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摇并不想谢宁出来,因为他无法确认谢宁原本停止衰弱的本我意识会不会在和这两只恶鬼的战斗中迅速消逝,而且鬼可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和陵天师拖时间。
数不清的厉鬼逼杀过来,恶鬼实力凶残,姜摇停住动作,跳到山洞高处,借力跃到陪葬品的地方,随手抓起了一把了青铜剑,他手掌都是血,那些血落在剑上,他随手擦拭掉嘴角的鲜血,将自己的剑横橫握着,食指在上面抹开,心头血一滴滴落在上面。
而后他纵身跳回到厉鬼群中,抓着双剑如风一般挥动,一片接一片的厉鬼化成黑血落在地下,很快便没剩下多少。
康平帝退后两步。
他眼睛空洞、灰无,带着一股骇人的死寂。
大概是在姜摇剑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视线一转,落到了姜摇剑上。
“许……扶……清。”他咧开嘴角。
他头上还带着帝王的冠冕,被姜摇一剑劈碎开,落在了地上,头发散乱的搭在肩膀上。
姜摇此前一直没有动用许扶清的残魂,现在也是逼不得已,他此刻已经与许扶清残魂融为一体,许扶清所会的剑招,他同样也会。
灵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盛,最后姜摇找准机会咬住一把剑,另外的手指按在康平帝的眉心,将心头血逼了进去,康平帝的动作停滞住,姜摇握着剑刺进他的心脏。
“嗬……嗬……”黑气从康平帝口中溢散出来,姜摇正要再捅得深一些,另外一只恶鬼甩开陵天师朝他袭了过来,他被迫拔剑收手,剑刚一扒出来,心头血的压制也失去效力,顿时被康平帝拍了出去,正要砸在墙上时,血红丝线将他笼罩住。
他回头一看,又急又气:“你出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待着别出来吗!”
血红丝线松开,姜摇落在了地上,谢宁侧头,看向了康平帝。
“是我的孩子啊……”康平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和,却透着毛骨悚然的惊悚。
谢宁现在已经没有完整的形状,全靠着嫁衣的支撑才能勉强有个模糊的身形,衣摆漂浮,从他身下蛮出漫天的血丝,将康平帝缠住。
姜摇再生气,捕捉到机会也不会白白放过,他抿紧唇瓣将心头血抹在剑上又冲了进去,一剑再次刺入康平帝的心脏,这一次捅得更深,康平帝仰头长啸,李贵妃扑过来,却被血色红线紧紧缠绕住。
她苍白的手抓住那些红线,红线便被她污染变黑,黑色迅速蔓延,在快蔓延到谢宁袖中时,红线被谢宁主动切断,落在地上化作烟雾消散。
“回去!”姜摇想要骂脏话,到底骂不出来,只无能狂怒道:“我让你回去听到没有!”
恶鬼可以吞噬恶鬼,更何况眼前两只厉鬼,如果万一……万一……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他抓起落在地上的剑,抬起膝盖割了一道伤口,沾着上面的血和着沾了心头血的剑朝李贵妃挥了过去。
他想逼李贵妃松手,尽管不明白红线被变黑意味着什么,但第六感让他感觉到这对谢宁而言是十分糟糕的伤害,没想到李贵妃宁可抗住他的两剑也不松手,更多谢宁的红线被她变得漆黑无比。
碎着舍弃掉的红线越来越多,鲜红的血液从谢宁盖头下滴落了下来,便是姜摇再怎么气急败坏命令祂回去,祂也没有动。
姜摇焦躁不已,因为他感知到谢宁原本停止衰弱的本我意识又开始继续消减。
“回去!我命令你回去!”
他嗓音都快喊哑了。
为什么喊不动了!谢长安都已经死了啊!他们之间不是有主仆契约吗!到底谁才是主人啊!
在他连续几声命令都没得到谢宁回应,并且谢宁忽然张口吐出血来时,他这才意识到谢宁因为抗拒自己的命令而遭受了反噬,于是不敢再开口下令,只咬着牙不要命的朝着李贵妃攻去,陵天师在旁起阵画符帮他,李贵妃最后到底还是松开了抓住谢宁红线的手,转而朝姜摇抓了过来。
姜摇飞速退开,对陵天师道:“拖住她!”
