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找抽呢。

    路轻扶正帽子,“哎现在家暴判刑的你知道吗?”

    “别扯开话题。”

    “哦。”路轻悻悻地坐好,“就是说我俩有个孩子,我没了,你……”

    “我会不会带个拖油瓶改嫁?”云烁接过来,“你是想问这个?余子慕给你下。药了吗?”

    估计还得是男男生子药。

    路轻抿着唇摇头,觉得自己的确是扯远了,“嗯……简单来说,你可能要有个后爸了。”

    滴答滴答。

    是奥迪开着双闪的提示音。

    和余子慕想的不同,路轻不觉得云烁有这么脆弱,从云烁愿意站出来做战队替补的时候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云烁勇敢。

    那是愿意直面自己弱点并踏进去的一种勇敢,所以路轻不想把他当成玻璃娃娃。

    “当然了,这事不一定呢,八字刚有一撇,你要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世界赛一打完我就去人道主义毁灭那男的,然后开黑出租维生。”

    云烁干笑了两声,“我以为你会说做赘婿维生。”

    “那不叫维生,叫寄生。”

    接着是约莫半分钟的沉默,然后云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就这个事?就这个事余子慕神秘兮兮地把你叫出去面谈,然后你还真就想防着我?为什么,怕我情绪崩溃吗?”

    “啊。”路轻啊了一声,他此时甩锅的熟练程度和反应速度不亚于躲邹嘉嘉误扔的手。雷,他凭空随便指了个方向,“是他,是余子慕觉得你心灵脆弱,不是我,你看我这不是立刻就坦白了吗。”

    云烁凝视他片刻,片刻之后,云烁接受了这个说法。

    “回基地。”

    人是要向前走的,走累了可以停下来歇一歇,走远了可以回头看一看。但人不能停留太久,也不能活在回忆里。

    云烁是这样,云烁的母亲更需要这样。谁的人生都是宝贵的,止步不前的人终会被禁锢在原地,谁都不能隔着玻璃罐子看世界。

    三十分钟的车程,云烁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他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件事。然后在奥迪开进小区后忽然对路轻说:“我得再买套房。”

    “嗯?”路轻疑惑,“为什么,基地不挺好的么?”

    “你在基地住一辈子?”云烁笑笑,“我总不能以后跟我妈和她的男朋友住一块吧。”

    路轻恍然,“啊……我还没想这么远,没事儿,我明年攒钱,后年交首付,买套拎包入住的精装房。”

    “哪有赘婿买房的道理。”说完,车停在别墅门口,云烁开门下车,“你去停车。”

    路轻叹了口气,垂下脑袋,琢磨着万一伯母的恋爱进度喜人的话,那么后年交首付好像确实晚了点。

    基地不是不能赖,但有家不回赖在基地,对家里人来说属实是不妥。往后就是春节、端午这些假期,路轻可以赖在基地,云烁总不能也赖着。那不是明摆着躲着人家。

    现在知道钱的好了,路轻顿时觉得胸口浑了一团浊气,堵得慌。

    四排训练,艾伦格。

    “邹嘉嘉,死命令,这个空投必拿下。”前一个空投是路轻勇闯轰炸区和包围区,给邹嘉嘉舔了把aug。

    邹嘉嘉三百六十度快速勘察,回答他,“你要不了,没听见刚这儿打成什么样了吗,与其让人家拿你人头不如我现在就物理超度你。”

    “靠。”路轻无奈,“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这么用的吗?”

    “我三倒,你们走!”云烁被98k一枪头,所有人在毒圈立即停了一秒。

    一秒,路轻瞬间做出做优选,“沅哥进圈开车出来,邹嘉嘉卡圈架枪!”

    第二秒,路轻做出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操作,后来这波录像被收录在《狙神来过人间的证据》集锦视频里。

    可能只有一秒,或者半秒。

    总之是对方的98k换一发子弹的时间里,动作慢放,路轻右键打开六倍镜的同时枪。口转向e15方向的石堆,彼时他只能听出这一枪是从哪里打来,当他转向至e15时看见起码三个石堆。

    接着,他在对方露头的瞬间站在云烁和对方枪。口的中间。

    嘭嘭。

    二人同时开枪,路轻的栓狙打他一枪头,路轻被对方打掉了三级甲和大半管血。

    在掉血的刹那,路轻丢下一个急救箱并按住f扶起云烁,“起来打血,沅哥开车接云烁进圈,邹嘉嘉来扶我。”

    话音刚落,路轻在度圈内倒地,邹嘉嘉应声来扶。一辆车成功进圈,路轻还是一倒比较能撑,最后为了省药直接抗毒到倒地,再卡着二倒的掉血速度爬进圈。

    “那个狙补了吗?”路轻问。

    舒沅嗯了一声,“补死了。”

    然后接了一句,“牛逼。”

    当时的最优选定然是弃了云烁三人满状态进圈,但路轻胸中悲愤,他买不起房,还能扶不起老婆?

    这份悲壮超长续航,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路轻不顾邹嘉嘉的哭嚎把最后一只小龙虾剥了壳放进云烁碗里。并且武力阻止了邹嘉嘉从云烁碗里抢。

    导致云烁压力很大,还好阿姨又从厨房端出一盆热腾腾刚出锅的小龙虾,阿姨笑吟吟的,非常喜欢看大小伙吃东西,“多吃点多吃点,来,这盆摆我们嘉嘉面前!”

    邹嘉嘉狂喜,十分乖巧地自己挪了下椅子挤着路轻,“阿姨来!咱俩坐一块儿!”

    阿姨用保温桶把锅里的小龙虾好好装起来,因为凌忱今天去理疗,要晚点才能回来。说到凌忱,云烁边擦手边说:“蒋经理给我说了,凌忱和我们一起去洛杉矶,当做体验一下场馆,熟悉一下场地和氛围,他还年轻,明年再上也一样。而且大赛经验不足,多打打比赛再上世界赛也是好的。”

    “嗯。”舒沅赞同,“虽然教练打突击辣眼睛了点,但稳还是那么稳。”

    “……”辣眼睛的教练把筷子一搭,决定往路轻身上撒火,“你平时卖队友不是卖得很流畅吗,今天如果是比赛我们四个就全交代了你明白吗?”

    路轻伸手去盆里拿虾,没出声。

    饭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云烁的指责而变得压抑,反而邹嘉嘉边剥虾边跟腔,“就是,给你能的,你以前打比赛不是先献祭三个队友吗?你怕教练锤你啊?别怕,现在教练位改妙妙姐了,是妙妙姐会来捶你。”

    听起来更可怕了。

    路轻转而去看云烁,云烁的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擦了手后离开餐桌,去了训练房。

    留给他适应突击位的时间不多了,云烁自己开了个练习房间在控枪。

    饭后休息一小时,云烁耳机里炸鞭炮一样的枪声让他心态平和了很多。

    然后旁边机位的选手坐下了,开始欣赏他的枪法,并夸赞,“进步神速。”

    “因为我出道的时候是天才少年。”云烁把耳机挂在脖子上,问他,“我现在菜吗?”

    路轻倏地怔住,然后歪头,“你和‘菜’这个字之间起码隔了三百个邹嘉嘉。”

    云烁没搭话,换了把枪继续往墙上突突突。弹道逐渐稳定在一个小小的圆圈里,云烁漂亮的手指摁在鼠标左键,压得用力,在指甲上缘压成白色。

    “嘉嘉比我猛多了。”云烁换子弹,“我莽不起来,这不行。”

    “啊。”路轻顿时心领神会,“来,双排,我教你。”

    “什么?”云烁偏头,“你教我什么?”

    “我教你怎么莽。”路轻笑着退队,拉云烁,“来来,快点,他们就休息一小时。”

    云烁进组,两人小队上飞机,跳p城。

    自古p城刚枪大舞台有胆你就来,跳p城的不说有勇有谋,起码胆量过人。富贵险中求也好,人多乱杀秀枪法也好,总之华山论剑,决战p城之巅。

    果然,一开伞跟下饺子似的,云烁在空中视野转了一圈,“落哪?”

    “哪人多落哪。”路轻说。

    其实他在云烁说完“我莽不起来”这句之后就明白了云烁的问题在哪里,是“不可控”。狙击手在正式比赛上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是保护阵型,保护队友。

    云烁一直以来都是“保护者”,我方突击和敌方突击交火,狙击手往往需要第一时间定位对方的位置,而自己──狙手在什么位置,永远是个谜。

    狙手在暗,突击在明,由于狙。击。枪的伤害值和射程的可怕,当满编队对枪满编队,狙手要做的是找到对方的狙手。

    对狙,便是如此。

    如果为己方突击手补充火力,那么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在对方狙手的视野里,那么己方狙手落于被动。

    所以狙手在保护队友阵型的同时要嗅到对方的狙手在哪里,不能让对方狙手补刀自己突击。

    路轻捡了把mini,填装子弹,从二楼窗户看下去。

    街对面爆发交火,倒了几个盒子,云烁躲在路轻楼下,问他,“他们没状态,扑了吗?”

    “你是突击,你去扑。”路轻机瞄看了一眼,“我掩护你。”

    而此时,有一场交火爆发在近点,mini的威力平平,对操作者的要求很高。云烁嗯了一声,开始报点,“对面蓝房子二楼帮我架,我进一楼。”

    “好。”路轻换了个窗户,不仅能架枪,还能第一时间跳窗去支援。

    嘭嘭。

    “两枪头,倒,别补。”

    云烁:“一楼倒一个,不是一队的……靠,不是一队的!一楼还有人!”

    哗啦一声,路轻跳窗,没有第一时间冲进云烁的房子一楼,而是绕到侧面从窗外一梭子弹全扫在头上。

    “阴在一楼厕所的,死了。”路轻重新换弹,“舔包,给我留个镜。”

    狙击手用凶猛的火力和绝佳的精准度给队友安全感,狙击手永远是那个“你把后背交给他”的角色。

    路轻并没有一味地让他信任自己,这是一种奢求,而且完全的信任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他和云烁还远远未到那种程度。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他更想做的是在世界赛前让云烁明白自己的实力。但明白他实力的第一步,是先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当晚的四排训练路轻作为指挥和队长频频让云烁涉险,像是玩刺激似的,云烁在前面跟人刚枪,他一整晚在后方频率最高的台词是“一枪头”、“倒”、“死”。

    睡前他给一墙之隔的云烁发了条微信,是后来路轻回想起来自己觉得羞耻以至于很多次让云烁把那句聊天记录单条删除的程度。

    他在微信里说:你尽管冲进枪林弹雨,剩下的交给路轻。

    第62章

    三天后,绝地求生全球总决赛的参赛战队名单已然出炉。

    来自中国赛区的evilmonster、august、alwayslucky。还有一只海选游上来的新队bloodseeker,一支全新人战队,平均年龄18岁,从地区赛打上预选赛,毫无疑问是横空出世的黑马战队。

    至此,各大赛区的战队厉兵秣马,正式启动军事化赛前训练。

    直播暂停,采访皆拒,从社交平台彻底失联,只有官方微博更新一些基地里训练的照片和小视频们给粉丝和赞助一个交代。

    这一年,不仅是中国赛区拥有新秀战队bloodseeker,一直以来的劲敌韩国赛区也出现一支无法忽视的新贵战队,pinkbear。

    同样是从炼狱般的海选冲上预选,最终与自己赛区的豪强战队会师世界赛名列,这些能从海选深渊中游上来的战队年年都不容小觑。

    蒋经理迅速收集了各赛区的战队数据,连夜分析其打法和策略特点。

    第四天,训练、开会、训练、体能,节奏完全步入正轨,随着十月一步步离开,年度绝地求生爱好者的狂欢盛典也为期不远。

    时间不会因为某件特殊的事情而有任何变动,这就像是倒计时的炸。弹,时间不会因为前方爆炸而放慢步伐。

    “这个粉色小熊战队。”蒋经理进了训练房,把资料递给云烁,“他们两个突击手是nd战队青训培养的,这俩小孩儿是亲兄弟,我服了,是那种不用眼神都能配合的程度。”

    云烁放下碗,这两天他们几乎吃都在训练房,“我看看。”

    pinkbear这个队旨在年轻,且神秘。em是老牌俱乐部了,从他们平时的比赛、直播中多少能分析出每个人的特点。这里就凸显出个各赛区每年从预选爬上来的新科状元队优势,你没有足够的数据和录像,没办法完全知己知彼。

    “这两兄弟……”云烁抬头,蒋经理回给他一个没错的目光。

    旁边嚼汉堡的路轻摘了耳机,“怎么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这两个突击手的叔叔,是nd战队最大的投资人。”云烁看向蒋经理,“所以pinkbear是nd他们秘密培养的?”

