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五月,正值雨季最为泛滥的夏季时节。
今日尤其更甚,明明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可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天际,透不出一丝光亮,阴沉的让人心中发闷。
闪电划破黑沉沉的乌云,给天地带来转瞬即逝的光亮,凛冽呼啸的风,伴着轰然炸响的雷,雨势一瞬间更大了,像从天而降的石子击打地面,发出噼啪的声响。
大菖镇。
距离冰原之地最近的三个城镇之一。
但虽是以城镇命名,可这大菖镇的面积却并不大,在附近三个城镇之中,属于最小的一个。
客栈只有一家。
此时门窗紧闭,一点灯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这般狂风席卷,暴雨倾盆的坏天头,客人想必是不会来了,若不是还有那几个过往的修道之人被困在了此地,这天头大概早就关门了吧。
伸手挑了挑烛火,瘦小的掌柜坐在柜台之后,心里合计着过几日儿子回来便要举家搬迁的事。
这世道啊!
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抬起头百般无聊的听着堂下仅有几个客人们的细碎低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半个月前,石窟门被灭门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听说是那鬼罗少主,涂罗亲自带人前往,还未说上句话,那门主立即就吓哭了,连连大叫投降。”
“这涂罗也未免太残暴了些,投降还给灭门了?”
“据说是因为那些门众们长相太丑,她看了想吐。”
几人都无语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
这石窟门门派不大,但要论作恶多端来,那绝对堪比魔道四门,如今灭了也是大快人心之举。
“哈哈!这鬼子涂罗的脾性一贯任性妄为的很,三年前是以何理由差点废掉风雪山庄大弟子连成一身修为来着?若不是雷音寺释迦大师恰巧经过……”
“对,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声音吵到她的眼睛了,哈哈!”
“但说起这涂罗,这人的性子任性归任性,但下起手来可也是真狠。”
“她可毕竟是鬼罗少主,近两年来,门主不出,这偌大的鬼罗门可全靠她和二公子常升主持门内事物,手段若是不狠上一些,怎能压制的住那些老魔头。”
“李兄说的在理。”
“但若说那涂罗性情古怪,手段狠辣,可心狠也是真的啊!”
“是啊!当年年幼失忆被步掌门所救,多年来悉心教导,没想到当真教出一个白眼狼来,弑师叛门不说,更是在掌门继任大典上带着魔道袭山,释放穷奇,差一点便毁了太初。”
他们其中也是有人参加过那场穷奇之战的,闻言便是一声叹息。
“想当初,那涂罗也是太初响当当的少年天才,但谁能想到,最后竟是……”
“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是啊?如今,十年了……”
良久,无人在开口。
只能听到暴风骤雨在噼啪敲打着房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光头男子忽然再次开口;“这十年间,鬼罗门在涂罗的带领下四处征战,吞并或是消灭了不少魔道门派,听说连魔道四门之一的三虎门都被她收复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倒是并未听说,但那涂罗最近几年一直和毒谷摩擦不断倒是真的,若是魔道四门发生内杠,也不知是否会累积到苍生百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从步天歌说到魔道四门,又从正道五派说到天下苍生,但大部分都是平常也能听到的大众话题,瘦小掌柜拄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有些困乏的闭上了眼。
忽然,一声“嘎吱”的推门声传来,即便此时外面暴风骤雨,屋内议论纷纷,也依然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三人,议论声戛然而止。
这天头还有客人?
那瘦小掌柜睁开眼,一边在心里奇怪为何大家都不说话了,一边疑惑的转头看过去,直到三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当先一个是举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傻笑的黑衣女子,在然后,是扎着丸子头的青衣女子搀扶着另外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
而这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最后一个黑衣女子。
但见她脸色煞白,毫无血色,两只尖锐的牙齿顶在唇角,露出少许弧度,便更衬得那一双火气摇拽的妖瞳更加邪异,更加暴躁。
目光对视,仿佛有无尽的血色大火扑面而来,叫人下意识胆寒心惊,纷纷倒吸了口凉气,急忙收起目光,不敢在看。
三人看起来约莫着皆是双十左右的年纪,此时被大雨淋的湿透,一路走来,有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迎着黑暗之中,仿佛,血的脚印。
犹如厉鬼!
“姐,你慢点。”
青衣女子一脸担忧,眉头更是皱的死紧,扶着黑衣女子进来,厉声道;“掌柜的,马上给我们开一间房,快点!”
她说的又急又凶,那瘦小掌柜吓得一个激灵,不敢怠慢,连忙出了柜台,要带着几人上楼,似乎是心里怕极了,那小步伐哆哆嗦嗦的,怎么也走不快。
气的那青衣女子一跺脚,心里烦躁,一巴掌将人扒拉到一边,直径扶着黑衣女子朝楼上快步而去。
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静了几息之后,那些原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众人才都回过神来,彼此面面相觑,忽然,光头男子蓦然脸色一变,碰的一下站起来,一拍桌子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等等,火色妖瞳?她就是鬼子涂罗!!”