说着他转身朝着谢宁那一片红色奔去,被满天红线束缚包裹住的康平帝在用手撕碎那些红线,那些红线深深陷进了康平帝的皮肉里,漆黑的鲜血从凹陷的地方流了下来,康平帝却像没有感觉到痛一般,撕开面部的缺口以后,张大了嘴巴,朝谢宁吐出一片浓黑的雾气。
不知道那浓黑的雾气有什么作用,姜摇却能感知到谢宁越来越不可控的情绪,愤怒、憎恨、怨毒……
他伸手抓住谢宁,自己也陷入一团黑雾中,随即种种不快过往席卷而来,那些他分明不怎么在意的事,此时却也忍不住生出近乎于恨的负面情绪。
眼前又见谢宁飘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脖子收紧,通身冰冷死寂,似是毫不留情想杀了他。
一股无端的怨恨和被背叛的愤怒从心头升起,试图支配着他拿起剑朝面前的谢宁刺去。
姜摇却只抓紧手中的空无,撤离出了那团如同深渊的黑雾。身体抽离出黑雾以后,脖子上的窒息感和那无端可怕的负面情绪也一同消失掉,他扭头看去,被他抓住来的谢宁身体颤动着,那些存在于祂灵魂深处的,那一千多只死婴的怨气正死死拖拽着祂,想要祂彻底堕入永劫无间的地狱。
恐惧。
她在害怕。
而这些恐惧和害怕让她的本我意识消减得比从前更快。
姜摇意识到这一点,掀开谢宁盖头的一半,在谢宁制止的动作下,亲吻着里面不成形的恶鬼,轻声道:“别怕。”
“那不是你的错。”
鲜红的血线攀上姜摇的手指,眷念的缠绕住转了一圈,而后恶鬼慢慢恢复了些身形,他伸出双手揽住姜摇的脖颈,与姜摇唇瓣厮磨了一会儿,姜摇见他再次停止衰弱正要抽身继续对对付那两只恶鬼,脸色却忽然猛的一变。
一股莫大的推力将他的身体推了出去。
他瞳孔放大,视线里嫁衣恶鬼的身影越来越远,封印的符阵大门朝两边打开,他被推出了地宫之外,而后符阵大门上面阴阳阵法发生了几次转换,最后嘭的一声,大门合上。
姜摇砸在了石壁上,吐出一口血来。
“姜道友!”
“徒弟!”
“姜小道友!”
一群或多或少因为刚才山体摇晃碎石坠落受伤的人连忙来扶住他,老道抓住他的肩膀:“徒弟!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观主呢?我们观主还在里面!”
“里面那两只恶鬼解决了没有!”
姜摇谁也不回应,他推开自己的师父和扶住自己的人,朝着大门再次扑了过去,手点在适才点过的地方,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红红……红红还在里面。”他声音颤抖道,“她把我推了出来……她还在里面!”
“徒弟!”老道拖住他的腰,“我们不要进去了,你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姜摇现在的身体状况,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已经快逼近极限了。
“你先吃一点丹药缓缓……”
“丹药……师父,给我丹药!”姜摇猛的扭头,双手拽住了老道的衣袖。
老道的确带来了很多丹药,这些丹药都是扶清观仅剩下的了,他忙摘下自己的背包,姜摇却等不及抢了过去,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丹药尽数倒在地下,一连灌了几瓶,他的神智终于清明了一些,连忙去看符阵上的变化。
红红把大门上的符阵变了,他需要重新勘破才能把打开。
“我们观主还在里面啊!他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两只恶鬼!”
“姜道友,我们观主……”
有太清观的道士还想过来问姜摇,却被身边真人拉住,对他摇了摇头,“继续布阵吧,凝神,不要出错。”
那白袍弟子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跟着真人布阵了。
老道不想姜摇再进去,他看着姜摇因为推演上面的法阵耳朵和眼睛都流出了鲜血,猛的抓住姜摇的手:“不要再推了!祂既然把你送出来!便是不想你死在里面!”
