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毕格和太子谈好之后, 他还记得宋枫城说过仪清喜欢香缘楼的月饼,于是他买了月饼,又买了米酒, 匆匆赶回鹿寨。
一切按照计划,在毕格的建议下, 蒙恩果然带着苏仪清一起前往盛阳。
今日下午,按事先安排好的,这一行人进入嘉临关之后,毕格要去关下镇对接人那边通报他们已经入关的消息。
毕格在去之前,突然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因为这条消息一旦报送出去, 就不会再有回头路。
此行对于蒙恩来说,将会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行程。
毕格想起自己和蒙恩自幼一起长大的种种,内心升起些许复杂情绪。
而就当他在关下镇客栈的院子里踌躇那一刻,他看到蒙恩旁若无人的和仪清依偎在一起,两人形容亲昵,低声说着什么, 蒙恩眼中掩饰不住的甜蜜笑意深深刺痛了毕格的心。
这时, 汗木在旁边叫了一声他,让毕格醒过神来。
毕格暗自咬了咬牙, 不再犹豫, 跟汗木打了声招呼,离开客栈,径直去了对接人的住址。
只是毕格没想到蒙恩会突然在深夜过来,问自己下午的行踪, 幸好他早有准备, 只是看样子蒙恩已经有所警觉。
看来需要尽快行动, 以防夜长梦多,毕格心中暗自想着。
*
第二日,几人就继续向盛阳出发。
因为是轻车简行,也不需要顾及礼仪制度,他们行程走得很快,不过十日左右,就已经到达盛阳城外。
因为天色已晚,城门快要关了,蒙恩决定在城外十几里处的客栈住一晚,明早再出发进城。
不知为何,这几日苏仪清胃口一直不太好,人也有些恹恹的。
晚上只吃了几口饭,苏仪清就回房间休息了。
南璃有些担心,刚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蒙恩按住,他自己快走几步,追上苏仪清脚步,揽着她一起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口,蒙恩立刻打横抱起苏仪清,小心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忧心忡忡地说:“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看你这几日脸色都不太好。”
苏仪清软绵绵地靠在蒙恩怀里,闭着眼睛说:“你别担心,我没事儿,就是有些困。”
蒙恩从身后拥着她,低头嗅着她身上的冷香,薄唇在她头顶上轻轻吻着,说:“你不舒服,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不行,明日进了城,还是得去看看医生。”
苏仪清声音软软的,说:“好,就请个大夫来瞧瞧也好,省得你每日在我耳边说一遍。”
蒙恩轻笑了一声,惩罚似的轻轻咬了下苏仪清的耳朵,说:“嫌我唠叨?嗯?”
苏仪清依旧闭着眼睛,只是笑着躲了躲,“你别闹我了,每天晚上都要……还那么凶,要是真担心我,今晚让我和南璃去睡,好不好?”
“你敢?”蒙恩低喊了声,好像怕她离开似的,立刻搂紧苏仪清,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应该带南璃出来。”
见苏仪清似有恼意,蒙恩立刻又外强中干地说:“今晚不闹你,不过你绝对不能去跟南璃睡。”
苏仪清笑着没说话,只是懒洋洋地靠在蒙恩宽阔温暖的胸膛上。
看着怀中人儿呼吸渐沉,渐渐睡熟,蒙恩将苏仪清轻轻放平躺在床上,又展开被子严严实实地给她盖上,才重新出去。
汗木和毕格仍然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厅之中,商量着去明日进城之后的安排。
见到蒙恩从二楼下来,汗木规规矩矩地向蒙恩打招呼。
倒是毕格似乎有些急着起身迎上来,问:“王妃怎么样?”
蒙恩看了眼毕格眼中焦急神色,不动声色摆摆手,说:“她说没事,我倒是有些担心,明日进了城,找个好大夫来给她看看。”
毕格点头答应下来,自告奋勇地说:“我知道有家医馆的大夫,家中是御医的背景,明日我去请那个大夫过来。”
蒙恩“嗯”了一声,“行,那就拜托了。”
在汗木旁边坐下,蒙恩拎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搓了搓脸,似乎是自言自语:“这次也许不该出来。”
毕格本来在低头喝茶,动作一顿,随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蒙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仪清身子不适,闹得我也没什么兴头了。”
倒是汗木憨厚劝道:“明日找个大夫来看看,应是没事的。如今咱们都已经到盛阳城外了,好歹进城看看,也算圆了王妃个心愿。”
毕格也说:“就是,明天先进城看大夫,别想那么多。”
又问:“这次来盛阳,王妃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
蒙恩支着下巴说:“她只说想去苏家祠堂祭拜下祖先,其他倒是没提。”
毕格说:“苏家祠堂好像不在盛阳城内……”
蒙恩掀起眼皮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毕格面不改色,如常回答:“记得之前有次和王妃闲聊的时候说起过。”
蒙恩没再说什么,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桌面,过了会儿说:“不管怎么说,明日入城先请个大夫来,看过就安心了。然后再安排下一步行程。”
商量妥当后,蒙恩担心回房间洗漱会吵醒仪清,自己跑到客栈后院,打了桶井水胡乱洗了洗,才回了房间。
刚进屋,就听到仪清似乎在说什么,他朝床边走了几步,竟看到仪清额头都是汗,眉头紧皱,口中嘟嘟囔囔地在嘀咕着什么,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蒙恩连忙扑了上去,单膝跪在床上,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仪清,连声叫着:“仪清,仪清!”
苏仪清却仿佛醒不过来,眉头越皱越深,甚至全身发起抖来。
蒙恩见叫不醒她,急得不行,只能紧紧抱着她,不断亲吻着她的眼睛和额头,一边低声慌乱喊着:“仪清,醒醒,是我啊,快醒醒。”
又过了片刻,苏仪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浑身衣物都被冷汗浸得潮湿,眼中迷茫半晌,才终于慢慢对焦到眼前蒙恩焦急的脸。
见苏仪清终于清醒过来,蒙恩一把紧紧抱住她,安抚着在她耳边不断说:“我在这儿呢,别怕,都是梦,我在这里……”
蒙恩又着急又心疼,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待两个人都终于平静了些,蒙恩略略松开怀中的人,低头看她不断颤抖的睫毛,轻声问:“梦到什么了?怎么会吓成这样?”
苏仪清却一把抱着蒙恩劲瘦的腰,把脸埋在他坚实胸膛,声音发颤着说:“蒙恩,你再抱抱我。”
蒙恩有力又温暖的怀抱让苏仪清心神渐渐安定下来,她紧闭双眼,刚才梦中的片段涌现出来。
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夕阳渐渐沉下地平线,光线越来越昏暗。
一场激烈争斗后的荒野,异常寂静,只有狂风打着旋刮过的声音。
地上到处是大宋和北夷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不可计数。
鲜血浸透了整片大地。
苏仪清独自站在这片战争残骸的最中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大声叫着蒙恩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自己。
她开始翻动地上僵硬的兵士身体,她找到了赵阿婆的儿子,虽然她没见过他,可她知道他是。
她还找了没有生息的汗木,朝鲁,甚至莫根,但就是没有蒙恩。
苏仪清边找边哭,天越来越黑,气温越来越低,她一直找不到蒙恩,偌大一片天地,只剩下她自己。
天终于黑了下来,狂风仍然在呼啸,仿佛无数冤死的亡灵在痛哭。
苏仪清浑身已经被冻僵,可她一直没有停止,仍在不停在寻找。
这时,她翻过来一个人,那人满脸血污泥浆,她用自己的衣袖擦着他的脸,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直觉这是个很重要的人,可却就是看不清他的容颜。
她浑身颤动,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天边隐隐传来蒙恩的声音:“仪清,是我,醒醒。”
苏仪清猛地直起身,用力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可是怎么跑都跑不出那片战场。
她大声喊着:“蒙恩,我在这里。”声音却被狂风撕碎消散。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地上有个人突然抓住她的脚踝,她惊恐低头看去,竟是毕格一身血污倒在地上,胸口还有个大洞在冒着血。
苏仪清吓得大喊一声,跌倒在地。
而这一跌,竟然将她惊得醒了过来,她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温暖的光线,和眼前她在梦中一直寻找的蒙恩线条坚毅的脸庞。
苏仪清紧紧抱着蒙恩,让他身上炙热的温度逐渐驱散梦中的寒冷,感受他不断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吻,一颗乱跳的心也慢慢平复下。
过了许久,苏仪清终于重新睁开双眼,抬头看着蒙恩,细白手指抚上他的脸颊,轻声说:“我梦见大宋和北夷开战,梦见满地都是死去的兵士,而我找不到你了,蒙恩,我好怕。”
蒙恩愈发紧地拥着苏仪清,声音低沉:“怎么会找不到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粘着你,你想甩都甩不掉。”
说着,蒙恩低头衔住苏仪清的柔软唇瓣,轻轻厮磨。
这个吻不似他之前那般热烈,却带着满腔眷恋和抚慰,这个温柔的吻让苏仪清温暖起来,将她从那个阴冷地狱般的噩梦中逐渐拉了出来。
她抬臂手臂,圈住蒙恩的脖颈,慢慢回应着他的吻。
蒙恩感受到苏仪清的主动,明显僵了一瞬,接着立刻热烈地回应,搂着苏仪清腰背上的大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揉捏起来。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蒙恩情之所至,难耐地将苏仪清按倒在床上。
作者有话说:
蒙小恩开心:老婆竟然主动了!
作者惆怅:傻孩子,能多抱一次算一次吧……
第72章
蒙恩对苏仪清向来没有抵抗力, 每次只要抱着她,都想要她,更别提此刻她第一次主动回应着自己的吻。
也许是噩梦让苏仪清心有余悸, 而蒙恩的怀抱和亲吻如此温暖,让苏仪清今夜也尤其热情。
两个人在仲秋的夜里, 抵死缠绵。
蒙恩心中仍记挂着仪清这几日身体不适,只要了她一次,却是最满足的一次。
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二人身上都已汗湿。
最后时刻灵魂仿佛都在颤抖的感觉仍然未消散,蒙恩闭眼回味了片刻, 才对怀中仍然喘息不止的仪清说:“我去拿水来洗。”
苏仪清却紧紧搂着蒙恩说:“别去, 再抱抱我。”
蒙恩轻抚着苏仪清柔腻的美背,有些心疼地说:“这一路上,你见到的大宋民众生活太过困苦,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又想到这原因是大宋朝廷压榨民众,只为大兴兵力打北夷, 才会做这个噩梦。”
苏仪清一动不动地伏在蒙恩胸前, 待呼吸平复了,才开口说话, 声音闷闷地:“我爹爹和兄长是为了保护大宋的江山才去世的, 如果他们今日还活着,看到大宋百姓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
她轻轻抚摸着蒙恩右胸那道长长的伤疤,接着说:“我不愿看到战争纷乱, 可是, 蒙恩, 你说这场仗是不是不可避免?甚至……只有打仗才可以有机会改变现状?”
蒙恩侧头轻吻仪清额角,说:“我也不知道,就像你曾对我说的,很多事情是老天安排的,就像老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所以我们一起等着看,接下去老天会安排什么。”
仪清“嗯”了一声,把自己更深的埋进蒙恩的怀中,听着他胸膛中有力坚定的心跳,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日,因为盛阳城已经不远,蒙恩也不急着赶路,吃完早膳,又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直到辰时末才向不远处的盛阳城出发。
到达盛阳城快到午时了。
车辇是从北门进入盛阳城的,苏仪清远远从车窗中看到北门外那个半圆形的瓮城,立刻坐直身体,俯身在车窗边,认真地看着。
两年前,她就是在这里踏上了和亲的路。
这一路上,她曾数次想象自己再回到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如今真的近在咫尺了,她发现自己预料的种种起伏都没有发生,心中只有一片无波无澜。
自古和亲公主大多没有善终,出发去和亲都是九死一生,很幸运,自己是生的那个。
上天眷顾,让自己遇到了他。
看着前方不远处骑在马上蒙恩高大挺拔的身影,苏仪清只觉得心安,只要有他在身边,两个人能在一起,那么是在鹿寨还是在盛阳,又有什么区别?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蒙恩回头,和苏仪清的视线相对。
苏仪清对他露出甜美微笑,蒙恩嘴角亦勾起笑意,勒停大黑马,待仪清车辇行至身边,和她并行,低声问:“怎么?想念你夫君了?”
苏仪清认真思索片刻,竟真的回答:“嗯,的确很想你。”
闻言,蒙恩愣怔片刻,接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却又故作镇定地说:“大庭广众的,别闹。”
车辆渐渐驶过,除了毕格,谁都没有注意到城门之上有一队九门侍卫,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们穿过北门,进了盛阳城。
蒙恩一直惦记着仪清的身体,所以入住客栈后,他先让毕格去请大夫。
涉及王妃的事情,毕格总是很上心,大夫很快就来了。
出于避讳,毕格将大夫送至苏仪清房间门口,自己并没有进去。
当时蒙恩没在房中,他正在楼下跟客栈老板交待着,晚膳要给苏仪清准备些清淡饮食。
南璃看大夫已经把腕枕这些物品准备妥当,准备下楼去叫北夷王上来。
苏仪清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因此也不甚在意,她叫住南璃:“也没什么事,先不用叫他上来,你来帮我把袖子挽一挽。”
南璃只好上前,将苏仪清的袖子半卷起来,露出半截雪白皓腕,置于腕枕之上。
这大夫年纪倒不大,三十岁左右年纪,模样斯文,一副书生样子。
他见苏仪清仪态端庄,面容娇美,梳着已婚妇人发髻,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妇,也不敢多看,只是客气地说了声:“失礼了。”才伸出三根手指,按了一会儿脉象。
让苏仪清换了另一只手,垂眸按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太太最近可有食欲不振,困乏无力的现象?”
南璃在旁连忙点头称是。
大夫点头,低头拿出一张信笺,开始写药方,同时说:“这位太太是喜脉,脉象很稳,没什么问题。我给开张方子,你们看想吃,就吃几副药,不想吃也可。”
此言一出,苏仪清一下子愣住了,倒是南璃立刻惊喜叫道:“大夫,你是说公……我家夫人有孕了?”
大夫头都没抬,说道:“对。”
“当真?”南璃还是不敢相信。
她特别盼着公主能早日有个小宝宝,闲着无事,她已经和西后院的乌兰一起做了好多小肚兜,小衣服,就等着公主能生个小娃娃出来穿。
大夫有点奇怪的看了眼南璃,这个侍女怎么看起来比正主还要开心?
他点头说:“我医药世家,诊断个喜脉,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说着,他已经写完药房,交给南璃,又对苏仪清说:“太太目前胎像很稳,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还有房事也暂停停,三个月以后就无妨了。”
苏仪清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听到大夫如此嘱咐,又一下子红了脸,想起这几日,每晚蒙恩都要得很凶,不由有些后怕。
看大夫收拾着东西要离开,苏仪清连忙稳了稳心神,轻柔开口:“大夫,我有一事相求。如果我夫君问到大夫,还烦请大夫暂时隐瞒。”
这个大夫停下动作,有些困惑看向苏仪清。
苏仪清笑着解释:“我夫君太过小心,总是紧张过度,我想等稳定后再自己告诉他。”
这是人家夫妻的家务事,大夫点头答应,背着药箱离开。
将大夫送到房门口回来,南璃开心得眉开眼笑,一路小跑回来对苏仪清说:“公主,这可真是太好了!”
苏仪清一直没想过孩子的事,也从未和蒙恩谈过,而且她月事一向不太准,却没想到竟然不知不觉就有了。
她抚着自己小腹,想着有一个孩子,一个她和蒙恩的孩子,不由觉得很神奇,又涌起一股甜蜜和幸福。
看着南璃兴高采烈的样子,苏仪清嘴角也渐渐弯起,嘱咐说:“南璃,刚才我对大夫说的,你也要记得啊,先别告诉蒙恩,他太紧张了,要是让他知道,一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反正大夫说我脉象很稳,就等我们回到北夷再对他说。”
南璃有些犹豫,问:“可这一路上,公主确实是要注意不能劳累,让北夷王知道,他也能照顾下公主。”
苏仪清想了想,又说 :“那就先对他说,我有些水土不服,需要休息调理,不能劳累,想必他定会听的。”
南璃虽然还有些顾虑,不过她想起之前,有一次公主不过是有些着凉,蒙恩那脸色黑得像是要杀人,差点把房子拆了,于是南璃也觉得这事公主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
二人正商量着,只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蒙恩连门都没敲,急急推门进来,他扫视了屋子一周,快速问:“大夫呢?我听毕格说他把大夫请来了?”
苏仪清知道南璃一向有些怕蒙恩,于是拍了拍南璃的手,示意她先出去,才款款起身,拉着蒙恩的手,按着他坐在桌前,将刚才想好的理由告诉了蒙恩。
蒙恩果然十分焦急,慌忙着问:“怎么会水土不服呢?你明明是在大宋出生长大的……”
想了想,又十分懊恼地说:“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一路,你看你,又是水土不服,又是做噩梦,真不如待在北夷。”
苏仪清按住蒙恩的手,凑过去靠在他肩头,轻声说:“你急什么?大夫都说没有问题,注意多休息就好,看你说的,好像我得了什么大不了的大病。其实这次回来,我挺期待的,我也想回盛阳看看,而且特别想带你去苏家祖祠,让爹爹和兄长见见你。”
蒙恩揽住仪清的肩,想了想,说道:“好,那就明日在盛阳待一日,随意逛逛,后日去苏家祖祠见爹爹,然后咱们就往回走。”
这时,汗木在外面敲门,问道:“蒙恩,你在吗?”