    蒋经理摊手,“也不奇怪,韩国赛区去年的成绩不好,他们赞助想再扶持一个战队,在赛场上要么给nd挡枪子儿要么给nd打辅助都是好的,而且……多个战队就多一点夺冠的可能。”

    此话不假,现如今个各赛区虽然有着国家荣誉,但大家还是以俱乐部为单位参战,顶多是大圈里碰见同胞时先一致对外,还得是你把人击倒了才知道打的是谁。然而冠军只有一个名额,积分榜上必有高下。

    “没赢过似的,是不是还指望粉熊给nd送点分?”路轻嘟囔着,三五口把汉堡吃完,纸扔了,开始压枪。

    “所以这两个队说到底了是同一个老板,今年这两个队有一个拿冠军就行了。”云烁笑笑,“就像拉力赛上赞助好几个车队给主队陪跑。”

    路轻扭头,“啊,我明白,就是说虽然他们队名不一样,注册俱乐部也不一样,但是同一个金主爸爸,所以本质上谁赢都一样。”

    “嗯。”蒋经理把资料留在这儿了,“没事,我就一说,他们这么做实际上也没有违规,所以并不能怎么样。”

    但是往大了说,人家在赛场上少了个对手队。只要事先说好那条航线跳哪里,见面朝天开一枪对暗号,连裁判都不能判违规。

    邹嘉嘉冷哼了一声,“搞这种,不就是来恶心人的嘛。”

    “那就全他妈杀了。”路轻不耐烦地戴回耳机,隔音耳麦里嘭嘭嘭的全自动枪声让他心情平复了很多。

    终于吃饭最慢的舒沅也吃完了,马不停蹄继续四排。

    地图轮换着来,邹嘉嘉也正经地做人了,不会在倒地的路轻坟头蹦迪,扔雷也不再整活,指哪炸哪。

    自从邹嘉嘉做人以来路轻的游戏体验轻松了很多,现在不用提防队友了。

    韩国赛区nd战队的这波操作属实是让其他战队反胃,属于踩着规则玩文字游戏,方程式赛车和拉力赛玩剩下那一套罢了。

    还得是有钱才能这么玩啊……

    不料当夜,蒋经理就收到了august的友谊组队请求,秉承着你不仁我不义的原则大家玩阴的就一起玩。

    “……”云烁扶着自己门框,整个人气压极低,眼神不善面色阴冷地看着蒋经理,“你凌晨三点把我叫起来就为了这个?”

    蒋经理则严肃且正色,“坏事肯定得天黑了商量。”

    “但是过会儿天就亮了。”

    蒋经理为这事儿纠结了两个半小时,瞪大俩眼睛愣是睡不着,他知道云烁睡觉不静音,便一通电话把他叫醒。

    “你考虑考虑,怎么样?前四个圈当队友打,人少之后各凭本事。”

    云烁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理智回笼,“你不怕晚节不保我还怕呢,你别病急乱投医啊,人家两个队是同一个老板,我们和august这算什么,神圣的f2a连接着我们?”

    蒋经理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他的确是急了,这几天训练的成果并不可观。当初云烁单人扫图统治决赛圈,如今的云烁说英雄迟暮过分了点,但也算老将披帅,难免让人关心则乱。

    把蒋经理赶回去睡觉后云烁自己睡不着了,他穿着睡衣回屋里觉得闷,房间里走了两圈后下楼去了后院。

    想透透气,秋夜里的风很提神,城市的夜空看不见多少星星,有的只是几乎要吞噬灵魂的无边黑暗。

    然后他就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点微光。

    二楼路轻房间里居然还亮着灯。

    云烁又确认了一次,的确是路轻的房间。

    在em正式赛前训练前路轻买了台游戏本,以防场馆的训练室不够,那么就要在酒店里用自己的电脑训练。

    云烁能猜到个七八,所以上楼后快速嘭嘭敲了两下门,给他大概十秒钟的反应时间后,云烁直接拧了门把走进去──

    “你疯了吗?”云烁问。

    路轻一只手刚扶上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俨然是要直接合上电脑然后跳上床假装睡着的样子。

    路轻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一滚,“我……没有啊。”

    “你凌晨三点还打游戏?九点半就要起床了你每天睡几个小时啊你……你……”云烁说着说着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带不动我,我人到中年剑染灰,需要你一天打几个小时才能抬得动?老实说出来很难吗?我他妈去洛杉矶当地给你现场勇士招募很难吗?”

    所以每天十一个小时训练结束了还要半夜偷偷给自己加训,所以这两天白天里拿咖啡当水喝,所以没有再觍着脸要去爬自己的床。

    只有“带不动云烁了需要拼命加训”这个理由可以成立。

    云烁就这么僵立在他门口,他能看见路轻的嘴在动,神色慌张,但路轻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脑袋像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摁进了泳池里,他呼吸不畅,他挣扎不脱,他的大脑里是“叮──”的耳鸣声。

    路轻站起来,他朝云烁走过去,云烁伸手挡了他一下,视线有些模糊,云烁意识到那是即将掉出来的眼泪。

    路轻一直追着他去后院,他不敢太大声,怕吵醒其他队友。三两下脱了自己睡衣外套披在云烁身上,“你听没听我说话?”

    后院的风好像比刚才猛烈了很多,云烁被环着,和路轻贴得很近,但路轻留出了空间给他,“你听着,我不是带不动你,我更没有觉得你菜,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一个字一个字地听,每一个字都要相信,行吗?”

    “你说吧。”云烁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身上居然只有一件工字背心,黑色的。

    还挺……帅,也挺……性感。

    云烁马上偏过头挪开视线。

    路轻怕他挨风受冻,拢着云烁身上的睡衣,“我打职业是为了赚钱,我不像他们有什么冠军初心,有什么梦想荣耀,我比较俗,就是为了挣钱。但现在有你了,如果没有你,我大可以按部就班跟着战队训练,十一个小时足够了,队友的纸面战斗力也足够了,没有你的话我现在是‘正赛运气好大概能夺冠’,但现在不行,我不能光为了争抢,现在你就是我的初心,让你拿冠军就是我现在站在这的意义!”

    云烁一时说不出话,他望着路轻深黑的瞳仁,他在那对漂亮如黑曜石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

    然后有温暖干燥的指腹抹掉了他还没来得及顺着脸颊掉下去的泪水,路轻和他贴了贴额头,“你不菜,你和‘菜’这个字中间隔了五十个路轻。”

    云烁给他逗笑了,“你昨天还说我和‘菜’隔了三百个邹嘉嘉。”

    “嗯,他菜。”路轻见他终于笑了,自己也放松下来,“给我亲一口,这几天馋死了。”

    第63章

    云烁的焦虑是陡然爆发出来的。

    个中缘由路轻也能明白,秋夜的风把少年的皮肤吹得冰凉,他紧紧把云烁抱在怀里,用自己不太温暖的怀抱固执地试图温暖他。

    人到中年剑染灰,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尤其是云烁自己说出来。

    结实地朝路轻心上刺了个口子。

    从前他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黯淡憔悴。路轻说得对,他是冠军退役的人,他无法接受冠军退役复出之后的第一场大赛居于人下。

    云烁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拿除了冠军之外的任何名次,他完美的成绩履历不允许他后退一点点。

    有些说不出口的话全都闷在了枪。管里,训练房像是精神病院的集中治疗室,持续性鸦雀无声,阶段性喊破喉咙。

    蒋经理得到了一些风声,说august向em求组不成转而去找了al战队,不知道有没有聊出结果。

    对此,em众人皆嗤之以鼻,尤其舒沅。舒沅作为炮台型突击手和前指挥,是稳定军心的一杆旗帜。

    不过眼下这杆旗帜逐渐被邹嘉嘉和路轻带偏了节奏。

    从容镇定如他和邹嘉嘉这样的人做了快三年队友,其灵魂未曾被邹嘉嘉一惊一乍龇牙咧嘴的打法感染分毫,这会儿居然也开麦嘲讽了。

    “废物乘以二还是废物。”舒沅面无表情,“路轻,我的ne方向围墙,准备集火。”

    “al和august,降级去a级战队吧。”路轻边开枪边冷笑,“倒了,补。”

    随着十月的最后一天离开这个世界,世界赛仿佛巨大的石头人从地平线走来,首先看见他的脑袋,再到肩膀,最后是一个完全体的姿态。

    路轻是个犟种,训练的十天里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可能都不到,尤其是被云烁发现后更加肆无忌惮。

    但去了洛杉矶就由不得他了。

    中午十一点半起飞,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半降落,航程十九个小时。

    整个飞行时间里,全员休息的同时,蒋经理还不忘凑去凌忱那儿宽慰他,说你还年轻,属于你的荣光可能不是现在,但一定是未来。

    蒋经理一走云烁就回头了,他告诉凌忱,邓肯当年也是这么忽悠詹姆斯的,听听得了,世界赛后的职业杯,你必须上场打出成绩。

    凌忱听了吓得脸红一会儿白一会儿,最后吭吭地点头。

    在路上的19个小时里,各家俱乐部相继更新自家战队的进度情况,尤其是在em公布出正式赛参赛人员中“cloud”与“light”这两个id同时出现后,网络上是这样一个现象──

    绝地求生中国赛区节奏共一石,em独占八斗,bloodseeker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

    两个打狙出身的选手同时上场,一个是天才少年出道,出道不足两年就拿了世界冠军,另一个是担架师傅出道,出道不足两年就抬了一个战队上两次锦标赛。

    谁狙谁突击这个问题其实在春季赛上就已经有了答案,然而飞机落地洛杉矶,em官博再次更新选手位置的时候,明确了cloud将以突击位上场。

    此种变动外界评分毁誉参半,还好队员在赛区摸爬滚打多年早已司空见惯,全员毫无波澜地前往酒店。

    距离全球总决赛首日小组赛还有七天。

    各路豪强齐聚洛杉矶,全世界百万绝地求生爱好者的目光都放在这座天使之城。一周后,这场狂欢盛典将被打响,em四个人曾在这里为中国赛区缔造过秋日童话。

    那个一杆大狙统治决赛圈,人还没过安检就宣布退役的少年,回到了加州。

    下车后重新踩在洛杉矶的地上云烁并没有多么百感交集,而是沉默着进了酒店,等着排队办理入住。

    张妙妙拍了几张四个人在酒店大堂的照片发上微博,一时间官博评论区沸反盈天,看客们对重新穿回队服的云烁感慨良多。

    其中点赞最高的评论是:就像走出半生重新穿回三十号的梅西。

    舟车劳顿后的第一件事是休息吃饭,然后调整时差,熬足六个小时直接在当地时间晚上十点钟去睡觉。这是最快捷的方法,要快速进入赛前训练的节奏。

    他们将在洛杉矶继续训练一周,一周后挺入赛场。

    那么眼下的问题就是先熬过六个小时,这群人已经困得东倒西歪,邹嘉嘉办入住的时候整个人堪堪要扶着人家柜台才能站直。

    早有对策的张妙妙从行李箱里抽出了一套剧本杀──

    “挑人物。”

    这个三人套房里住邹嘉嘉、张妙妙和蒋经理,照例,张妙妙对自己多年前亲自签来的邹嘉嘉没有半分信任。据说至今邹嘉嘉的合同摆在战队合同的最上方,是张妙妙时刻警醒自己签人要谨慎。

    于是全员瘫坐在套房客厅里围着茶几,剧本杀的封面盒子上写着它的名字《杀掉那个最漂亮的》。

    正是在林地摩托那儿度假的时候由于凌忱飞出去撞树导致没玩成的剧本杀,张妙妙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冷冷道:“都醒醒。”

    众人被吓了个机灵,半梦半醒的云烁揉揉眼睛,“啊?怎么了?”

    这时候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左右的路轻就体现出其阴间作息的优势了,他随便抽了个人物手册看了看,“我就拿这个吧……这个兄弟叫什么,叫路易,跟我一个姓。”

    “人家叫路易?威尔士,人家姓威尔士。”张妙妙敲敲茶几,“都睁开眼,别睡,天黑了再睡!”

    路轻翻开第二页,“哦,威尔士,为什么不把人家名字印在同一页……靠。”

    然后路轻在第二页看到了凶手是自己。

    很好,在座唯一头脑清明的人是杀人凶手,这叫什么这叫天胡开局。

    路轻大致翻看了一下自己手里这位路易?威尔士,此人是英籍华侨,受邀来到这里参加艺术展,他在展馆里用日本艺术家的雕塑作品《天神的灼热之箭》杀了当晚艺术展的行为艺术模特。

    接着就是剧本杀故事的固有模式,风暴把所有人困在了展厅里,大家寻找凶手。

    邹嘉嘉困得快不认识字了,干脆合上册子问张妙妙自己能不能当被杀的那个。

    “我也不行了。”云烁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先杀我吧可以吗?”