姜摇朝他吼道:“那你要我看着红红死在里面吗!”
“为什么做坏事的人怎么都死不了!而我的红红却要死在里面!”明明……明明生前就那么可怜,从未得到过快乐和幸福。
他眼角流下的不仅是血,还有泪。
“她是鬼,你们觉得她死掉没有关系!我不可以的,我不可以的师父……”他哭着对老道道:“如果红红死的话,我会痛苦一辈子,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到头来还是她保护我。”
“你们谁失去她都可以,我不可以失去她,我喜欢她,我想要她活下去,作为人活下去,作为鬼活下去都好,只要她还能活下去。”
“求求你,不要再阻拦我了……”
老道怔怔望着他,松开了手。
姜摇反身继续推演大门上的符阵,每到理智快支撑下去无法思考的时候,他就抓起地上的丹药一整瓶一整瓶的吞服进口中。
然而他此刻满心恐惧惊慌,推演总是出错,他此时与谢宁心意相通,明白谢宁的本我意识快撑不下去多久。
一旦本我意识毁去,谢宁就不会再记得他,她会沦为一只真正没有神智的恶鬼,便是这样的结局也只是最好的,若被那两只恶鬼吞食……
手指一颤,姜摇控制不住张开口吐出一堆的血,血液洒在符阵上,他慌忙去擦,这一触碰之前推演好的步骤又全部毁于一旦。
他绝望痛恨的用手锤在大门上,却忽然听背后有人道:“姜……姜道友,你的剑……好像在亮。”
先祖、先祖——
姜摇猛的回头,剑当时与他一起被推了出来,他撞在墙壁上时,便掉了下来。
他连滚带爬用满是鲜血的手捡起剑,哭着哀求道:“先祖,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个符阵怎么解,我静不下心,我控制不住……红红在里面,帮帮我!”
剑缓慢的亮着,似在回应着姜摇。
姜摇露出笑来,抓着它来到大门前,有剑中残魂帮忙,他推演的速度快上了许多,每当他因为门后谢宁的本我意识更衰弱而急促不安时,剑就会疯狂亮起提醒他凝神。
慢慢的,推演已经快到了终点。
“先祖——”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姜摇侧头去看,却见身边的剑已经彻底失去了灵光。
知道先祖残魂已逝,莫大的恐惧让姜摇手指颤抖,他闭上眼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一点一点继续去推演最后一步的符阵。
符阵根据七百三十二颗星辰所化,便是要找出五颗核心。
若是一开始他自然可以很轻易找到,然而他现在太急太慌,理智在地宫和那两只恶鬼对峙的过程里被侵蚀了不少,每一步推演都要他费劲心思和力气。
“阵法完成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欢呼。
“最后……最后一颗。”
姜摇喃喃自语着,观看着眼前的星辰布局。
更多的血从他的七窍中流了出来,他顾不得擦拭,最后,他下了决定,手指小心翼翼按下一颗。
轰隆,符阵大门缠斗着朝两边敞开,里面一片漆黑,宛如深渊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姜摇跌跌撞撞跑了进去,外面的人也跟着他一起迈入地宫里。
“观主!观主!”太清观的弟子一进去就担忧急切的呼喊着,声音传了出去,却没有回声,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
“为什么会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有人小声害怕道。
姜摇伸出手,他抓了线。
数不尽的黑线,它们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庞大的地宫占据。它是谢宁的红线,而现在那线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鲜红。
他和谢宁之间的感应消失了。
“不可能……”姜摇慢慢朝前走去,他将那些黑线抓开,每一次触碰,那些线就会将他的手灼出鲜红的血肉。
血落在黑线上,线短暂的红了片刻,又暗淡了下去。
“徒弟!”老道和陈无妄想追着他,然而他们到底是肉体凡胎,只追出一段路就被伤得无法再前行。
姜摇越走越深,随着他的走动,黑线将他的皮肉刮蹭了下来,等他走到深处时,双手双脚已经只剩下骨头。
一角红衣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姜摇无法控制自己鼓动的喉结,他伸出手拨开那些黑线,黑线断裂下来,露出里面的嫁衣。
只有嫁衣。
没有他想要的红红。
……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