蒙恩起身过去开门,见汗木脸色严肃,知道他有正经事要说,于是拉着他回了他和朝鲁的房间。
汗木关上门,快步过来低声说道:“刚刚接到鹿寨消息,说是找到科沁那两家人了。咱们临行前,我安排了可靠的人,已经去科沁接了那两家人去鹿寨,等你回去在询问。”
蒙恩垂眸思索片刻,问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汗木似有迟疑,过了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压得更低,“说是他们两家去年多的那些牛羊,是鹿寨的人赶过去送给他们的。”
蒙恩转头看向汗木,眼中亦有震动。
过了半晌,他挥手让汗木出去,自己缓缓踱步到桌前,拿起一个茶杯慢慢在手中转着。
科沁,鹿寨,和这两个地方都有很深关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毕格。
真的会是毕格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是福尔摩斯,女鹅有小宝宝了~
作者发愁:蒙小恩啊,xxj的娃会什么样呢?
仪清:不慌,还有我一半基因。
谢谢各位宝贝的祝福,mua~
另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内容,欢迎提议啊!
第73章
蒙恩坐在桌前, 仔细想着这两年毕格的变化和言行,脸色越来越沉重。
这是他自幼一起长大之人,亦是他童年记忆中, 为数不多给过他快乐和温暖的伙伴。
而自己在仪清这件事上,对毕格的确是有所亏欠。
蒙恩能感受到, 自仪清的事情之后,毕格对自己就不如原来亲近,不怎么在鹿寨常住,倒是经常待在科沁。
他也能感受到,毕格对仪清仍然有情, 总是惦念着她, 每次涉及到仪清的事情,毕格总是会特别关注,有时甚至比自己还细心。
这些蒙恩都知道,他自己甚至会暗暗吃醋不已,而他仍然让毕格留在身边,正是因为内心对他的亏欠, 以及对毕格自幼就建立的深厚信任。
只是, 最近他越来越感受到毕格的变化,他似乎在隐瞒什么, 或者在暗地计划什么。
如今认真回想, 毕格和科沁莫根关系颇深,而莫根曾拒绝出兵增援,一年前宋枫城去鹿寨走访,就是毕格一路随行, 也正是毕格建议举办大宋和北夷兵力比赛, 而在赛场上, 宋枫城遇刺受伤……
这次出游盛阳,也正是毕格建议!
而这次出游的起因,为的是仪清!
思及此,蒙恩猛地捏紧手中茶杯,浑身肌肉紧绷起来。
蒙恩经历过很多凶险莫测的事,他从未畏惧过,可是不能是仪清。
蒙恩低下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也许不是真的,但是此事涉及仪清,他不能让她置于任何危险之中,一丝一毫都不行。
思量许久,蒙恩起身叫了汗木进来,低声对他说了明天的安排。
汗木明显有焦急神色,似要争辩什么,但蒙恩按下他肩膀,面色从未有过的郑重肃穆,又对他说了几句话。
汗木咬牙矗立半晌,终是认输般答应下来
从汗木房中出来,蒙恩径直来到毕格房间,在门外垂眸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臂敲了敲门。
很快,毕格打开房门,蒙恩带着一贯的吊儿郎当慢悠悠地进了房间。
毕格问道:“王妃怎么样?大夫诊脉说有什么问题吗?”
蒙恩径直走到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才开口回答:“说是水土不服,没什么事儿。”
毕格松了一口气,来到桌边一同坐下,“那就好,你不陪着她,来找我有事?”
蒙恩似是苦恼说道:“刚才仪清跟我说,她之前在盛阳时,每年都会去西边有座什么山上的归元寺拜佛,这次难得回来,她说再想去一次。”
毕格回答:“我知道归元寺,在盛阳西郊万云山,香火很盛,这没什么难的,陪着她去一次就行了。”
蒙恩说:“去一次的确不是难事,不过仪清说之前她去拜佛都是独自前往,方显得心诚,不让我跟随,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闻言,毕格也觉得不妥,“那的确不行,她在此长大,万一被人认出,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啊,我刚才劝了她半日,她却很坚持。你也知道,她倔强起来,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蒙恩支着下巴,真是十分苦恼。
毕格想了一会儿,说道:“要不这样?你表面答应让她独自前往,咱们在她身后随着,不叫她发现也就罢了。”
蒙恩一听,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偷偷跟着她,反正她也不知道。”
毕格笑笑,说道:“我跟你同去吧。”
蒙恩想了想,说:“行,这里你比较熟悉,有什么事情可以照应。我就不叫汗木去了,人太多容易被她发现。”
毕格微微一愣,反问道:“你不让汗木同行?”
蒙恩掀起眼皮,“怎么?”
“无事,只是汗木一直跟着你,身手又好,难得见你出行不带他。”
“这不还有你呢吗?左右不过是去拜个佛,不会有什么事。”蒙恩不在意地说。
毕格笑着答应下来。
*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毕格和衣靠在床头,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可见毕格一整夜并没有合眼。
他垂着眼眸,眉眼中带着阴沉和疲惫。
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蒙恩在门外问道:“毕格,起了吗?”
毕格仿佛被惊醒,立刻从床上起身,站起来却又觉得太急切了,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去开门:“怎么这么早?”
蒙恩一脸无奈地说:“仪清说,拜佛要趁早,结果今早天刚蒙蒙亮就把我闹醒了,我刚送她上了车辇,就赶紧来叫你,咱们跟上去。”
毕格连忙说:“这么早啊?她已经出发了?那咱快点,别跟丢了。”
蒙恩也连声答应。
二人快速下了楼,到客栈后院牵了马出来,上马疾驰而去。
苏仪清的车辇速度不快,二人刚出了盛阳城西门就看到车辇的背影。
蒙恩和毕格也就不再着急,放缓速度,远远跟着那辆车辇。
万云山是盛阳城附近最高的一座山,高大险峻,山顶常年有白云环绕,因而得名。
而这座山最有特点的是,它东向一面,也就是朝着盛阳城一面坡度平缓,山上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木,而它向西那一面则是像被刀劈过一般,壁立千韧,陡峭无比,下面还有一条湍急河流,别有另一番景象。
位于万云山中的归元寺历史悠久,每年大年初一,大宋皇帝会亲自来归元寺祭拜佛祖,祈祷风调雨顺,而每逢初一十五,整个盛阳城的百姓,更是会来归元寺拜佛祈福。
归元寺位于万云山的半山腰,从山东侧一路缓坡上行即可到达。
如今正是仲秋季节,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树木树叶都已成为深深浅浅的红色,当真是风景如画,异常壮观。
蒙恩和毕格骑着马,跟着前面的车辇,缓行在山路上。
山中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蒙恩似是在欣赏山路两旁的风景,亦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突然转头问毕格:“你有没有觉得今日这山里有些奇怪?”
毕格立刻回答:“哪里奇怪?”
“按理说,这归元寺香火旺盛,怎么今日无一人上山拜佛?”蒙恩前后看了看,接着说:“你看我们走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出现。”
毕格亦前后张望了下,回答:“也许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来的人就少些吧。”
“是吗?”蒙恩歪头刮了下眉梢,语气平常说道:“还是有人封了这座山,不让其他人上山?”
毕格转头看向蒙恩,却见他依旧一副轻松自然模样,于是回答:“你想得太多了,谁能把山封起来啊?”
蒙恩哼笑一声,似是认真又似是玩笑说道:“自然是有权有势的人,比如大宋的太子?”
闻言,毕格勒停马匹,猛地转头看向蒙恩。
而蒙恩也目光沉沉逼视着毕格。
二人对视片刻,毕格突然笑了,垂眸看着地上层层叠叠的落叶,似在思索。
过了半晌,毕格开口,语气平静:“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蒙恩盯着毕格,渐渐敛起笑容,说道:“刚刚。”
片刻后,蒙恩问道:“为什么?”
毕格却好似听到什么好笑之事,笑了出来,说道:“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接着毕格盯住蒙恩,眼中露出压抑不住的恨意,说道:“明明你开始说你不会和仪清和亲,明明大汗已经同意将仪清许配给我,我那么喜欢她,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女子,她却被你抢走,她明明是我的,是我的!”
蒙恩看着毕格,脑中浮起他们自幼一起玩闹,一起骑射,甚至吃住都在一起的情景,这些情景渐渐褪去颜色,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个一脸恶毒恨意的毕格。
蒙恩心中沉重,低声说道:“所以你和宋枫城勾结?甚至不惜出卖北夷?”
毕格低声喊道:“我没有出卖北夷,我只想要她,只要你不在了,她就是我的,就会是我的……”
说着,毕格脸上逐渐扭曲,他恶毒地看着蒙恩,咬牙说道:“蒙恩,都是你逼我的。”
说着,他突然纵马向前方车辇奔驰过去。
于此同时,后方树林之中突然出现很多影影绰绰的穿黑衣的人影,向着蒙恩过来。
蒙恩冷笑一声,从腰带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短刀,和扑上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蒙恩身上功夫了得,体力又极佳,转眼地上已经倒了十来个黑衣人,蒙恩却仍然脸色未变,越战越勇。
话说毕格追上前方车辇,他逼停车辆,上前欲推开车门,却在伸手之时,犹豫了一瞬。
这车中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他隐忍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可以不再以王妃相称,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她倾诉,他对她的爱意。
也许她会因为蒙恩之事对自己生气,不过没关系,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疼她爱她,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比自己更爱她。
毕格深深吸了一口气,甚至带上了如往常般和善的笑容,推开了车门,却见车厢之中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他笑容僵在脸上,愣怔片刻后,一把拎起旁边瑟瑟发抖车夫的衣领,厉声问道:“这车中的人呢?”
那车夫连声求饶,结结巴巴答道:“车中……本来就无人啊,是昨天有人雇我,让我早上赶着这车来归元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毕格立刻明白,这是蒙恩故意试探自己的计谋。
蒙恩故意说仪清要独自前往,还说怕人发现,不让汗木同行,其实是让汗木护送仪清离开盛阳,而自己暗中通知了宋枫城,今日在路上安排了埋伏。
自己以为今日的安排万无一失,即可以趁汗木不在伏击蒙恩,又可以将苏仪清直接带走。
可却没想到这竟是蒙恩的计谋,结果不仅暴露了自己暗中和宋枫城联系,更是会趁这个时间让汗木将苏仪清尽快送走。
作者有话说:
毕格:蒙恩,你这个大骗子!
所有人默默看着他……
第74章
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厢, 毕格咬着牙冷笑一声,无妨,只要这次能把蒙恩搞定, 仪清迟早会是自己的。
思及此,毕格调转马头, 向来路疾驰。
蒙恩这边依然在缠斗不休,只见他身手矫健,动作干净利落,虽然他是以一对多,不过看样子也并未落在下风。
毕格在旁观战片刻, 不由暗暗心惊, 竟未料到蒙恩战斗力如此之强,这么多人缠斗了这许久,竟然未见败势,可见这两年他功夫又精进了不少。
毕格见黑衣人无法占据优势,心中焦急,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加入混战之中, 只是真的要和蒙恩拔刀相向, 他还是迟疑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远处传来马蹄敲打地面的嘈杂声音, 毕格抬目望去, 竟看到太子一身玄衣在一队九门侍卫的护送下,朝这边过来。
此时,和蒙恩缠斗的黑衣人们也听到动静,注意到是太子驾到, 立即停下打斗, 纷纷跪拜迎接太子。
蒙恩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眯起眼睛看着宋枫城一路行近,浑身肌肉紧绷,准备随时出击。
待宋枫城来至眼前,蒙恩站得笔挺,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意,冷笑着说:“堂堂一个大宋太子,总是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上次仪清去北夷,就想偷摸抢回去,这次又是如此,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宋枫城脸色阴冷,丝毫不为蒙恩挑衅的话所动,他平静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蒙恩,说:“北夷王倒是会先发制人,孤还想问问北夷王,你隐藏身份来盛阳,对大宋图谋不轨,该当何罪?”
蒙恩一听,就知道宋枫城是要倒打一耙,他懒得和宋枫城废话,只是微仰着头,桀骜站着,不屑地说:“我没兴趣跟你说这些废话,要打就打,正好我好久没痛快打一架了。”
宋枫城却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说:“孤知道北夷王身手不凡,而且向来骁勇善战,只是靠武力解决,向不是我大宋的长项,所以孤其实想让北夷王自己决定,是束手就擒还是要负隅抵抗?”
说着,宋枫城翻身下马,走向身后一辆车辇。
直到此时,蒙恩才注意到,在一队九门侍卫身后,还停着一辆小巧车辇,装饰得精美奢华,车门紧紧关着。
蒙恩想到什么,脸色顿时一变,眼睁睁看着宋枫城走到车辇旁边,缓缓打开车门,车中装修奢华,红色绸缎坐垫,紫檀小几上甚至还摆着香炉和一盘精美点心。
而苏仪清正斜靠在车座上,她被缚住双手,嘴巴也被布条封住,无法出声。
一见车内之人,蒙恩目眦尽裂,他立刻冲上前,却被九门侍卫拔刀拦下。
蒙恩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瞬间就放倒了两个人。
不过九门侍卫均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功夫高强之人,而蒙恩也因为苏仪清而心神大乱,露出破绽,结果被其中一个侍卫刺中左肩,蒙恩动作因此滞了一瞬,立刻被其他人围住,用刀团团抵住。
蒙恩浑身肌肉紧绷,目光似是要将人撕裂,大喊了一声:“宋枫城,有本事你对着我来,你要敢动她一下,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苏仪清见到车外情景,亦是无比焦急,可她嘴巴被布条紧紧束缚住,发不出声音,亦无法动作,见蒙恩被刺中,一双美眸中顿时盈满泪水。
宋枫城对蒙恩的话置若罔闻,他目光一直粘在苏仪清身上,见她流泪,他表情逐渐扭曲,上前一步手指勾起苏仪清下颌,声线温柔:“仪清,你曾经只看着我的,如今为什么会为了他流泪?”
苏仪清被迫仰着头看向宋枫城,目光里带着失望和憎恨,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曾经风清儒雅的宋枫城竟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宋枫城却丝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只是迷恋地看着她,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白皙的下颌肌肤,轻声说道:“仪清,此生孤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去北夷和亲,不过没关系,孤做错了,就会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这天下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孤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蒙恩见宋枫城对苏仪清如此行为,只觉得心中似乎要爆裂一般,正要暴起重新厮杀,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毕格震惊地喊道:“太子殿下,你刚刚说什么?你想要仪清?”
原来宋枫城满心满眼都在苏仪清身上,压根没注意毕格已经来到车辇旁边。
而在场其他人都知道毕格是太子的人,因而也未在意。
闻言,宋枫城转头看了眼毕格,带着鄙夷冷笑着说道:“你是什么东西?还妄想我的仪清?”
毕格脸色惨白,满眼不敢相信,说道:“你明明答应我……”
宋枫城从未把毕格放在眼中,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对九门侍卫挥了挥手,之后就回头重新看向苏仪清。
眼看侍卫离自己越来越近,毕格脸色灰败,四周都是太子提前布下的埋伏,而苏仪清则全心全意只是看着被九门侍卫困住的蒙恩,毕格突然感到一丝嘲讽。
自己苦心谋划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最后是为太子做了嫁衣裳。他心心念念的仪清,此刻却连眼神都不给自己。
在这场斗争中,自己到底算什么?
仿佛他在一场竞赛中拼尽全力想要取胜,最后才发现自己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迷恋地看着苏仪清。
他仍然记得第一次在关下镇鹿寨见到她的情景,她穿一身青色衣裙,飘逸美丽得简直不像这人间的女子,更别提她还如此善良温柔。
自那以后,他眼中心中就只有她,他所有的行为,所有的选择,也都是为了她。
即使她不愿看自己一眼,毕格还是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此选择。
可是,如今却是宋枫城要得到她了。
毕格看着不远处宋枫城的背影,只觉得恨意直冲头顶,为什么他能得到她?
这些思绪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还未等九门侍卫走进,毕格突然拔出身侧短刀,朝着宋枫城扑了过去。
宋枫城此时正背对毕格,他未料到毕格会如此疯狂,竟会连性命都不要,所以也未防备。
毕格离得太近,宋枫城感到后面有危险袭来时,已经来不及动作,只能本能地侧身躲闪。
宋枫城躲过了毕格致命一击,却还是被他刺中左侧腋下,划出一道鲜血淋淋的伤口。
此时周围的九门侍卫见毕格突然动作,立刻飞身上前,就在毕格刺中宋枫城那一刻,几把长剑也已经没入毕格后心。
毕格踉跄着向前一扑,俯倒在车辇上,正扑在苏仪清脚边。
他身后中剑,大股鲜血从口中涌出,却仍努力向前倾,一手用短刀将苏仪清缚手的绳子割断,另一只手奋力抬高,似乎想去抚摸苏仪清的脸庞。
毕格喉咙中发出闷声,不断叫着她的名字:“仪清,仪清……”
就在毕格动作的同时,蒙恩趁着侍卫们被引去注意那一刹,立刻反击,矮身闪过对着自己的几把刀,同时捏住正对自己那人的手腕,借他的刀将左右之人手臂划伤,顺势夺下刀向后刺伤那人。
接着蒙恩顾不上身后其他人的攻击,向苏仪清那边狂奔。
而苏仪清看到蒙恩那边凶险,压根无暇注意到毕格的情况,感到手上的束缚消失,她下意识的想起身迎向蒙恩。
毕格此时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眼看就要摸到苏仪清的脸颊了,却在最后那一霎那被苏仪清的起身再一次错过。
鲜血不断从毕格后背涌出,毕格视线越来越模糊,却依然跟随着苏仪清的身影。
苏仪清边扯开束口的布条,边匆忙跳下车辇,朝着蒙恩的方向奔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只是短短一瞬,在场的形势已经发生变化。
宋枫城因为被毕格刺伤,已经被训练有素的九门侍卫迅速拖到车辇后方安全地方。
蒙恩一手将苏仪清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着短刀,朝着宋枫城。
此刻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护苏仪清周全离开。
看着九门侍卫和黑衣人逐渐向自己靠拢,蒙恩注意到左侧不远处有一匹马,他握着苏仪清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压低嗓音,说:“上马。”
苏仪清本要说话,她想问蒙恩,那你呢?