    “这又不是狼人杀。”张妙妙叫了个咖啡的外卖,“打起精神,干点什么能打起精神?你们只有今天可以调时差,明天就得训练,人家august都开始四排了!”

    这不行。

    你可以杀我,但不能卷我。

    包括凌忱,五个人同时抬头。

    邹嘉嘉站起来往卫生间走,“我去洗把脸。”

    舒沅放下本子,“我去拿电脑。”

    “哎不是……”张妙妙左右看看两个人去了不同的方向,最后看向路轻,“你为啥不困?”

    路轻耸肩,“我也不知道。”

    “年轻人扛熬。”云烁评价,“我去拿电脑。”

    套房的桌子不够四个人坐一排,于是张妙妙清空了水吧台给路轻和云烁,一人把着一边。

    云烁插上鼠标,抬眸,“你是凶手吧。”

    “靠。”路轻一愣,“我杀气这么强?”

    “你歪头了。”云烁的手指哒哒哒在键盘上登录账号,“你杀人的时候会歪一下脑袋。”

    路轻瞬间笑成了条萨摩耶,“真的吗?”

    其实不是歪头那么大的动静,而是非常小幅度的、像机械仪器卡顿,路轻开枪淘汰别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动一下脖子。

    他自己不知道,看他多年直播的水友也不知道。所以路轻狂喜,刚想一连串鞭炮嘭嘭嘭问他怎么这么关心自己是不是现在超喜欢自己的时候,上飞机了。

    困是真的困,但偏偏这时候胜负欲爆棚,隔壁在卷,今天只能被卷死,不能被累死。

    路轻游刃有余,云烁靠在撑。邹嘉嘉就差用牙签支眼皮了,舒沅气定神闲cn老神仙人设不倒。

    张妙妙举起手机录了个小视频,发微博,配文字。

    电子竞技俱乐部pubg:最平静的那个坚守着em的底线,最精神的那个决定了em的上限。

    当初张妙妙相中舒沅就是看上了他四平八稳,这么多年证明了张妙妙的确慧眼识珠,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这条不过十秒的小视频心中感慨。她年年带选手出国打比赛,年年来终点站洛杉矶的阵容都有所不同。

    最后她还是把目光放在云烁身上,这个在决赛日的决赛圈里孤狼乱杀举起冠军奖杯后迅速消失在人海的狙击手,好像那一年把一切都割下留在洛杉矶。作为领队,也是业内公认cn电竞阵容选择最毒辣的领队,她单独又拍了一张云烁的背影。

    配文字:今年你该偿还了。

    该不该偿还的云烁不知道,他只知道足足六个小时月升日落后,酒店分布是这样的。张妙妙蒋经理带着全队心智最不成熟的邹嘉嘉住在套房,舒沅凌忱两位突击住在一间,双狙出身住在一间。

    这没什么,订酒店的人是张妙妙,她想整点活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云烁没想到被自己信任多年的领队整了这么一种活──

    玫瑰花瓣在床单上摆了个爱心,爱心中间是浴巾折成两只天鹅惺惺相惜寓意忠贞不渝,还有两瓶白葡萄酒。俨然是蜜月房布置。

    “走错了吗?”路轻吓一跳。

    云烁揉了把脸,“没走错,照妙妙这个进度,明年来估计就是情。趣。房了。”

    第64章

    久等了。

    这是离开选手休息室前云烁对两位老队友的最后一句话。

    沉浮两年,云烁把自己封进茧房,他不听不看不想。过往时日有心酸有艰难,茧房里的这个人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他坐上解说席和教练位,以一个边缘人的身份自我欺骗,假装从未离开这赛场。

    但当他发现从解说席看向赛场总是意兴阑珊时,又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坐回那镁光灯下的机位。他曾多少次在梦里一次次经历那年走下舞台,脸上还挂着笑容,那年舒沅和邹嘉嘉几乎要把他抱起来、抛起来……

    然后他就看见脸色极差的张妙妙,张妙妙把他的手机递给他。

    他看见了锁屏界面上母亲发来的微信和短信,他爸爸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接着是洛杉矶机场的安检,他记得那条队排得老长,机械合成的女声播报着他的航班延误,回荡在候机厅,声音像撞钟一样让他耳膜生疼。

    他掉不下眼泪来,他没能在最适合发泄情绪的时候发泄出来,他甚至自始至终都没能好好哭一次。

    但这次他多了一个站出来的理由,未必一定是路轻,只是这个理由刚好让他自己说服自己。

    于是他对两个老队友说,久等了。

    绝地求生全球总决赛的现场,汇集全世界9个赛区的最强战队,三十二支世界一线顶级战队群雄逐鹿。

    从选手休息室到主舞台的走廊,云烁一步步踩在曾经踩过的位置,这是邹嘉嘉和舒沅第三次来洛杉矶,是云烁第二次,是路轻的第一次。

    走到入场口,他们已经能听见外面在播放本届全球总决赛的战队巡礼视频,观众席震天动地的欢呼和掌声,是大屏幕上轮到了本届主场队伍,来自北美赛区的wild战队。

    主场作战自然应援最满,但画面切换,来到消沉一年多的em,他们的战队巡礼视频是赴美前匆匆录下来的。中文配音,英文字幕,他们听见俱乐部聘请的cv在念蒋经理写的稿子:拨云见日,否极泰来;军团再临,横扫千军。

    别具匠心的开幕式,宣告这场年度狂欢的开始。

    选手入场,队长路轻走在第一个,他低头看了眼脖子上的选手证,黑色的门帘被工作人员撩开,戴着耳机的大哥用手势示意路轻向前走,路轻先回头看了眼云烁,然后大步走向主舞台。

    主场的英文解说念着“evilmonster”的全称,并且依次按照入场选手向观众介绍id和履历。

    当镜头对准云烁时,中文解说的直播间里是这样的。

    “两年前云烁的出走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今就像视频里说的那样,军团再临,横扫千军。”解说也是云烁的老粉了,面对镜头眼睛里藏不住的激动,“还是这个舞台,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欢迎来到绝地求生全球总决赛的直播现场,我是本场比赛的中文解说,现在走上舞台的,是来自中国赛区的战队em!”

    弹幕密集得看不清屏幕,洛杉矶早九点半,北京时间凌晨一点半。不逢年过节,白天还要上班上学,大家各不相同,但同样的是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打游戏的普通玩家。

    今夜,无论是哪家战队哪位选手的粉丝,还是哪个主播的水友,今夜有更高的荣耀给所有人冠上了一个共同的头衔──为中国战队加油。

    来自中国赛区积分最高的em最先入场,入场时弹幕甚至多到把直播间线路卡得有点炸。

    彩色的、黑白的,有特效的没特效的弹幕都在刷这八个字:军团再临,横扫千军!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狂热的粉丝,顶尖的选手,身边的队友。

    四个人跟着a组裁判走上选手席,在贴有em战队队标的机位坐下,裁判告诉他们先自己开练习赛调整外设。

    戴上隔音耳麦的瞬间,观众席的山呼海啸,解说席的慷慨激昂立刻被隔绝在外,四个人进入队内语音,调整了一下各自的音量。

    邹嘉嘉:“testtest,世界赛小处男路轻听到请回答请回答!”

    路轻:“……邹嘉嘉我是不是没揍过你。”

    邹嘉嘉:“是的是的,世界赛小处男路轻没有揍过我,over!”

    云烁:“调一下鼠标灵敏度,世界赛是在系统里面调的,他们的系统会拦截你鼠标上的控制键。”

    “嗯。”路轻打开控制面板,依次试了几下鼠标的速度,“好了。”

    四个人各自开了一把找手感控枪。随着场馆观众席绚烂的灯光熄灭,只留下主舞台选手席头顶的光源,高高低低的摄像摇臂和时不时过来拍特写的摄影师,这让路轻略微有些不适应。

    他蹙了蹙眉,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清嗓子。

    “怎么了?”云烁问。

    路轻摇头,“没事,怎么还不开。”

    邹嘉嘉回答他,“早呢,起码二十分钟,电子竞技没有准时。”

    的确,世界赛上为保证不出任何意外,期间会对网络和服务器进行多次调整,导致很多比赛临到开打了会紧急通知主舞台解说再拖一会儿。

    正如邹嘉嘉所言,原本应该在十点整开打的比赛足足拖到了近十点半,他们才在耳麦里听见裁判让他们进入比赛服。

    路轻紧张了。

    世界赛第一把会紧张实在是太正常的事儿,但发生在路轻身上就不正常了。因为这个人在外界看来是个打手,打手是没有心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语音频道里的中文裁判在一句句地告知注意事项以及可能被判定不当行为的条例。

    比如不能看队友的屏幕,全程不能摘下耳机,全程不能离开座椅等等。

    路轻意识到自己真的在认真听的时候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对职业选手来说这些都是耳朵听出茧的话了。这就像高考当天前后左右都是久经沙场复读了好几年的老油条,只有你是一战,连开考前要求别作弊的广播都用心在听。

    不过还好,这份紧张没有延续太久。

    中文解说直播间里的画面由解说席转为游戏,随着飞机起飞,艾伦格的地图出现在大屏幕里,航线由西向东刚好路过p城。

    第一局,会有战队打野苟活保排名,也会有战队想要打出风采争个小组第一。

    舒沅:“路轻标点,我高飘,嘉嘉看人,教练看车点。”

    路轻:“p城上三。”

    气焰嚣张的少年心态调整得非常快,当初蒋经理想买他进队便是看中他抗压能力极强。是个武痴,是个打手,是古代宅子里看家护院的死士。

    “这边我们看到em战队的选手离开飞机,他们选择落点的地方应该是p城,世界赛首日第一局em战队选择落地刚枪!”

    解说的状态很高,“侦察位高飘的视角可以看见第一把落p城的队伍有三支,来自中国赛区的em、韩国赛区的qof和欧洲赛区的dy。”

    落地后路轻迅速从旁边房子一楼捡起一把ump9,一级防一级头都不要,抄起枪扭头就跑。搜物资阶段导播的镜头切得较为频繁,目的是让观众大致知道这16支队伍分别盘踞在哪里,所以镜头直接错过了这第一个人头。

    “啊?”解说懵了,这不啻于moba游戏里错过第一滴血,“系统提示em战队的light击倒……淘汰了qof的狙击手silaver?”

    “em战队先拿一分!”

    直播间弹幕:他是真的狗,地图那边还有人没落地他已经杀人了。

    导播在画面左下角给了路轻本人一个镜头,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目光如鹰视狼顾。

    世界赛的第一分,这对战队来说毫无疑问有着想到大的鼓舞。这说明自家狙击手的状态非常好,他不仅没有怯场,反而试图开局控场。

    “有车想跑。”路轻穿上头甲,“把p城没车的那队杀了。”

    小组赛挺进前八就能够晋级,按排名,吃鸡8分,依次递减,每个人头一分。要么乱杀,要么苟。

    显然,有着丰富苟活经验的路师傅在第一局里格外兴奋。

    强如代练的狙击手兴奋不已的结果就是开局落p城,落地杀一人,此队三人落荒而逃,剑锋便指向p城残余的另外一队。

    一城只能有一主,积分榜也只能有一个榜首。

    “云烁。”路轻打开地图标点,“云烁邹嘉嘉,跟我冲三层楼,沅哥绕去背面截。”

    那句话云烁一直记在心里,你尽管冲进枪林弹雨,剩下的交给路轻。

    路轻端上一把sks,他像移动堡垒一般护在侧翼,冲锋和突击破门而入,路轻从窗户翻进一楼。随着系统提示的刷新,欧洲队dy全灭。

    第一场大放异彩的路轻在后来看直播回放的时候,这一幕被蝗虫过境般的弹幕评价为──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65章

    第一局,em战队高居榜首,以领头羊的姿态获得当前a组第一。

    积分榜上8分的排名分加上13分人头分,21分领跑全场,梦幻开局。

    第一局后,积分榜上代表中国赛区参展的四支战队情况各不相同。相比之下august平稳起步,苟进了第四名,积分榜上位列第6。

    这时候从预选赛杀上来的新秀战队bs初露锋芒,第一局的名次并不靠前,但人头数高,单靠击杀排在第7。让第6名全员大赛经验丰富的august隐隐有些尴尬。

    第二局,机场航线。

    弹幕已经累了,没意思,关了吧。一局飞机过p城,路轻在p城就像有个城主buff,眼下第二局过机场,要是下把防空洞那就真要报警了。

    要严查。

    全是路轻的老家。

    但第二局的em显然没有第一局时那令人发指的天胡开局,四人落机场,c字楼里邹嘉嘉被nd战队三人以犄角之势呈“品”字形包围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补死。开局减员,教练发令,开车跑。

    三人没有搜到任何物资上车过桥,还好第一个毒圈比较友好,刷在机场靠上,桥在圈边。

    “某种意义上也是个天命圈了。”路轻评价,“沅哥给我点762,我……我靠,你是冲。锋。枪啊。”

