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满视死如归地睁开了眼睛。


    但是睁开不到一秒的时间,就闭了回去。双目紧紧闭起,眼睫毛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度睁眼又闭上。


    如此循环数次后,他终于不再挣扎,双目无神地望着床梁上雕刻着的蝙蝠纹。


    他真倒霉。


    真的。


    谁能想到,不过就是通宵看了一本小说,就在看完大结局准备睡觉的时候,眼前一黑,这么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就穿书了。


    要是穿得是别的也还好,好巧不巧,穿的就是他刚看完的书——《餐桌上的列国》。


    这书可不是什么美食文,书名的来源是“治大国如烹小鲜”,是一本正儿八经的权谋文。


    权谋文,自然少不了尔虞我诈,遍地狼烟。


    为了方便搞权谋,原著的背景设置在一个天下分裂的时期。


    前朝覆灭,诸侯国并立。政权不稳定,导致分出了大大小小的割据政权,自立为王。


    各国之间互相忌惮防备又拉拢敌对,谁都想统一天下,但谁都没这个能力。


    直到主角出世。


    在原著的设定,主角可以说是天降紫微星,三岁写诗五岁作文七岁就能和高僧辩论,妥妥一神童。


    在主角的聪慧之下——当然金手指也起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不少能人异士都为他所用,他横扫众国,最终统一天下,成为了一代明君。


    谢小满看得时候有多爽,现在就有多痛苦。


    因为,他没有穿成主角,也没有穿成主角的小弟狗腿,而是成了主角的对照组——暴君一家。


    为什么是对照组,不是反派?


    那是因为在谋权文中,大家都是搞政治的,斗来斗去,明谋暗谋用尽心思,主角也不可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能成为最终的赢家,自然是比谁下手都狠。


    而主角被后世成为明君,倒也不是因为春秋笔法,而是……全靠同行衬托啊!


    主角是晏国的贵族,而暴君一家就在不远处的离国,两地消息传得很快,时不时就有关于暴君的“优良事迹”传来,进行一个正面侧面描写,全方面地突出主角的爱民如子、鞠躬尽瘁。


    就连谢小满都印象深刻,在原著中的描写是这样:


    隔壁离国的暴君穷兵黩武嗜血好战,太子残害忠良喜怒无常。而他穿得这个更是重量级的人物——便宜老公常年征战,原主身为君后把持朝纲,霍乱后宫,企图给暴君带帽,混淆皇室血脉。


    谢小满无语凝噎。


    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就是了!


    这样的一家人,明明白白就是拿来祭天用的。


    等衬托得差不多了,就被作者麻溜安排去死。


    暴君在战场上被主角射-中,不治而亡。


    太子登基后,因为脑子不正常时不时发狂,还敢发兵攻打晏国,最后被主角一刀斩落马下,狠狠地刷了一波声望。


    而原主……呃,原主这样的小人物,甚至都没等到主角,在太子上位以后,就被按了上百条罪责,直接五马分尸,曝尸荒野了。


    谢小满:qaq


    一想到原主的下场,谢小满就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再猝死一次穿回去。


    但不管尝试了多少次,每次睁眼看见的都还是离国的宫殿,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面对凄惨的现实。


    还是先看看剧情走到什么时候了。


    要是没给暴君带帽,还可以抢救一下;要是已经带了,那就摆烂等死吧。


    谢小满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刚发出一点动静,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了。


    “君后。”


    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低头屈膝行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耳环都不带晃一下的。


    谢小满眨巴了一下眼睛,在破碎的记忆里搜寻了一番。


    这是原主身边的一等宫女白鹭。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努力用平淡镇定的声线问:“什么时辰了?”


    白鹭:“回君后,巳时了。”


    谢小满:……


    巳时是几点钟?


    在袖子的遮掩下,他企图掰手指来把古代的十二时辰转换成习惯的钟点。


    但奈何能力有限,掰了半天没能整明白。为了不引起白鹭的怀疑,他只好故作深沉地说:“……不早了。”


    白鹭声音婉转,体贴地说:“是不早了。不过如今君上在外征战,又没有例行朝会,难得松快,君后再多睡会儿也无妨。”


    听到暂时不用面对暴君,谢小满先是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又想到,好像……原主就是趁着暴君不在编织绿帽的,一下子心又提了起来。


    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送了还是没送?


    谢小满的脑子乱糟糟的,努力回想原主的记忆,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大概不是原装的缘故,对于谢小满来说,原主的就像是一盘被损坏的光碟,有的记忆很清楚,有的就是一串乱码。


    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贴身宫女白鹭知道的东西都比他多。


    但他也不能直接去问白鹭。


    这怎么问?难不成直接说,最近院子里的红杏有没有出墙吧。


    谢小满在这里踌躇,眉头都要打成一个死结了。


    冷不丁地还听见白鹭问:“君后为何忧心?”