可是她知道此时千钧一发,哪有时间给自己和蒙恩商量对策,而自己留下只能是蒙恩的拖累。
苏仪清只是嗓音颤抖着低声问了句:“你会回来,对吗?”
蒙恩瞥了眼苏仪清,那一刹那他眸中涌起她熟悉的深情,甚至还有桀骜笑意,蒙恩嘴角勾了勾,说:“当然。”
和蒙恩对视一瞬,苏仪清咬牙最后用力握了握蒙恩的大手,朝着那匹马奔去。
可就在苏仪清要跑到马旁边的时候,从侧旁蹿出一个九门侍卫,向她扑去,想要将她拖住。
此时蒙恩已经被侍卫缠住,脱不开身。
就在那一刹那,毕格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扑过去抱住那个九门侍卫的腿,同时大喊一声:“仪清,快走!”
那个九门侍卫回身毫不犹豫将剑插入毕格后背,再回头时,苏仪清已经上了马,疾驰而去。
毕格趴在地上,口中涌出的鲜血又粘上泥土,糊住了他半边脸,他的眼神依旧锁定在那个苗条的身影上,贪婪地看着。
生气渐渐流逝,毕格眼前越来越黑,他喃喃地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又叫了声:“仪清……”最后停止了呼吸,眼睛却依然大张着,看向仪清的方向。
仪清听到背后传来刀剑碰撞声音,她知道毕格为了拖住侍卫,已经身亡,也知道蒙恩正在尽全力缠住侍卫,给自己争取时间逃跑,她无暇回头,只是一味闷头策马狂奔。
作者有话说:
作者:毕格,一路走好……
可是为什么心情有点复杂?
第75章
身后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 苏仪清不敢放慢速度,她大概辨认了一下方向,一直纵马向北方疾驰。
苏仪清知道这是在大宋地界, 宋枫城必然会倾尽全力要找自己,她不敢回盛阳城, 更不敢去有人居住的地方,只能一路往北,向着归去北夷的方向。
一直到太阳偏西,天色渐暗,距离盛阳已经有数十公里之外, 苏仪清才逐渐放缓速度, 她看到附近有个村庄,纵马缓缓过去。
这个村庄是大宋非常普通的一个小村子,里面只有十几户人家,每家人家的房屋都是土房,破败不堪。
苏仪清不敢声张,只来到村头那家, 翻身下马, 牵着马进去院子,轻轻敲了敲破败不堪的木板门。
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前来开的门, 那个娃娃又瘦又小, 面有菜色,见是不认识的人,神色怯怯的,问:“你找谁啊?”
苏仪清还未答话, 一个衣衫破旧但是很利索的老婆婆从屋内掀开帘子出来。
她看到苏仪清一身绸缎衣服, 虽然风尘仆仆神色沉重, 但难掩一身贵气,连忙上前几步,扯过女娃,说道:“我们家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你们还来做什么?”
苏仪清此时疲惫不堪,经过这一天起伏,精神亦已经支持不住,双腿不停在颤抖,她扶着门框,轻声说道:“老婆婆,我没有恶意,只是能不能……”
说到这里,苏仪清只觉得眼前黑云一片,接着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梦中,苏仪清又回了万云山,那条山路本来曲折幽静,是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方。
可是此时却充斥着打斗的声音,她看到毕格毫无生气地俯在地上,宋枫城站在不远处冷笑连连,而蒙恩被一群黑衣人围攻缠斗。
她想要喊他,却担心他分心,只能紧张地盯着他,心中焦急不已。
这时,蒙恩仿佛有感应一般,突然转头看过来,和自己四目相对。
只见蒙恩露出一丝让自己心安的笑意,用口型说:“仪清,等我。”
那一刹那,仪清猛地醒来,额头冷汗淋漓。
她愣怔片刻,不知身在何处,看着头顶挂满灰尘的破败屋顶,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昨晚到此刻种种回忆涌入脑海。
*
昨晚,蒙恩比平时沉默,一切如常地黏着苏仪清,洗漱之后更是迫不及待地把她压在床上肆意亲吻。
只是他想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苏仪清却搂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说:“夫君,大夫说让我多休息,尤其说……房事不能太频繁。”
蒙恩正埋头在她肩窝啃噬,闻言支起手臂,有些迷茫问道:“为何不行?”
苏仪清只能搂紧蒙恩,把脸埋入他胸膛,娇软地说:“反正大夫如此交待,说我身体虚弱,需要休息,你就不能忍忍吗?”
蒙恩为了苏仪清,哪有什么不能忍的,只是仍不满足,依旧抱着她亲吻了好久,才放开她,平躺在一边,一只手臂仍然将苏仪清紧紧搂在怀里,不满意地嘟囔:“大夫管得可真多。”
苏仪清知道蒙恩在外面沉稳坚定,在自己面前才从来不掩饰他的天真心性,也就任他抱怨,只是依偎在他怀中,想象着回到北夷之后,告诉他有孕的消息,蒙恩将会有多么开心,肯定还会很得意,她似乎都能看到他爽朗大笑的样子。
想到这,苏仪清不由自己也暗暗抿唇笑了。
这时,蒙恩伸臂从脱在旁边的衣服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红绸布包,塞到苏仪清手中,似是不在意地说:“打开看看。”
苏仪清依言打开,里面装了一条银链,拎出来后,下面坠着一块红色玉石。
她看着这玉石眼熟,拿在手中仔细看看,竟然是代表北夷王身份象征的红色玉符。
苏仪清不禁诧异地抬头看向蒙恩,不知他这是何意。
蒙恩脸色如常,从她手中接过银链,解开绊扣,将银链戴在她颈上,边说:“在北夷,银链向来是情人之间定情的信物,表明两个人要生生世世连在一起。我早就想送一条银链给你,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吊坠,今日下午出去时,我恰好经过一家银饰店铺,进去看到这条链子不错,就让掌柜的把这红玉玉符镶成吊坠……”
苏仪清连忙说:“这可不行,这个玉符怎么能给我?”
蒙恩倒不着急,先是欣赏了一会儿红玉玉符映衬得她肌肤更加莹白,然后歪头吻了下她,才接着说:“没说要给你,就是先让你戴几天,等我找到别的吊坠,再换回来。”
见苏仪清还在迟疑,蒙恩把她按在怀里,说:“好啦,你我还要分这些吗?难不成我还担心你会想夺北夷王之位?”
闻言,苏仪清也就不再争辩,软软地伏在蒙恩胸膛上。
这时,又听蒙恩说道:“仪清,这盛阳城中没什么好玩的,咱们明日就出发去你家祖祠吧。我和毕格要去拜访一个他在这里的朋友,所以让汗木带着你们先出发,我和毕格晚点赶过来。”
苏仪清不疑有他,答应下来。
许是因为怀着身孕,苏仪清晚上睡得极沉,第二日早上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无人,想来是蒙恩和毕格先出去了。
苏仪清起身,打算和南璃朝鲁一起吃个早膳再出发。
却没想汗木已经等在门外,看到苏仪清出来,立刻说:“王妃终于起身了,我们出发走吧,东西都收拾好了。”
苏仪清诧异问道:“怎么这么急?”
汗木为人老实木讷,从来不会掩饰,此时神色就有些不对,口中说着:“是蒙恩让我们早点出发。”他眼中却流露出焦虑神色。
苏仪清见此,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一慌,脱口问道:“蒙恩到底干嘛去了?”
汗木想起昨日蒙恩嘱托,低头掩饰,只是搪塞说道:“他和毕格出去了,让我……”
只说了一半,却被苏仪清打断,她正色严肃说道:“汗木,你向来不会说假话,如果你是真的为蒙恩着想,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蒙恩到底去了哪里。”
汗木为难片刻,后来想起过去两年,每次遇到难事,王妃向来冷静理智,有时竟比蒙恩还要有主意,他咬咬牙,终是将蒙恩昨晚对毕格的怀疑和今日安排告诉了苏仪清。
苏仪清闻言,脸色大变。
许是怕苏仪清为难,蒙恩从未对她提过大宋在北夷安排内应这样的卑劣行径,结果没想到不仅有,而且竟然是毕格。
苏仪清何等聪明,立刻想明白其中原因,必然是因为自己,让毕格对蒙恩心生恨意。
既然如此,蒙恩如此安排,岂不是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思及此,苏仪清拉着汗木手臂,急急说道:“你怎么能让他独自前往?还不赶快跟上去?”
汗木沉重说道:“我确是想和他一起前往,可蒙恩昨晚郑重把王妃托付于我,还有南璃和朝鲁,我答应了蒙恩。如果你们有什么闪失,就算我赶去陪同蒙恩,他也会怪罪于我……”
苏仪清焦急万分,声音肃穆:“汗木,蒙恩不仅仅是他自己,他还是北夷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蒙恩出了事,北夷无主,会发生什么事?”
二人还在争执,觉突然见朝鲁几步跑上来,急急说道:“姐姐,街道那边来了一队骑马的官兵,好像是朝这边来了。”
汗木快步走到走廊尽头推窗看去,脸色一变,回身对苏仪清说:“王妃,是九门侍卫。”
苏仪清也快步上前,她一眼就认出一队侍卫围绕之中那人,正是一身玄色长袍的太子宋枫城。
她心中一沉,他们本来是隐藏身份出行,竟被宋枫城知道了行踪,想来毕格之事竟是真的。
如此一来,蒙恩岂不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此时眼看宋枫城和侍卫们马上就要抵达客栈,时间紧急,苏仪清抓住汗木手臂,快速说:“汗木,宋枫城想要找的人是我,我拖住他,你们尽快离开……”
汗木和朝鲁同时说:“这怎么行?”
苏仪清声音沉稳,继续说道:“你们听我说,如果我们都留下来,汗木一个人要护住我们三人,他们人数众多,而且九门侍卫均是万里挑一的武功高强之人,最后结果十之八九所有人都被他们带走。而如果此刻你们马上离开,出城之后,汗木即刻赶去帮蒙恩,只要蒙恩没事,他一定会回来救我。另外,你们放心,宋枫城不会害我性命,这个我有把握。”
见汗木似有动摇之意,苏仪清不再多说,急着推他和朝鲁去南璃房间,伺机离开,同时正色道:“没时间多说了,我是北夷王妃,你们立刻按我说的做,这是命令。”
将汗木朝鲁推进南璃房间,苏仪清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摆款款下楼,刚刚迈下最后一阶台阶,就看到宋枫城被一群侍卫簇拥着进来客栈大堂。
有侍卫欲疾步上前,却被宋枫城拦住。
昨夜毕格传来消息,说了蒙恩和仪清今日安排。
可殊不知,宋枫城早就派了人守在客栈门口,盯着这一行人的行踪。
所以蒙恩早上让空车出发后,宋枫城就接到了消息,他知道这定是蒙恩的计谋,于是将计就计,待蒙恩和毕格离开后,他亲自带人来了客栈,来接他想念了许久的苏仪清。
宋枫城缓步上前,来到苏仪清面前,一年不见,她依旧白皙柔美,一双眼睛清澈灵动,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带上些成熟风韵,反而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按下心中汹涌情绪,宋枫城努力放柔声音,说道:“仪清……”
苏仪清却打断了宋枫城的话,她冷静平视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声线温凉:“如今北夷和大宋已经是平等国家,您是大宋太子,而我是北夷王妃,按邦交礼仪,您该给我行礼。”
宋枫城面色未变,只是眼神瞬间阴冷下去。
如果说之前的宋枫城还有些清高儒雅气质,如今他已经彻底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上位者。
宋枫城失望垂眸,片刻后,带着一丝阴冷笑意,说道:“北夷王妃?倒不知北夷王和王妃隐瞒身份,来大宋盛阳,有何意图?”
说着,他抬手挥了一下,身后的九门侍卫上来,欲架住苏仪清双臂。
却只听苏仪清沉声怒斥:“我是北夷王妃,你们哪个敢无礼碰我?”
宋枫城见苏仪清终于动怒,不似刚刚疏离冰冷,倒觉得舒服了些,他制止侍卫,上前低声对苏仪清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宠溺:“仪清,今日孤定是要带你走的,于情于理都应如此,你听话些,好不好?”
苏仪清脸上露出少见的厌恶神色,甚至向后微微退了一步,拉开和宋枫城的距离,冷声说:“我自己走。”说着,她缓缓随着侍卫走出客栈。
门口停着一辆小巧车辇,连车凳都已经摆好,苏仪清缓步登上车辇时,回头看到客栈中的侍卫沿着楼梯跑下来,对宋枫城摇摇头。
苏仪清知道汗木那三人已经离开,略松了一口气,回身弯腰进了车厢。
作者有话说:
蒙小恩:呜呜呜,最后一次抱老婆,老婆没让,我不甘心!
作者:你要是知道她为啥没让,你更不甘心!
蒙小恩:她为啥不让?
作者:你猜?
蒙小恩哭着说:老婆,等我,我马上回来,看我操作。
第76章
苏仪清被宋枫城缚住双手, 带到万云山,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她最终逃脱出来, 策马狂奔一整日,来到这处村庄。
苏仪清最后的意识, 是房中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戒备的样子。
此时是夜深时分,屋内没有上灯,只有窗外月光洒进来,朦胧照亮屋内情景。
苏仪清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估计连床褥子都没有, 硌得身上发疼, 身上倒是盖着一床破烂不堪的薄被,被头的地方破了口,里面发黑陈年的薄棉絮都露了出来,散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
她忍着酸痛,艰难抬手摸着颈部,摸到那条银链和红玉玉符, 心中默默念着蒙恩的名字, 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人生真是无常,昨日此时, 自己还睡在蒙恩温暖怀中, 而现在竟和他分离两地,甚至不知他的安危。
他说过两个人生生世世要在一起,说要一直黏着自己,面对未来的事, 怎么突然间一切都变了呢?
苏仪清脑中全是蒙恩, 爽朗大笑的样子, 英姿飒爽的样子,甚至像小孩子一般洋洋得意的样子……
她紧闭双眼,眼泪汹涌而出。
就在苏仪清崩溃无声痛哭的时候,她小腹传来阵阵隐痛,这疼痛提醒了她,此刻她已经有了蒙恩的宝宝。
这个有着蒙恩血脉的孩子,已经扎根在她体内,在安静地长大着。
而这个冥冥之中来陪伴自己的孩子,让苏仪清在悲痛中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和她有了血脉的羁绊,他怎么可能留下她一个人?
她又想起她骑马离开前,蒙恩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眷恋,但绝不是道别。
苏仪清深深吸了几口气,抬手擦掉脸上泪水,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蒙恩说夫妻一体,不欺不瞒。
他说他不会有事,那就不会有事,他说他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苏仪清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了几遍,渐渐冷静下来。
又躺了片刻,她摸索着坐了起来,想借着月光打量屋中情景。
不出意外,这屋中破败不堪,土夯的墙,灰土地面,除了几条简陋的长条木凳,基本没有家具。
她这边悉悉索索地动静,惊动了另一侧的老婆婆。
老婆婆坐起身,轻声问:“小娘子,你醒了?”
苏仪清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渴难耐,声音嘶哑,只能发出些气声。
见状,老婆婆披着衣服下了床,倒了一碗水端回来,递到苏仪清手中,说道:“看你一身干干净净的,面也善,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这是遭了什么罪,成这个样子?”
苏仪清接过碗,水是冰冷的,她也顾不上了,小口喝干,清了清嗓子,嘶哑说道:“我本是北夷人,和我夫君想来大宋游玩一圈,没想到遇到了强盗,东西都被抢光了,和夫君也失散了……”
见苏仪清柔软可怜的样子,老婆婆说了声:“真是造孽。”
又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苏仪清刚要说话,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敲地,纷乱嘈杂的声音。
闻声,苏仪清脸色一变,忍着全身酸痛下地,推开窗子借着月光,看到远处模模糊糊似是一队士兵骑马朝这边疾驰而来。
老婆婆倒是很镇定,她拍拍苏仪清的肩,转身去墙角柜子里翻了一套衣服出来,递给苏仪清,“这是我之前儿媳妇留下的衣服,你先穿上。”
这衣服是麻布做的,又硬又扎,还补着很多补丁,苏仪清来不及多问,连忙换上。
老婆婆又从墙根摸了几把黑土,一边抹在苏仪清露在外面肌肤上,一边说:“一会儿你就说是我儿媳妇,其他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应对就好。”
刚收拾完毕,村子里就传来狗吠,那队官兵已经进来,挨家挨户地砸门。
老婆婆去开了门,官兵们立刻冲进屋中,扫了一圈,只看到苏仪清面色脏污,穿着一身麻衣,还有一个睡在床上刚被吵醒懵懵懂懂地小女娃,于是大声喝道:“家里都是什么人?把户籍拿来看看。”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去拿来,官兵们逐张看了一遍,问:“你儿子呢?”
老婆婆带着愤慨,说道:“我儿被拉走征兵去了,家里只剩我和儿媳妇,还有个五岁女娃,你们还想带谁走?”
大宋官兵目光苏仪清脸上扫了一圈,似有犹豫。
这时,那个五岁女娃却猛地从床上跳下去,对着一个士兵冲过去,大喊着:“你们把我爹爹还我。”
那个士兵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小孩放在眼中,推了一把,轻松就把她推出很远。
苏仪清惊呼一声,连忙扑上去抱起她。
苏仪清声音还未恢复,嘶哑异常,加上她衣衫破旧,皮肤也被污泥覆盖,在屋内模糊光线下,当真看不出半点原来的影子。
那个大宋士官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村姑会是北夷王妃,于是拦住士兵,挥了下手,几人纷纷离开。
好在女孩没收什么伤,只是大哭不止,老婆婆把孙女抱上床,哄了半晌,终于又把她哄睡了。
见苏仪清坐在床上,靠在墙边伤心郁结的样子,老婆婆过来,把那床破被子盖在她腿上,说:“小娘子,刚才那些官兵是来找你的吧?”
