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这些弟子心中,恶鬼的威胁程度降低了不少,所以在第二天姜摇上符咒课的时候,有人小心翼翼凑近姜摇:“姜道友……你养这只恶鬼,大概养了多久啊?”
姜摇想了下时间:“……三个月左右?”
他看去,只见对方皱着一张脸,与苦瓜无异:“三……三个月?”
姜摇抬起画符的毛笔撑住下巴,拧眉道:“原来才三个月啊。”他居然有种自己已经养了红红好几年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养了红红之后被大脑储存的记忆超出了之前的记忆量,所以才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白袍道士吞了吞口水,蹲着羡慕又畏惧的看了一眼他背后的竹篓:“那……那个,姜道友,我能轻轻的,摸一摸祂吗?”
说着他朝竹篓伸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姜摇立刻顶住身前用来支撑画符的桌子,滋啦一声,整个人连带着椅子滑了出去。
过于刺耳的摩擦声中,他朝怔愣住的白袍道士露出几分歉意的神色,温和笑道:“有些抱歉,是这样的,她认生,别人要是碰一碰她,哪怕只是轻轻的碰一碰,甚至还没有碰到,都会触发到她的杀人机制的。”
“这样做不安全。”
他说话十分体贴,一副我都是为你着想的态度,白袍道士愣了愣,收回手不好意思道:“原来是这样,是我失礼了,姜道友。”
“没事,道友也是不知情,好奇是正常的。”
他这样说,白袍道士更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请求实在一点礼貌也没有,又是连声道歉。
……
等画符结束之后,姜摇立刻去了书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有人凑到刚才那个白袍道士身边:“姜道友是不是不想给你碰才那么说的。”
因为一般被驯服的鬼只要主人允许,别人也可以很短的接触一会儿,只要不是太长时间,偏生姜摇不许碰,还躲得十分快。
白袍道士有些后怕的握着自己不久前伸出去的手,摇头道:“姜道友没有骗我。”
他道:“那只恶鬼的确不喜别人别人触碰,我才刚把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就感受到十分冰冷的阴气,若是我再伸出去一点,那只恶鬼恐怕就要对我动手了。”
“好在姜道友及时拉开了距离。”
他当时怔愣是被那道阴冷之气吓住了,是后面姜摇开口,他才顺势收手,顺便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想必为了驯服这只恶鬼,姜道友花了不小的代价,果然至阳之体和我们这些常人不一样。”他摇了摇头,感叹道:“难怪观主如此优待于他。”
若他是观主,也未尝不会动收徒的心思。
……
又是两日过去,回到房间里的姜摇把竹篓放下来,他在书阁里看书看得眼睛都泛起了血丝,恶鬼却还不醒,到底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转身的戳着竹篓,口中道:“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醒?”
“可恶!到底还要睡多久?”
竹篓被戳着摇晃了几下,里面恶鬼却巍然不动。
看来是醒不了了。
姜摇索性认命弯腰将恶鬼抱了出来,一如既往抱去浴池里给恶鬼擦洗干净手,然后将恶鬼背着自己放在岸边,自己三两下脱掉衣服下了浴池里。
他洗澡从来都是很男生的大大咧咧,抓着帕子就开始擦,擦着擦着感觉不太对劲,抬眼看去时,只见本坐在浴池边上的恶鬼盖头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恶鬼的红盖头从后面望去有两条穗,前面望去有三条穗,他洗澡前是将恶鬼背着自己放的,理应只能看见两条,但现在有了第三条穗出现,虽然在最侧一边,不是很明显,但姜摇实在太过熟悉嫁衣恶鬼衣服上的每个地方,所以才会一眼看去就察觉到异常之处。
“……”
他整个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拿着擦身体帕子挡住自己身体,慢慢走了过去。中途背后传来声音,他下意识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再转身时,多出来在最侧边的那条穗有消失不见了,只看得见两条。
“看错了?”姜摇喃喃自语。
他潦草洗了几下澡,上了岸手疾眼快擦干净身体,将新的太清观衣袍换上,来到恶鬼面前弯下腰,将恶鬼举起,放在眼前好好打量。
如果恶鬼醒了的话,被他这样触碰大概会用铃铛声又或者十分冰冷的阴气警告他,但恶鬼依旧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把恶鬼抱回到怀中说:“果然是看错了。”
说着抱着恶鬼回到床上睡觉,照旧搂紧防止半夜恶鬼无意识跑去外面杀人,又是一夜过去,再醒来时,果不其然,怀中又空了去,一抬眼,恶鬼贴着床尽头的墙壁,离他隔了床上最远的距离。
姜摇拧眉。
欲言又止。
最后盯着恶鬼半响,发出一声说不清什么意味的叹息。
今天外面下起了连绵的秋雨,班级群里学习委员已经再催交论文,还差最后一篇论文没有提交的姜摇将恶鬼抱在怀里,难得没有去蹭课,而是懒洋洋赶着论文。
“我看看……”他身体往笔记本电脑的方向倾去,下巴自然而然搭在恶鬼肩膀上,喃喃自语道:“嗯……这里还是有些含糊不清,得要写得更清晰一点才可以。”
写论文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到了下午三点,敲完最后一个符号的姜摇伸了下懒腰:“写完了!”