    “对,”舒沅无奈,“而且是嘉嘉的遗物。”

    对此路轻不得不敬佩其牛逼之处,方才云烁一声令下紧急撤退舒沅还来得及去舔一下邹嘉嘉的盒子。

    富贵险中求。

    “不能卡圈。”云烁快速看了两眼地图,“我们堵不了桥,继续跑。”

    太穷了,路轻原还想争取一下,但低头看了眼手里只有三十发的akm,放弃了,跳上车,朝腹地前进。

    此时外面中文解说的视角并不在em这里,在中国赛区海选突出重围的年轻队伍bs身上。

    “我们这边看到bs战队已经起了一把大狙,并且占到了高坡位置,这个距离好像是要远距离击杀逃离机场的em啊!”

    bloodseeker,血魔。据说是几个有志青年自发组建的战队,没有俱乐部,没有赞助,队服是网店定制的t恤,战队logo是设计学院的同学友情提供。

    通常来说,这种队伍要么淹死在海选,一旦游上来,那将是绝不容人忽视的后起新锐。缺少实力评估,缺少战术资料,这就像武林大会中来了个不知其内功几何的毛头小子,然后这毛头小子把你打趴下了。

    现在就是这样。

    bs战队的狙击手运气不错,凑了把拴狙和六倍镜。

    然后这六倍镜的准星就瞄向了驶出机场的em车。

    嘭──

    路轻直接被打下车,云烁在驾驶位,立刻减速倒退,判断打来的方向,用车身做掩体挡住路轻。

    “舒沅扶他。”云烁下车,他没有高倍镜,这时候只能封个烟。

    这边击倒路轻的fighter一愣,就这么巧爆了前辈的头是他没想到的。对方封了烟后不打血立刻开车跑,转眼便驶出了射程。bs也作罢跑毒。

    路轻在车里缠绷带,“这个叫fighter的什么来路,狙挺准的。”

    “海选爬上来的,手还热着。”舒沅指的手热是赛中热,他们比em这样积分靠前直邀上来的队伍多打了足足一个月的比赛,赛中手感肯定是要比他们更好的。

    云烁打开地图标点,“去找枪。”

    被人超远距离一枪爆头的感觉并不好,显得自己像个靶子。路轻进房捡了把m16凑合先用,随后开麦,“m16和ak,子弹有多的吗?”

    “别搜了。”云烁在笑,“空投骑脸。”

    第二局靠逆天的运气跻身前四,积分榜依然稳在第一。但这一局过后,积分榜上第七的bs直接杀上第五,同时韩国赛区霸主nd以三分之差咬死在em下面排在第二。

    a组本就虎狼环伺,噩梦难度,三支中国队,两支是老牌劲旅,一支是海选冠军,还有韩国赛区大魔王neverdie。

    地狱小组的首日在五场大逃杀后落下帷幕,第一天积分榜上韩国赛区nd在最后一局中以高人头和高名次戴上了首日小组第一的皇冠。

    退场时em迎面撞上了pinkbear。

    对方卡在第八名的及格线正有说有笑地要去走廊另一个出口,两个队刚好面对面。

    然后pb最小的那个选手忽然挥挥手,用口音极重的英文说:“heyfighter,”

    然后走在em最前面的云烁和路轻意识到他们是在和自己侧后方走过来的bs打招呼,应该说,是和bs的狙击手fighter打招呼。

    这走廊并不宽,所以云烁一行人打算走成一溜排先过去,不料竟听见bs那个今年刚满十八岁的fighter脸臭得像炸过的手。雷,冷冷回道:“be你奶奶个蛋。”

    然后加快速度要从em旁边插缝挤过去,云烁一愣,在fighter走到自己旁边的时候提醒他,“我靠,你小声点,被拍下来你就没了。”

    fighter自然认识云烁,收敛了怒意,低声说:“我看出他们给nd送分了,太恶心。”

    闻言,云烁回头看路轻,路轻默不作声地拉住云烁,眼神示意了一下走廊尽头的摄影机。

    这种话空口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路轻清了清嗓子,走到前面,“行了别说了,前面在拍。”

    fighter看了眼,收声了。

    年纪小,没经历过业内灰色地带。

    在规则不健全的环境下,一些人踩着制度的底线和游戏机制谋求利益最大化,触怒了一些对这个游戏有着最纯粹热爱和想要捍卫赛场平衡的年轻人。

    路轻拉着云烁的胳膊,不动声色且十分自然地把他拉到自己后面,同时凑近fighter,“你不能没有证据就说出来,真的有质疑你可以告诉裁判,被拍下来就不是你一家之言,你还有队友。”

    小孩儿听得立刻变了脸色,还没来得及跟路轻说什么,路轻已经走了。

    em回到酒店后在套房里聊了聊这件事,聊天的结果是大家都很震惊居然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我们被腌入味了。”张妙妙总结,她靠在水吧台边,环着双臂,“所以我们闻不出这种队伍身上的酸臭味道了。”

    邹嘉嘉觉得有道理,紧紧拧着眉毛,“但是送分这种事儿除非他们做得特别刻意,刻意到离谱,否则裁判也不能处罚他们。”

    “而且就算对着录像一帧一帧查,粉色小熊也可以说他们状态不好,大赛紧张,甚至直接承认自己菜。”路轻说,“也不能说我们被腌入味了,只是习惯这种无奈而已。”

    蒋经理比较实际,他直接通过人际关系联系到了bs战队的经理,让对方提醒一下队员,这种话在世界赛场上流出的话对选手影响非常大。同胞之间这点情义还是有的。

    翌日清晨,赶赴赛场。

    加州十一月的天气十分荒诞,早上出门车里要开冷气,晚上回酒店冻地瑟瑟发抖,三个人在后排报团取暖。

    三个人是邹嘉嘉、蒋经理和张妙妙。

    “你冷吗?”路轻碰碰云烁的手。

    云烁原在看着窗外,陡然一惊,回过神,摇了两下头。

    这是小组赛的第二天。alwayslucky被分在纸面实力较弱的b组,可能是这个队建队以来运气最好的一次了。

    今天打到最后一局时云烁有些心不在焉,路轻没问,只是整个把云烁的手包在手里,在车厢暗里,云烁也翻上掌心回握住他。

    然后在后排三人畅聊着今天以一分之差爬回积分榜第一是件多么爽的事儿,舒沅在副驾驶玩他的充值使你变得更强手游,云烁蓦地开口了。

    “今天最后一局三仓那一波,真不是打信息加送分吗?”云烁回头,问蒋经理,“粉色小熊就差把awm塞到nd那个狙击手身上了。”

    一时间车里只剩下舒沅手机里噼里啪啦的技能特效音。

    路轻也回过头,两个人两双眼睛一起盯着蒋经理,车窗外流光似的路灯在两个人脸上溜着一条条的橙黄色线条。

    “而且是一枪没开的awm。”路轻补充,“虽然那两个废物被我杀人越货抢了awm,但我还是觉得很不爽。”

    蒋经理被盯地一愣,随后叹了口气,“我在国内的时候就说了,肯定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现场裁判不吹哨,等会儿你是想……想举报他们?”

    通常来说现场裁判没有叫停指出的行为,后期举报十有八。九会石沉大海。而且赛事方有个很脑残的规定,必得是受害方提出举报。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认为粉色小熊为nd送人头刷分,那么受害方就是其他十四支队伍,需要这十四支队伍一齐提出抗议。

    就算其中三支中国队愿意站出来,那a组除开粉色小熊和nd,还有另一支韩国队,难保他们不会沆瀣一气。

    云烁想了想,眸子沉下来,“我就是说说,早点把他们淘汰拉倒了。”

    “难。”路轻靠回来,“现在我们第一,nd第二,从第一天起这个粉色小熊就没打出他们一半的实力,一直在给nd清人,他们明天必进前八。”

    “而且就算举报,我们也拉不了另一个韩国队的票。”邹嘉嘉愤愤地说,“啊,凌忱给我发了个微信,我怎么网这么慢,谁给我开个热点……”

    “他妈的。”邹嘉嘉终于连上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和吓掉前座舒沅手机的音量大喊,“路轻你他妈在和余子慕谈恋爱!”

    路轻直接坐起来,试图越过商务车中间座的靠背挤过来掐死邹嘉嘉。

    不料张妙妙先一步劈手一巴掌朝他大腿面上狠掴,“我看你是疯了啊邹嘉嘉,路轻男朋友是你教练!”

    男朋友?

    教练?

    邹嘉嘉的脑子不转了,挨了一掌疼得差点掉眼泪,“啊?教练?我们来之前妙妙姐转了教练……所以妙妙姐你是男的?”

    第66章

    张妙妙:“我是你爹。”

    其实受打击最大的人是蒋经理。

    他和云烁共事将近三年,他万万没想到云烁宁愿把这种十级警戒的事情告知张妙妙也不告诉自己。

    所以商务车里出现了三种状态。

    要不是后面还有比赛,张妙妙和路轻想把邹嘉嘉就地打死抛。尸加州,蒋经理潸然落泪就差咬手绢质问云烁这种事为什么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舒沅则慢悠悠地捡起手机,打开了微博。

    em战队的超话炸了。

    “我们超话炸了。”舒沅说,“国内公关上班了吗?”

    国内现在是下午一点,公关已经开始托关系撤热搜删帖控评,这件事说来也算容易,毕竟不是em一家,还有august。

    两家一起下场,双倍出资处理一件事故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但问题来了,这两人为什么会被曝光?

    商务车停在酒店门口,路轻跳下车后直接拨了余子慕的电话。那边没人接,他根本没去管微博或论坛这些地方,而是在回酒店的路上大概捋出了前因后果。

    有人打算曝光。

    余子慕察觉有人打算曝光。

    余子慕为保全云烁,头铁把这个事儿安在了自己身上。

    “去他妈的。”第二遍没有打通,路轻在酒店门口的冷风里咬着后槽牙,“狗东西老子需要他救?他他妈算个屁啊!”

    下车后邹嘉嘉想笑不敢笑,蒋经理满目疮痍,张妙妙想抽烟。

    “太离谱了。”路轻气得肝疼,“余子慕这个b……这个b脑子不需要就捐给火锅店!草!”

    云烁也觉得离谱,他薅着路轻进酒店大堂,“你先进来,别着凉。”

    血压直接被拉爆表,猎猎风中的路轻差点猎猎中风。

    进到大堂后几个人决定先上线联系总部。

    于是加上今天提前回酒店抹药的凌忱,七个人挤在一起参加总部视频会议。

    头儿是这么说的。

    他们住的酒店系统被国内的水友黑了进来,据悉此人是路轻的狂热黑粉,进入酒店系统后发现em队内订了一间蜜月房。也是张妙妙自己种下的苦果,蜜月房就罢了,还购买了一个甜蜜套餐。重点在套餐的那个“套”字。

    然而蜜月房另一个人的姓名迟迟加载不出,只有一个“male”,男性。

    于是开局一张图,造谣开始了。

    这个“male”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路轻和一男的在洛杉矶酒店的蜜月房里。营销号无往不利,哪里有热度就往哪里去,连游戏圈外的账号都转发吃瓜。

    这张图在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时候,世界赛小组赛第二天的赛程刚刚结束,一些明眼人还在小作文探讨粉色小熊和nd战队之间是不是有见不得光的交易的时候,这么一张暧昧到但凡识字都能看出是一对gay的酒店预订信息界面被发了上来,刷掉了tag里的所有发言。

    舆论哗然,且一边倒。

    凌忱在酒店里看直播看得好好的,忽然弹幕成了扑锅的面汤。但他联系不上领队和经理,情急之下想起中国队住在同一间酒店,便出去求援。

    巧合的是,august也留了个替补在酒店。

    事情传到余子慕耳朵里的时候他想都没想,自己发了条微博@路轻:世界赛加油,不留遗憾。

    除了路轻全在笑。

    余子慕就这么把路轻的男朋友给认下了,而且微妙地率先出手,把自己放在了左位。

    路轻,无端被0。

    三十分钟里,公关结束,律师函公示,报警处理,窃取并泄露酒店内部信息的黑粉在笔录里供认不讳。

    三十分钟后,路轻收到了来自好友徐懿安的慰问。

    这三十分钟,路轻从未放弃联系余子慕本人,甚至微博回粉了他给他发微博私信。

    但august忙得焦头烂额,余子慕没有声音也没有图像。

    他整个人僵坐在套房的沙发上,四周全是憋笑声,“别憋出病了,笑吧。”

    然后就是除了路轻全在笑。

    路轻微博回粉余子慕这个操作原本只是想在微博发私信喷他,现在满屏幕的“尊重、祝福”,看得他肺都炸了。

    他很能理解余子慕的做法,把云烁完全摘出去,但这样属实是恶心到自己了。路轻最后一遍打给余子慕,通了。

    “我草你妈。”路轻说,“你他妈恶不恶心,你不嫌恶心老子嫌恶心。”

    旁边众人一愣,但很快意识到这只是电话,路轻揍不着他。

    余子慕在电话那边有些发怵,“总比云烁被人指指点点好吧?”

