。
“姐姐的夫君,从不关心姐姐的事吗?”
“不提他。”秦岫道。
谢昀闻言收回视线握着笔又写了一个“岫”字,垂着睫,笑意浅,“好啊,听姐姐的。我会关心姐姐的。”
这日夜落幕,谢昀带着卫尉、城门校尉的两个儿子大摇大摆进宫。
“我来见我,姑姑。”谢昀道。皇后、陛下的侄儿,大将军的儿子渭阳侯,皇宫的守卫虽不了解但也不敢阻拦。
李府中,李贺之已在晨安院。主屋外间,坐在榻上看着案前翻阅书籍的秦岫。
“岫岫今日又出府了,病是好了么?”
“嗯。”
应了一声就再没回应。
“曹姬侍。”窗外,晓妆的声音传入秦岫耳中,眨眼曹素娥已进了屋来。秦岫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曹素娥进屋后第一眼便寻着李贺之,“大人~”而后方才看向秦岫,行了礼,“夫人。”走到李贺之身侧坐下。
秦岫闲然地看着两人,带着微微笑意,“夫君不如回去吧,我没有时间陪你们二人。见着曹姬侍,我便又觉得有些头疼了。咳。好像就又要生病了。”
说着扶住额头像是眩晕的模样。
李贺之蹙眉,曹素娥神色僵硬。
“你过来做什么?”李贺之看着曹素娥问。曹素娥显出不知所措地茫然慌乱。
“曹姬侍过来自然是找夫君啊,难道还是来看我的吗?”秦岫始终笑意温温的,话落就收回视线,指腹翻过一页书,手掌掩唇,“咳,咳。”
“大人~”曹素娥委屈至极靠到李贺之怀里,“妾,妾只是听闻您在这儿,过来看看。”
李贺之看着秦岫不想再搭理他的模样,心有烦躁,“我没让她过来。”
秦岫没有回应,看着手中的书籍。屋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打扰人看书真的很不礼貌,夫君。”
对上秦岫温和的目光,李贺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带曹素娥离开。离开前,又道:“今日在宫里,你父亲向我问你的身体,我过来看看。”
“若非我父亲关心我,夫君是一点不在意。”玉润的指腹捏住书页一角,秦岫没什么意味地说着。
李贺之默然无话。
“夫君,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呢。”
李贺之看着秦岫清丽淑雅的侧脸,烛光为她的轮廓渡着一层金边。看不出她的神情,心底却有种阴暗拨开被月光照见之感。
她喜欢的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李贺之。李贺之心中蓦然生出这般想法。
“神也会厌恶肮脏吗?”
秦岫不解他突然的疑问,看向他,“夫君信神吗?”
李贺之被她问得恍惚了。他不信神。收敛下视线拉着曹素娥离开。曹素娥一脸茫然地被拉走。
月光下的小径上,秦岫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李贺之离开。越发觉得他问得奇怪,但也不想于他身上多放心思。
继续为铺子里的事犯愁。
次日一早的皇宫御花园,宫人看着往常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一个个花圃心头没由来生出一股怪异。
怎么好像,有种颜色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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