把最后一篇论文发给学习委员,姜摇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在了书包里,背着恶鬼去了太清观的书阁,这段时间下来,太清观最重要的书籍都被他的人也十分熟悉于他,还笑着照顾他:“姜道友又来了啊。”
姜摇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
看来不久之后,观主就能得偿所愿,收到至阳之体为徒了。
那人望着姜摇离开的背影,欣慰不已的想着。
他们其实也很喜欢姜摇,好看懂礼貌又乐于助人,这样的人到哪里总是有人喜欢的。不少人还很喜欢找姜摇问问题,姜摇也一五一十作答,虽然因为恶鬼隔了一段距离没太近,但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情,完全没有一点排斥,看来是已经融入了太清观。
被抓来的赵家人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结束了审理,姜摇迎来关于如何处置嫁衣恶鬼的会议。
有名气的道观观主都来到了太清观,略数一下,约五十人左右,太清观自己就占了二十人。
关于处置嫁衣恶鬼显然不止太清观独自可以决定,需要与其它同样地位不低的道士协会在编成员商议。
穿着太清观弟子服饰的姜摇背着竹篓端端正正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十分温顺,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没有错。
会议一开始,多方各抒己见。
“恶鬼绝不能留!必须诛杀!没人能够承担得起一只恶鬼作乱杀人的后果!”
太清观这里,一名真人道:“姜小道友的意思是,这只恶鬼作为他的伴侣,与他存在感情,他自己是至阳之体能用至阳之血压制恶鬼,不会让恶鬼失控杀人,所以想留在身边。”
另外一名真人也开口:“另外姜小道友之前说过,这只恶鬼从未杀人,诸位也知道恶鬼已经是天生地造之物,未杀人前受天地规则护佑,很难诛杀。”
“呵!这还不容易!与政府沟通,让他们送一个死刑犯过来,让死刑犯死在恶鬼手里,趁这只恶鬼还在沉睡中,集我们之力,就没那么难诛杀了!”
“可是这样行事未免太过阴毒,姜小道友是摧毁赵家的道门功臣,我们也未给过他什么奖励,若他的确能保证恶鬼在他身边不杀人,那留在他身边也未尝不可……”
“我不同意,姜小道友摧毁赵家却是功劳一件!但他饲养恶鬼隐而不报同样是罪!恶鬼可与凶鬼厉鬼不同,恶鬼一旦失控是无差别杀人机制,便是天师之境的会长也很难阻止,若是将恶鬼留在姜小道友身边,与定时炸弹无异!”
“至阳之血是可以压制恶鬼,可能压制几次?我看这小子脸色还有些苍白,想必不久前才放过血吧?”
姜摇摸了摸自己的脸,白吗?他感觉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啊。
随即他明悟过来这观主大抵是有人在太清观,知道那晚红红因为谢长邀失控的事这才如此说他。
多方争论不休,愿意让姜摇留下的只有太清观一方,且太清观也有人觉得恶鬼过于危险,提倡用封印来代替诛杀,这样既可以不用让姜摇丧侣,又能长期防止恶鬼失控作祟,且不用违逆天地之意。
作为道士协会会长和太清观观主的陵天师一直未曾开口说话。
商议了几次后,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最后封印恶鬼的提议成为了大多数人的共识。
陵天师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不如我们问一问姜小道友的想法吧。”他看向姜摇,微微笑道:“姜小道友是如何想的呢?”
姜摇适时眼眶通红,捏着袖子擦拭眼角泪水,神色万分真切道:“我与红红早就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她虽是恶鬼却有真情,若是将她封印,我俩便和阴阳相隔没什么差别……”
“你如今与祂也算阴阳相隔,姜小道友。”有十分较真的观主打断他道。
姜摇面色不变,抽泣了几声。
他身穿白衣,又容貌俊美,流泪时又神色凄楚深情,就像娇娇老婆快死了的美丽丈夫。
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姜摇轻声道:“她生前已经足够可怜。”
“分明背负流芳百世的天子之命,却因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私欲致使母亲被杀,亲族被屠,自己被炼为活尸供父亲和王朝汲取气运,后死在兄长手中,他们将一个无辜可怜的人从活人制作成死尸,又变为恶鬼,企图在他死后继续奴役控制着她。”
其它观主听到姜摇这么说,有几人的猜出恶鬼身份,一时之间神色异变。
姜摇的语气慢慢变得十分平静。
“作恶者靠着汲取她的气运躲过了报复,依旧杀人为恶到了现在,而成为恶鬼的她未曾杀过一人,却被封印在棺材中长达千年,如今还要想再次将她关进棺材里……为什么没有想过,她是可以被渡化、被拯救的呢?”
一人叹气:“渡化,姜小道友你说得实在过于轻巧了,便是渡化一只厉鬼都要颇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一只恶鬼,恶鬼圣人也难渡,因为恶鬼的恶念、杀意、怨恨之气是源源不绝的,绝生不出半分感情,若是能渡化,我们是不会说将祂封印,毕竟渡化鬼物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姜摇要的对方就是这句话。
他抬头直勾勾望着对方:“红红她确有感情,存在被渡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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