霎那间,满屋寂静。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大概,应该,的确是那个人。
身子一颤,脸色大变,鸦雀无声,两息后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众人唰唰的起身,拿过自己的东西,也不管外面狂风暴雨,天色恶劣,竟是接连冲进了暴雨之中。
只剩下那瘦小掌柜瘫软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暗,如影随形。
楼上,房间内。
常瑶找出火折子,摇了摇,点上烛台,一点光亮将满屋的黑暗驱散不少。
她全然顾不上自己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只是转头望向床铺,目光担忧。
只见那床铺上,步天歌盘膝而坐,双眼紧闭,脸色痛苦,却隐匿的咬紧牙关,咯吱作响,浑身亦是湿哒哒的,更有水滴顺着头发淌了下来,打湿了床榻。
有炙热火光混合着猩红煞气在身下燃起升腾,竟是一瞬直冲而上,几欲将她整个人笼罩其间。
蓦然,步天歌睁开眼。
有火气从眼底迸发出丝丝缕缕,转瞬消散。
只见她手指抬起,食中两指并拢而起,在身前半空连连划过,凭空而画。
以天地为纸,以灵气为笔。
在灵力的聚拢下,紫红色纹路条条而出,凭空闪现,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诡异符文。
最后一笔勾勒,落下,一气呵成。
成功了!!
步天歌眼底露出一丝喜色。
符文咒术,这是轩辕长宁所属轩辕一族的叫法,但若是以太初的称呼来讲,便是“符诀”和“咒诀”。
步天歌也是在跟随轩辕长宁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来千年前,太初门的前身太易门,其创派祖师就是出自于轩辕一族。
画符时,聚精会神,念头通达,将天地灵力灌注指尖,凝结于一张纸上,并幻化为有形有相的文字或符号,其凝集的颜色越深,威力便越强,当然,这和画符之人的功力深浅,悟性高低也有很深的关系。
至于以天地为纸,凭空而画,那就是更加高级的能力了。
学了十年,步天歌也是刚刚掌握,方才的施展,也是平生第一次成功,还远远达不到轩辕长宁的程度。
只见她将食中两指凭空一带,点在眉心。
下一刻,符文大亮。
道道紫红纹路宛如活了一般,立即蔓延向床榻以及步天歌的身上,最后将她完全包裹其中。
照亮了满屋黑暗。
但,若是要压制住能力暴走,还不够。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
食中两指定住符文,步天歌另一只手在身前结成虎字印,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我情豪溢,天地归心。
我志扬迈,水起风生。
天高地阔,流水行云。
清新治本,直道谋身。
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一段“清心咒”念完,话闭,下一息,便有无形之力聚拢于头顶,化为天地灵光,倾压而下。
符文纹路宛如游鱼一般缠绕往上。
灵光紫红交缠相应间,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将那火光煞气尽数压下。
轰然消散。
步天歌蓦然睁开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嘴角有血流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姐姐……”
可即便步天歌恢复正常,常瑶目光中的担忧也丝毫未减。
妖煞之力爆发的频率近两年来越发频繁,而且压制起来更是一次比一次艰难,若是在这样下去……
待喘息平复下来,步天歌抬起头,指尖抹去嘴角血迹,反而笑了出来;“别露出这种表情,又不是马上就死了,轩辕不是说了会全力找到缓解融合妖煞之力的方法吗?别担心。”
她说的轻松,可常瑶嘟了嘟嘴,笑不出来。
外面,雨停了!
……
青溪山脉。
即便在十年前的魔道袭山,穷奇解封一事中摧毁了乾天峰,可只要太初门还在,它就依然还是世人眼中的正道圣地,人间仙境。
时间流逝,岁月更迭,有很多的东西变了,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就像那人,物是人非。
就像那景,四季轮回。
十年一次的九宫大比还有两月便再度召开,各宫弟子们早已成群结队,或一人独行踏上修行历练之路。
一切,就像当年。
一身太初白衣的女子背负着白绸缠绕的冰蓝仙剑,一步一步踏上云海广场的阶梯。
重新修筑的云海广场。
她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神色清冷,绝色出尘,宛如仙子。
有调皮的风吹过,吹起耳边黑发,遮了眼,却遮掩不住那越发独特冰冷的气息。
十年后,她容貌成熟,却仿佛,更冷了。
脚步迈上最后一层阶梯,她抬头去看,白衣焰袖的女子靠在柱子上,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直到看到她的到来。
“哟!白师妹好慢啊!”
“唐师姐!”
白听雪微微颔首,走到唐心莲身边,闭目养神,清冷不改,神色不变。
呃!
闭关十年不见,怎么比以前还冷了?!
唐心莲无奈的抬头望天,心里叹息,和一个大冰块,这要怎么上路吗真是……
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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