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让黑衣人摸着良心说,要是真的来上这么一遭,估计惊吓多余惊喜。


    但见主子这兴致盎然的模样,他身为属下也不好直言泼冷水,只能应和着。


    顾重凌一手扶着额角,望着窗外的落叶,果真想着日后以真身份见面时的场景了。


    等到那时,小太监知道他就是爱慕依旧的君上后,必定会惊喜万分。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应当会瞪得滚圆,欢喜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吧。


    顾重凌难得生出了一股急切之心,想要这一日早些来临。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至少要将这离国上下肃理一清,让这些个碍眼的人都不再出现。


    一想到这糟心的事情,顾重凌唇角的笑意散去,连带着喉间也不适了起来,低低咳嗽了两声,竟尝到了一股腥味。


    眉头一拧,又一次厌恶起了这孱弱的身子。


    若不是看起来过于孱弱秀雅,他也不必在战场上时时佩戴面具,用以威慑敌人与自己人。


    毕竟,这般的样貌,就算是君上,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也还是难以服众的。


    顾重凌舌尖一卷,舔过齿间的腥甜,烦乱的心思散去,低声说道:“药。”


    黑衣人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弯腰双手奉上。


    顾重凌拔起瓶塞,里面装着一枚枚色彩斑斓的药丸,散发着一股古怪难闻的气息。


    传闻有毒的蘑菇通常色泽显眼,让人望而却步,这毒药也是如此,一看这颜色就知毒性强烈。


    黑衣人:“这是太医院研制出的新药。”想起之前发生的意外,还特意提醒了一句,“已经试过药了,药性正好,也不会有上次那样的副作用。”


    顾重凌淡淡地扫了一眼。


    黑衣人顿时惊醒过来,单膝跪地,脱口而出:“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和明摆着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有什么区别?


    多说错多,他干脆一言不发,只低着头,等待着下言。


    顾重凌什么也没说,收回了目光,倒出了一枚药丸含入口中。


    药一进口,不消片刻就有一股腥苦味从舌尖炸开。味道虽极苦,但他早已习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等到味道散去,经脉中的滞涩之感已经消散,顾重凌轻吐出一口气,扶着额头,冷不丁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顾重凌提前一月从前线秘密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寻事作乐,而是另有图谋。准备在其他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做好准备,打个措手不及,以雷霆之力将离国之上的附骨之疽给挖干净。


    虽然这般动作,必定会引起一阵动荡,但为了长久看来,是十分有必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这幅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拖多久,要是太子登基,主弱臣强,必定会引发祸事。


    与其以后酿成大祸,不如现在先处理了了事。


    现在他问的,就是之前埋下的暗桩伏笔。


    刚刚站起来的黑衣人又再度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谢相实在狡猾,卧底找到的那些通敌书信都是伪造的……”他的头埋得越发的低,“还请主子责罚。”


    顾重凌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甚至连一点怒意都没有,反倒是饶有趣味地说:“到底是老狐狸了,没这么容易找到马脚的。不过……他这般警惕,不代表谢家所有人都与他一般警惕。树大了,总有修剪不了的地方。”


    黑衣人:“主子的意思是……从谢家的其他地方下手?”


    顾重凌懒散道:“你说呢?”


    黑衣人:“属下不敢猜测。”他小心翼翼地说,“谢相的弟子门徒众多,但……他们做的错事,若非株连九族的大错,实在是很难牵连到谢相。”


    顾重凌意味深长地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顿了顿,“不过这小打小闹确实没甚意思。”


    黑衣人:“主子的意思是……”


    顾重凌睁眼,凤眸中满是冷冽:“就从君后这里下手吧。”


    黑衣人:“这、这该如何下手?”


    顾重凌把玩着手中上好的白瓷茶盏:“宫里素有传闻,君后在进宫之前,有一青梅竹马。这位竹马在宫中担任侍卫一职,私下里似乎还有所联系。”


    黑衣人愕然:“这——”


    顾重凌半眯着眼睛,点到为止:“就让他们放开手去做吧,不必隐瞒什么。”


    黑衣人吞吞吐吐:“可这事对于主子的清誉有碍啊,还请主子三思!”


