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被冷风吹得,还是被这“好消息”给惊到了,反正谢小满的脸有些麻。
不过他现在套着的这个马甲是暗恋暴君的小太监,能有这个机会,第一反应肯定不会是拒绝。
于是他扯开一个笑容,做出了雀跃的模样:“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少年的声音清亮,双眼亮晶晶的,璀璨如星子,充满了期待。
顾重凌失笑:“自然是真的。”
谢小满皱了皱鼻子,试探道:“你可别骗我,君上真的能在这么多人之中看见我吗?”
顾重凌:“我保证,君上能看见你的。”
谢小满微微抬起下颌,似有疑惑:“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顾重凌轻轻“唔”了一声:“依仗队里有后宫的侍卫,我帮你说通了,保管给你留个好位置。”
谢小满:“……”
顾重凌:“怎么,不高兴?”
谢小满:“没、没有。”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敏锐,下意识地解释,“我就是担心……”
隔着一轮月色。
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冷。
“担心什么?”
谢小满自怨自艾道:“就算君上看见我了,能怎么样呢?君上又不会喜欢我。”
顾重凌:“会的。”
谢小满:“啊?”
顾重凌的唇角含着笑意:“会喜欢你的,别担心了,外面风冷,快些进去吧。”
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过于笃定了,谢小满生出了一点不真实的感觉。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侧过身,从门缝中钻了进去。在关上的门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
男人还站在那里。
冷清的月色落在他的肩头,更显病弱文雅。
谢小满收回了目光,“砰”得一下关上了门。他心头有些乱,迎着夜风快步往回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寝宫,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没有放下心,想着侍卫重凌说的话——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人疑神疑鬼的。
谢小满放心不下,连灯都不敢点,胡乱脱下了外袍和帽子,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摸黑钻到了床帐之中。
万籁寂静。
月光从窗缝中流淌了进来,横梁上的蝙蝠纹路若隐若现。
谢小满攥着被子一角,仔细回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实在是太险了。
只差这么一步,就要被捉个正着了。还好发现他的是侍卫重凌,他反应得也快,不然身上的马甲都要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唇角,把小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似乎这样就可以给自己带来一些安全感。
小脸缩在被角下面,只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侍卫重凌应该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吧?
嗯,肯定没有。
如果马甲掉了的话,临走时就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谢小满的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很快就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头痛的事情。
暴君就要回来了。
侍卫重凌约他一起去迎接暴君。
还保证他能站在暴君一眼就看得见的地方。
谢小满嘀咕了一声:“我可真的是谢谢你了。”
他对暴君实在是敬谢不敏。
唯一想和暴君发生的联系就是守寡,别的什么都不想谈。
每日三省吾身。
今天守寡了吗,守寡了吗,守寡了吗?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谢小满裹着被子侧过了身,裹得跟蚕蛹似的,蠕动了一下,开始忧愁。
听说暴君长得青面獠牙、五大三粗的,光靠着一张脸就能在战场上吓得人心胆具裂,名声能至小儿夜哭。
这么坏,又这么吓人,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和暴君见面的为好。
得想个办法……
想着想着,眼皮逐渐沉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就从中飘出了细弱的呼吸声。
-
等到谢小满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这些日子来,他越来越嗜睡,可睡得越多就越睡不醒,导致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醒来以后,他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平躺在那里怀疑了一会儿人生。
怎么就这么倒霉。
要让他穿成主角的小弟,抱一抱主角的大腿也好,没想到穿成谁不好,直接成了对照组暴君一家。
还是那种衬托完主角就嗝屁,绝对不二次利用的那种。
要不还是放弃治疗,躺平等死好了。
可能是他的怨念太过于明显,以至于招来了白鹭亲切的问候:“君后,您还好吗?”
谢小满:“……我还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还没站稳,就听见白鹭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白鹭说:“谢相给您传话了。”
谢小满还愣了一下。
谢相?
哦,就是那个把他送进宫的二叔。
这位现在是个权倾朝野的奸臣,戏份十足,但却在原著里根本就没出现过,也不知道结局是死是活。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下场大概不咋地。
谢小满:“二叔他说什么了?”
白鹭低垂着头,嘴皮子飞快地动了动:“谢相让您明日出宫去迎接君上,然后将君上请进凤启宫中。”
谢小满:“啊?”
