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过半,北城凉意阵阵,天色沉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
从杂志社的落地窗俯瞰,街道两旁的树木被狂风摧残得满地落叶,行人们逆风艰难地抱紧了胳膊,好不容易等风劲小了点能松口气,下一秒这风又跟发了疯似的呼啸卷来,倒霉的被树叶拍了一脸。
要变天的征兆。
临下班的点,副主编宋美元忽然过来了,环视一圈后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海城要举办一场峰会,我们社里有一个名额。”
办公室内寂静了几秒,随后瞬间激动起来。
海城的这场峰会含金量颇高,请去了许多知名企业家,有技术性和学术性。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和概念价值无法比拟,就算是边缘小卒也能收获匪浅。虽然说是结识那些金融大佬们的几率极小,但那也是有的。
谁都想去。
可名额只有一个。
众人在心里暗暗揣测宋美元会点谁的名。宋美元似乎也很纠结,目光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后定格在了最后方。
有人心下一沉——
最角落里坐着个女人,眼尾略垂着,眼形若桃花,眉眼间风情昳丽,清凌凌中又透着些许说不出的妩意。身形清瘦,皮肤干净得能瞧见下淡青色的血管。光是坐在那,旁人就很难忍住不多看她两眼。
林听握着手机正在想辞职的事情,后知后觉到如芒在背,抬眼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
“算了,我再想想。”宋美元到最后也没确定好人选,挥手让众人继续工作,临走前看着林听说道:“待会来趟我办公室。”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微妙极了。
身旁的明贝替她着急,暗暗捏了林听一把。
却见林听说:“美元姐,我今天有点急事,要早点走。”
宋美元皱了皱眉,“那就下周早上。”
“好的。”
目送着宋美元离开后,林听开始收拾东西,明贝凑近了小声着急劝她:“你刚刚真是big胆,你知不知道美元姐可能是想让你——”
“恭喜啊,林听。”
一道略尖的女声突然打断,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还是你厉害,社里老人都被你这长江后浪拍在沙滩上了。”女人双手环抱着走近,嘴角扬起虚伪的弧度,目光在林听姣好的身材上多停留了几秒,意味深长:“什么时候教教我们秘诀呀?我可是听说前段时间,安世银行的小江总在追你呢。”
像她们这种财经类的记者,平常时能接触到不少有钱的人。漂亮点的女记者要是想趁机接触上个位,那可真是赚大了。组里资历比林听资历久的不在少数,凭什么宋美元就想到了林听。
这里面说没有林听给男人吹的枕边风鬼都不信。
空气中的气氛更加凝滞了。
明贝暗暗翻了个白眼,反问她:“麦琪你这话说的有意思,美元姐都还没决定好的事情你就提前知道了,怎么,你是美元姐肚子里的蛔虫啊?再说了,林听都拒绝了。”
其他人皆是沉默,麦琪泼辣,心眼还小,没人想得罪她。有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但更多人是默许,自己不能去的话旁人之间火烧得再大些也无妨。
她自以为很小小小小声嘟囔:“真要是那样的秘诀,你大概一辈子都得被拍在沙滩上了。”
麦琪冷笑:“主子不急,太监急。”
明贝瞪大了眼,想骂人又不敢真直接杠。
林听恰好背上包,像是不曾听见那些明嘲暗讽,看上去依旧柔和:“借你吉言哦。”
然后跟明贝打了招呼后,便旁若无人地走了。
麦琪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离开公司时,天空中已然飘起了细细雨丝。
正值下班高峰期,去北城大学的路上十分拥堵。林听从出租车窗户望出去,数条长龙看不见尽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全部通过。司机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操着一口外乡的口音感慨大城市的车就是多。
手机冷不丁地“叮”“叮”“叮”接响了好几声,林听点开微信,才发现竟然是远在桐华镇的奶奶李秀英发来的语音。高考后,她即将背井离乡来遥远的北城,于是便开始教爷爷奶奶使用智能手机,让千里之外两位老人的思念可以不被阻绊。
“听听啊,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啊?”
“你是不知道你爷爷,知道你要回来,高兴得昨天一夜没睡着,念叨着天亮了就去买你爱吃的。”
后面还发了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小院的石桌上摆满了糖葫芦,橘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火锅食材,都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林听的眼眶不由得湿润,吸了吸鼻子,正要回复,奶奶又笑呵呵道:“听听,别忘了叫上卿辞一块啊,你们年轻人肯定不好好吃饭,奶奶也买了他爱吃的。他从前没什么家人,你跟他要好好的,缘分难得.....”
奶奶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林听却逐渐有些走神。
回复后,林听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停留在置顶的那个对话框上。最近的一条微信还是三天前他出差在外——
老公:【吃早餐了吗?】
但她没回。
此后,温卿辞也再没发来消息,两个人仿佛默契地进入了冷战期。
如果不是这次爷爷七十岁生日,除了最爱的孙女,还想看看孙女婿,林听还打算这样不说话。
后来钟烟实在看不下去她故作平静,却又坐立不安,每隔几个小时就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当面找他说!他要是没有跟你说开的想法,我打飞的来骂死他行不行?”