    说起来,这算是宫廷阴私了,一旦掺和到其中,为了皇室颜面,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顾重凌见黑衣人这胆战心惊的模样,不免嗤笑了一声:“看你吓得这样子,我又不在乎。”


    对君后,他确实没有多少的想法。


    对于君后的影响,只有政治联姻、谢相手中的一枚棋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张面目模糊的脸。


    这样的一个人,待在君后的位置上实在是浪费了,还是换一个更合适的人来当。


    比如……


    一张秀气白皙的脸闪过眼前。


    圆滚滚的眼睛里含着细碎的水光,眼角的一点红痣招摇惹人,落入掌心,化作一汪春水。


    小满。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过,竟生出了丝丝缱绻。


    转念想起那个供在凤启宫里的君后,顾重凌又变得不耐烦了起来:“这事要不了他的命。”顿了顿,“若他真与那个青梅竹马一片痴心,等此事毕了,放他们出去双宿双飞,也好成人之美。”


    听到着话,黑衣人也不敢多言:“是。”他还见缝插针,拍了拍马屁,“主子实乃是明君。”


    顾重凌嗤了一声:“明君?明君可不好当,我宁愿当个——暴君。”


    -


    暴君真的要回来了!


    许太医说这件事的时候,谢小满只有三分慌乱,可等到和那人见完了面,就变成了九分。


    尤其是那人还特意来警告他,让他在暴君回宫之前,不要离开凤启宫一步。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难道宫里要有一场大乱,他……他要逼宫造反?


    谢小满心头拔凉拔凉的。


    不过还好,这心凉了没多久就回温了。


    因为谢小满觉得逼宫造反也太离谱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真的把暴君杀了,也还有太子呢!


    就算太子死了,一大把的宗亲王室放在那里,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姓人来坐。


    等等……该不会是对方知道他肚子里有货了吧?


    谢小满按上了平坦的小腹,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毕竟连太医都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就连他也是通过原著才能推测出来,对方又没通天的本事,怎么可能算得到?


    这般说服自己,谢小满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在白鹭进来以后,就像是抓到主心骨一样,忙不迭地问:“除了你我、许太医以外,还有别人会知道这事吗?”


    不用说,白鹭就知道“这事”指的是什么。


    “君后放心,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奴婢必定守口如瓶,怎么也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的。”白鹭这话说得是斩钉截铁,“不过,许太医那边……他也不知道君后的身份,只当是一个小太监,应当也无妨。”


    谢小满恹恹地“哦”了一声,又问:“外面的消息怎么样了?”


    白鹭凑近一步,说:“君上确实要回来了,前朝正在准备着仪仗迎接呢。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谢小满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又是这两天。


    许太医是这么说的。


    重凌是这么说的。


    就连白鹭打听来的消息也是这样。


    可这两天——究竟是几天?


    谢小满拿不准,又感觉头顶上悬着一把锋利的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咔嚓”一声,人头落地了。


    他有些失神:“这可怎么办才好?”


    白鹭安慰:“没事,就算君上回来了,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谢小满垮着张小脸:“……我不想见他。”


    不是不想。


    是不敢。


    那可是暴君啊!


    在原著里,暴君一怒,满城流血,遍地浮尸。


    这样的人,一听就害怕,更别说见了。要是照上面,估计什么都不用说,谢小满自个儿就能把做的事情给吐干净了,只求留一条全尸了。


    白鹭:“怎么可能不见,君上回朝,身为君后,是要站在首位迎接的。”


    谢小满飞快地想出了一个主意:“我、我装病!”


    白鹭看了一眼。


    对面的少年脸色微白,神情慌乱,看起来有些晃晃不安,但要说是病了,倒还是有几分难度的。


    白鹭苦口婆心:“君后,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都在离国宫里,总得见面的。


    谢小满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管,我就是不去。”


    白鹭见说服不了,便只好先不谈这件事。


    毕竟离君上班师回朝还早,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


    于是哄道:“君后,还是先用膳吧。”


    谢小满还真的饿了,听到用膳两个字,稍微提起了点精神,问:“今天吃什么?”


    白鹭说:“膳房今天备了火腿鸭汤,胭脂鸭掌,还有您喜欢的杏仁酥酪。”


    光听名字就让人口齿生津。


    谢小满:“把杏仁酥酪拿给我尝尝。”


    白鹭:“是。”


    一小碗酥酪摆在了面前,还放了一特别精致的银质小勺。


    谢小满拿起小勺搅了搅,觉得和双皮奶差不多,尝起来嫩滑清甜,不一会儿就吃空了。


    白鹭正要把空碗端下去,谢小满目光一顿:“等等。”


    白鹭:“怎么了?”


    谢小满不动声色地说:“没事。”他手指一动,在白鹭没有注意的时候,从酥酪碗下面抽出来了一个东西,收入了掌中,“这个酥酪味道不错,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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