见苏仪清面色犹豫,老婆婆又说:“你不用告诉我,老太婆活了一辈子,看得人多了,分得出好人坏人,小娘子面善,不是坏人。”
苏仪清轻声说:“谢谢婆婆,你儿子是怎么被拉去征兵的?”
老婆婆叹了口气,说道:“一年前,朝廷突然说征兵,挨家挨户地抓人,我儿子就这么被拉走了。孩子娘本来身体不好,家里没个男人,实在活不下去,她跟人跑了,留下个五岁的女孩,我已经是半截黄土埋脖子的人,就是可怜我孙女春芽以后可怎么办啊……”
低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老婆婆接着说:“这还没完,这群兵过段时间就会来一趟,看看还有没有能拉走去当兵的男人。刚那伙兵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又来抓人的,我让你换衣服,只是不想让他们见到家中有个像你这样富贵的人,平白给自己惹来麻烦。只是他们进屋要查户籍,还盯着你看,我才想到可能是找你的,不过恰好我儿媳妇的户籍在这我这边,跟你也对得上,也算是你的造化吧。”
苏仪清再次谢过婆婆,见外面天色依旧黑沉,婆婆让苏仪清再躺一会儿。
只是苏仪清心中郁结烦乱,又怎么能入睡?
她想到大宋如今的□□,想到北夷,想到宋枫城,还有死去的毕格,此时只觉得更加思念蒙恩。
不知汗木有没有及时赶到,他们逃脱了没有?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
只想了片刻,她便收起思绪。
她不敢放任自己沉浸在对蒙恩的想念之中,因为她知道,此时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她要坚强起来,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为了蒙恩,也是为了北夷。
苏仪清努力压下心中繁杂思绪,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苏仪清听到婆婆起床的声音,她也随之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婆婆做了锅稀饭,简单能填填肚子。
苏仪清本毫无胃口,可想着接下来有漫长回程,肚子里还有宝宝,她还是小口吃了半碗,又见那春芽似乎是没有吃饱,盯着自己碗中的稀饭,她便将碗推给了那孩子。
吃过早饭,婆婆问苏仪清:“小娘子有什么打算?”
苏仪清亦在思索,她身上有几样值钱的首饰,只是这荒野山村也换不到银两,而且自己一个女子独自行路,太过显眼,很容易被宋枫城派来的人抓到。
这时,春芽因为没吃饱,还缠着阿婆要吃的,可哪里有多余的粮食?
阿婆被纠缠得无奈,大声呵斥了几句,春芽哭了起来。
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屋子,面黄肌瘦大哭的孩子,还有苍老的婆婆,苏仪清心情沉重。
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能帮到这悲惨的一家?
苏仪清正郁结着,突然一个想法进入脑海,为什么不能一起离开?
这样自己和他们可以伪装成一家人,躲过宋枫城在路上的一路追查,而且到了北夷,自己也有能力可以多照顾他们。
至于老婆婆的儿子,可以留个信息给他,如果他回来了,可以去北夷和婆婆女儿团聚,或者再把婆婆和孩子送回来,都是可以的。
思及此,苏仪清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婆婆,并解释说:“其实我和夫君不是被强盗抢劫,而是被官兵追查,他们说我们是北夷细作,其实我们真的只是来游玩,却被安上了这样大的罪名……我夫君为了保护我,被迫跟我分离,让我回北夷等他。婆婆,如今你在这里生活如此悲惨,不如跟我同行,到了北夷,我也可以照应你和孩子。”
苏仪清这番话是实话,只是隐去了自己北夷王妃的身份。
婆婆狐疑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北夷奸细?”还未等苏仪清回答,她却又恨恨说道:“其实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这大宋压根不给人活路……”
苏仪清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握住婆婆的手。
婆婆思量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就走吧,我一个快死的老婆子,无所谓在哪里,只是得替我这小孙女找个能活下去的路啊。”
苏仪清心情沉重,她点点头,郑重承诺:“婆婆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照顾好春芽。”
打定主意,二人又商议着如何上路。
婆婆家里有一辆老旧的马车,竟还有车篷,只是年久不用,木头破败不堪,不过好在还能用。
而正好苏仪清骑了一匹马来,可以用来拉车。
商量方定,苏仪清帮着婆婆收拾了东西,但其实也并没什么能收拾的,只是几件破烂衣服包起来,又拿了两条破棉被铺在车中,就是全部家当。
第二日一早,苏仪清依旧穿着婆婆儿媳妇的破烂麻衣,梳着简陋发髻,扮成村妇模样,带着婆婆和春芽,踏上回北夷的路。
作者有话说:
作者:蒙小恩啊,你要是知道仪清受了这样的苦,恐怕就是死了也会被气得活过来……
蒙小恩咬牙:宋枫城,你给我等着!
第77章
这一路上, 苏仪清和婆婆以婆媳相称,而对春芽则扮作一对母女。
开始春芽对苏仪清很陌生,只是为了听婆婆的话, 在外人面前才叫苏仪清为娘亲。
过了几天,春芽发现苏仪清说话温柔, 对自己又极为和善,甚至比记忆中的娘亲对自己更好,渐渐地也和她愈发亲近起来。
也因为有婆婆和春芽的随行,这一路上遇到数次大宋官兵查询户籍,都顺利地遮掩了过去。
半个月后, 她们一行三人终于到达关下镇。
到达关下镇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时分。
秋末初冬,日光短暂,气温降低,平日这个时候,关下镇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可今日,刚进入关下镇, 苏仪清就察觉这关下镇气氛与往日不同, 街上多了许多巡逻的宋兵,而且均是神情警觉, 似乎是严阵以待。
苏仪清将身上破烂不堪的棉衣裹紧一些, 低着头窝在车篷之中,尽量少引起这些官兵的注意。
她不敢在街上多做停留,也担心去客栈留宿会被宋兵严查,苏仪清脑子一转, 拉着马匹转入小巷, 朝着赵阿婆的家中方向过去。
来到赵阿婆家门口, 苏仪清不敢擅自露面,让婆婆去敲门。
过了半晌,门从里打开,一个北夷男孩身影出现在门口,竟是朝鲁!
苏仪清不敢相信地张大双眼,愣了片刻,连忙从车蓬中坐直身体,颤声叫:“朝鲁,是你吗?”
闻声,朝鲁亦愣怔片刻,随即扑了上来,见苏仪清正从车篷中探身出来,他辨认半晌,认出是苏仪清,喊了声“姐姐”,竟说不出话,大哭起来。
这时,屋内的赵阿婆和南璃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见朝鲁拉着一个村妇哭个不停,还不知发生什么,却见那人抬头看过来,眼中盈满泪水,轻声说道:“赵阿婆,南璃,是我。”
南璃立刻认了出来,却又不敢相信一般,捂着嘴哭了出来。
倒是赵阿婆瞥见不远处有巡逻宋兵经过,她连忙上前拉过朝鲁和南璃,小声阻止:“快别哭了,等会儿召来人,看你们怎么办!”
说着,又上前扶着苏仪清下了马车,顾不上和苏仪清说话,赵阿婆先吩咐朝鲁:“你去把马车拉到后院去,我带着你姐姐先进屋。”
朝鲁也知道自己刚才莽撞,不再多说,连忙拉着车进院。
而这边南璃扶着苏仪清,带着婆婆和春芽一起进了屋子。
关上房门,苏仪清被南璃扶着坐在桌旁,立刻拉过南璃的手,急忙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原来那日在盛阳客栈,汗木按苏仪清的吩咐,趁她在大堂和宋枫城周旋的时候,将朝鲁和南璃带出客栈。
三人抓紧时间出城,汗木将朝鲁和南璃送到去北夷的路上,给了朝鲁一袋银子,让朝鲁驾车带着南璃,加紧赶路,尽快回到关下镇,又嘱咐他们不要住客栈,到赵阿婆家中等他汇合。
交代完毕,汗木就掉头去了万云山去找蒙恩。
朝鲁和南璃虽然担心苏仪清,可是他们知道,自己回去不但没有任何帮助,只能是拖累,不如回北夷找救兵,于是他们不敢停留,二人轮流赶车,只用了十天就到了关下镇。
本来,朝鲁和南璃想尽快赶回北夷,却没想刚到关下镇,就听到镇上的人说,朝廷似乎在查北夷奸细,所有进出嘉临关的往来人员,最近都被严格调查,已经抓了好几个人去了兵营,也不知后来放了没有。
如此一来,他二人不敢擅自过关,只好去找了赵阿婆,暂时住在她家。
赵阿婆受过苏仪清恩惠,也认识南璃和朝鲁,自然没有话说,留下了南璃和朝鲁,对外只说是来投靠的远方亲戚。
听说苏仪清被大宋太子抓走,赵阿婆急得整天念佛,祈求佛祖保佑善良的公主平安。
今日见公主回来,虽然样子狼狈,可毕竟平安无事,赵阿婆不知又念了多少句阿弥陀佛。
这时,却又听到苏仪清急急问道:“有没有蒙恩和汗木的消息?”
闻言,南璃立刻红了眼睛,她低下头不说话,朝鲁也沉默不语。
苏仪清见二人面色不对,目光缓缓扫到赵阿婆,声音坚定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赵阿婆面露不忍,犹豫半晌,终是开口说:“前两日,大宋在城墙上贴了告示,说是北夷有奸细潜入盛阳,欲行不轨,已经被大宋抓住并……”
虽然告示没有明说是北夷王蒙恩,可大家都知道这告示上的奸细所指为谁。
赵阿婆到底还是没说出“处死”两个字,她对蒙恩并没什么感情,只是想到此人是公主夫君,她觉得公主可怜,不忍告知。
见公主低头紧闭双眼,似在强忍悲痛,赵阿婆又劝解到:“唉,一切都是命,公主,您别太难过,还是得向前看啊。”
苏仪清无声无息地垂眸许久。
南璃握着苏仪清的手,哽咽着说:“公主,我知道您和北夷王感情深厚,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毕格……您千万想开点,如今您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北夷王的血脉……”
苏仪清仍然沉默不语,她伸手抚上自己腹部。
此时月份还小,并没有显怀,尤其过去这段时间风餐露宿,又心情紧张,苏仪清看起来其实更瘦了一些,她手掌按在小腹上,默默感受着腹中的生命,仿佛这样和蒙恩就会有连接。
片刻后,苏仪清声音平和开口:“宋枫城一向狡诈,他故意放出告示,是为了扰乱北夷军心,也为给大宋出兵攻打北夷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蒙恩不会有事,他答应我会回来。
南璃开口:“可是……”
苏仪清打断南璃的话:“此事无需再提,在蒙恩回来之前,我们要做的是尽力守卫北夷,我还要平平安安把宝宝生出来,等他爹爹回来。”
见苏仪清神色坚定,大家也渐渐从悲伤无助的情绪之中安定下来。
南璃擦了擦眼泪,问道:“公主,现在关下镇被宋兵把守得像是铁桶一般,怎么才能通过关卡,回到北夷啊?”
苏仪清视线缓缓扫过屋中诸人,大家均看着自己,等她做主。
她心下思量,看如今情形,大宋必定是要发起战争,如今蒙恩不在,无人做主,自己要尽快赶回北夷。可自己定是关卡重点搜查对象,怎么才能通过大宋关卡呢?
这屋里的人都是老弱妇幼,硬闯必然不行,既然这边过不去,那就只能让北夷军队派人过来接,只是需要把消息传递过去。
而这样则需要有人通过关卡,进入北夷。
苏仪清将心中想法对大家讲了,朝鲁即刻说:“让我去。”
苏仪清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不行,朝鲁和宋兵之前有过节,见过很多人,很难确保不会被认出来。”
如此说来,南璃和赵阿婆都有这样的风险,只有婆婆之前没来过关下镇,也没有人知道她和公主的关联。
刚刚听苏仪清他们说话,婆婆不由咂舌,原来这个小娘子竟是北夷王妃,更没想到她还怀着身孕。
婆婆一直以为王公贵族都是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可这个小娘子这一路奔波流离,不禁从未抱怨过,更是对自己和春芽多有照顾。
如今仔细想想,这小娘子行事为人温柔可亲,又磊落大气,真真的是大家风范。
后来又听他们商议如何过关报信,可屋中其他人都不合适。
婆婆早就为苏仪清折服,又见大家看向自己,于是主动说道:“不过是过个关送信,让我这个老婆子去吧。”
苏仪清看向赵阿婆,问道:“如今过关,除了盘查严格,会有危险吗?”
赵阿婆在这关下镇过了一辈子,对这里极其熟悉,哪怕丝毫风吹草动她都会察觉。
赵阿婆思索片刻,说道:“过关还算正常,就说去北夷看望亲戚,应该无碍的。”
听闻,苏仪清才起身,缓步来到婆婆面前,握住婆婆的手,郑重说道:“那就谢谢婆婆,这一路多亏你照料,只能再多烦劳婆婆一次。我会手书一封,交由婆婆,婆婆只要见到北夷军士,交给他们即可。
时间紧急,大家商议方定,决定婆婆明日就去通信,苏仪清当夜给北夷穆将军写了一页书信,寥寥数语,只说蒙恩无事,自己在关下镇无法通关,让他伺机带人来接。
婆婆将书信叠好,放入贴身衣物的夹层里,藏得严严实实。
一切商议安定,苏仪清终于略略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行来,辛苦异常。
苏仪清让南璃帮忙,好好沐浴一番,随后和南璃挤在一张木床之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气难得的晴好。
因着之前苏仪清赠送了赵阿婆一袋金叶子,赵阿婆如今生活还算宽裕,她做了一大锅粥,还蒸了馒头,配着她自己腌制的咸菜,竟是苏仪清这几天来吃的第一顿饱饭。
用过早膳,婆婆就打算出发去关卡。
因为担心暴露行踪,苏仪清不便出面。
她让赵阿婆和朝鲁驾车送婆婆过去,自己将婆婆送至门外。
见婆婆似乎欲言又止,苏仪清握着婆婆的手,说道:“婆婆一切小心,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还有不用担心春芽,我定会照顾好她。过几天顺利回到北夷,婆婆就会和春芽汇合了。”
婆婆一把年纪,除了春芽,也没有其他牵挂。
这个北夷王妃是大善人,定会照顾好孙女,婆婆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牵过春芽,絮絮叨叨地嘱咐她要听王妃的话,不要乱跑,多吃饭之类的,就上了马车,随着赵阿婆和朝鲁一路走了。
赵阿婆的家离嘉临关并不远,驾着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朝鲁将马车远远停在路口,婆婆拿起昨晚就准备好的包裹,挽在臂弯里,下了马车朝着关卡走去。
作者有话说:
作者:蒙小恩啊,你说说你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老婆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竟然玩失踪!
蒙小恩边哭边磨刀霍霍:老婆,你等我!姓宋的,你也给我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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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橘子汽水加冰
文案:
云苏苏出身名门,更是古琴界公认的女神。
顺风顺水的她,连男友都是她曾经的爱豆——娱乐圈顶流沈廷和。
直到某天,云苏苏撞上沈廷和出轨。
*
为躲避沈廷和纠缠,云苏苏来到国外度假。
却不想遭遇意外,一觉醒来,失去了六年记忆。
陆沉让被医生叫去病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云苏苏头上缠着纱布,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在异国他乡的环境下,可怜地像只流浪小动物。
许是听到了动静,她转头看向他,语气还带着一丝迟疑:“你就是我老公?”
陆沉让沉默了一瞬,他本想否定,但肯定早已先理智一步:“是。”
*
再后来,云苏苏陪陆沉让参加陆氏年会。
娱乐圈的一众大佬顶流在这会儿全没了平日傲气,毕恭毕敬地站在下首,一个接一个恭恭顺顺向老板陆沉让和老板娘云苏苏敬酒。
轮到沈廷和,却没了声音。
僵持了许久,直到身旁的前辈向他暗示,沈廷和终是微垂下头:
“陆总好。”
“陆夫人好……”
*
初中时,陆沉让最为沉默寡言,是班里公认的困难学生。
没有人愿意理他。
只有云苏苏会。
可谁也没有想到陆沉让是b市名门陆家的孩子,初二那一年,陆家大张旗鼓地将他认了回去。
人人都上前去攀关系。
但是已经成为陆家掌权人的陆沉让,却始终没有等到他想等来的那个人。
…………………………
第78章
赵阿婆和朝鲁等在马车里, 远远看着老婆婆走到关卡处,拿出户籍卡给宋兵看,并接受宋兵查询。
如今检查果然严格, 宋兵把老婆婆的包裹打开,里面所有物品都拿出来仔细查看, 并未发现异样。
眼见老婆婆将包裹重新包起来,打算过关,赵阿婆这边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突然从赵阿婆旁侧疾驰过一队大宋兵士,他们骑着马来到嘉临关关卡处, 从怀中掏出几张画像, 交予兵士,并交代了什么。
那群兵士接过来看了看,立刻有人指着对着已经走过关卡的老婆婆。
带队的宋兵大喊喝止老婆婆继续前进,并带人向她冲了过去。
老婆婆此时马上就要走到北夷境内,她听到身后宋兵追来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立刻慌张朝着前方跑去, 只是她人老体弱,腿脚也不利索, 哪里是身后宋兵的对手。
好在此时她离北夷关卡只有几步距离, 只要进入北夷境内,宋兵就不敢造次。
可就在老婆婆迈入北夷关卡线那一刹那,身后一名大宋军官突然抽出背后羽箭,一箭朝着老婆婆射了过去。
距离太近, 而这箭发出的劲道强劲, 这一箭竟然从背后直接贯穿了婆婆。
只见她被箭的惯性待得向前一扑, 被活活钉在地上,随即就被迎上来的北夷兵士团团护住。
双方士兵均拔刀相向,片刻后,大宋军官见婆婆似乎已无生气,也就作罢,挥手让宋兵回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赵阿婆还来不及反应,那边老婆婆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朝鲁按耐不住,想要冲过去,却被赵阿婆死死拉住,哽咽低喊:“你这样子冲过去,只能让他们抓住,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公主。”
将满面泪水的朝鲁按在车蓬里,赵阿婆驾着马车返回家中。
苏仪清早就等在门口,见赵阿婆返回,急急迎了上来,询问情况如何。
赵阿婆拉着苏仪清回到屋里,先是沉默半晌,才哽咽着将所见情景告诉了苏仪清,又无力劝解道:“也许那婆婆并没死,消息也传递出去了,公主暂且不要心焦……”
苏仪清垂着眼帘,不发一言,只有颤抖的手指泄露出她抑制不住的悲痛。
她万万没有想到,宋兵竟会防范恶毒至此,否则她必不会让老婆婆冒险过关。
苏仪清又伤心又内疚,止不住浑身颤抖。
可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苏仪清早就清楚认识到,哭泣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她垂眸压抑着要翻涌上来的泪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半晌,苏仪清招手把春芽叫过来搂在怀中,低低颤声对她说:“以后我就是你娘亲,我会好好把你养大,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好好长大……”
春芽懵懵懂懂,并不知自己奶奶发生什么事,不过这个娘亲她是极喜欢的,于是高兴地点了点头。
眼泪还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苏仪清低头拭去,只是更紧地搂着春芽。
如今婆婆生死未知,消息是否传递出去也不清楚。
而看样子,大宋关卡肯定是再也无法蒙混过去,所有人只能待在赵阿婆家中等候。
一整个白日,大家都在压抑和沉闷中过去。
只是苏仪清仍然强作镇定,甚至还吩咐赵阿婆去买了一只鸡,说晚上给大家炖锅鸡汤。
夜晚降临,街上很早就没有了行人,只有一队队大宋士兵巡逻的声音传来,让每个人更加惶惶不安。
就在夜深人静时,外面忽地传来喧哗,人嚎马嘶,还有马蹄噔噔嘈杂敲击地面的声音。
苏仪清猛地惊醒,立刻起身坐直,推醒身边的南璃,让她去把大家都叫醒。
外面马蹄声是朝着这边而来,接着屋门传来急促敲门声,有人在外低声问道:“王妃可是在此?”