    “我他妈还得谢谢你是吗?”路轻问。

    “客气了。”

    这下路轻真炸了,忍着摔手机的冲动做了两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平淡地对手机说:“余子慕,我草你妈。”

    这年头在网上冲浪的很多人听风就是雨,而且发酵迅速,甚至开始有人扒路轻当初去em的初衷。还分析余子慕当初离队的真相,活脱脱一桩虐恋。

    路轻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砍人欲望,胸口一团浊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他在套房客厅里踱步了两个来回,最后看向云烁。

    云烁快笑岔气了,见他看过来收都收不及,“抱歉,你想说什么?”

    “我想弄死他。”路轻说,“我想开个直播把余子慕从联邦银行楼顶踢下去。”

    “冷静点。”云烁走过去拍拍他,“明天a组最后一天,你可以扫图盯着他杀,击倒不补,扶起来再杀,反复执行。”

    路轻朝窗外看出去,只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是铁青的一张脸,他恨不得一拳打穿这玻璃。

    “我现在能发个微博吗?”路轻问,询问对象是房间里的所有人,“我能发个微博顺着余子慕的族谱骂吗?能不能直接说我在洛杉矶找。鸭。子?这风评我不要了。”

    张妙妙摇头,“嫖是违法的。”

    蒋经理摇头,“你还欠队里二十万。”

    邹嘉嘉补充,“脏话太多的微博会被夹。”

    “行吧。”路轻攥着拳头磕了两下嘴唇,“那我活该被恶心死呗?”

    虽说,归根结底,余子慕在某种意义上保护了云烁,这点路轻不得不承认。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他妈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的操作。

    不对,伤敌一千,自损的是清誉。

    几个人在套房里干瞪眼,热搜撤了,帖子删得差不多干净,超话里发了前因后果,律师函和两家俱乐部的官方声明力挺自家选手并谴责盗取酒店信息的恶劣行为。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年年都说电竞圈越来越向娱乐圈靠拢,但玩家构成大部分还是直男,导致这样的新闻最终要么被一笑了之淡忘掉,要么被编排成梗,日后出现在弹幕里。

    “散了吧。”张妙妙摆手,“来之前还说粉熊跟nd一家老板打辅助,结果好家伙人来洛杉矶了咱们跟august直接联姻了。”

    “姐。”路轻听得想锤墙。

    张妙妙赶紧抬手做了个投降动作,“我的我的,开个玩笑,乖,回去睡吧,明天比赛加油哦!”

    我可不是得加油么,路轻想,我要把余子慕头给拧下来。

    然后挂在菜市场的杀猪摊上。

    路轻是真的气,但他偏偏又不能真的拿余子慕怎么样。因为他自己也不想云烁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他自己烂命一条无牵无挂,亲妈早跑了,亲爸可以当没这个人,他自己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

    但云烁不同,云烁有家,云烁有亲人,云烁有着完美光辉的履历。

    蜜月房里今天服务员在花瓶里插了一捧红艳艳的玫瑰花,路轻在床边坐着,苦着一张脸。

    “我给你放水泡澡,你解解压?”

    路轻摇头,“别忙活了,歇会吧。”

    手机一亮,收到了总部头儿发来的慰问短信,并在末尾强调俱乐部会无条件支持他,让他勇敢追爱。

    打字:我追个蛋爱。

    删掉。

    打字:您误会了,我没有……

    删掉。

    打字:谢谢头儿,我会勇敢追爱的,但如果追的这个爱是余子慕的话我愿意重新投胎来生做直男。

    发送。

    对方已读。

    对方输入中。

    对方停止输入。

    头儿:也好,你还年轻,感情上受点罪是好事,明天比赛加油。

    他把手机一丢,仰面把自己摔在床上。

    憋屈,且恶心。

    云烁坐过来捏捏他大腿,“振作一点。”

    “宝贝儿,我一个黄花大小伙的清白就这么没了。”

    “噗……”云烁又憋不住笑了,“放心,教练定不会让你饮恨而终。”

    听这话路轻坐起来看着他,“不行,我这么天大一口锅都背上了,你好好苟着,你不能……不能坦白。”

    云烁指着卫生间,“洗澡去,睡觉。”

    事情是需要观察它的走向的。比如公然出柜这件事,余子慕的女粉比较多,微博下被小彩虹表情刷屏,反观路轻这边则是漫天的“路狗做gay要做1,公狗腰定不负你”。

    高下立判。

    云烁想了想,没有选择发微博,而是从包里拎出了电脑。

    开机,打开直播助手,开始直播。

    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半,云烁开播了。

    笔记本电脑摄像头的大正面取景,云烁看了看,还不错,这张脸招架得住。

    云烁回头看了眼卫生间,挪了下电脑,自己的脸刚好能挡住卫生间的门,这样路轻出来的话他们也看不见。也防着路轻会毫无防备全。裸出来。

    “咳,好久不见。”云烁和弹幕打招呼,“开播有两件事要说。”

    这个直播间在五分钟内热度就涨到烈火tv首页,弹幕更是刷的快到他来不及看,不过他也没打算看。

    卫生间的水哗啦啦地没停。

    “第一件事,路轻的确有个男朋友。”

    “第二件事,这个男朋友其实是我。”

    水停了。

    吹风机呼呼响了几十秒。

    他回头瞄了一眼,水蒸气像迷雾一样涌出来,路轻腰上裹了条浴巾,很迷茫地看向云烁,“你开着电脑干嘛呢宝贝儿?”

    “直播。”云烁快速地一歪头,给弹幕们看了一眼刚出浴的黄花大小伙。

    第67章

    这就叫大家不要带节奏主播自己带。

    当浴巾穿搭的路轻短暂出现在画面里之后,直播间的观众仿佛被统一加上了二五仔buff,先是沉寂一愣,弹幕稀疏了大约三秒,然后就开始卡了。

    弹幕从问号变成卧槽,路轻则边哭边笑。

    他先是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云烁在干什么,甚至他以为是自己洗澡水灌脑子里了导致出现幻觉。

    当他终于明白过来是云烁在直播,然后自己在他直播间里公然叫他宝贝儿。

    一时间悲喜交加,有云烁陷入节奏风暴的悲怆,也有昭告天下这是我老婆的狂喜。但他觉得此时万事之先是先穿条裤子。

    所以他磕磕绊绊地,先捋好自己的思维,斟酌再三,检查一下腰上的浴巾还算牢固,缓步走上前,“关一下摄像头,让我穿件衣服。”

    “你穿,我把摄像头捂着。”云烁用大拇指按在摄像头上,回头,“好了,穿吧。”

    路轻张了张嘴,摆出了不太信任的表情,“你要是松手了我会被抓起来的,明早就被遣返,等你回国就只能隔着铁窗看我了。”

    云烁保持着伸直胳膊捂摄像头的姿势,“意思是回国就能换个新男朋友,居然有这种好事。”

    “你现在人还在……”

    我手里。

    你人还在我手里,你和我现在睡在蜜月房,房里还有张妙妙故意买的甜蜜套餐。

    还好路轻同样身为主播,嘴上有着较为灵敏的刹车片,“你现在人还在直播,你讲话要谨慎的。”

    “穿衣服啊。”云烁逗他,“快点,胳膊要酸了。”

    “靠。”

    路轻迅速挪到镜头外,躲在床那边的角落里三两下套上t恤和牛仔裤,裤腰带的金属扣当啷啷地响,弹幕纷纷@超管,结果超管也发了条弹幕:

    路轻穿好了,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抄着云烁的腰把他整个人搂起来,臂力惊人,直接把云烁放去床边,自己在镜头前坐下。

    他洗完澡头发只吹了个半干,自己随便拨弄了两下,“咳,房管呢,把超管封了。”

    “五分钟随机答疑,现在开始。”路轻把手边云烁喝了一半的水端起来仰头一咕咚喝完,“为什么云烁能看上你……因为我帅。”

    “为什么余子慕要接锅……因为他不要脸。”想想,改口了,“因为他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出来给前队友顶个锅。”

    “为什么余子慕当初离开em是不是三角恋……是个屁,因为他菜,还能为什么。”

    “男的和男的在一起不恶心吗……我月底回国,到时候你来机场,这话跟我当面说。”

    路轻:“别当我妈,带个二十岁的儿子不好找对象,答完了,你们单身接着舞,我有对象我先睡。”

    说完下播关机扣上电脑一气呵成,然后回头凝视着床边的云烁。

    云烁耸肩,“你的清白保住了,你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余子慕。

    路轻把铃声一关手机放旁边,“你是不是冲动了点?”

    “还行吧,哥哥怎么能看小孩儿受委屈又受气。”

    路轻笑得讨喜,把他抱毛绒娃娃似的整个抱在怀里,胡乱往他脸上蹭。云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松开我,我要去洗澡。”

    闹剧会以这种方式收场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这突然的出柜和公开让第三天比赛的解说脸上都带了些诡异的笑容。

    小组赛最后一天,a组队员入场。

    队内弥漫着微妙的气氛,邹嘉嘉有一肚子话想吐,但他不敢,他打不过路轻。

    舒沅老神仙很淡定,在后面推了邹嘉嘉一把,“进场啊。”

    邹嘉嘉回头瞪他,“我想离他们俩远点!”

    “嗯?”舒沅蹙眉,把他拽过来,“你居然歧视同性恋?”

    “我歧视路轻!”邹嘉嘉咬牙切齿,“我们好歹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连这种事儿都不告诉我!他拿我当什么!他够意思吗!”

    舒沅叹气,“理智一点,我们是同事。”

    em队员入场后,显然欢呼声更汹涌了,现场英文解说语调带着丝丝暧昧似的,镜头平稳地从每个队员脸上挪过去,此时中文直播间的弹幕一大片火红的爱心小表情。

    而路轻和云烁故意的似的,两个人肩膀贴着肩膀,在入座前笑吟吟地和观众挥手打招呼。

    那些什么我cp真得不行的都弱爆了,真情侣真枪实弹上赛场之前还要贴贴。

    小组赛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经过前两天的鏖战,积分榜上已然能够看出谁必晋级,谁要去败者组打淘汰赛。

    谁游刃有余,谁举步维艰,昭然若揭。

    年度盛典的氛围一如既然的火爆,作为积分榜首,em战队今天就算自己摆烂也大概不会掉下第八,nd战队亦是如此,这八个年轻人先后落座,脸上的表情从容镇静。

    晋级是必晋级的,但积分可以带去决赛,所以从容并不代表松懈。竞技体育不会给每位远方来客都献上美好的回忆,积分榜后排的队伍先后进场,看着大屏幕上那令人绝望的积分差和纸面实力的悬殊,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一轮,艾伦格。

    “发电站。”路轻标点,“3、2、1,跳。”

    四个人同时按下f,风声在音质极佳的耳机里让人身临其境,语音频道的队友们开始报点。一切都顺理成章,稳固向前。

    发电站是个物资充沛的地方,四个人捡了五把步。枪,防具尚可。这让打惯了穷苦贫困局的路轻颇有些不适,“要枪吗,多一把m16。”

    无人应。

    “今天这么顺?”舒沅看地图,“我们在安全区的圆心,正中心,上次有这种圈还是……还是我在青训的时候。”

    云烁啧了一声,“意思是来了一队当我队友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圈了?”

    邹嘉嘉条件反射,“是啊。”

    “……”路轻不敢出声。因为他打职业后云烁转型做解说,他从未碰见过这种圈。

    此时近点枪响,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劝架去?”

