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这话说的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就算话音落下许久,还仍有余响。


    黑衣人实在是没忍住,又看了上首一眼。


    顾重凌只挑了挑眉,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许太医本想说就这些了,没别的话了——毕竟小太监说得都是一些关于君后不好的话,这可大可小,说出去也是一桩不小的罪过。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对上了黑衣人投来的目光,隐隐含着冷意,似要让他想好了再说。


    于是这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许太医踌躇片刻,还是没顶住这压力,说了出来:“小太监还说了……凤启宫宫规森严,怕此事让君后知道,保不住性命。”


    提起君后,顾重凌的眉间微微一冷:“还有?”


    既然说都说了,许太医也没什么好保留的了。他拼凑着,将之前与小太监的谈话都说了出来。


    “……就这些了。”


    顾重凌屈指轻叩扶手。


    虽然没见着过画面,但听着许太医的话,一个可怜胆小的模样跃然而出,像极了曾经见过的小猫儿。


    想到这里,唇角浮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又问:“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许太医:“还未诊出脉象来。”


    身为太医,最重要的就是严谨,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免得惹麻烦上身。


    他斟酌着开口,道,“或许是日子太浅,需得过段时间才能确定。”


    顾重凌的眉宇微微一拧,复而又缓缓舒展,没有说话,只指尖轻轻一抬。


    黑衣人立刻心领神会,给了许太医一个眼神。


    许太医还没明白,愣愣地站在原地。见黑衣人走过来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走出了房间。


    许太医莫名其妙地经受了这么一遭,心中满腹疑惑。不过就算是问题再多,也要有命来问。


    一直到出了藏书阁,他方松了一口气,转过身,见黑衣人冷着脸警告:“今日之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许太医:“是、是。”


    黑衣人:“谁也不准告诉。”


    许太医应了下来,转念一想:“若是小太监问起来……”


    黑衣人:“也不必告诉他。”


    许太医:“知道了。”他虽有些怕黑衣人,但心底还是仁善的,问了一句,“这位大人,我多嘴问一句,会如何处置这小太监?”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不是你能问的。”


    许太医喋喋不休:“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过,贵人只要高抬贵手,就能饶过小太监……”


    黑衣人实在是被缠得不耐烦了,扔下了一句:“这小太监不会怎么样,你要是再问下去,就休怪我让你再也开不了口了!”


    许太医被唬了一下,等回过神来,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他回头看看那一座三层小楼,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回去,只好埋头就走。


    黑衣人摆脱了许太医这个聒噪人,折返回了藏书阁中。


    一进去,就看见主子懒散地靠在座椅上,半阖着眼皮,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黑衣人不敢打搅,屏住了呼吸,轻声将自己藏身于黑暗之中。


    刚刚找好位置站定,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过出去半个多月,就闹出了这么多事。”


    黑衣人看了过去,主子一手搭在身侧,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指尖,看样子显然是在自说自话,并没有要别人回答的意思。


    果然,就算没有人符合,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谢家……哼,迟早得将他们给收拾了。”


    “君后这里倒是有些麻烦,要不要把小太监从凤启宫中调到别处去?”


    “还是算了,凤启宫有谢家的人在,还算安全,若是调出来,不免招了别人的眼。”


    “还有晏国的来使……”


    说到这里,顾重凌捏了捏鼻梁:“时间不多,要做的事情倒是多得很,接下来——先和小太监见上一面再说。”


    -


    于此同时。


    谢小满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一路走去,回到了凤启宫中。


    白鹭早就在这里候着了,心中焦急,耐不住四处张望着,一见人回来了,就忙不迭地问:“怎样了?”


    谢小满一摊手,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到:“没给开药。”


    白鹭火急火燎的,嘴上都长了好几个泡,此时一激动,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会如此,我不是都与他说好了吗?”


    谢小满:“他说时间太短,诊不出来,更不好开药。”


    白鹭:“什么时候才能诊出来?”


    谢小满:“十日之后。”


    白鹭:“倒也不是很久。”


    谢小满有气无力地说:“可是这两天暴……这两天君上就要回来了,万一被发现,我们就都完了。”


    白鹭与谢小满对视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了。


    白鹭思索片刻,决定往好处想:“会不会只是我们虚惊一场?根本没有事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谢小满按住了小腹,手掌下面小腹微微起伏,就像是里面已经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


    他沉声道:“我有感觉的。”


    白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君后……”


    谢小满:“?”