白鹭接着说:“谢相让您不要操心,后面的都安排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小满一脸懵逼,完全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白鹭也没太懂,但她秉承一个想法:“我们只要听谢相的安排就可以了。”
谢小满心中不安。
谢相该不会想要搞事情吧?
把暴君请到凤启宫想要干嘛?该不会是要来一波刺杀吧!
他一激灵,握住了白鹭的说:“不能去!”
白鹭不解:“为什么?”
谢小满生怕隔墙有耳,不敢多说,只能用眼神示意这其中有诈。
白鹭犹豫片刻:“君后,谢相不会害您的。您与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谢相的总没错的。”
如果谢小满不知道原著的剧情,可能还真的信了这一番说辞了。但问题是,他知道剧情,谢相别说是反派了,连个炮灰都没混上,由此可推断,谢相不管干啥都能完蛋。
于是他咬死不松口:“我就不去。”
白鹭焦急了起来:“您要是不去,谢相那里怎么交代?”
谢小满:“就说我病了。”
白鹭:“可是……”
谢小满转过头问:“你听我的,还是听谢相的?”
自从穿书以来,白鹭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人。
刚开始他把白鹭当做了解世界的npc,可等相处得久了,也不免生出了一些感情。
如果是向着他这边还好,如果白鹭是谢相的人……那他还是会有些难过的。
白鹭丝毫没有犹豫:“我听您的。”
谢小满松了一口气:“好,你就传话回去,说我吃错了东西,恶心想吐,起不来身了。”
白鹭刚要出去,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她还以为谢小满回心转意了,脚步一顿,就又听见他说:“算了,等明天再说。”
谢小满嘟囔着:“现在说了,找个太医来就瞒不住了,等到明天把宫门关紧,再用这个借口不出去,拖到暴……嗯,拖到君上回来就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谢小满心中还是没底。
一会儿想着谢相会不会直接派人来强行带他出去,一会儿想到和暴君见面了该怎么办。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天,等到第二天一早,他就严阵以待,准备着打一场硬仗。
谢小满提前吩咐了白鹭,让她把凤启宫的宫门给关上,让底下的人不要轻易进出。
自己则换上了一身小太监的衣服,缩在窗户后面张望着,随时准备着看到情况不对就跑。
半个时辰过去。
外面很安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
还是没有动静。
宫中静悄悄的,既没有人在外面叫门,也没有人突然闯进来。
他昨天晚上熬了半夜,想着如果遇到如下情况该怎么应对,结果想了个寂寞。
对方根本不出手。
谢小满站直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后腰,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鹭同样也想不通:“要不,我出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
谢小满点头:“你出去看看。”
白鹭打开了门锁,悄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又折返了回来。
一脸诧异道:“外面没人。”
谢小满:“一个人都没有?”
白鹭肯定地点头:“一个人都没有。”
谢小满摩挲了一下下颌:“不应该啊。”
白鹭也符合:“是啊,谢相说了,会安排人过来的。怎么一个人都没来,像是被拦在了外面一样。”
谢小满的动作一顿,想到了一个可能,微微一笑:“我知道了。看来,不仅是我不想见到君上,君上也不想见到我。”
-
于此同时。
顾重凌牵着缰绳,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身后的队伍井然有序,人虽多,但丝毫没有多余的吵闹,只能听见马蹄声与盔甲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走到半途,从队伍中间出来一个黑衣人,他驱着马,来到了落后半步的地方,低声说:“凤启宫那边都安排好了。”
顾重凌没说话,而是抬眸望向了前方。
在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离国王都的城墙。城墙连绵不绝,上方旗帜猎猎,宏伟巍峨。
黑衣人继续说道:“我们听到消息,君后像是与谢相有了矛盾,不肯听从谢相的安排。属下就自作主张,顺水推舟,将谢相的人拦了下来,没让他们进去凤启宫。”
顾重凌“嗯”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他与这位君后只是政治联姻,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根本不会在乎会不会出城来迎接他。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出身谢家的君后也只是谢相手中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
他不会厌恶君后,但仅限于此。他的耐心很少,只能留给重要的人,至于其他的,说句难听的——管他死活。
顾重凌拉了拉缰绳,驱使着马儿再跑得快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想见的那个人。
可是事与愿违。
等顾重凌来到城门口,迎接的队伍仪仗声势浩大,几乎满朝文武都在这里了,领头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谢相。
顾重凌从谢相的身上一扫而过,随意地看向人群之中。
站在那里的人身姿笔挺,从上往下看去,却有些奇怪,像是少了一个人似的。
顾重凌的眉心微微一拧。
令人厌烦的那个人没来。
他期待的那个人同样也没有来。
两件事情放在一起,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顾重凌的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时间很短,但还是落入了谢相的眼中。
谢相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君上在寻谁?”