    队长挑眉,“走。”

    不想当肉坦的dps不是好射手,不劝架的天命圈不配叫满编队。

    导播的上帝视角可以看出打起来的是nd和粉色小熊这两支韩国队,这两个队也不知道是在摆烂还是在互相拉扯,自从系统击杀刷出来之后这俩似乎意识到打了自己人,同时偃旗息鼓准备撤离。

    但没有打了就跑的道理。

    “看见那个三级头了吗?”云烁问。

    其余人纷纷应声。

    云烁:“打身体,那个头我要了。”

    于是敌退我进,em四人直接从石头后露头扫射,四把步。枪集中火力,对方倒人封烟,己方填装子弹再来一遍。

    原本和粉色小熊刚枪后状态不加的nd又被击倒,且是二倒,雪上加霜。又逢四个恶霸趁火打劫苦不堪言,em这四个直接扫人家烟,nd全灭。

    然而正当em准备侦查一下粉色小熊的位置时,上方击杀公告:bs_fighter使用scar击倒了pb_puppy。

    不多时,粉色小熊被褪了曾皮,仅存活一人落荒而逃。

    “看来!em战队和bs战队是要打一场盒子争夺战了!”中文解说很兴奋,“nd的盒子很肥啊,虽然没有栓狙,但有三级头和一把满配的m416,足以渡过前几个圈了。”

    是这样,而且刚才那一波过去弹药也需要补充。

    不过比决策来得更快的是轰炸区,地图倏然红下一片,云烁吓一跳,“啧,天火了,要不这几个盒子让给他们吧。”

    “也好。”路轻是被二连天火审判过的人,很怂,附和说,“让他们舔盒子,我们把车开走。”

    邹嘉嘉和舒沅也赞同,谁都不想去轰炸区里火中做自己,况且这才第二个圈,没必要过早涉这样的险。

    于是邹嘉嘉悄摸去路边开车,其余人互相掩护,bs的四个大小伙初生牛犊不怕虎,四个人一头莽进轰炸区舔包。

    目睹这一切的路轻不禁感叹,“真是没挨过因果律武器的子弹。”

    云烁也跟着一边退去马路旁一边接话,“人家本来就没挨过,他们今年出道我今年都没解说过几场……唉我……我靠?”

    bs的那个狙击手。

    他舔着包……被天火击倒了。

    然后在此蛰伏已久的北美队wild齐刷刷扑过来准备进行正义的四打三,但事总不尽人意,em众人刚想回头接这波残团,又一发天火,被bs突击手打倒的wild冲锋员一命呜呼。

    两方各有损失,最终bs的小年轻更胜一筹,2换4获得舔包权。同时缩圈。

    “要不算了吧,这轰炸区的天火有点毒。”久经沙场的舒沅立刻做出决断,“要不兄弟们撤吧。”

    轰炸区毒不毒,路轻可太懂了。

    于是他嗑完止痛药打满血上车,“被我宝贝儿指点过的轰炸区不能擅闯,刀剑无眼,撤吧。”

    邹嘉嘉立刻按下w,绕着轰炸区开往安全区。

    并指指点点,“宝贝儿都叫上了,不装了是吧路轻,终于不用装了!”

    路轻一歪头,“嗯哼。”

    顺便一跟枪。杆子伸出车窗,三枪点死了粉色小熊落跑的那只孤狼。

    第68章

    绝地求生这样fps游戏在赛场上的变数有时候会非常离谱,当选手带着自己的纸面战力来到真正的赛场,那就像林加德的球技,忽高忽低是个谜。

    bs年轻的狙击手fighter在小组赛上大放异彩,十八岁的新人已有大将风范。但就像有些球迷爱调侃自己“年少不知有林皇,错把梅罗当球王*”,小组赛过后,水友们纷纷爬墙,连夜充钱改id。

    比如“路狗我偷我老公钱养你啊”这位路轻直播间的老水友,已经将其微博id改成“fighter我这就杀夫骗保给你买房”。

    为什么路轻会发现呢,因为此人id被警告并被烈火tv在首页告示栏里通报批评了。

    一时间百感交集,路轻坐在电脑前暗暗摇头,“这些人见一个爱一个,是我老了吗?我不如十八岁的小孩儿了?”

    “那我是可以入土了吗?”蒋经理翻了他个白眼,然后把他自己的电脑端过来,摆在茶几上,“bs他们几个真打算联合a组其他战队一起跟赛事方投诉,投诉粉色小熊在正赛给nd打辅助,他们战队经理给a组所有战队都发了邮件,我也收到了。”

    于是其他人凑过来看,中英韩三份,韩文的那一份显然是为a组另一个韩国战队准备的。

    “跟团啊,想什么呢,人家都莽上去了。”路轻不解,不知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张妙妙劈头一巴掌,“人家是三无战队,队友商量商量就行,你是以俱乐部为单位的,我们得把东西发回总部。”

    “哦。”路轻迷茫了,“那就发呗,人家小孩儿都莽上去了难道我们这么大个俱乐部要怂吗?”

    张妙妙恨铁不成钢,“这是怂不怂的问题吗?这是流程问题,首先我们内部走流程就很麻烦,同样是中国队august那边也会很麻烦,你以为古代万人血书呢?”

    确实,为求严谨,一方面这种级别的大赛上举报被人作弊本身就要担着舆论风险,另一方面俱乐部自己也要在内部看着录像逐帧分析。

    说逐帧分析是有点夸张,但走完俱乐部的流程再把举报信发回赛事方,总决赛怕是都打完了。

    “所以你们赛中叫裁判吧。”张妙妙说。

    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包括云烁在内,他首先和靠谱的老队友舒沅交换一个眼神,当他发现舒沅也同样错愕的时候才看向路轻。

    跟裁判叫停这种桥段迄今还没发生在世界赛上,毕竟谁会在世界赛上搞这种操作呢。

    “这么刺激吗?”邹嘉嘉两眼发亮,“我们到时候是四个人一块站起来还是只有路轻站起来?”

    张妙妙顺手又劈手一掌,“用语音喊裁判啊我的傻大儿!我当初签你真是瞎了眼!领队生涯污点!”

    三天的淘汰赛得以让晋级队伍获得喘息的时间,酒店内训练顺便调整状态。

    虽然举报文件传回总部再等总部的人看完整个小组赛的录像要耗费打量的时间,但蒋经理还是先传回去了。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在这三天里,a组战队包括em在内的十三支队伍居然全部给了bs回信。统一得让人不敢相信──

    连带a组另一支韩国战队,全员支持举报。

    总决赛前一天赛事中心发出了面向全世界绝地求生爱好者的道歉,他们为己方裁判的疏忽表示惭愧。

    但处理结果并不是退赛,而是以“情节较轻”为由,pinkbear和neverdie各扣八分。

    讽刺的是尽管减掉八分,这两支战队还是昂首走进了总决赛,并且将被裁判重点照看。

    扣分后,积分榜重置,积分最高的em战队冷眼看江山。时隔一年,这个统治过全世界的战队终于重新回到它应该呆的地方。

    总决赛最后一天的决赛日。

    从小组赛起,em战队在本届世界赛上没有掉下过前三,云烁的归来和路轻的加盟仿佛让这支战队又一次以统治者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位世界冠军重新走上决赛日的舞台,这几天各大微博账号都在评价云烁小组赛以来的表现,毁誉参半。由狙击手转型突击的老将在决赛日前夕如强弩之末,最后一个圈在前期减员了路轻和邹嘉嘉的情况下竟是靠无论何时都泰然自若的舒沅拿下吃鸡的八分。

    云烁犯了个相当低级的失误,是那种“弹幕上弹幕真的行”程度的失误。

    云烁的这个状态在离开场馆坐上商务车后开始变得更严重,上车前路轻让他先进,自己把他挤在商务车第三排的角落里。

    然后路轻坐得笔直,把自己的半个后背留给他,云烁如释重负般额头磕在路轻肩头,一路这么开回酒店。

    邹嘉嘉在车里叽叽喳喳地后怕着如果最后不是舒沅站出来那恐怕头名地位不保,舒沅则不咸不淡地接下奉承,然后眼神示意他闭嘴。

    有时候路轻真的挺羡慕邹嘉嘉这样快乐得像少根筋,他一动不动,由云烁靠着,靠了整整一路。

    司机把车稳稳停在酒店门口,保安上前来开门,路轻拎着两个人的外设包牵上云烁,“走了。”

    加州十一月末的早晚温度相差极大,白天穿外套都嫌热,晚上冷到骨头都打颤。光是从下车到进酒店大堂这一截的风就能把人吹傻,“呼。”邹嘉嘉松了口气,揉着太阳穴,“我差点成速冻脑仁。”

    “那今晚我就用你的脑仁包饺子。”路轻淡淡道,“抽烟去?”

    邹嘉嘉一愣,“靠,你还要出去抽烟?外面那么大风,你抽烟还是抽风啊。”

    “你不去拉倒,沅哥?”

    舒沅迅速摇了两下头,“太冷了。”

    “我去吧。”云烁忽然开口,然后朝舒沅伸手,“给我一根你那个,薄荷的那个。”

    舒沅抽的是薄荷烟,其实要说武痴,舒沅也是个武痴,他连抽烟的原始目的都是提神醒脑。

    “哦。”舒沅摸出烟盒,递了一根给他。

    云烁会抽烟,只是没有烟瘾,平时也不太抽。不得不说舒沅这个薄荷烟真是够劲,配合加州晚上的冷风一口凉气只窜天灵盖。

    路轻看着他笑,“挺冲的吧,眼泪都冲出来了。”

    “跟芥末似的。”云烁抹了一把,“舒沅对自己是真狠,他一年四季都抽这个。”

    “嗯。”路轻伸手去抹他另一只眼的眼角。酒店后院的吸烟区没有人,今晚骤然降温又起风,来这儿还真不是抽烟而是抽风。

    路轻弹掉烟灰,风太大,那点烟灰还没掉进烟灰缸就被吹跑了。

    “过来。”路轻朝他招招手。

    云烁叼着烟挪了两步。

    “过来呀。”

    云烁蹙眉,“干嘛,抽个烟还得贴着你啊?”

    “对。”路轻点头,掐了烟,又掏出来烟盒,“你过来,跟我贴着,挡挡风。”

    原本心说都吹了这么久了这时候干嘛要挡风,便看见路轻从烟盒里数了六根烟出来,云烁一愣,“你这是干嘛,单抽一根不够劲儿你要一次抽六根?”

    路轻欲言又止,想解释又想先敲他,“给我挡着点。”

    “哦。”云烁站在风来的方向,但云烁没他那么高,所以路轻弯下腰弓着点了三根烟。

    他把三根烟递给云烁,“拜一拜。”

    云烁呆住了。

    这儿异国他乡,除了这样,还真没其他办法。点三根烟当作三炷香,让云烁拜一拜。其实打从心底里路轻是不信这些的,人走了就是走了,没有什么能证明死去的人还残存着意识在人间漂泊。

    但活着的人总得做点什么来让自己好过。

    云烁接过来,三根烟捏在手里,然后路轻把剩下的三根也点上,“来,说点什么。”

    路轻大概能知道今天为什么云烁的状态这么差,明天是决赛日,他爸爸就是决赛日当天走的。他在小组赛的表现无可挑剔,但进入决赛后状态直线下降,路轻完全可以理解。

    这就像人在很开心的一段时间里爱听某首歌,后来再听这首歌的时候往往能回忆起当时开心的情绪。

    痛苦也是同样,比如起床闹铃的那首歌。

    “咳。”云烁看着被风吹着,烧地格外快的三根烟,“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一句你句。”路轻站直了,正经地举着烟,举到额头,“来,爸。”

    云烁顿了顿,他太久没从嘴里吐过这个字,竟有些陌生。

    “爸、爸……”

    “我又上赛场了。”路轻说。

    云烁结结巴巴地跟着重复。

    路轻:“不用您保佑,您过好自己的就行。”

    “不用您……保佑。”云烁开始哽咽,“您过好……”

    云烁哭了。

    不是泣不成声的那种哭,只是有些被风呛着,但他的确涌出了不少眼泪。

    在心理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医生说过,人越逃避,就会被禁锢得更紧。他要放下,他要彻彻底底地放下。

    从前和母亲一起上坟,母亲总让他对着那块碑说点什么。云烁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求父亲在天之灵保佑吗?他不想,他也不需要。

    路轻接着说:“云烁很想念您,云烁会加油,云烁会在赛场上拿冠军,给您争光。”

    这下他真的哭出声了。

    第69章 (完)

    决赛日。

    两支赛区地头蛇的表现被观众们尤为在意,即使nd战队再加上八分,em也是总积分榜第一。所以今年,这两家谁夺冠,谁双冠。

    而且将是世界赛上第一个双冠。

    依旧是竞技体育最原始的入场方式,按照积分高低入场,em战队走上主舞台,金发碧眼的主持人示意他们站到自己旁边来接受赛前采访。

    而在舰队之初是以“银河战舰”为标签的august在经历了赛前嘻嘻哈哈赛后痴痴傻傻,也终于在一年中乏善可陈的战绩里意识到自己招募的这些各位置顶尖选手在根本的配合上有大问题。

    所以当em接受采访的时候毫无疑问主持人问到了队长路轻中国赛区今年新建的august战队有什么看法。

    路轻回答,“有些事儿吧就像生日愿望一样,说出来就不灵了。”