    谢小满当场就被吓了一跳,还好以强大的自制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当场跳起来。


    他绞尽脑汁,终于编出了一个理由:“我担心君上,战场刀剑无眼……”


    这理由合情合理。


    白鹭果然没多想,安慰道:“昨日正好有战报从前线传来,君上连破边境,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凯旋而归了。”


    谢小满努力扒拉着自己知道的剧情。


    在原著里,离国一出场就是在走下坡路,暴君不得民心,打一场仗输一场。


    既然现在还在赢,那说明剧情线还早。


    ok,还可以苟。


    心中一块巨石刚一落地,就又听白鹭说:“既然君后如此记挂君上,不如手书一封,随粮草一同送去前线?”


    白鹭对这种促进夫妻感情的事情十分热衷,一说起来满是兴致勃勃,这边谢小满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书桌前,手中还被塞了一只毛笔。


    白鹭殷勤地站在一边磨墨,眼睛明亮,像是在催促着他快写。


    谢小满顿时觉得手中的毛笔有千斤重,看看白鹭,又看看桌上的信纸,脑子空空如也,比白纸还白。


    他有文化,但是不多。


    自从大学毕业后,写字的机会就很少了,别说是繁体字了,简体字都忘得差不多了,这一笔下去准被怀疑。


    但面对着白鹭期待的目光,他咳嗽了一声:“你先出去,我……我得先构思一下,想想该怎么写。”


    白鹭将谢小满的僵硬当做了害羞,抿唇一笑:“知道了,君后慢慢写,我保证不会偷看的。”


    等白鹭出去以后,谢小满这才放松了下来,连忙把毛笔放回到了笔架上,又捏了捏紧绷着的肩膀,然后瘫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缓过来了以后,翻了翻桌上的东西。


    毕竟他不是原主,为了不露馅,还是得看看原主的笔迹,先准备着练一练。


    只是不知道原主是不喜欢文墨还是文化素质不高,翻来翻去都没找到笔墨。


    翻了半天,桌上乱糟糟的,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拎起的一本书中飘出了一张信筏,上面正写满了字。


    有了!


    谢小满忙不迭的将信筏捡了起来,翻过来一看,人傻了。


    这哪是什么信筏?


    这简直就是催命符!


    繁体字不是很影响阅读,谢小满连蒙带猜,把整封信给看完了。


    文字很文雅,内容很狗血。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我好想你,没有你的夜里我孤枕难眠,你怎么那么狠心,一想到见不到你,我就痛苦得想要去死。如果你还记得以前的海誓山盟的话,初八夜里观月台上见吧。


    谢小满:“……”


    好消息:原主还没来得及给暴君带帽。


    坏消息:天冷了,有人约他给暴君带帽。


    谢小满顿时就不好了。


    谁爱去谁去吧。


    反正他不去。


    想着就要撕掉信筏毁尸灭迹,可还没动手,他又停了下来,看着没有落款的信筏,心中冒出了一个疑惑:给他送信的人是谁?


    按照他看现代宫斗剧的经验,这个人既然能在后宫中传递书信,要么是里面有人,要么就是侍卫太医可以出入后宫。


    能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写信的人冒着九族消消乐的风险在深宫中给他传信,说不定是个恋爱脑,万一他就这么断了联系,这个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也不一定。哪天出现在他和暴君的面前来段深情告白都有可能。


    倒不如就先趁着现在事情没有暴露,他先去偷偷见这个人一面,把事情说清楚,一刀两断,断了这个人的念头。


    只要他不想着给暴君送温暖,安分守己,等到暴君太子统统去世,明君男主也不会为难他这个小人物。


    嗯,保命方案暂时有了。


    目标:熬到守寡就算成功!


    谢小满把信换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收好,嘀咕了一声:“初八……”


    写信人约的是明天晚上,原主都没来得及去见面。


    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样才能让写信人死心,永绝后患!


    -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晚上。


    谢小满让白鹭在门口守着,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大概是原主经常做这种事情,白鹭没有多想,应了下来。


    而谢小满躲在角落里,换了一身早就准备好的太监服,以防万一,还在铜镜前照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具身体和他穿越前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在眼角多了一颗朱砂痣,鲜艳欲滴,十分惹眼。


    他想了想,扒拉了一下头发,只要低着头,就能把朱砂痣遮住。


    确保万无一失后,他带上了帽子,从侧门溜了出去。


    在原著的背景中,现在天下割据,礼乐崩坏,后世的繁文缛节还未成型,宫殿里也没这么多宫女太监。这倒也方便了谢小满,一路出去,只遇到了一队巡逻的侍卫。


    他躲在假山后面,等着侍卫走远了,这才猫着腰,沿着墙角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观月台的范围里。


    观月台在后宫与前朝的交界处,谢小满稍微有点印象,这里是做观星赏月之用,旁边还有一个藏书阁,后宫里平时没什么人会来。


    今夜天气不太好。


    星光暗淡,唯有月辉洒下。


    为了不被别人看见踪迹,谢小满没有带灯,一路上都是借着月色在走。结果走到一半,乌云遮蔽,将光芒挡在了后面,四周顿时沉了下来。


    谢小满两眼一抹黑,分不清方向了,原本还想等着月光出来再说,可等了好久都不见动静。


    他心急如焚,既怕被人发现,又怕错过了时间,咬着手指纠结了一下,干脆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摸黑走去。


    “左边。”


    “再右拐。”


    “好像是这里……”


    不知不觉间,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走入了观月台附近的……藏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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