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里是应该感动的场合啊。”
幸村一只手一边,抻皮筋一样掐了掐她的脸。
明野:“¥¥&¥???”
怎么感觉他憋着一口老血吐不出来的样子?
她跟着幸村进到屋内,虽然知道没人在家,还是禁不住鞠躬,说了一声:“打扰了。”
这间屋子每个角落都散发出温馨明亮的感觉,与她在幸村还有幸村一家人身上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她蓦地红了眼眶,有些难过,但一种安心感包围着她。仿佛正在往软绵绵、暖洋洋的云朵里陷落。
浅浅的茉莉黄|色为主色调,内部和外观看起来一致,也是欧风的装修风格。
造型优雅的水晶吊灯、摆设整齐的茶几、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绒布沙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一尘不染。
雪白的墙壁挂着几幅水彩风景画,清新优美,并且与客厅整体很搭。玄关的镂空伞筒,鞋柜上的小花瓶,茶几上的卡通隔热垫……这些实用的小物品每一件都很可爱。
看得出,居住在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在精心地维护着这个温暖的居所。
“我先带你到处参观一下吧?”
“不,先学习。”明野啪地握拳,“今天我要学到晕厥为止!”
幸村无奈劝,“不要太拼命哦。”
二楼书房采光极好,明亮且不刺眼的自然光从朝向不同的窗户洒落进来,令人精神大振。
初中课业相比小学难度激增,她现在的学习速度比一开始慢了好几倍。照这样下去,甚至来不及在明年考试之前将整个初中的内容过一遍。
即便如此,前中期还是马虎不得,同时也不能给她太多压力。
幸村坐在书桌另一边,面前摊开一本。
他一边守着正在疯狂刷题的明野,一边为她计算时间。
按理来说,人能够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时间非常有限。超出一定限度,就算仍然坐在书桌前,学习的效率也会下降。
但明野似乎可以长时间保持超高度的精神集中状态。
回想起那张照片上以及去年的她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到她也可以有这样的精神气。
就和她小火炉一般偏高的体温一样,她体内果然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生命力。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到此为止。休息二十分再继续。”
再不停下来她就该感到疲惫了。
明野听话地放下笔。
“精市……”她侧着脑袋趴在桌上,眼巴巴地望过来:“我好想去花房看看啊。”
幸村有被萌到。
但他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以掩饰泛红的脸和迅速软化开的表情,沉吟片刻才说:“好吧。”
如果他答应得太快,说不定明野下次就不会这么撒娇了。
明野发出轻快的欢呼声。
那可是花房啊,她以前都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现实还是第一次见诶!
打开玄关大门,寒冷的气流扑面而来。时间临近中午,倒也不像来时的清晨那么冷。明野推着幸村后背,快速跑进花房里。
这里面果然有恒温设备。微暖的空气中,花香袭人。
花房显然也被精心布置过。
悬挂式盆栽高度不一,用的钓鱼线,看起来就像漂浮在空中。各色小花从花盆中流淌出来。
花房中即有花坛,也有可以灵活移动的盆栽。巧妙地预留出了可以就近观察每一种植物的路径。
在一片葱茏翠绿、姹紫嫣红的包围中抬起头,透过玻璃天花板看到的是白云绵绵的天空。会有一种置身童话世界的错觉。
“精市好厉害啊……”明野感叹,“在那么冷的冬天也能让花朵开花。”
他会魔法吗?他是花仙子……不,花仙男吗?
幸村噗嗤一笑,“你现在看到的,包括外面花坛的花都是冬天开花的植物。这是蟹爪兰,那是风信子,那边的是丽格海棠。”
明野涨红了脸。学着刚才的语调说:“那、那个,精市好厉害啊,花开得都好多,看起来很精神呢!”
——太过尴尬,企图进行一个记忆的覆盖。
幸村相当配合,若无其事地说:“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家里的花还是妈妈和奶奶照看的情况比较多。”
花房中放着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书柜、座椅以及画架。
“精市会在这里看书或者画画吗?”
“嗯……”
不知为何,幸村明快的神情黯淡下来。背对着他去看书柜的明野并没有发现。
画架上是一副水彩画,画着平直的河堤,岸边长满了芦苇,还有反射着夕阳的河流。
明野认出来,这是暑假期间两人一起回家的那一段路。
“好厉害啊……”明野不禁感叹。她不懂美术,但这副风景画是她面对面见过最好看的一副,甚至比电视上拿来展览的更加好看。
“我是第一次知道精市那么会画画。”
说着她又有些失落。为什么幸村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过绘画的事呢?
