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瞬间拿起外套:“走。”


    温嘉朗和刘重安都是一脸蒙圈:“去哪?”


    陆晓道:“去他家。”


    ……


    三人就这样跟着陆晓再次来到了陶然之家中。


    而陆晓的思维很明确,直奔厨房。


    与整个屋子相比,这个小小的厨房都很简陋。


    并没有如同寻常人家那样,有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盐糖酱醋和碗碟。


    只有一口炒菜锅和一个煲汤用的砂锅。


    陆晓打开这几口锅,贴近,仔细观察,半晌做出判断:“这有使用过的痕迹。”


    刘重安上前查看半天,只见郭迪漆黑,是被烟熏的,锅把也有微微地晃动,同样觉得诧异。


    “是啊。可隋文菊不是说陶然之不会做饭吗?难道是新学的?”


    楚孑察觉有些不对指着洗手台:“怎么没有刀和菜板?哦,似乎也没有调料之类的东西。”


    几个人开始在橱柜里翻找起来,很快,就从头顶上的橱柜找到了这些东西。


    酱油只有半瓶了,醋已经见了底,油倒是还剩不少。


    但已经足够确定这些厨房用品都被使用过。


    陆晓比划了一下,叫来刘重安:“重安,你带上手套,把他们拿下来。”


    刘重安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带好了手套,轻轻踮脚。


    “停,”陆晓又喊,然后问道,“重安,你有多高?”


    “啊?”刘重安想了一下,“一米七二吧,穿上鞋可能有一七五。”


    她又看向楚孑:“你拿一下试试。”


    楚孑带上手套,抬手就把放在里面的耗油拿了出来。


    陆晓问:“你多高。”


    楚孑回答:“一米八五左右。”


    “嗯,”陆晓思忖片刻,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果然。”


    三人看向她,等她解释。


    “陶然之的尸检报告上说,他只有一米六三,”陆晓说道,“而陈平有一米八七。”


    这些大家也明白了。


    如果是陶然之自己做饭,不可能把这些随时要用的东西放在这么高的地方,刘重安的身高够起来都要微微踮脚,更别提只有一米六三的陶然之了。


    但如果是陈平做饭的话,就应该不会选择把食盐调料等等东西放在桌面上,因为桌面对他来说有点矮,拿起来不方便。


    可这猜测让大家都有些惊讶。


    如果不是总在家里出现,又为什么会由他来做饭呢?


    陆晓的猜测则更大胆一些:“我想,可能最近几个月,陈平都住在这里。甚至可以说,是陶然之把陈平藏在了这里,那个阁楼就是陈平住的地方。”


    三人又上阁楼,虽然东西都被搬走了,但小桌子还在。


    桌子上,他们看到了一些公式草稿,那字迹看上去并不成熟,他们怀疑是陈平写的。


    很


    快,他们又叫来了搜证组,在桌子以及厨房用品上都采集了指纹。


    到了下午,鉴定结果出来了,证明这些物品上面,的确就是陈平的指纹——甚至,都没有陶然之本人的指纹。


    案件似乎更加明了了,陈平其实和陶然之一起住了一段时间。


    但还有个疑点——为什么呢?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法医组终于出具了完整的尸检报告。


    而他们也得知了一个更令人震撼的消息。


    陶然之患有胰腺癌。


    这种被称为癌中之王的癌症不仅难以发现,而且一旦发现几乎都是中晚期,患者要在剧烈地疼痛之中度过最后的时日,可以说是痛不欲生。


    刘重安调出了陶然之的医疗记录,发现果不其然,陶然之是在半年多以前确诊的,当时就已经是中晚期了,而他没有进行后续的治疗。


    那也是陶然之和隋文菊“断崖式分手”的时间。


    有了这两个消息,刘重安心思沉沉。


    她再次提审了陈平。


    少年依旧低着头,这几天在警局的生活非常不好过,他本就瘦削的身体又瘦了一圈,看着几乎不像是个十七岁少年应该有的样子了。


    刘重安问他:“你知道陶然之有胰腺癌,对吗?”


    陈平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们怎么知道?”


    “看这个,”刘重安把病理报告推了过去,“现在已经是末期了,他应该很疼吧?”