    白鹭:“这里好像是胃。”


    谢小满:“!”


    他低头看了一下,把手往下挪,这下地方对了。


    只是那起伏的感觉也消失无踪,似乎真的只是中午吃多了,积食了而已。


    谢小满沉默片刻:“这不重要。如果真的没有,就是有惊无险,可万一有了,我们也该做好完全的准备。”


    白鹭:“君后说的是。”


    谢小满:“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君上知道。”


    白鹭:“这个倒是简单,君后这些日子只要少吃些,或者用绸缎缠住腰身,别人也发现不了。不过……”


    谢小满听得正认真,突然就停了下来,下意识地追问:“不过什么?”


    白鹭:“君后得告诉我,对方究竟是谁,又是什么身份。”


    谢小满怔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鹭的声音冷了下来:“杀人,灭口。”


    谢小满被吓了一跳,犹疑不定地看了过去,见白鹭面容肃然冷峻,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他咽了咽口水:“真、真的要这样吗?”


    白鹭点了点头。


    谢小满:“可、可是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在原著的剧情中,对方确实算不得是什么好人,和原主搅和在一起霍乱后宫,可能连混淆皇室血脉这一茬都有对方的手笔。


    可就算如此,要让谢小满这么轻易地取走对方的性命,他……做不到。


    说是虚伪也好,假善也罢。


    他确实也曾经想过,如果对方消失就好了。只要对方消失,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但这“消失”又要和他没有关系,他才能心安理得。


    再说了,要是他真的想这么做,之前就不会救人了。就算现在惹得一身麻烦,也没有后悔过。


    “白鹭。”谢小满磕巴了一下,“你不能害人。”


    一向温柔体贴的白鹭,现在却变了一个模样:“若不害别人,就是在害自己。”


    谢小满还是摇头:“不行!”


    白鹭劝说道:“万一对方说漏了嘴,东窗事发该怎么办?”


    谢小满:“要是说出去,他也逃脱不了,我能保证,他不会说的,他答应过我的。”


    白鹭又提出一个问题:“若是对方以此作为要挟,威胁君后做出不情愿的事情呢?”


    谢小满支支吾吾:“他又没来威胁我。”


    白鹭语重心长道:“等到那一步就完了。”


    可不管怎么说,谢小满就是不肯说出对方究竟是谁——主要是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对方是藏书阁的侍卫,名为重凌。


    至于那天的事情,说不得是谁对谁错,反正只是一场乌龙,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局面。


    要是就因为莫须有的怀疑,就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他实在是做不到。


    白鹭见谢小满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话从口中一转,说了一句:“君后,您变了许多。”


    谢小满心头一凌,打哈哈:“人总是会变的。”


    还好白鹭没有多想,正要再说其他的事情,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姑姑!”


    现在做的是杀头的大罪,故而白鹭在商谈的时候都是将其他宫人调去做别的事情,现在见有人来了,连忙止住了话头:“什么事?”


    门外。


    一个小宫女说:“有内府的公公找您。”


    白鹭:“什么事?”


    内府都是负责宫中人事调动的,现在找上门来能有什么事?


    白鹭在心中过了一遍,想到之前私下把“小满”加上名单,不免一咯噔,面上也闪烁不定。


    小宫女说:“内府的公公说,藏书阁要晒书,人手不够,要从咱们宫里调人出去。”


    听到这话,白鹭心中的忧虑散去不少。


    调人,这也很正常。


    君上常年不在后宫,各宫空悬,也要不了这么多宫人侍奉,别说别的宫了,就连凤启宫的编制都是空缺的。


    少了人手怎么办?自然是要去其他宫去调人,才能把活给做好了。


    白鹭:“要几个?我安排人去就是了。”


    小宫女回:“我问了,内府公公说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这倒也不是难事,白鹭一下子就想到了人选。


    只是还没说,就又听小宫女急急补充道:“公公说不劳姑姑操心,早就定好了名单,说调走咱们宫里的小满去一趟。姑姑,这小满又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谢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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