幸村靠近她身后,拥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同时抚爱着她的头发。他的动作有一种十分清晰的怜爱感。
“唔唔唔……”明野像个毛绒玩具一样满足地眯着眼睛,完全沉浸在其中,很快就忘了这一点小小的失落。
“楼上的书房还有我之前画的,要看吗?”
“看看看!”
幸村画的似乎全是他亲眼所见的景象。
根据日期,初二以前的画哪里都有。远不止藤泽市区。
有狭窄的巷道,两边都是低矮的石头房、有残破的神殿、有头戴月桂花冠的女神手捧酒坛的喷泉水池、还有放眼望去全是尖顶建筑的海岸。
基本都是异国风情的小镇,看来幸村去过很多地方。
初二以后就全是明野认得出来的——
她学校附近的冷饮店,他交给她电话号码的喷泉池边,那间病室,萧索的天台,她们学校的动物角,她打工的餐厅以及二楼房间,还有之前见面的公园,两人一起回家的路……
明野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初二以前的都可以称之为风景画,画面中的景物很饱满。
初二以后……怎么看怎么别扭,总让人感觉少了什么。
“嗯……”她托腮沉思:少了什么呢?
灵光一闪,她不禁喊出来,“少了人物!”
她将那些画一一摊开,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每一幅,与其说是风景画不如说是背景画。空就空在应该有人物的地方,画面整体给人以缺少主体的空洞感。
如果加上她或者他就完美了。因为是以幸村视角画的,所以缺少的是她么?
不知从何时开始,幸村蹲在她身边,从很近的地方平视着明野,眸光深深。
“你果然察觉到了啊。”他挽起的嘴角带着苦涩的弧度。“没错,我已经很久没有画过人物画了。”
“为什么呢?”明野呆呆地问。
“因为不管我怎么画都画不好。没能让自己满意的画,就没有留下来。”
——有着明野面容的卡利斯托的那幅画,是他第一幅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幅拥有灵魂的人物画。
它是活物,是个有生命的恶魔。
在他落下最后
一笔的那一刻,这个恶魔就悄悄与他作了交易。
它将他引到明野身边,同时他再也画不出第二幅令他满意的人物画。
他画笔下的明野永远地凝固在了照片上的那一刻——消沉、疲惫,强忍着某种无法捕捉的痛苦,朝着画框以外的他显露出虚弱的笑容。
即便已经足够地见过明野各种各样开心的神情,一到了落笔的时候,他就是无法画出她的笑颜。
任凭他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去画,画纸上的明野就像另一个她,顽固地、孤零零地在画纸里的世界悲哀地望着他。
明野心里又急又痛。
幸村微蹙着眉峰,苦恼的神情让她联想到了天边再浅淡不过的一抹薄云。高远、飘渺,不沾染分毫尘世的烟火气。
想来这是那些醉心于艺术,毫无杂念的艺术家身上共有的气质吧。
他们是将人类的思想、情感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具现为实物的工匠。他们拥有丰裕的灵魂,敏锐的感|官,能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痛苦和喜悦,思想可以到达常人到不了的场所。
这样的幸村在为他的画难过,她该怎样安慰他呢。
“啊,精市,你等等哦。”
她噔噔噔跑出去,不一会就跑回来,只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小鸟一般双手背在身后。
“你先闭上眼睛。”
幸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还是听话地闭上双眼。
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好啦,睁开眼睛吧。”
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锵锵交往一周年的礼物哦。我有好好记得呢。”
幸村笑吟吟接过,然后变戏法一般也从身后掏出一个礼盒。
“给,这也是交往一周年的礼物。”
二人的笑容交相辉映,一起拆开礼盒。
幸村收到了手打的毛线帽,看来打之前她有好好参考过今年的时尚杂志。针脚规整,和市面上卖的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纯白色,与什么款式颜色的衣服都很搭。捧在手里暖绒绒的。
一想到明野恨不得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他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明野收到了一条手绢。
她对布料材质什么的不了解,但从那细腻光滑的触感就知道一定是顶好顶好的那种。
“唔……各种意义的舍不得用啊……”
明野帮着幸村将铺散了一地画收起来,悄悄观察他神情——好的,看起来不像刚才的难过了。
“不用担心。”幸村爱怜地捧着她的脸颊。“画不画得出来没关系的,只要彩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因为我想画的人物只有你一个。”
微凉的手指代替画笔,细致地描摹着明野的面容。
并不是在为画不出满意的画难过,他只是担心他还不够了解明野,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难过。担心这是他的潜意识或者冥冥中的某种灵感在告诉他:她不快乐。
只要能让身边的她一直绽放笑容,就是一辈子画不出人物画也没关系。
他已经不是最初追寻着缪斯的那个少年了,现在他所喜爱的、关心的只是近在眼前的活生生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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