苏仪清一听,知道是北夷军士来了,心中一松,连忙过去开门,只见穆将军一身劲装站在门外,身后是一队北夷骑兵。
一年前和大宋之战,苏仪清曾不嫌脏累,在军营救援伤兵,此举得到了所有北夷军士的爱戴。
而这一年来,蒙恩也毫不避讳,经常带着苏仪清在军营走动,北夷王妃对待兵士们都很和善,所以在北夷军队中,王妃的威望极高。
此时,穆将军看到王妃,神色一喜,说:“幸好没来晚,王妃快随我们走。”
苏仪清还惦记着屋中诸人,让南璃招呼着大家,除了朝鲁骑马,其他人都坐进了穆将军准备好的车辇,骑兵将车辇围在中间,朝着嘉临关急速而去。
此次回去路上竟然很顺利,原来穆将军等人入关时,将驻守的大宋兵士一举全部虏获,牢牢地捆了起来,而他们回去时,救援大宋部队尚未赶到,他们直接穿过嘉临关,回到北夷境内。
穆将军带着王妃车辇,直接回到北夷军营,停在主帅中军帐前。
苏仪清在南璃搀扶下,从车辇上缓步下来,环顾四周,均是北夷军士。
她一颗心顿时踏实下来,仿佛是在外漂泊许久,终于回到家乡,见到了亲人一般。
穆将军派人带赵阿婆和春芽先去安顿,然后引苏仪清进入中军帐细谈。
在帐中坐定,苏仪清急着先问道:“上午来送信的那位婆婆如今怎么样了?”
穆将军摇摇头,说:“人已经没了,咽气之前,她从怀中掏出这封信给到守关士兵。幸好最近我担心大宋会来挑衅,一直带兵驻扎在嘉临关,所以这封信很快转到我手中。担心夜长梦多,我挑了一队精兵,今晚入了嘉临关去接王妃回来,好在王妃安好无事。”
纵是对婆婆的生死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苏仪清还是一时悲痛得说不出话。
她想起婆婆这一辈子生活困苦,尤其后来儿子被征兵强行带走,自己拉扯着孙女过得孤苦,死之前连一日好日子都没过过,她不由泪盈于睫。
这样的老人家到底犯了什么错?不过是个想过安稳日子的百姓而已。
而后面宋枫城对自己围追堵截,为了他的私欲,竟然可以牺牲无辜百姓。对救助自己的善良婆婆,下令缉拿,最终甚至下了杀手。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太子,还有何德何能做这天下之主?
这时,又听穆将军问道:“最近,有传言说北夷王在盛阳已经遇害,大家都很担心,王妃可知北夷王如今情形如何?”
苏仪清低头拭去眼角泪花,正色说道:“蒙恩没事,只是在盛阳暂时受困,会尽快赶回来。而且,大宋对北夷应该很快就有动作,咱们必须马上准备起来。”
穆将军忧心说道:“可是,如今北夷王不在,将各个部落的部队集合在一起,大家群龙无首,恐怕很难调度。”
苏仪清低头思索片刻,从颈中拽出一条银链,上面坠着红玉玉符,她对穆将军说:“蒙恩不在,我在。请穆将军代为召集各个部落,蒙恩回来之前,我们要一起守住北夷。”
穆将军见到红玉玉符,即刻起身下拜,直起身来,看到苏仪清神色坚定肃穆,不由心生敬意,再次躬身行礼,道:“见玉符如见北夷王,我等听从王妃调遣。”
*
北夷一队军士半夜闯进嘉临关,从关下镇带走王妃之事,很快传到盛阳。
宋枫城得知消息时,刚从宫中返回东宫东院之中。
忠桂服侍着他换上常服,正弯腰帮他整理腰带,有人进来禀告说嘉临关来了折子。
宋枫城接过来,一目十行看了一边,头上顿时青筋暴起,他一把将忠桂推开,转身出了屋子,吩咐着:“备车,我要回宫中。”
忠桂被推得踉跄一下,连忙稳住脚步,低头跟着太子匆匆出去。
他见太子面色阴冷,心下愈发忐忑。
自从太子一年前从嘉临关督军回来后,性子就越来越阴沉,原来太子只是性格冷淡,而现在却仿佛是深不可测的玄冰,没有一丝热气。
跟在太子身边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事被责罚。
太子来到东宫门口,却正好遇见太子妃的凤仪归来。
孟婉茹身着粉蓝大袖半长儒袄,下着大红百褶罗裙,头戴攒金丝凤冠,珠光宝气,面似桃花,妆容甚浓,正扶着侍女手臂从车上下来。
见到太子,孟婉茹收敛了妩媚笑意,却身形仍然不稳,蹲身下拜,:“臣妾拜见殿下。”
隔着的距离不近,宋枫城就闻到孟婉茹身上传来的香浓脂粉气和酒气,他厌恶地侧开身子,点了点头,上车扬长而去。
扶着太子妃的侍女担心地对孟婉茹说:“太子似乎不太高兴?”
孟婉茹不在意地笑了笑,靠在侍女身上,歪歪斜斜向德淑院走去,说道:“自从苏仪清走了,他就没高兴过,咱不用理他。”
侍女知道太子妃喝多了,不敢多嘴,只是说:“娘娘也要顾着点自己的身子,今日又喝了这么多酒。”
太子妃依旧不在意,只是说:“无事,今日不光是本宫,就连哥哥都喝多了,还是睿王贴心,把哥哥都劝醉了酒。”
侍女知道这几个月,睿王和太子妃经常见面,似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不敢多问,只是低头扶着太子妃前行。
*
去往宫中的路上,宋枫城头痛地捏着眉心,回想那天万云山上,他眼睁睁看着苏仪清骑马逃脱。
宋枫城怒不可遏,如今棋子毕格已死,苏仪清逃脱,如果没能趁这个机会一举拿下蒙恩,以前的种种部署就会功亏一篑,别说让苏仪清回到自己身边,就连攻打北夷都不知要再等多少年。
宋枫城心中杀气蔓延,他对身边九门侍卫下了死命令:“今日必须不能此人逃脱,无论生死,都要把他留下。”
闻言,九门侍卫更加毫无顾忌,除了几个留下护着宋枫城,其他人均加入和蒙恩打斗,而且招招下的都是杀手招数。
这一打,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蒙恩渐渐感到有些吃力,边打边退,最后被逼退至半山腰一处突出的巨大石块之上。
而九门侍卫这边也并不好过,人数越来越少,待蒙恩退到石台之上时,只余不到十人,仍在和蒙恩缠斗。
这整整一日与数十个九门侍卫打斗,蒙恩竟能坚持到此时,宋枫城已经暗自心惊,并同时庆幸。幸好自己用太子特权调出九门侍卫,如果只靠普通的护卫兵士,恐怕再来一百个人也不是蒙恩的对手。
见蒙恩招式越来越慢,宋枫城知道蒙恩快要体力耗尽,他耐心地等着。
他已经等了两年,不在乎再多等这一时片刻。
作者有话说:
仪清:宋枫城,我恨你!
蒙小恩:宋枫城:我也恨你!
作者:宝贝们,情人节快乐啊!
蒙小恩大哭:情人节你都不让我和老婆相聚,我跟你拼了!
作者顶锅盖逃跑:快了!快了!
第79章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太阳渐渐西斜,林中光线暗淡下来,蒙恩被一个九门侍卫刺中右腿, 终是单膝跪倒在地,同时一只手撑在地上, 喘息急促。
九门侍卫见蒙恩已经强弩之末,上前一步,举刀想要再刺,却被宋枫城喝止。
宋枫城挥手,让九门侍卫退开, 他上前几步, 立于石台之外,阴沉双眸盯着蒙恩,开口说道:“北夷王,今日你是走不出这座万云山了。送你上路之前,想来你也会放心不下仪清,所以孤就是来告诉你, 你死了, 孤必定要把仪清带回来,孤会好好待她, 好好疼她, 她和我十年情谊,很快她就会重新爱上孤,把你忘了。对了,除了她, 还有北夷, 所有你的东西, 孤都会重新拿回来。”
蒙恩单膝单手支地,听了宋枫城的话,似乎是毫无动静,过了片刻,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却是桀骜笑意,他嘴角微弯着轻蔑说道:“宋枫城,你整天演戏,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累不累?我真懒得跟你这样的人说话,有什么招式直接来吧,想送我上路,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说着蒙恩重新站直身体,握紧手中长刀,准备再次迎击。
可宋枫城却已经让身边的侍卫换上弓箭,纷纷对准蒙恩。
宋枫城也不欲再多说话,只是抬臂摆了摆手,第一批箭雨朝着蒙恩飞去。
蒙恩在石台上翻滚闪躲,躲过第一批箭雨,可是第二批却几乎毫无缝隙地射来,蒙恩终是躲避不及,被射中肩头和左胸。
他浑身血污,后退几步,眼看第三批箭雨就要袭来,来不及躲避了,蒙恩也无暇思考,转身直接跳下石台。
而石台下面则是峭壁悬崖,底下一条湍急河流奔腾不息。
宋枫城未想到蒙恩竟会跳下悬崖,他赶至石台边上,向下看去,暮色之中,下方昏黑一片,只有河流奔腾流过的巨大声音,哪里还有蒙恩的影子。
宋枫城即刻让人下崖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搜寻了三天三夜,却仍然不见蒙恩踪影。
侍卫们向宋枫城描述崖下河流湍急程度,说蒙恩定是掉入河中,被水冲走了,以他的伤势,必无生还可能。
宋枫城却仍感觉心中不甚踏实,一直在派人搜查。
与此同时,宋枫城知道蒙恩不在北夷,北夷群龙无首,且他们尚未做好准备,所以此时是大宋极佳的出兵时机。而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所以他干脆直接发了告示,说北夷奸细被抓获处死,以打击北夷士气,并抓紧时间准备出兵北夷。
宋枫城还派人一直在去北夷的沿途追寻苏仪清的踪迹,并下令对嘉临关过关人员严查。
他料想她一个柔弱女子,自己走不了多远,却没想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直到几天后,说是有个村子里的祖孙二人突然不见了,有人见她们带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起离开,向北行进。
宋枫城立刻派人带着几人画像,送去给嘉临关守关之人,务必要严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
就在宋枫城撒下天罗地网,焦灼等待消息时,却没想收到嘉临关奏折,说是北夷深夜一队骑兵突袭闯入关下镇,并带走了几个人,想必其中就有北夷王妃。
宋枫城看了这个奏折,勃然大怒,立刻前往宫中。
*
话说太子重新返回宫中,此时宫门已经下匙,他命人打开宫门,直接去上书房等父皇。
皇上正在最近一个新宠幸的嫔妃那里用晚膳,吃到一半听说太子有要事,只好丢下美人,赶去书房。
这一年来,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皇上感觉自己明显精力不济,所以基本把朝政之事都交予太子处理,而自己只是问问大概进展。
被太子搅了有美人陪伴好好的一顿晚膳,皇上一进书房,就不太耐烦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让饭都不让朕吃完?”
宋枫城躬身下拜,说道:“打搅父皇用膳,儿臣罪该万死,只是儿臣刚收到嘉临关奏折,说是北夷夜袭嘉临关,竟将我大宋兵士全部俘虏。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敢拖延,只能立即入宫向父皇当面请示。”
闻言,皇上脸色沉重,说:“北夷为何要突然夜袭嘉临关?”
“应该是预谋已久,今日在盛阳城内发现北夷奸细,想来他们要有所动作。”宋枫城神色焦虑,似是为大宋怀忧。
涉及到江山稳固,皇上也不敢大意,连忙问道:“那你有何主张?”
宋枫城早就等待父皇问出此话,他故意思考片刻,才开口回答道:“这一年来,儿臣一直在厉兵秣马,如今我大宋军力已有所提升,兵士数量远超北夷。所以,儿臣再想,与其坐等北夷反叛,不如大宋先发制人,直接攻打北夷。”
打仗不是小事,皇上沉吟思索。
见状,宋枫城又沉痛说道:“北夷本就是大宋附属国,一年前为了安抚,我大宋同意其独立,此事一直是大宋之耻。儿臣以为,如今是时候一雪前耻,错过这个时机,待北夷真的反了,恐怕连大宋江山都不稳了。”
此话刺中皇上心中最介意之痛,皇上神色一变,片刻后说道:“北夷欺人太甚,明日早朝,召集群臣商议,的确需要做个决定。”
第二日早朝,皇上命太子将如今情势向群臣陈述,并同时阐述大宋欲出兵北夷的想法。
宋枫城面色沉重,语气肃穆,仿佛北夷已经打至家门口,大宋江山垂垂危矣。
群臣纷纷窥测皇上神情,见其露出忧心神色,已经揣测到皇上意图必是主战。
既然如此,大家皆顺应太子主张,表明对北夷的愤慨。
皇上问道:“如若打仗,粮草可有保障?”
户部主事连忙回答:“近几年,我大宋风调雨顺,税收亦顺利,国库中银两丰厚,应是可以支持。”
皇上心中宽慰,又询问兵部主事兵力情况,亦是说兵力强壮,民众入伍热情高涨,士兵人数已经比之前多了一倍。
皇上赞赏地看着群臣,说道:“朕知道这一年,太子厉兵秣马做了很多事,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朕心甚慰。既然如此,过去几年大宋一直被北夷欺压,也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还望大家万众一万,辅佐太子,势必打赢这场仗。”
群臣皆下跪行礼,表明忠心。
见状,有几个有异议的大臣又怎么敢出声,只能随着大家一起下跪遵命。
而其中睿王面无表情,却在俯身叩头时,嘴角弯起恶毒笑意。
很快,朝廷发布煌煌圣谕:
北夷蛮族,近年一直骚扰欺压大宋。大宋不愿战乱,满足其独立请求,而北夷竟得寸进尺,继续侵犯大宋。为保卫大宋国土和天下百姓,太子将亲帅宋兵,出征北夷。
圣旨发布后五日,太子宋枫城一身玄色盔甲,率领三万大宋兵士,从盛阳出发,前往嘉临关。
太子亲征,沿途行军赫赫扬扬,终于一个月后抵达嘉临关。
嘉临关本有五万宋兵,加上太子带来的三万人马,兵士数量达到八万之多。
嘉临关的守关将军仍是太子的岳丈孟阳孟将军,只是一年前太子来督军时,大力整改军纪,将孟阳心腹全部换走,是以这一年来,孟阳名义上仍然手握虎符,可实际已被太子架空。
如今太子宋枫城亲自来嘉临关领兵,孟阳这个将军的位子更加成为傀儡。
而此次前来,宋枫城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在做,直接入了中军帐,接手兵权,甚至连面子都不给孟将军留了。
而孟阳似乎是失去斗志,对宋枫城毕恭毕敬,甚至可以说唯唯诺诺,唯太子马首是瞻。
加之宋枫城的性子越发阴冷狠毒,但凡有意见不同的人,都被当作异己去除,是以太子在嘉临关调度指挥,生杀决策,当真无一人敢忤逆。
*
大宋在嘉临关聚集了八万兵士,北夷也在苏仪清的指挥下,将各个部落的军队调来嘉临关。
只是北夷军士人数加总都不到大宋一半,而作为北夷首领的蒙恩一直不曾露面,大家不免都暗自心忧,很多人都在怀疑北夷王是否还活着,只有苏仪清异常坚定,她坚信蒙恩一定会回来。
苏仪清何尝不知道军队如今士气不高,她亦极为忧心,每日吃住都在军营,和穆将军以及莫根等各个部落首领商议应战对策。
一晃又过了一个月,苏仪清此时已有五个月身孕,孕肚明显,可她仍然坚守在军营。
穆将军等人都在劝她,让她回鹿寨休息,可苏仪清知道,虽然在战事指挥上,她不能替代蒙恩,只是她仍然是北夷王权的代表,她在这里,各个部落尚有凝聚在一起的力量,如果她走了,恐怕队伍将更加松散,那样北夷军队将更加无法对抗北宋。
大家亦明白苏仪清的苦心,对她更加钦佩。
顾及这边只有南璃一人照顾王妃,塔娜从鹿寨带了几个壮年女子过来,除去照顾王妃之外,还可以在军营帮忙做些缝补之事。
这日傍晚,苏仪清吃过简单晚膳,让南璃帮忙披上披风,打算去中军帐和穆将军商议粮草安排。
如今正是严冬,粮食和取暖物资耗量很大,有几个部落供给已经出现困难,穆将军今晚想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讨论对策。
这时,塔娜掀开大帐帘子,风风火火地进来,大声说道:“仪清,大宋那边来了个信使,说是他们太子有封信,须要亲手交给你。”
闻言,苏仪清连忙出帐,扶着南璃过去中军帐。
穆将军和莫根等各个部落首领都已经在中军帐中等候,见苏仪清进来,纷纷行礼,接着命人将大宋信使带上来。
苏仪清抬眸看去,那信使竟是太子身边的忠桂。
在此情此景下,见到故人,大家都有些心绪澎湃。
当年苏仪清在宫中受到皇后刻意排挤,忠桂没少从中调和帮忙,苏仪清知道忠桂是本质善良之人,对他也一直心存感激。
忠桂见到苏仪清端坐在主位上,面上亦露出些激动神色,连忙上前几步,像是旧时在宫中一般,对她行礼,说道:“拜见公主。”
旁边有人呵斥:“胡说什么?这是北夷王妃。”
苏仪清对那人摆手,示意无事,让忠桂起来,说道:“忠桂是我在盛阳宫中旧识,这些称呼都是虚礼,不用计较。”
接着,又问忠桂:“怎么太子让你来送信?”