顾重凌已经决定了要处理谢家与谢相,但面上还是君臣得宜的模样:“君后——没来吗?”
谢相耷拉着眼皮,眼角闪过一丝精光:“君后凤体不适,正在休养,未能来接驾,还请君上恕罪。”
顾重凌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我记得君后在没入宫前甚是健壮,怎么一入宫就多灾多难,难不成是后宫的风水犯冲?要不,还是带回谢家将养好再进宫吧。”
面对这般尖锐的话题,谢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后宫没有龙气庇佑,自然风邪乱入,只要君上去凤启宫走上一遭,待在真龙天子身边,必定百病全消。”
顾重凌笑了一声:“孤又不是太医,能有什么作用?有病还是得看太医。”
谢相:“是,臣这就安排太医去给君后把脉。”
顾重凌不耐烦与这样的老狐狸打机锋,鞭子一甩,直径从谢相面前走了过去。
马尾一甩,掀起一阵尘土。
谢相双手垂在身侧,没有用手去遮,口中道:“恭送君上。”
等到队伍走完,旁边有机灵的上前来,拿着帕子要帮忙擦拭头脸上的灰尘。
谢相冷着脸,一把把帕子夺了过去,擦了擦脸颊:“君上之前看的那里,站着的是谁?”
臣子张望了一眼,吩咐人去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那一圈站着的都是后宫里的侍卫、宫女还有太监。”
谢相捏着手帕:“不对劲。”
臣子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请教道:“还请谢相赐教,这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谢相:“君上从不做无用之事,既然他往那处看了,必定有玄机。”
臣子:“啊?”
谢相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受上任离国君主托孤,辅佐下一任君主,这应该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刚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随着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心中的想法也逐渐面目全非。
他想要将顾重凌架空成一个傀儡皇帝,可没想到对方装作醉心战场的样子,将军权一点一点的收拢到了手中,等回过头来,已经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现在他的身后站着整个谢家,还有无数条人的性命,不能后退了。
再退,就是死路。
谢相定下了心:“去查。那些侍卫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接近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给我查得一清二楚。”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眼,但他隐约觉得,能抓到顾重凌的命脉死穴。
“是。”
叮嘱完了以后,谢相抬手又招呼来了一个人:“把这件东西去君后宫中。”
说着,另一个仆人端出了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层红布,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被吩咐那人接了过来,有些好奇,忍不住看了一眼。
只见红布遮盖下,下面的东西小巧玲珑,竟然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玉色清透漂亮,被雕刻成了一只蚱蜢,羽翅分毫不差,栩栩如生。
这玉珍贵,但雕成蚂蚱,倒是有些奇怪了。
-
谢小满也是这么想的。
他握着玉蚂蚱,东看看、西摸摸,没想明白把这个送过来做什么。
联想到之前的举动,他猜测道:“难不成是在威胁我?”
白鹭奇了:“送一个蚂蚱,能威胁什么?”
谢小满手指一展,将蚂蚱整个握入手中:“他应该想暗示的是——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蚱这么简单?”
说完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行。
不能再和谢相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拖累死。
可是不和谢相混了,那该和谁混比较好?
-
另一侧。
顾重凌慢条斯理地翻开了一页书:“谢相给君后送了一只蚂蚱?”
黑衣人:“是。”
顾重凌颔首:“知道了。”
黑衣人抬头看了一眼,试探着问:“属下斗胆问一句,谢相这一手是何意?”
顾重凌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眼底却是冷的:“他是在和君后说,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脱不了。”
黑衣人揣测:“那接下来是不是得小心为上……”
顾重凌:“接下来宫中必有动静,等着看好戏便是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捏了捏鼻梁,“今天小太监怎么没来?”
黑衣人:“属下无能,派出去的人在凤启宫门口守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
他顿了顿,“不过属下猜测,可能是君后在背后搞得鬼”
顾重凌松开了手,眉宇间锋芒毕露。
“……君后。”他低声说,“还是早点收拾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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