    翻译难住了,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该怎么跟主持人解释路轻的话。

    前期叫嚣得满城风雨,网罗了中国赛区最能打的四个人组一支纸面战力爆表的战队,却不成想这四个单拎出来都能算是明星选手的银河战舰在配合上打得稀碎。

    所以“银河战舰”这个美好愿望就真的成了生日愿望,不灵了。

    原本august在中国赛区还上能打em下能压制al,不料这么一年辗转下来居然要依靠余子慕这块遮羞布来保住底裤。

    然而来了世界赛,眼看遮羞布要变成裹尸布,却也无能为力。

    em之后上场的是韩国赛区地头蛇nd,这几个年轻人被扣八分后依然满面春风,笑着朝观众席挥手致意。

    而今天的em被国内水友下了个死命令:让nd再加八分也追不上来。

    接着是海选一路搏杀杀进小组赛杀进决赛杀红眼的bs,没有俱乐部,没有赞助,队服上只有队标和国旗的四个少年,他们走上主舞台好像在提醒观众们──这才是纯粹的电竞。

    这四个小孩儿踏进总决赛,无形之间微妙地把人们带回了那个电子竞技的蛮荒年代。他们每个能赚钱的比赛都打,四个小孩儿东拼西凑,打网吧赛,当代练,做陪玩。报名打海选,成为中国区预选冠军,再东拼西凑哼哧哼哧赶赴北美,这不就是……十年前的那些人吗。

    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有些被忘记了,有些熬出头了,有些成了神话。

    但赛程资料里永远都有他们,他们穷到和队友共抽一根烟,住不起赛场附近的酒店去睡公园,没有俱乐部不被赛事方重视,只能在赛场走廊上席地而坐抱着怀里的外设包等待入场。

    所以说初心,对bs来说,纯粹的电竞就是初心。

    这一年里bs参加过的比赛写了整整三页a4纸,只要有钱,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底线,什么赛场他们都上。

    em、nd、bs,这三个总积分榜前三的队伍入场后,现场完全沸腾了起来。

    戴上耳机,路轻回头看了眼隔了几排的bs,看不见人,只看见了队标。

    “等我退役了能把fighter买过来吗?”路轻问。

    云烁翻了他个白眼,“假设你二十八退役,八年后的事情,八年后人家什么身价你还不知道呢。”

    路轻叹气,“你居然想让我打职业打到二十八,你是真不拿赘婿当人看啊。”

    语音频道里邹嘉嘉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舒沅说:“二百,打完发我微信。”

    路轻“嗯?”了一声。

    舒沅愤恨地叹气,一整个人就是“沅哥对你很失望”的表情。

    “你俩赌啥了?”路轻问。

    “赌以后你俩孩子跟谁姓。”舒沅说。

    路轻啧啧两声,“这也值得二百?二百得赌我俩谁生吧?”

    云烁巴掌都抬起来了,但后面站着裁判,收手了。

    最后粉色小熊进场,十六支队伍到齐,开启本年度世界赛最后的狂欢。

    解说就位,场馆内世界各地的粉丝们齐聚一堂,大屏幕上最后一条广告结束,中文直播间内的弹幕每条线路都是爆满。

    “欢迎到绝地求生全球总决赛,第一场依旧是我们熟悉的艾伦格!”

    “是的!”另一个解说接上,“我们看见决赛日除了nd没有队伍跳机场,而且另一边p城的话em……也没有跳,em选择了靶场,不过bs和pb在跳点上有了冲突!”

    “决赛日的p城的确是p城大舞台能打你就来,但是这边bs在枪。械上不是很乐观,近战上只有一把akm。”

    bs和粉色小熊在近点互相试探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正在靶场闷声发大财的em发现刷了个机场圈。

    这将是一条凶险又漫长的跑毒路。

    路轻深吸一口气,“首先,找到四辆车。”

    机场在艾伦格是个神奇的地方,在普通玩家里玩得菜的,玩得好的都爱跳机场,开挂的爱跳机场,卖挂的也爱跳机场。

    机场也留下过不少人的传说,比如“强如外挂,不过半个路轻”。

    路轻做为机场恶霸,曾手刃穿墙、刀斩透视、诛自瞄、屠锁头,以一己之力净化机场环境,导致一时之间开挂用户都蹲在他直播间,看他上了飞机再排游戏。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昔日机场的王今朝进不去机场。

    “冲桥吗?”邹嘉嘉问。

    “等等。”云烁思忖片刻,“回头。”

    反向跑毒,第一个圈并不疼,云烁想回头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从靶场千里迢迢来机场,此时四周鸦雀无声,而赌桥的多半是满编队。可能他们已经截了不止一个队,这时候火力无法抗衡,他们得有枪。

    “走。”路轻说,“起把狙。”

    后方毒圈来车,且是两辆。这时候该怎么做,答案呼之欲出,舒沅和邹嘉嘉立刻展现出老队友的默契,“进加油站。”

    这个游戏里,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最后都死了,每个人都想做黄雀,但每个人都是黄雀。

    “看好。”云烁说,“他们两辆车一个队的,后面那辆到桥中间的时候我们扑过去。”

    上帝视角下,导播的镜头也在这架桥上。

    “此时em战队依然在安全区内,但后方赶来的wild战队已经要冲进圈里,势不可挡,他们是满编队,而且四个人三把满配步。枪和一杆大狙!”解说带了点情绪,他真的很希望北美wild能带走赌桥的nd。

    没错,机场赌桥的正是韩国队neverdie。

    另一个解说笑笑,“侧翼还有em,em这是想趁火打劫啊,挺好的,让两个装备精良的队先打起来然后趁你病要你命……嗳等等!看p城!”

    来不及了,导播反应已经够迅速了,但还是没赶上bs的子弹快。

    粉色小熊全队被bs摁在p城处决了,没留活口。

    直播间里的中文解说一时间说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一句“nice”。

    桥上,wild和nd迎面相撞,在连天的炮火中em从加油站窜出来四个人,直奔枪。战现场。

    粉色小熊全灭后紧随其后的是他家大哥nd,wild战队幸存一人跳海逃生,本次大桥争夺战的胜利者是后来加入的em。

    起拴狙、起步。枪,血打满药带上,刚想着冲进机场腹地时,刷圈了。

    安全区刷在机场北。

    “我靠,这么好的圈不会来一队怪物吧。”

    “云烁!”路轻打断他施法,“这是天命圈,嘴下留情,宝贝儿。”

    您点的因果律武器已生效。

    bs战队以碾压之势从毒圈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孤勇之气扛毒进入安全区。同时em在机场大清扫,al被卡死在圈外,韩国队无一生还,独联体地区仅存活一人苟在机场独木难支,转眼间尚有一战之力的居然是中国队和中国队。

    场上剩余存活6人,em2人,bs3人,独联体1人。

    孤狼苟得很好,且摆明了就是要苟名次,bs仗着三人准备扫图,而em在存活路轻和云烁的情况下,两个人起了双狙。

    听声辩位。

    路轻:“反斜坡来人了。”

    云烁:“你先我先?”

    路轻:“你先。”

    话音刚落,云烁直接冲出掩体,全息准镜里能看到云烁的弹道精准全部打在脑门上,击倒换子弹的间隙,对方队友冲过来准备搏命。

    嘭。

    拴狙的枪声在机场上空回荡,bs战队失去两名选手,同时云烁直接淘汰独联体赛区唯一的孤狼,bs剩1,是他们的狙击手fighter。

    最终路轻直接露头跟他对狙,2打1,吃鸡,加八分。

    无论结果如何,bs这个年轻的队伍能在第一次参加世界赛上获得这么高的积分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想。

    第二局、第三局,主题变成了“他们终于回忆起被em支配的恐惧”。

    第四局,逆天改命,august也终于在总积分榜上划下属于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五局,粉色小熊又被bs摁着打,谁都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在乱军丛中精准找到这个队的,像被标记了一样。

    第五局的em没有给看客们留给太多悬念,倚仗邹嘉嘉精准无误的侧翼切入,把nd永远埋在沙漠地图,自此,地图上还能与em一战的人,不多了。

    第六局,是em战队强势扫图的节奏。

    竞技体育永远是崇尚强者的地方,一战功成,世界赛历史上第一个双冠队伍出炉。本届世界赛冠军战队,在线上线下无数观众面前演绎暴力美学。

    初来乍到的路轻,和拿过冠军顶着巨大压力的云烁,不被看好的莽夫邹嘉嘉,毫无亮点的舒沅。

    当所有人都觉得这支em今年要做背景板,但冥冥之中天道不测造化弄人,银河战舰陨落后,打穿海选预选的bs折戟沉沙。

    两次世界冠军,这对cn电竞来说无疑是里程碑式的意义。

    队员们摘下耳机,观众席震天动地地喊着“em!em!em!”,大屏幕是导播镜头,在em队员的每个人身上拍特写。

    拽了吧唧的少年人这时候放弃了所有表情管理,四个人乱七八糟地抱在一起,邹嘉嘉在扯着嗓子跟路轻说什么路轻也听不见,因为场馆的音乐鼓点和主持人祝贺的声音好像充斥在整个加州。

    烟火、彩带、鲜花。

    蒋经理和张妙妙冲上来把国旗递给他们,又一次国旗插在洛杉矶。

    路轻走到冠军奖杯面前,凝视了片刻,把他拿下来,递到云烁手里。

    后来路轻再回忆夺冠的那天,其实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像做梦一样,他的记忆好像止步在拿下耳机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第一件事是回头看一眼积分榜。嗯,和他想的一样,em还在第一。

    所以他当时没有太大的波澜,夺冠好像只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积分赛制的好处,大概能看到自己最终能走到哪里。不像moba那样一朝溃败永不翻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要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至于后来在采访中问到路轻,你在奖杯面前站了大概三秒钟,当时你在想什么?

    路轻回答的是:想两年前,云烁是不是也站在这里,看着冠军奖杯。

    那天邹嘉嘉从舞台下来后一路抱着奖杯不撒手,疯狂自拍,发给爸爸妈妈,发给女朋友,发在同学群,发在俱乐部群。

    舒沅也播了通电话回家报喜,还有蒋经理和张妙妙,看着周围一干在分享喜悦的人,路轻掂着手机,想着这时候徐懿安睡了没,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他发现这个时间除了徐懿安,他也不知道还能给谁分享。

    然后嗡的一声,微信上跳出来shield老教练的消息:恭喜啊,打得漂亮!

    回复:谢谢教练。

    “路轻,过来。”云烁叫他。

    路轻原本坐在沙发上,云烁在休息室的自动贩售机那儿买咖啡来着,于是他走过去,过去了发现云烁在视频,对方是他妈妈。

    “阿姨好。”路轻打招呼。

    然后有点尴尬,尴尬中又带了些无措。

    云烁妈妈的视频画面有点卡顿,音画不同步,但路轻还是听清了,她说:“恭喜你们呀,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网络实在不好,说了两句便挂断了。

    然后蒋经理叫他们来拍合影,奖杯放在正中间。

    咔嚓。

    画面里的每个人都是欣喜的表情,他们拿下了大部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荣耀,他们把国旗升在美国加州,两次。

    万里之外的祖国亦是沸腾,双冠王回国的那天机场像是来了什么顶流巨星。

    路轻紧紧抓着云烁的手,他们坦坦荡荡走在无数镜头前,昂首挺胸。

    后来这张路轻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牵着云烁的照片,成了云烁妈妈的手机屏保。

    两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前一后,不卑不亢,自然得像是世界本来就该这样。这张照片在微博上点赞最高的评论是:帽子墨镜都不戴,就怕你认不出来!妈妈爱你们!

    然后被路轻逮捕了这是个男妈妈。

    回国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回总部开了个会。头儿发了奖金,又聚餐,最后当然是功勋领队张妙妙在假期前压榨完世界冠军的最后一点点精力,让他们去参加了烈火tv的采访。

    采访的最后问到队长路轻和云烁的感情,路轻说,喜欢就是喜欢了,他是我从深渊爬上来,爬到筋疲力尽,眼看要掉回去的时候,抓住我手腕的人。

    而问到云烁的时候,云烁则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路轻像流浪狗,你对他好一点点,他能靠着着这一点点温暖独自活很久,这谁能忍心呢?”

    假期里云烁带他回家了。

    回国是十二月初,假期在十二月的中下旬和元旦并在一起。

    回想当年正是元旦假期路轻拖着脏脏的行李箱搬进em基地,一年后的元旦假期云烁带他离开了基地,带回家去了。

    还是那个温馨的小公寓,鹅黄色的灯光,窗明几净的客厅,路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这已经是他来的路上第三次检查自己。

    “够帅了。”云烁白了他一眼,“换鞋。”

    路轻悻悻地换上拖鞋,“怎么家里没人啊?”他把买的礼物和营养品放好。

    “说是买什么酱菜去了,那家酱菜要排队的。”云烁把行李箱拎起来,“拎你自己的,把箱子放屋里。”

    云烁的房间不大,这是路轻第二次来。

    小房间里塞两个大男人逼仄了许多,云烁一转身就能跟他撞个满怀,“唉,房间太小了,你把箱子塞柜子上面吧。”

    按平常,路轻非得趁他撞上来的时候占个便宜,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儿要和云烁妈妈吃饭,此时像个被输入编程的仿生人,哦了一声立刻抱着箱子举过头顶塞到衣柜上面。

    云烁憋着笑,正好手机响了,他边笑边出去接电话,“喂妈。”

    “啊?”