忠桂回答:“太子殿下对其他人都不信任,又说公主见到我,许是能想起之前宫中旧事,恐怕比其他人更加妥当,才派我来送信。”
说着,忠桂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信封上是仪清熟悉的篆书字体:仪清亲启。
作者有话说:
蒙小恩:作者大大,你竟然让宋狗又给我老婆写了一封信!你要是再不让我出场,我就找你拼了,鱼死网破!
作者:好怕怕,我算一下,明天就让你回来老婆身边,顺便送碗肉汤给你!
第80章
苏仪清让南璃将信封拿过来, 当着帐中诸人的面拆开,里面有两页信纸,还有一只象牙珍珠簪子。
南璃认得这只簪子, 这是之前在盛阳时,太子赠与公主的, 在皇宫中那几年,公主最爱这只簪子,经常戴在头上。
苏仪清见到簪子,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随意放在桌上, 打开两页信纸读了一遍。
信中, 宋枫城先是表明自己从未忘记对苏仪清的初心,至今仍然思念她,这只簪子也一直保留在身边,睹物思人。
接着话锋一转,提及大宋如今兵力强盛,在嘉临关驻守八万精兵, 与北夷一战, 有必胜把握。只是宋枫城亦不愿见到因战乱引起百姓疾苦,所以还是想在正式宣战前, 先礼后兵。
只要北夷答应大宋两个条件, 则大宋不会宣战,愿意和平解决。
北夷恢复大宋附属国地位,不再设立北夷王之位,各个部落独立归大宋管理, 并每年供奉。第二, 归顺大宋后, 北夷王妃随太子一同返回盛阳,再做处理。
苏仪清一目十行地读完两页信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南璃拿给穆将军和各个部落首领传阅。
苏仪清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想着宋枫城当真是好筹谋,他此举是要瓦解北夷内部各个部落之间联盟,鹿寨科沁这样的大部落尚有抵抗之心,而那几个小部落必定想明哲保身,而且还可借此机会和鹿寨科沁平起平坐,反正都直接归属大宋朝廷。
果然,大家看过信笺之后,反应不一。
穆将军面色愤慨,这大宋太子趁北夷王不在,如此明目张胆觊觎北夷王妃,简直欺人太甚。
而那几个小部落首领则面色隐晦,态度暧昧,似有动摇之意。
苏仪清思索片刻,拿起桌上簪子,似是不在意的端详了一会儿,唇角勾起些轻蔑笑意,将其掷于地下,簪子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苏仪清正色说道:“忠桂,你回去告诉宋枫城,北夷民众不会归顺大宋,不是因为北夷对大宋江山有觊觎之心,而是因为大宋朝廷实在让人心寒。至于我,我已经是北夷王妃,以后也只会是北夷王妃。这簪子,于我已经毫无意义,你拿回去还给宋枫城,请他自重。”
忠桂一脸为难之意,还想劝解。
苏仪清又说道:“忠桂,我知你想说什么,只是如今你我立场不同,你不用再劝。”
忠桂弯腰捡起地上两截簪子,突然跪下,哀求说道:“公主,我要是带着这样的口信回去,必死无疑啊。”
苏仪清抬眸,疑惑看着佝偻弯着背跪在地上的忠桂,不过两年时间没见,他变得苍老很多,和宋枫城差不多的年纪,鬓角竟然有了丝丝白发。
忠桂沉重说道:“公主,您不知道,自您离开盛阳以后,太子殿下他性子……变了很多。今次让我来给公主送信,想来是殿下最后的试探,如果得到您这样的回答,殿下一定会大怒,不光是我,此次所有来送信的人,可能都没有活路了……”
忠桂说得隐晦,苏仪清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枫城如今已经是彻底的暴君,苏仪清这样决绝的回复,会让宋枫城迁怒所有人。
苏仪清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知道宋枫城如今阴冷狠戾,但未想过会到如此地步。
可是,她又怎能因对忠桂的同情而答应宋枫城呢?
正这时,呼伦部落的首领吉泰出声:“既然信使这么为难,不如留下多住一日,待我们再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让你好交待一点。”
闻言,苏仪清偏头看向吉泰。
呼伦部落离嘉临关最近,是五个部落中规模最小的,吉泰作为首领,想必是对宋枫城的提议动了心,所以才想留下忠桂。
而吉泰如此一说,另外两个小部落首领亦随声附和。
如此一来,苏仪清总不能当着忠桂的面,和其他几人争执,只好让忠桂暂住一晚,让人带他下去。
忠桂离开以后,帐外匆匆进来一名兵士,在穆将军耳边说了句什么。
穆将军神色一变,随着兵士快步出去了。
吉泰见穆将军离开,苏仪清更加孤立无援,率先发难,说道:“王妃,大宋太子的提议并非不能考虑,你想大宋有八万精兵,我们只有不到四万,真是硬碰硬打起来,必输无疑。与其到那个时候,被他们俘虏,不如现在服个软,还能留存些实力。”
一直站在苏仪清身边的塔娜,心直口快地开口反驳道:“哪有你们说得这样悲观?大宋说是有八万兵马,其实大多是这一年强行征兵征上来的,兵力极弱,真的打起来,我们未必一定会输。”
苏仪清点头道:“是的,而且各位是否想过,大宋此举就是想分崩瓦解北夷内部联盟。之前我们部落联盟一心,他们尚且欺压我们至此,倘若真的联盟解散,岂不是任他鱼肉?”
吉泰乜着苏仪清说道:“北夷王如今一直不露面,和谈联盟一心?我倒还想问问王妃,你一个王妃身份,这红玉玉符要拿到几时?”
还没待苏仪清开口,塔娜先厉声开口:“吉泰,你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想要这玉符,你来做这北夷王?”
吉泰面露不忿之色,说道:“我倒无妨,只是北夷不能一直无主,更不能让个王妃一直拿着玉符。如今蒙恩一直生死不明,现在和大宋情势又这么紧张,总不能一直等下去。我们几个小部落人言轻微,无法带领北夷,难道科沁首领莫根也不行吗?”
这明显是要拉拢莫根,让他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其实这一年来,蒙恩和苏仪清为北夷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事,在北夷树立了极高的威望。
正因为如此,莫根也逐渐去了要出头的心思,可如今蒙恩的确生死未卜,被吉泰这么一说,莫根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个上位的机会,于是他没有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垂眸看着手中茶碗,不做态度。
见状,塔娜不由着急喊了声:“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莫根这时却呵斥妹妹,“塔娜,这是北夷生死存亡的大事,你一个女人,别总跟着瞎掺乎。”
塔娜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此,吉泰更加得意,继续挑衅说:“刚刚大宋太子的信中,还有个条件,就是王妃跟他回去盛阳,所以不知王妃如此抵触,到底是为北夷着想?还是舍不得王妃的位子,为自己筹划?”
苏仪清闻言,抬眸向吉泰看去,一向柔和的眼神变得凌厉,她正要开口,却听帐外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我的王妃,就算为她自己筹划,有什么问题?”
苏仪清顿时楞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大帐门口,眼看帐帘被人从外掀开,蒙恩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大步从外面进来。
蒙恩一身黑色长袍,瘦了一些,风尘仆仆,不过他高大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带着迫人的气势。
进帐之后,蒙恩嘴角勾着惯常的不羁笑意,一双深眸扫视一圈,沉沉目光好似刀片一般在吉泰等人脸上刮过。
跟在蒙恩身后的穆将军眼眶发红,想来是刚才出去迎接北夷王时激动所致,他高喝一声:“北夷王归来,你们难道不行礼吗?”
在座诸位这才纷纷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双手抱拳行礼,七嘴八舌地说道:“拜见北夷王。”“北夷王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蒙恩冷笑一声,朝着吉泰等人说道:“我不过是在大宋,被宋枫城那个小人缠住,耽搁了两个月回来,结果刚回来就听见王妃被人刁难,甚至还有人想归顺大宋?没问题,谁想去现在就可以去,正好可以去试试看,做大宋的狗舒不舒服?”
吉泰刚刚嚣张的气势早就灭了火,他连忙陪着笑说:“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段时间你不在,大家都没了主意,现在北夷王回来了,我们自然是听从北夷王的调遣。”
蒙恩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穆将军见蒙恩只是看着王妃,于是对帐中诸人说道:“北夷王既然回来了,大家心也就踏实了,今日先这样,明日一早我们再过来。”
吉泰等人巴不得赶紧离开,其他人也知趣的退出了大帐,最后离开的南璃还贴心地将帐帘放下。
转眼,帐中只余蒙恩和苏仪清二人。
其实刚刚苏仪清看到蒙恩进帐后,整个人就愣怔住了。
蒙恩不在这两个月,她不知做了多少次梦,梦到他回到自己身边,梦到他对着自己笑,每次醒来,发觉只是一场空的时候,她都会愈发觉得孤冷,也会更加地想他。
而她从不放任自己沉浸在对蒙恩的思念之中,因为她知道她肩上还担着现实沉重的担子。
如今他真的站在她面前了,苏仪清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不敢说话,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发觉这又是一场梦。
如果这是梦,就让自己多沉醉片刻吧。
她痴痴地看着蒙恩那如刀削般凌厉又熟悉的面容,宽阔肩背和挺拔身姿,不知不觉眼泪蓄满眼眶。
这时,帐中其他人终于散去。
蒙恩褪去刚才应对吉泰时不屑神情,转身看向坐在书案旁的苏仪清,眸中沉静深潭终于掀起滔天巨浪,再也压抑不住对她无尽的思念和深情。
蒙恩快步走到苏仪清身边,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抬头看着她,一双粗糙大手缓缓抚上她娇嫩脸颊,半晌后,才声音颤抖着说:“仪清,仪清,我回来了。”
二人目光交织,片刻后,苏仪清泪水滚落,她抬臂抱住蒙恩,哭着说道:“蒙恩,你怎么才回来啊?”
蒙恩伸臂紧紧搂住苏仪清,声音亦带着哽咽:“仪清,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了。”
闻言,苏仪清仿佛在沙漠中负重跋涉了许久,终于到达了绿洲,却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她紧紧抱着蒙恩,失声痛哭起来。
蒙恩回来之前,苏仪清一直坚强又冷静,所有人都质疑蒙恩是否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也只有她一直坚持蒙恩会回来。
如今蒙恩真的回来了,一向娴静内敛的苏仪清却情绪崩溃,她哭得浑身止不住发抖,眼泪浸湿了蒙恩肩头的衣服。
蒙恩用力搂着怀中痛哭的苏仪清,只觉得心如刀绞,他眼眶泛红,炙热双唇胡乱地在她脸上亲吻着,喃喃重复说着:“仪清,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蒙小恩,怎么样?说让你见媳妇儿就让你见啦!不过鉴于女儿目前有宝宝,下章只能继续给你喝肉汤!
蒙小恩:呜呜呜,可是我想吃肉!
第81章
蒙恩知道苏仪清受了很多苦, 见她窝在自己怀中啜泣不已,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起身打横抱起了她。
也正在此时, 蒙恩发现苏仪清鼓起的小腹,他抱着她, 当即楞在原地,紧紧盯着苏仪清的肚子,半晌后,又不敢相信地看向苏仪清。
苏仪清此时哭得浑身发软,双眸泛红, 一副梨花带雨的娇软模样, 她窝在蒙恩臂弯中,见他呆愣不知所措,心中泛起万般柔情,轻声说道:“蒙恩,你要当爹爹了。”
蒙恩紧紧抿着唇,浑身僵硬, 半晌都没有动作, 直到苏仪清抬臂搂上他脖颈,才仿佛惊醒一般, 他快步绕过屏风, 将她放在榻上,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抚上她的孕肚。
蒙恩薄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用言语表达, 最后只能俯身而上, 深深吻住苏仪清娇软的红唇。
他紧紧箍着怀里柔弱无骨的苏仪清, 用力吸吮着她柔软唇舌,怎么都无法表达对她汹涌的爱意和思念。
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蒙恩才略微松开苏仪清的唇,额头对着额头,二人气息相融,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时,苏仪清拉过蒙恩大手,置于自己小腹上,柔声说:“你摸摸看,他在动呢。”
蒙恩垂眸看着苏仪清的孕肚,半晌没有动作,再抬起眼帘时,双眸发红,他一把搂过仪清,声音颤抖着说:“仪清,我真该死,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说着,苏仪清感到自己肩头的衣服被渐渐浸湿,蒙恩竟然哭了。
苏仪清此时却已经从刚见面的激动中渐渐安定下来,蒙恩回来了,平平安安地回到自己身边,之前吃的苦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紧紧搂着蒙恩脖颈,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说:“都过去了,你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蒙恩,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闻言,蒙恩把脸埋入苏仪清肩头,更加用力抱着她。
自有印象起,蒙恩从来没有哭过,而这一次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感觉很陌生,他却很心安,因为她在他怀中,他如此心仪于她,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一副眼泪又算的了什么?
夜色渐深,两个人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一些。
蒙恩搂着苏仪清躺在榻上,两个人低声絮絮地说着话,互相倾诉着彼此离开后境遇。
原来那日蒙恩在万云山被宋枫城逼得跳崖之时,汗木正好赶到,他躲在林中,还没来得及上前助战,就目睹了蒙恩跳下悬崖。
汗木差点心神俱裂,他强忍悲痛,立刻下山去崖下寻找。
山下树林茂密,水流湍急,河岸两侧泥泞不堪,汗木沿着河徒步往下游走,终于抢在宋兵之前,于入夜时分,在河边一块大石前,找到了昏迷的蒙恩。
当时蒙恩身上中了两处箭伤,刀伤无数,从高处坠落手臂骨折,加上在水中浸泡多时,汗木找到他时,就只剩了一口气。
汗木背起蒙恩,担心被宋兵发现,不敢走大路,只能从密林中穿过。
跋涉了整整三日,中途蒙恩发起高烧,除了偶尔嗫喏叫着仪清,眼见竟是越来越不行了。
想是蒙恩命不该绝,就在汗木快要绝望之时,他们在密林之中遇到几个来打猎的村民,将他们带到了附近的村庄,那个村庄位于深山之中,平时人迹罕至,竟也因此躲过了这一年来的征兵和这次宋兵的追查。
蒙恩直到二十多天后才慢慢清醒,他刚醒过来,就想要回北夷。
无奈受伤太重,别说长途跋涉,就连站起来都很困难,只能又慢慢恢复了半个月,稍能独立行走,立刻带着汗木踏上回北夷的行程。
沿途为了躲避宋兵追查,二人不能走大路,尤其是不能走嘉临关关卡,只能在山岭中穿行,最后更是翻过一座山顶白雪皑皑的雪山,才进入北夷境内,来到军营。
蒙恩把自己的经历只是轻描淡写地描述一番,可苏仪清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路艰险?
她起身出去让兵士们准备热水和浴桶,回来后帮蒙恩解开层层衣物,帮他沐浴。
蒙恩瘦了很多,身上多了累累伤疤,苏仪清不由又红了眼眶,动作愈发轻柔,生怕弄疼他一般。
蒙恩靠坐在浴桶之中,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她,一直飘着的心终于渐渐安稳下来。
他又回到她身边,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洗浴完毕,蒙恩赤着上身,夺过苏仪清手中的毛巾扔进浴桶,抱起她压到榻上,灼热的吻随之而至。
如果说二人刚刚重逢时,他的吻是抚慰和柔情,这时的吻则带着浓重欲望。
蒙恩撕扯着苏仪清的唇,似乎要把这两个月所有压抑的思念都发泄出来。
可是苏仪清隆起的小腹却阻止了蒙恩进一步,他难耐地埋在苏仪清肩窝,大口呼吸着,嘟囔了一句:“真是要命,这可比受伤难熬多了。”
苏仪清轻轻抚着蒙恩精瘦肌肉的宽厚肩背,唇角勾起甜蜜笑意,她的蒙恩真的回来了。
*
有蒙恩在身边,苏仪清睡得极其深沉。
第二日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竟然已经日光大亮,而蒙恩已经不在身边。
这一个月来,苏仪清每日早上都会去观看士兵晨练,今日竟头一次起得晚了,她连忙起身穿衣,出了大帐。
刚掀开帐帘,苏仪清就看到所有的北夷兵士都整齐排列在不远处的训练场上,而蒙恩面对着兵士背手而立,一身墨蓝色长袍,束着黑色宽腰带,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他正对兵士大声说着什么,兵士们士气高涨,蒙恩话音刚刚落下,兵士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保卫北夷!北夷必胜!