    陈平眼眶瞬间红了,过了半晌才点头:“是的。他很疼,非常疼。几乎每天都睡不了觉,什么也干不了。”


    刘重安又问:“这是你决定住在他家的原因吗?你要照顾他。”


    陈平又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刘重安安慰他:“我们都知道了,你回答问题就好。”


    陈平点头,鼻音浓重:“嗯。”


    “是怎么开始的呢?”刘重安语气温和,“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陈平终于没有再沉默。


    他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是两个月以前吧,那时候我受不了儿童幸福之家了,我看到有个老师偷偷在我们饭里下药,我就跑出来了,我打算去菲律宾打工,我想换个地方生活。我票都买好了。”


    “然后,在过去之前,我去看了看老陶。”


    “我想跟他说一声,以后就不用给我发短信还寄教材了,我不学了,我真的没法学了。”陈平回忆的时候都带着痛苦,“结果我去了老陶家,他点了一桌子好菜,我俩还没吃上几口,我把事儿跟他说了,他直接把桌子掀了。”


    “我都跟你说了!你原来进去过不影响继续考试升学!你还可以搞物理竞赛走特招啊!你想什么呢,要去菲律宾!不许去!”陈平学着老陶的语气。


    “可那时候,我真的不想再在国内待着了,我一点留恋都没有,真的,”陈平叹气,“所有人都说我无可救药,是个废物,只有……只有老陶他还愿意骂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但可能是那天动了气,我跟他吵了两句,忽然老陶就蹲地下了,我赶紧要把他送到医院,但老陶不让,说自己歇会儿就好。”


    “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我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打120,我俩又吵了好半天,他才跟我说,他得了癌症,晚期了。”


    “当时我都愣了,我觉得上天真的很不公平,他那么好的人,才六十多岁,怎么会这样?”


    “我就觉得留下了,照顾他。他就一个要求,让我在这住的时候继续读书,学物理。”


    “因为怕邻居知道我过来,给他添麻烦,所以我就算出去买东西之类的也都是夜里才去,要不就叫外卖,”陈平的语气甚至有些急切,似乎想把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儿说出来,“但是我怕外卖不干净,而且老陶也吃不了什么油腻的东西,所以我才学着自己做。”


    “当时他还开玩笑,说没想到这辈子临走了,还能有个儿子照顾他。”


    讲到这里的时候,陈平已经是泪流满面。


    刘重安也难免共情,她又问:“后来呢?”


    “后来,”陈平长叹一声,“我偷偷去问过医生,他们都说这个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没什么治疗的必要了,给他开了很多止疼片和安眠药,想让他最后这段日子里能过好一点。”


    “然后有一天,袁思强突然联系我,问我能不能帮他弄点安眠药和炭,我问他要干什么,他就说安眠药是因为晚上老是睡不好,他不是要高考了吗,就想好好休息。炭是因为他们要开个烧烤聚会。”


    “我当时没多想,一心都在想每天怎么给老陶做饭了,所以就把东西弄来给他了。”


    “再之后的事,你们也就知道了。被通缉之后,老陶就再也不让我出门了,我说要不我走吧,我怕给他添麻烦,他不许。他说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你没错,你不许给我跑到什么菲律宾去,你竞赛题还没做完呢!”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认准的事,谁也犟不过他,”陈平苦笑,“他都疼成那样了,每天还盯着我做题,不做就打我,你别看他是癌症病人,力气可大了,打得我特别疼。”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被他再打一次。这辈子每天都被他打一顿都可以。”


    听到这里,刘重安也忍不住长叹一声。


    一个父亲在监狱的少年通缉犯,一个是孩子从没来看过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一个小房间里,度过了最后一段岁月。


    如父如子。


    事情到这儿已经非常明显了。


    刘重安道:“那天是怎么回事儿呢?能跟我说说吗?”


    陈平却又沉默了。


    刘重安道:“如果你不说,最终只会认定是因为你想要他的财产而动手杀人,你能明白吗?”


    陈平愣了一会儿。


    “不是的,我从来没想要他的财产。”


    刘重安问:“所以,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都怪我,”陈平又哭了,“我应该感觉出来的。”


    “那天上午,他忽然给了我一道特别难的竞赛题,我做了大半天都做不出来,我去问他,结果他还凶我,说这点题都做不出来还怎么上大学?我呛他,我本来也不想上大学。他就让我滚出去,去图书馆查资料,做不出来这道题不要回来见他。”


    “他之前根本不让我出去,那天却突然赶我,我应该感觉不对劲的。但我也生气,他话骂的很难听。”


    “所以,我就去图书馆了,一查,发现这是大学的物理竞赛题,我根本不应该做的出来。”


    “而且,那天我一直都感觉特别心绪不宁,根本踏实不下心,然后没到一小时,我就回家了。”


    “结果,就那样了。”


    陈平泪水决堤:“这些天我在这儿,就一直在反反复复想那道题。”


    “我已经解出来了……”


    “解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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