    “哦……行啊。”

    “没事没事,快回来吧,饿死了。”

    “怎么了?”路轻追出来,“是不是阿姨改变主意了让我自己走?”

    云烁想揍他,“想什么呢,别紧张了,一会儿来一个更紧张的。”

    “谁啊?”路轻的脑子迅速转了一波,“哦,未来后爸?”

    “嗯。”云烁点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不紧张了。”

    路轻想了想,捋清了关系,“我现在是女方家属。”

    “对。”云烁点头。

    不仅不紧张了,甚至还有点嚣张。

    他倒要会会这位了。

    不多时,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进来一男一女。云烁的妈妈路轻是见过的,于是殷勤地上前打招呼,把她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接过来。

    顺便快速审视了一眼那男的。

    看起来还行,外貌憨厚,衣着普通,还算礼貌。姓郑。

    到也是个实诚人,言谈举止并不滑头,还塞了两个红包给他们。

    说实话看见他掏红包的时候路轻和云烁都愣住了,尤其是看见那红包的厚度,路轻吓得差点掉筷子。

    接着云烁的妈妈也擦擦手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又捏了俩红包。

    “这还没过年呢,郑叔,妈。”云烁放下筷子,“干嘛呢,我俩刚拿完世界冠军,都这么大了不合适了。”

    “是啊。”路轻从小就没收过红包,一时间冲击力有点强,还有些抗拒,“不了吧,这应该我们俩给您二位红包的。”

    “拿着吧。”云烁妈妈把红包摆到路轻面前,对路轻说,“起先听说你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心里还揪着,但又想想,只要人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路轻一时哑然,看向云烁,云烁重新拿起筷子,“嗯,收着吧。”

    路轻在云烁家里住了一整个元旦假,由于对老旧房屋的不信任,这几天两个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连直播都鸽了,两个人坐在客厅抱着电脑玩三国杀。

    再后来归队那天郑叔来送他们,四个人又一块儿吃了顿饭。

    这次吃饭就比较轻松了,云烁开车,所以路轻陪郑叔喝了几杯。

    不料这个路轻看着挺嚣张多喝两杯就迷惘,一斤下肚,和郑叔俩交谈甚欢,临到最后已经口无遮拦。

    郑叔说:“我这个年纪能碰上你妈妈这样知书达理又温柔贴心的人,是我八辈福气!”

    路轻说:“那可不,我妈还有我男朋友这么个乖巧懂事又省心可爱的好儿子!”

    郑叔说:“她总说她是带着一个小拖油瓶跟我处对象,你瞧瞧,这哪能叫拖油瓶啊!”

    路轻打了个酒嗝,神秘兮兮地摇头。

    “不是一个,是两个。”路轻正色,“我是赘婿,也算拖油瓶。”

    ─正文完─

    第70章 番外:三十岁,星光永烁

    路轻第一次被问到退役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他二十五岁那年。

    那时候云烁已经以双冠王的头衔入驻烈火tv成了绝地区一哥,只要开播就立刻涌入足以让直播间线路卡顿的观众。

    而路轻也因为时不时出现在镜头后面而被弹幕们指责: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同框!

    二十五岁的路轻,二十九岁的云烁。

    他们在沿海的城市买了套房,是路轻在em第二年时,用奖金和工资付了首付。

    他被张妙妙抓去接受采访的时候还很疑惑,这么多年了,他都二十五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怕张妙妙。

    被摁着坐在镜头前的时候路轻反思了一下自己,这可能是职业战队里的血脉压制,因为五年来张妙妙已经升职成为em电竞俱乐部pubg分部的运营总经理。

    这也是张妙妙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趁你在役,资源用尽。

    烈火tv的主持人带着摄像团队来到em基地,一坐下就是犀利狠辣的问句,比如对于连续两年世界赛的亚军有没有遗憾呢,对老对手bs战队有什么评价呢。

    比如,有考虑退役吗?

    路轻坦言,去年就想退役了,但教练不准。

    因为他教练说,我是双冠退役的,你不能比我更次了吧?

    所以不论你是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还是二十五岁,毒奶无差别降临。

    五年里路轻拿了两个亚军两个第三和一个八强。八强是去年,舒沅手伤复发,恰逢邹嘉嘉腰间盘突出,去年二十四岁的路轻属实是抬不动,老骥伏枥看客们泪洒长滩,一排排的“励志”在屏幕上连得比66号公路还长。

    后来舒沅手伤退役,去bs战队做了主教练,这位双冠王在五年里调。教出又一支双冠队伍,业内敬其一声“我圈神话”。

    接着邹嘉嘉退役,这家伙和女朋友结婚后开了个饭馆,生意不错,他们常去一起喝酒。有一回邹嘉嘉喝大了非要去厨房给诸位露一手,做了盘鸡蛋炒蛋壳,喝高了的那群人还真都给吃了,后来这件事惨遭复盘,在监控录像里,那个敲鸡蛋的人是路轻。

    然后路轻全锅。

    就这样,曾精诚合作的选手们如今兵分三路自此天各一方。

    云烁坐回教练位后,这支队伍坚守到最后的居然是路轻这么个当初的“外来户”。

    身边的队友换了又换,唯一不变的是路轻泰斗级别的栓狙,一声枪响闻风丧胆。切把ak,全世界都知道他要内切但就是防不住。

    路轻说想退役是真的,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赛场能带给他的他全都感受到了,世界赛的名次拿了个遍,大大小小的比赛只要有他在,光环就肯定聚拢在他身上。

    被问到退役这件事的时候路轻没有什么波澜,他在镜头前毫无戒备,直言不讳,“教练不准啊,云烁不让我退休,我能怎么办呢。”

    说这话的时候路轻脸上可不是被教练剥削的委屈痛心,反而满眼的宠溺无奈,颇有一副唉我也没办法谁让我疼老婆呢的样子。

    弹幕冷笑:我好像一条狗在路边无端被人踹了一脚。

    镜头一转朝向云烁,云烁的回应有理有据,“状态很好,没有退步,打法依然强势,控枪依然精准,没有退役的理由。”

    被夸的路轻歪着头朝他笑。

    好在第二年,路轻二十六岁,又把一座冠军奖杯捧回em基地,他终于光荣退役。

    em的五个人,众神归位。

    送别宴的那天蒋经理把老队员都叫了回来,大家围着一个大圆桌,就像很多年前那样。邹嘉嘉和他老婆现在是悠闲的小老板,随叫随到,舒沅则坐在餐桌上还在微信上训诫队员,甚至悄摸摸看他们基地的监控。

    “来,祝你们成为下一个三冠队!”蒋经理朝舒沅敬酒,舒沅这才恍然,收起手机站起来回敬。

    “当了教练才知道教练是真难。”舒沅苦笑,“怎么回事儿呢,我们当初也没这样啊。”

    “咋了?”同为教练,云烁问。

    舒沅把手机给他看,“趁我今晚不在,把小男朋友带回基地了。”

    接着哄堂大笑。

    电竞职业选手的黄金时间就这么几年,比其他行业早三十年退休。也导致那些退役的年轻人一时间面对现实社会非常迷茫,这个行业永远不缺更年轻的人,其中残酷可见一斑。

    而路轻,他少年成名,巅峰退役,已经是业内很幸运的人。双冠带来的荣耀和未来价值可以在直播行业和线上运营上有着可观的变现能力,但他退役后缘分直播,也没有走上解说台。

    他们在沿海城市买的那套房子已经搁置了三四年,终于在云烁三十岁那年搬了进去。

    两百平的大平层,无隔断装修,通透且自由。

    整面墙的落地窗对面就是大海,摆床的地方用屏风隔开,客厅摆电脑,浴室是双人大浴缸,在放电视的地方养了一墙热带鱼。

    两个世界冠军波澜壮阔的传奇历程被存放在这间房子里。

    搬进来的那天两个人在楼下的小摊子上吃了晚饭,然后在小区里散步,舒适的晚风和满天星辰。

    云烁忽然问他,“我现在是不是打不过你了?”

    “啊?”路轻牵他的手一紧,“我最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吗?”

    云烁摇头,“我是说对狙。”

    “那肯定你……”路轻刹车了,“肯定你更胜一筹。”

    云烁盯着他。

    他坦白了,“对不起,但我这人喜欢玩阴的,我比较狗,臭流氓,所以你对不过我。”

    “我都三十了,肯定对不过你。”云烁叹了口气。

    沿海城市在仲夏的夜晚没有那么热,路轻贴上去搂住他,“只要你想,把我扫成筛子都没事儿。”

    路轻永远都喜欢逗他,喜欢在各种地方逗他。喜欢缩在沙发里看比赛的时候假装自己是主持人采访他,喜欢双排的时候假装不敌跟他嘤嘤嘤,喜欢在浴缸里、床上、地毯上管他叫“教练”或者“云烁哥哥”。

    初识云烁时,路轻曾震惊于他天赋卓绝,小小年纪赛中如此沉着冷静。后来他觉得云烁是那么温暖,给他贴退烧贴,带他走出父辈的阴霾,现在的云烁于他而言,依旧是墨色夜空中永远闪烁的星辰。

    他从背后抱着云烁,在落地窗前。

    他们的房子不在市区,几乎没有光污染,星星像圣诞灯串一样连在天空,不多,但也足够闪亮。

    后来终于研究生毕业的徐懿安来拜访过他们两次,第一次他是自己来的,第二次是和茉茉一起来的。

    和茉茉来的那次,徐懿安和茉茉住在酒店里。这两人在一起之后最受不了的人是余子慕,因为路轻是最后一个知道茉茉的大名叫余子茉的人。

    那天路轻相当崩溃,原来当年这兄妹俩都倾心自己老婆,如此一想头皮发麻,那天晚上睡觉把云烁勒得死紧。扬言要搬家,让这群人这辈子都找不到他。

    小流浪狗就是这样,他知道一切来之不易,所以得与失看得比钱财还紧。

    两个人逍遥快活了两年左右,路轻也眼看要三十,两个人虽然存款富足,但坐吃山空肯定不行。于是多番考察后,决定在当地开个网吧。

    不得不说,在旅游城市开网吧听上去有点离谱,但开起来后反响居然很不错。竟还有些剑走偏锋的意思,在这儿大家做生意多半是酒店餐饮,或者土特产,网吧还真没几家。

    再加上两位世界冠军的光环加持,起初还有外地水友千里奔袭,带着锦旗打了个猝不及防。后来又被路轻逮捕此人就是微博上那个男妈妈。

    有时候路轻和云烁会亲自来网吧收银,戴个棒球帽,在监控里看看有没有打绝地求生的小孩儿。

    还真发现了一个。

    “太菜了。”路轻评价,“怎么开枪能抖成这样。”

    云烁会敲他脑壳,“你小点声,顾客是上帝。”

    路轻揉着天灵盖,“这样的上帝是赶着我去做唯物主义者。”

    不料这位“上帝”打到一半,键盘旁边的手机陡然间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

    第一回 那男孩儿给挂了,第二回静音了,第三回实在是没法子,接了起来。

    “喂?哎哎不是!不是我没在打游戏,你别生气啊!啊你在哪儿啊?”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嗯,是女朋友查岗。

    于是路轻刚想使个坏,按一下网吧总台这里“提醒您保管好贵重物品”的语音提示,云烁连忙扑过去摁住他,“你再坏点!”

    路轻坏笑着往他嘴唇上亲,“走,去给那兄弟救个急。”

    路轻把帽檐压得更低些,走到那位“上帝”的机位后面,拍拍他,“唉兄弟,有急事儿先走吧,我帮你打?”

    “啊?”那兄弟慌得要哭了,“你是网管吗?”

    “是啊。”路轻点头。

    “你你你、你行不行啊,我这可是高端局啊!”那兄弟一边舔包一边去瞄手机,手机又响了,来电人被备注成老婆。

    云烁噗嗤笑了,走过来胳膊肘捅了捅他,“对啊,你行不行啊,人家可是高端局。”

    “啧。”路轻把帽子一摘,扣在云烁脑袋上,“起来吧弟弟,要不你别走,站这儿围观一下我到底行不行。”

    小兄弟刚想回头说你一个网管装什么b。

    小兄弟看清了路轻的脸。

    小兄弟愣住了。

    小兄弟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小兄弟把游戏交给路轻之前在队伍语音里又墨迹了两分多钟,队友听说马上路轻要接手的时候催促他赶紧滚蛋。

    小兄弟滚蛋后回头看了眼自己随便进的这家网吧。

    网吧的名字叫:星光永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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