苏仪清看着蒙恩高大威武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时,蒙恩感应到苏仪清的视线,回头看了过来,一双深眸在晨光下露出温暖笑意。
他让军官继续带领兵士训练,自己转身大步朝苏仪清过来,扶着她的腰,侧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下,低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会?”
苏仪清害羞地挣了挣,轻声说:“大家都看着呢……”
蒙恩搂得更紧,接着在她耳边低声笑着说:“听说我不在时,王妃每日都亲自督促兵士晨练,当真威风,怎么一下子又害羞起来?”
这时,汗木、南璃和朝鲁都来见过北夷王和王妃。
大家共同经历了这场波折,如今见蒙恩平安回来,和苏仪清更加恩爱,都觉得十分感动。
就连一直和蒙恩不亲近的朝鲁,都红了眼眶,结果又被蒙恩敲了敲额头,教育说道:“北夷男儿别动不动就掉眼泪,丢人。”
正说着,蒙恩看到苏仪清看着自己,美眸中似有揶揄笑意,随即想到自己昨晚也抱着苏仪清哭了一场,蒙恩清了清嗓子,又说:“偶尔一次两次倒也没什么。”
二人携手回到大帐,相对而坐,用过早膳后,蒙恩让人把穆将军和各个部落首领都请来。
见蒙恩已经回来,可以主持大局,苏仪清觉得自己无需再参与,正打算起身离开。
蒙恩却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接着让人把宋枫城昨日那封信拿过来,自己草草看了一遍。
把信纸随意扔在一边,蒙恩支着下巴乜着吉泰,说:“吉泰首领,昨日不是有很多见解吗?接着说说吧。”
吉泰讪笑着说:“我没什么见识,都是胡乱说的,北夷王不必当真。”
蒙恩似是耐心极好地讲道理:“我当不当真无所谓,只是如今宋枫城巴不得我们北夷内部四分五裂,他坐享其成。我们之前做附属国时,大家联盟在一起,尚被大宋欺压,如果真的分裂,你想想呼伦还能独存吗?”
吉泰面露愧色,说道:“北夷王说得对,我真的是想不出这里面弯弯绕绕。不过好在你回来了,反正以后你说如何就如何。”
闻言,蒙恩倒沉了脸色,语气不虞:“什么叫我回来了?我不回来,也有王妃在,她比我聪慧百倍,你们听她的比听我的还要好。吉泰,昨日你对王妃出言不逊,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苏仪清连忙说:“无妨,吉泰首领有他自己的考量。如今宋军压境,咱们最重要的是团结合作,万不能各怀心思。”
吉泰见苏仪清为自己求情,连忙上前一拜,说道:“昨日我是猪油蒙了心,王妃见谅。”
见状,莫根也立刻笑着说:“我就说咱们王妃心胸宽广,不会责备于你吧。你们不知道,昨夜可是把吉泰给愁坏了,半夜都睡不着觉,非要找我喝酒。”
大家都笑起来,蒙恩也笑了,不过似有深意地看了眼莫根,这一眼却让莫根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莫根心下暗暗琢磨着,蒙恩这小子愈发难以对付了,看来以前真是小看了他,不过他回来对北夷确实是好事,除了他,还真的难以找到能带领北夷对抗大宋之人。
又想到之前对蒙恩动过种种心思,莫根有些后怕,暗自想着以后万不能如此,就老老实实跟着蒙恩算了。
莫根思虑放定,对蒙恩示好说道:“北夷王已经回来了,咱们如今有了主心骨,自然不会再理会大宋太子,是不是把大宋那个信使打发了?”
蒙恩点头,似是不太在意地说:“行,那就带上来吧。”
忠桂被人带进中军帐,他一进来就感受到这帐内的氛围和昨日已经不同,如果说昨日还有些许犹豫沉闷,今日帐中诸人精神和气势都振奋许多。
他快速看了一圈,竟看到蒙恩坐在主帅位子,姿势随意慵懒,气定神闲。
北夷王回来了!
忠桂心中即刻明白,太子信中所述之事,必然会落空了。
蒙恩抬眸乜着忠桂,好似有些不耐烦,说道:“信我看了,你回去告诉宋枫城,我蒙恩已经回来,让他收拾好等着,北夷之事,还有我和王妃在盛阳之事,过几天我会找他好好算一算。”
忠桂知道此时多说无用,神色颓然,行礼打算离开。
这时,苏仪清开口叫住他:“忠桂,昨日你说回去后太子会为难你们,我知你本性善良,如今宋枫城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太子,不如你留下来?”
忠桂露出些感动神色,思虑片刻,还是坚定回答道:“多谢公主,卑职自幼追随太子,如今他身边已经没什么故人了,卑职还是想回到太子身边。”
闻言,苏仪清有些动容,她轻柔说道:“好,如果那边容不下你,你随时可以来这里。”
忠桂点头,再次拜谢,转身离开。
眼见忠桂离开,苏仪清也起身对蒙恩说:“想来你们要商议如何行军布阵,我和塔娜也要商量粮草安排之事,我先去塔娜那边。”
蒙恩立刻随之起身,扶着苏仪清的腰,说:“好,我送你过去。”
苏仪清本想说不需如此麻烦,但见蒙恩似有话说,也就随他一同起身。
二人出了帐子,蒙恩果然换了副神情,拉着苏仪清进了旁边一顶空账,将她抱在怀里,突然说道:“仪清,以后你不许理宋枫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行,听到了吗?”
他语气似是强硬,神色却带着委屈,就不免显得外强中干。
苏仪清有些莫名,轻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蒙恩嘟嘟囔囔很久,方说道:“接下来我要和宋枫城正面对决,万一我把他打输了,他来找你,你可不能理他,最好不要见他。你心肠最软,刚才那个破忠桂又说什么故人……”
苏仪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忠桂刚才无心之言,又刺激到了蒙恩醋精穴位,她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哄着说道:“行,我答应你。不过这位北夷王,你这么肯定你会大获全胜吗?”
蒙恩低头看着苏仪清灵动的眉眼,还是没忍住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带起张扬笑意:“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说:
蒙小恩:我要改名叫蒙大厨,致力于炖肉汤!
仪清:……
作者:……
第82章
接下来几日, 蒙恩异常忙碌起来。
和各位首领商议进攻对策,同时亲自操练北夷军士。
面对如今北夷和大宋的局势,蒙恩认为大宋人数占优, 所以更加不能等他们部署好了之后再作战,而是要先发制人, 充分发挥北夷骑兵攻击力强,移动迅速的特点。
和各个部落首领商议了几日,蒙恩选出一队精兵,由莫根带领对嘉邻关发起先行袭击。
而他会率领骑兵大部队,在嘉邻关外候阵, 趁宋兵混乱迎战之时, 伺机进攻。
商议妥当后,蒙恩决定三日后的凌晨,趁宋军毫无防备时发动攻击。
在进攻的前夜,为了避免引起宋军的关注,北夷军营一如往常安静,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只是在黑暗中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安排。
入夜之后, 蒙恩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丑时初, 全体兵士集合后从军营出发。
夜色降临, 军营中气氛安静肃穆。
这是北夷唯一一次取胜的机会,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中军帐内,苏仪清郑重将蒙恩那套银色战甲从箱子里拿出来, 放在榻上。
蒙恩从身后搂住苏仪清, 仿佛将她和肚中的宝宝一起抱在怀里, 低着头,高挺鼻梁在她肩窝轻轻蹭着,说着:“等会儿再穿,那个盔甲硬邦邦的,穿上就没法抱你了。”
苏仪清眉眼染着些郁色,软软靠在蒙恩怀中,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轻声开口:“蒙恩,你答应过我,以后不会离开,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
蒙恩“嗯”了一声,薄唇轻轻吻着苏仪清脖颈,低声说:“仪清,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一定会回来找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你受苦了,怀着孩子还要随我在军营中颠簸。”
苏仪清侧脸和蒙恩相贴,感受他灼热气息,微笑着说:“其实我还好,这孩子很乖,从来没有折腾过。”
蒙恩轻轻抚着苏仪清孕肚,说:“那估计这孩子会像你,我喜欢。”
苏仪清轻柔笑了。
二人静静依偎,很久之后,蒙恩突然开口:“仪清,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有件事想对你说。”
苏仪清听他语气严肃,不由在他怀里转过身,抬眸看他。
蒙恩微微低头注视着她,犹豫半晌,才低声开口:“你一直不喜北夷和大宋打仗,只是这次开战,并非北夷本意,实在是为了保卫北夷民众国土,所以……”
苏仪清立刻明白了蒙恩的意思,此次虽然大宋率先在嘉临关屯兵,可并未主动宣战,而北夷今夜的袭击才会正式拉开和大宋的战事。
蒙恩担心苏仪清会因此郁结,心里一直不踏实,才会开口问她。
苏仪清见蒙恩神色小心翼翼,知道他是在乎自己感受,又想起他之前对大宋恨不能先除之而后快的态度,心中感动不已,这个男人一直在为自己改变。
苏仪清抬手轻轻搂着蒙恩脖颈,柔声说道:“其实最近我也想过很多,战争纷乱的确不是我想看到的,可是有时候也许这是唯一能改变现状的方法。蒙恩,你身上担着北夷民众的安危,这场仗不得不打,你护住了北夷,也就护住了我和孩子。你要平安回来,也要胜利回来,知道吗?”
蒙恩深深看着仪清充满柔情的双眸,情不自禁地躬身去吻她娇嫩双唇。
轻柔厮磨吸吮,那么娇软清甜。
今夜就要踏上战场,金戈铁马,无情厮杀。
怀中柔软的她和这个充满眷恋的吻,却给了蒙恩最大的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寒冬深夜的军营大帐中,二人紧紧相拥,一起渡过了战争前最后一段平静的时光。
丑时将至,苏仪清替蒙恩穿上战甲,低头认真系好,最后将头盔戴在蒙恩头上,仔细地将系绳系紧。
蒙恩一直扶着苏仪清的腰,低着头目光粘在她白皙脸庞上。
待她最后整理好战甲,蒙恩握着她双肩,微微弯腰平视着她,嘴角又带上她熟悉的不羁笑意,低沉开口:“你夫君一向战无不胜,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苏仪清用目光勾勒着他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片刻后亦带上柔和笑容,说:“好,夫君,我等你凯旋归来。”
蒙恩笑意加深,探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又用力抱了抱她,转身大步出帐。
夜色中,北夷军队已经集结完毕。
蒙恩白日已经对莫根带领的先锋队做了详尽的安排,此时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在他们面前正色肃穆扫视一周,随即调转马头,率先离开北夷军营,向嘉临关挺进。
冬夜荒野上,北夷骑兵悄无声息地急速压向嘉临关。
*
宋枫城完全没有料到,人数不到大宋一半的北夷军队会主动出击。
当兵士惊慌失措地来报告说北夷军队来袭时,宋枫城还在装饰奢侈豪华的中军帐中睡着。
他被惊醒,片刻后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不由急火攻心,立刻穿戴整齐,大步出了帐子。
此时宋军兵营已经大乱,用于警报的鼓声震天,吵得人心慌意乱。
在宋军中,尤其是后来宋枫城带来的几万人,大部分是强制征兵征来的,被迫和家人分离,来这苦寒之地每次操练,叫苦不迭。
所以如今兵力武功并没提高多少,反而心中对朝廷又颇有怨念,面对着北夷军队如此迅猛的攻击,宋兵简直不堪一击,节节败退,迅速退入嘉临关,紧闭关门。
这一仗从丑时末开始,不到辰时竟已结束,北夷军队将宋军逼退十里地,全部退至嘉临关内。
东边太阳冉冉升起,照亮嘉临关高大城楼。
蒙恩挺拔身姿骑在马背之上,看着远处这座代表大宋北夷分界的关门,目光带着凌厉侵略性。
片刻后,蒙恩命北夷军队就地扎营,让军士们休息并等待命令。
这北夷军营就扎在嘉临关以北数里的地方,站在嘉临关城墙上遥遥可见。
而此时,嘉临关中的宋枫城此时正怒不可遏,一脸阴沉地将军帐案面上诸物划扫在地。
各级军官均胆战心惊地立于两侧,生怕太子指责到自己。
宋枫城脸色阴沉坐于案后,偏头看向下方诸人,声音阴冷,“朝廷拿出这么多钱养着你们,这么多兵供你们调遣,结果被不到一半人数的北夷军队一击即溃,真是一群废物。既然打不了胜仗,就换能打胜仗的人来,你们就别占着位子。”
眼看太子眼中杀意腾起,各位军官心惊不已,连忙下跪陈述,也无非是互相指责,推诿责任。
宋枫城听得头疼,心烦无比,恨恨说道:“身为驻营主帅,竟然溃败如此,不罚不足以平军心,先拖下去,杖责八十,押入军牢,再听后续发落。”
说着,宋枫城喊来门外候着的侍卫,将今夜驻守关外军营的主将直接拖了下去。
听着外面传来杖责惨叫的声音,帐中诸将领都暗自叫苦。
接下来三日,宋枫城亲自和将领商议,如何重新反攻回去。
这日夜里,宋枫城用过特意为他准备的宵夜,正打算叫人来服侍自己更衣洗漱,却突然见忠桂从外面匆匆进来,神色慌张。
自上次忠桂去给苏仪清送信回来,宋枫城就一直不待见他,冷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忠桂惊慌地说:“孟将军正在过来,说是朝廷有圣旨。”
宋枫城眉头微微一皱,说:“最近并未听说父皇有什么旨意,怎么突然来了圣旨?”
忠桂拉着宋枫城,说:“我看孟将军的样子来势不善,殿下你要不要先回避下?看看情势再说?”
宋枫城厉目一扫,轻蔑说道:“孤乃是堂堂太子,有什么好回避的?让他来。”
忠桂面露忧色,还想劝解,帐外已传来嘈杂脚步声音,接着帐帘被猛地掀起,孟将军带着几名军官大步进来。
宋枫城长身玉立,背着手,乜着孟将军说:“这么晚来找孤,孟将军有何事?”
孟阳脸上不动声色,并不想和宋枫城废话,只是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圣旨,大声说道:“宋枫城听旨。”
宋枫城狐疑地看着孟阳手中圣旨,明黄绸缎,绣着盘龙,确实是圣旨规格。
见圣旨如见皇帝,不能不恭,宋枫城屈身下跪,等候孟阳宣旨。
孟阳不疾不徐地宣读圣旨,只不过刚听了开头,宋枫城就猛地抬起头,目眦尽裂。
原来这圣旨竟不是宋枫城的父皇所发,或者说,如今的皇上已经不是宋枫城的父皇,而是宋枫城的三弟,曾经的睿王!
原来宋枫城离开盛阳的一个月,朝廷已经生起剧变。
其实睿王一直自认不输宋枫城,只不过他的母后是皇贵妃而不是皇后,所以自出生起,他就处处低宋枫城一头,而他母后在后宫之中,也受尽皇后的种种欺压。
只不过宋枫城一直手握实权,又受皇上重视,睿王宋枫盛找不到上位之路,只能苦苦忍耐压抑。
直到一年前,在皇上为太子举办的庆功宴会上,睿王注意到太子妃孟婉茹一直郁郁寡欢,他刻意尾随太子妃出去,借机和孟婉茹搭话示好。
接下来睿王借由各种名目邀请孟婉茹出来参加聚会,对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孟婉茹当时正是心灰意冷,又为人单纯,怎么禁得住睿王的撩拨?
几次之后,二人越来越熟悉,终于在一次赏菊品酒宴会过后,睿王将醉酒的太子妃带到了自己的床上。
看到落红之时,睿王惊讶一瞬,他未料到孟婉茹竟然还是处子之身,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太子不愿享用,他也没有客气,翻来覆去地将孟婉茹吞噬入腹。
事后,孟婉茹一身痕迹地从睿王怀中醒来,惊慌失措。
面对哭哭啼啼的孟婉茹,睿王英雄气概,直接表白自己心仪她多年,只是还未来得及提亲,她就已经嫁给了太子。
如今二人犯下大错,但睿王并不后悔,他愿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会去向父皇请罪,只说自己强迫于她,愿意以死谢罪。
只是此生有憾,无缘跟她做夫妻,来世必要娶她为妻。
孟婉茹被太子冷落这么久,听了睿王的话,整个心肺都被他的誓言烘热了,而自己又已经失身于他,哪里还会怪罪睿王。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孟婉茹和睿王关系越来越亲密,竟是隔几天就要凑到一处厮混,孟婉茹对太子的一份热情也逐渐转到了睿王身上。
得到了孟婉茹的心,睿王即开始逐渐拉拢孟婉茹的哥哥孟符。
孟符是盛阳城军营统领,掌握着整个盛阳的兵权。
而孟符本来也因为宋枫城在嘉临关督军,对父亲孟将军毫不留情的整治军纪而心怀不满,在妹妹的撮合下,竟也和睿王越走越近。
同时,宋枫城因为性情越来越阴冷,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只是大家知道他是未来天下之主,大多隐忍,不过也不乏有人怀恨在心。
睿王为人随和,又善于拉拢,很快就在身边秘密聚集了一批朝中各级官员,加上孟符支持,睿王野心愈发蓬勃,伺机想反了这宋枫城的太子之位。
而此时,宋枫城提出要亲征北夷。
待宋枫城一离开盛阳,睿王即准备谋反,终于一个月后,睿王带着盛阳兵营的兵士,闯入皇宫。
九门侍卫和盛阳兵营军士打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兵营人数众多占优,全体侍卫均被歼灭。
皇上被睿王逼迫,写下退位诏书,传位于三子睿王,随后即被幽禁。
后宫亦一片血雨腥风,皇贵妃被儿子封为皇太后,而凤微宫的皇后走投无路,被逼自缢。
三日后,一封密诏发往嘉临关。
“原太子狼子野心,为人卑鄙,勾结北夷,本该碎尸万端,只是当今皇上仁慈,念其手足情深,故赐白绫一条,留其全身。”
作者有话说:
作者敲小锣:铛铛铛!注意啦,明早九点发正文完结章啦~
蒙小恩大惊跳出来:什么什么!我还没吃够肉!
作者把蒙小恩踢回去,继续说: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只是正文完结而已,后面还有番外,你俩在正文中就没过过几天平安日子,番外让你和老婆天天腻腻歪歪,每天不是吃肉就是喝汤,不好吗?
蒙小恩感动滑跪:你真是我亲岳母!
第83章
孟将军其实一直和儿子孟符有书信往来, 亦知道他们在盛阳的计划。
其实孟将军因觉得孟家将门世家,向来忠心,开始尚有犹豫, 只不过后来女儿孟婉茹写信给他,隐晦地表明睿王对她甚好, 还许她皇后之位,字里行间心满意足,和之前幽怨伤心截然相反。
孟将军此生一心扑在儿女身上,他知道女儿已经委身于睿王,也就不再多说。
此次宋枫城再次来到嘉临关, 声势威赫, 孟将军刻意保持低调,好像与世无争,隐忍退让,不过是为了麻痹其防备之心。
而此次和北夷一战失利,宋枫城杖责将领,惹得军中人心惶惶。
恰在此时, 盛阳新帝继位并捉拿原太子的圣旨传来, 孟将军心中一喜,此时军中对宋枫城意见极大, 此时来了圣旨, 又有谁会为宋枫城出头呢?
可见真是天意如此。
听孟阳读了一半圣旨,宋枫城早已站直身体,虽然不知细节,但他猜到盛阳皇宫必然发生巨变, 他大声喝道:“我父皇如今在哪里?宋枫盛简直畜生不如, 竟然逼宫篡位!”
孟将军面无表情, 冷言回答:“末将不知道什么篡位,什么逼宫,只知道忠于大宋皇上。如今圣旨已下,上面御印俱全,末将自然会遵旨。来人,将原太子拿下。”
说着,身后亲兵上前,欲扣住宋枫城双臂。
这时,忠桂抽刀上前,趁诸人不备,划伤几人,随即拉着宋枫城向外狂奔。
出得军营,二人各自上了一匹马,疾驰逃离。
孟将军怎么会让宋枫城逃脱?随即下令一队亲兵,在后面急速追赶。
外面夜色深重,天上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宋枫城和忠桂辨不出方向,只能闷头狂奔。
疾驰了大概两刻钟,竟看到高大巍峨的嘉临关矗立在眼前。
来到紧闭的关口大门之前,守关兵士尚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向太子下跪行礼。
此时后面追赶的马蹄声渐大,眼见没有时间,宋枫城下令让兵士即刻开门。
兵士不明所以,只好遵命,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
而这时背后追兵已经近在眼前,孟将军眼见宋枫城要出关,心中一急,一旦宋枫城离开大宋地界,就很难再追拿了,留下他的性命,后患无穷。
孟将军大声喝道:“不要开门。”
可是已经来不及,宋枫城已经纵马驰过关门。
孟将军心急如焚,来不及细想,只能命令道:“宋枫城要叛国投敌,绝对不能让他过去,须即刻将其射杀,快!”
亲兵们随即拉弓射箭,数十只羽箭瞬间飞出,朝着关门外宋枫城背影飞去。
此时忠桂本欲跟随过关,见此情景,知道宋枫城危险,他跳下马匹,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沉重关门,欲将其关上。
箭雨飞到,大多数射在了厚重木门之上,而剩余数箭,全部钉在忠桂身上。
鲜血从口中涌出,忠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头看了眼早就疾驰而去的宋枫城,喃喃说了句:“殿下……”随即渐渐软了下去,没了气息。
*
话说宋枫城慌不择路地穿过嘉临关,身后一片混乱,他不敢回头,只是疾驰前行。
嘉临关正北方对着的是北夷军营,宋枫城不敢朝着那边,只能胡乱向东纵马驰骋。
纵马跑了大概一个时辰,前方不远处又出现几座军帐,想来是北夷在进攻嘉临关之前驻扎的营地。
此时夜色浓黑,伸手不见五指,待宋枫城发现这几座兵帐时,距离太近,守卫兵士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
营地中冲出一队北夷骑兵,直朝宋枫城冲去,宋枫城躲避不及,被北夷兵士抓获,绑了起来,押回军营。
宋枫城何曾受过如此对待,他大怒道:“你们胆大包天,孤是大宋太子,你们竟敢如此对待孤!”
那些北夷兵士哪里会听他胡说,见他大声喊叫,担心打搅王妃休息,干脆扯下他身上半块脏兮兮的衣襟,塞入他口中,堵上了他的口。
这处的确是蒙恩进攻大宋之前驻扎之地,蒙恩带走了大部分兵士,驻扎在嘉临关前,而苏仪清有了身孕,不宜住在前线,故蒙恩将她留在这里,并派了一批精兵保护她的安全。
第二日清早,苏仪清如常起身,刚用完早膳,一个北夷士兵进来禀告,说是昨夜抓住一个大宋来的奸细,问王妃要如何处置。
苏仪清觉得纳闷,如今两国对峙,怎么有奸细出现在此地?
她思虑片刻,蒙恩此时在前线和宋兵对抗,她不想让他分神,遂只是吩咐带那人过来,她先当面问话,再做决定。
过了会儿,兵士从外押了一人进来,那人双手被缚在身后,一身玄色长袍脏污不堪,头发凌乱,有数缕头发从头顶发冠中掉落,遮住半张面容。
苏仪清放下手中茶碗,抬眸看去,只觉得此人身形熟悉,正凝神看去,却见此人神色激动,似是有话要说。
她示意兵士拿掉那人口中布条,那人顿时出声说道:“仪清,是我,是我!”
苏仪清认出宋枫城声音,心中一惊,仔细看去,此人竟真的是大宋太子宋枫城。
她内心诧异万分,不知宋枫城怎么落得如此狼狈不堪。
这时只听宋枫城急急说道:“仪清,此事是误会,孤现在有难,你先让人放开孤,待孤和你细说。”
苏仪清犹豫片刻,只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却并没有放开他,温凉说道:“我对殿下已经没有信任,所以不能解开绳索,有话殿下可以坐着慢慢说。”
宋枫城面有怒意,可他也知道此种境地下,自己无计可施,他没有坐下,依旧挺身直立,将昨夜之事告知苏仪清。
闻言,苏仪清心中震动,没想到大宋皇家竟会发生逼宫篡位这样违背纲常人伦之事,可再仔细想想,皇宫中那些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这时,宋枫城又开口说道,声音沙哑颓败,带着哀求:“仪清,昨夜孤想了很多,这一切都是因为孤最开始做错了选择,孤不该娶孟婉茹,不该放开你,孤真的错了……只是念在孤心心念念都是为了你,你能不能原谅孤?能不能再帮孤一次?大宋不能让宋枫盛这样的人坐上皇位啊!”
苏仪清垂眸沉思,可她想的却并不是宋枫城的提议。
她对大宋皇室,对宋枫城已经彻底失望,宋枫盛亦或是宋枫城坐这个大宋皇位,对天下百姓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思虑的是大宋如此剧变,北夷该如何应对。
见苏仪清似乎在认真思索,宋枫城燃起一起希望,带着些许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卑微,期颐地看着她。
这时,帐外由远及近传来急促马蹄声,苏仪清抬眸看去,帐帘撩起,竟是蒙恩纵马疾驰而来。
见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苏仪清嘴角不由自主地带上甜蜜笑意,她提着裙摆匆匆从宋枫城身边经过,向帐外迎了出去。
宋枫城这才看到她挺起的孕肚,脸色瞬间灰败,他下意识地想拉住她,却因为被缚住双手而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苏仪清被快步迎过来的蒙恩搂入怀中。
蒙恩握着她的肩,上下认真打量她,确认她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扶着她的腰,低声说:“刚刚有兵士传来消息,说是有大宋奸细闯进这里,吓死我了。”
苏仪清握着蒙恩手臂,先引着他到了另一个帐子,才轻声将刚刚从宋枫城处听到的消息转述给蒙恩。
蒙恩听完,冷笑一声,说:“大宋皇室那些虚伪至极的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说完,他又仔细端详着苏仪清的神色,问道:“仪清,他来找你帮他,你怎么想?”
苏仪清神情肃穆,沉思片刻,声音沉痛说道:“蒙恩,此次我能顺利回到北夷,全靠一位婆婆一路照顾掩护,也是这位婆婆替我送信回北夷,让穆将军去接我出关,可她却被宋兵射中身亡,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孙女。”
蒙恩沉声说:“我知道,那位婆婆我无法报答,必定会把她孙女当成亲生女儿养大。”
苏仪清抬眸看着他,声音轻柔坚定:“蒙恩,春芽只是大宋万千受苦百姓中的一个。我知道你能养大春芽,可你能做的远远不止于此,你可以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苏仪清抬臂抚上蒙恩脸颊,眸中带着期盼,说:“原来我不愿见大宋北夷战乱,是不想见百姓受苦,可如今大宋百姓的日子却比战乱还难过……蒙恩,我知你一直有心推翻大宋,也有这个能力,之前你一直顾及我,不愿我为难,只是现在我已经不再为难。”
“蒙恩,去吧。”苏仪清最后轻声说。
这轻柔的声音在蒙恩心中掀起巨浪,他猛地抬眸盯住苏仪清。
推翻大宋腐朽朝廷,这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情。而他也的确一直顾及苏仪清,甚至已经暗自决定,只要大宋不侵犯北夷,自己愿意和大宋互不干涉,反正自己对做皇上也没那么热衷。
却未想到今日苏仪清竟主动提起,虽然蒙恩知道,苏仪清支持自己,并非为个人筹谋,只是为了这天下的百姓,可这愈发激起蒙恩对她的爱慕。
他一把搂住她,激动无言,只是沉沉叫了声:“仪清……”
苏仪清靠在蒙恩怀中,轻声说:“刚刚你问我,要如何答复宋枫城,现在你知道了吗?”
蒙恩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勾,却又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说:“我当然知道,随便问问罢了。”
苏仪清亦顺着蒙恩话音,叹息说道:“是啊,我当然和夫君一心,那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之后,苏仪清没有再露面,既然这是大宋奸细,交由北夷王处理就好。
送苏仪清回去休息,蒙恩自己来到押着宋枫城的帐子。
这是二人自万云山后第一次见面。
蒙恩找了把椅子随意坐下,支着下巴,面带同情地看着宋枫城。
宋枫城一身狼狈不堪,见蒙恩独自回来,惊慌叫道:“仪清呢?孤要见她!”
蒙恩叹了口气,说:“她不愿过来,回去休息了。”
宋枫城恨恨说道:“一定是你不让她来,仪清不会如此绝情,孤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她,孤和她十年情谊,一起长大,孤如此心仪她……”
蒙恩突然哼笑一声,依然歪着身子坐着,同情说道:“宋枫城,你演了这么多年戏,是不是连自己都骗过了?口口声声说心仪她,其实你只爱你自己,你做的所有事,只是为了你自己。”
蒙恩不欲再与这虚伪之徒废话,挥手叫来兵士,还未开口,却见宋枫城大声惶恐叫道:“孤是大宋太子,未来天下之主,你要干什么?”
见宋枫城面露惊恐,哪里还有半点当初伟岸风情的模样,蒙恩同情说道:“我没想干什么,我其实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来北夷,我又如何能娶到她?所以,宋枫城,就为这个,我不会杀你,我甚至不会把你送回去给你那个弟弟,你就在北夷好好活着吧,只是这天下不会再姓宋了。”
说着,蒙恩吩咐人将宋枫城押送回鹿寨,关押在军牢之中,任何人不得靠近。
军士们押着宋枫城离开,只听他一路大喊着:“孤是太子,未来的皇上,你们胆大妄为,孤要杀了你们!”
军士们嫌他聒噪,又扯了块碎布塞入他口中。
*
三个月后,蒙恩率领的北夷军队攻破嘉临关。
这场破关之战,蒙恩带着北夷军队和宋军在嘉临关战了三日三夜。
北夷军队攻破嘉临关大门之时,厚重木门被彻底撞开,北夷骑兵势如破竹,通过关口长驱直入。
蒙恩一身银色盔甲,登上嘉临关城墙,一双深眸目光炯炯,他看着下面北夷众位军士,大声喊道:“北夷受大宋欺压多年,今日反了这天,终于出了这口气!兄弟们辛苦了,今晚大家原地扎营好好休息,明日我给大家办庆功宴!”
城墙下的北夷军士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待下方稍稍安静,蒙恩又重新正色开口:“这一战大家都是好样的,明日会按功行赏,不会亏待各位兄弟。还有,所有北夷军士听着,我们入了嘉临关,今后还有很多仗要打,无论输赢,都不能虐杀战俘,不能欺压大宋百姓,更不许有烧杀抢掠之事,一旦发现,军法处置,听明白了吗?”
北夷军士都知道这位北夷王平日虽然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对军纪要求极严,赏罚分明,见北夷王如此严肃,均大声回答:“听明白了。”
蒙恩抬眸看向嘉临关以南,心中雄心激昂,他答应她,要打下一片江山,而这江山就在眼前。
这时,汗木从旁边匆匆过来,在蒙恩耳边说了什么。
蒙恩脸色一变,只对莫根说了声:“这里交给你。”随即就带着汗木大步离开。
三步并坐两步下了城墙,蒙恩翻身上马,直奔关外苏仪清所在的营地,疾驰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蒙恩已经来到营地外。
只见他勒停大黑马,从马背上滚下来,竟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汗木连忙上前想搀扶,却被蒙恩甩开手。
他一脸慌张,径直朝着苏仪清的帐子疾步过去。
这时,一个妇人正端着水盆掀帘子出来,见到蒙恩,惊喜说道:“北夷王,您回来了?王妃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蒙恩推到一边。
蒙恩径直大步进帐,绕过屏风,只见苏仪清榻前围着几个妇人,回头见他,都露出喜色。
南璃怀里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对他说:“恭喜北夷王,公主刚生了个小王爷,母子平安。”
蒙恩脸色却一点喜色都无,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个孩子,只佚䅿是动作僵硬着上前,绕过那几个人,看见苏仪清正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疲惫又憔悴,却对着他露出笑容。
蒙恩坐在床边,深深看着苏仪清,一言不发,半晌后,一把把苏仪清紧紧抱在怀中。
蒙恩身上还穿着满是血污的盔甲,又硬又凉,他随即反应过来,又放开苏仪清,手忙脚乱地低头卸着盔甲,可是手指却抖得不像话,竟然连系带都解不开。
在场诸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这位北夷王似乎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
苏仪清却明白,蒙恩这是在害怕。
因为他自己的娘亲是难产而亡,他自出生那一刻就失去了母亲,所以他对女子生孩子这件事,总是比别人多几分恐惧。
自己怀孕这几个月,不知有多少次,她夜半醒来,都发觉蒙恩紧紧抱着自己,嘟嘟囔囔地说着求神灵保佑仪清平安,仿佛他多嘟囔几句,佛祖就会多保佑一些。
此时见蒙恩怎么都解不开盔甲,急得眼眶都红了,苏仪清让南璃将刚睡着的孩子放在自己枕边,然后示意她们都出去。
待屋内只余他们一家三口,苏仪清双手捧起蒙恩脸颊,一双美眸柔情似水注视着他,轻声说道:“蒙恩,你看着我,我很好,以后也会好好的,我还要陪你过一生呢,怎会丢下你和孩子?”
说完,苏仪清缓缓探身在蒙恩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蒙恩感受着苏仪清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温热,和她娇软双唇的触感,一颗乱跳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他眸中渐渐浮上一层泪水,嘴角却弯了起来,说:“仪清,你说要陪我过一辈子的,要说话算话。”
苏仪清轻柔笑了,低头替他解开盔甲系带,哄着说:“好,我说话算话。”
系带终于都解开了,蒙恩把碍事的盔甲脱掉,随即把苏仪清紧紧抱在怀中,把脸埋在她馨香肩窝,无赖说道:“仪清,我真的觉得老天对我太好,让我遇见你。不管你说话算不算数,我都会一直粘着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会粘着你。”
苏仪清靠在蒙恩宽阔温暖怀中,看着旁边睡熟的婴儿,心中只觉得无比幸福安宁。
她是将门孤女,生长在冰冷深宫,她曾被欺骗,被放弃,被当作替嫁的和亲公主,也因而心如死灰。老天厚待,让她遇到内心纯良的他,他们性格迥异却又相互吸引,他们立场不同却都有颗善良的心,他们吵吵闹闹,他们共同经历战争,面对分离,最终成为最亲密的夫妻。
未来人生之路崎岖又漫长,苏仪清却无比心安,因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共同面对,就会无所畏惧,因为他们是彼此最深的温暖和力量。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严肃有话说:
思考了很久,决定把正文完结放在这一章。
因为本文主线是仪清和蒙恩的感情,他们从初遇时立场不同,互相敌对,到慢慢互相吸引,不断发现彼此的珍贵,同时,他们也都不断在成长(当然,成长的主要是蒙小恩),为了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
最终,蒙恩重新捂热了仪清曾经灰了的心,而仪清也成为蒙恩最温暖的归宿和力量。
到此时,无论未来再遇到什么,仪清和蒙恩都不会再分离,他们心意相通,他们深爱彼此。
无论蒙恩是北夷王,是皇帝,或者只是个普通牧民,对于苏仪清来说,都没有分别,他永远是那个外表孤傲,内心纯良的男人,她都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所以,从二人感情的进度条来说,此时他们已经圆满了。
可故事并没有结束,还会在番外继续。
大宋和北夷的对抗;睿王孟婉茹的下场;作为北夷王蒙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和仪清还会一起经历很多事情,对了,他还做爹爹了呢(好难想象xxj怎么做爹爹呦)!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蒙恩已经馋肉馋得嗷嗷待哺这么久了,咱得让孩子吃饱了不是?哈哈哈~(蒙小恩闪现,暴风滑跪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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