钟烟和林听从小认识,是多年的闺蜜,直到高二上学期两人一直都是同学。不过跟她温柔如烟的名字截然相反,钟烟是个脾气火爆的御姐,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
沉默几秒后,只听林听声音弱弱的:“那还是算了,我有点舍不得。”
钟烟:“......”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林听逃避似地把手机塞进包里。
半个小时后,林听站在温卿辞的办公楼下。仅仅只是想到温卿辞在里面,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
这样直接莽上去,会不会被他的同事看见?
林听点开微信,编辑了一行字:【爷爷明天生日,你来吗?不来我就自己回去了。】
好像太冷淡了。
删掉。
这样的动作重复数次,终于斟酌好了措辞。正要点发送,忽然听见不远处此起彼伏的“温老师好”。
她倏地扭头,一眼便看见穿着黑色西装的温卿辞,衣下的劲瘦身材被完美地勾勒展现,拿着手机似乎是准备发消息。林听眼尖的发现,他衬衣领口那条银黑暗纹的领带还是出发前她给搭的。
温卿辞笑着颔了颔首,几个女生笑嘻嘻地跟他打完招呼后走了。
林听小跑了两步过去,却有人比她更快。
“卿辞。”
针织长裙女人从另一头出现在他身边,偏头笑着说了什么。站在下风口的林听清晰地听见她说:“我今天选了家清淡口的,你身体刚恢复,可不能乱吃。”
林听蓦地停住脚步,竟是半分转身就走的力气也没有。她只觉眼前的画面刺眼极了。心头梗的那根暗刺浮现,再次狠狠扎伤了她。
随后又来了几个老师模样的人,一群人讨论着点什么菜朝这边走过来。
林听早在他们转身之前离开了。
校园鱼贯人群中,温卿辞似有所感地看向身后的林间小道。
空无一人。
-
飞机转火车,再搭乘巴士回到桐华镇上时,月已高挂柳梢头。
林听一进门就被李秀英搂着抹泪:“我们听听瘦了。”
林建华也满眼心疼,但一摸她手冰凉,人瞧着也没什么精神气,忙推着她去餐桌:“吃饭,先吃饭,孩子一路颠簸回来肯定又冷又饿。听听,爷爷给你煨了鸡汤,快坐下。”
到了餐桌,林听才知道李秀英先前在语音里说得丝毫不夸张,林建华真的买了很多很多东西,掉漆的四方餐桌上挤满了盘子,旁边的凳子上还被占用了。
比一般人家过年还要丰盛。
两老人不停给她夹菜,时不时问些她在北城的生活。桌上的菜就算一道一口,林听也饱了,到时候她回去了,两个老人就得吃很久的剩菜剩饭。
“好好吃,就是太多了。”林听给他们分别夹菜,有些难受:“不是说了温卿辞忙,来不了嘛。”
李秀英呵呵笑,光是看着林听吃仿佛就饱了,“他来不来,都要给听听你准备这么多的。再说,吃不完可以留着我跟老头慢慢吃,不碍事的。”
快吃完时,李秀英和林建华欲言又止。林听询问,两人对视一眼,才由李秀英小心翼翼地问:“听听,是不是卿辞对你不好?”
林听一愣。
“你看起来很难过。”
“像个小哭包。”
李秀英心疼地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想摸摸她,却又怕因为干活而粗糙的指腹划伤了林听细嫩的皮肤。“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从小就特别懂事,问你想要什么想去哪玩,你总说都不喜欢,都不要。唯独见了你爸妈回家,眼睛里就有亮光,他们走了,你难过得不得了,却不哭不闹,忍着眼泪死活不说话。”
“我的听听,只会为特别在意的事情难过。”
她缓慢地说着,也在回忆那年被父母扔下的小姑娘,“后来啊,你说你要和卿辞结婚了。我瞧得分明,你是极喜欢他的。”
李秀英看着她:“可你今天回来时就很难过。”
这句话瞬间戳中林听的泪点,像是将她伪装已久的面具揭开了,一击即中。
眼眶发热,她连忙低头拼命眨干眼泪,然后忍着颤音解释:“没有奶奶,他很好。我只是太想你跟爷爷了,而且我其实不太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我不喜欢金融,我感觉很疲惫。”
李秀英和林建国再次对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当初孙女拼命要学的金融,现在为什么又说不喜欢,但他们始终支持林听的所有决定。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那就不干了,爷爷奶奶给你攒了钱,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
老人的休息时间都很早,谈完心林听便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临睡前,她想到了一周前去学校找温卿辞,最后却被通知,他受伤进了医院的消息。等她心急如焚地赶到病房,却看见一群人围着他嘘寒问暖,那位穿着针织长裙的女老师站在中心。见到她来,温卿辞向众人介绍:“我的妻子,林听。”然后又给林听介绍他的同事们。
女老师笑着朝林听伸出手,盯着她的眼睛:“林小姐你好,我是舒语。”
林听抽回手。
后来众人聊天时,舒语开玩笑:“林小姐再来晚点,卿辞老师的伤口就要愈合啦。”
温卿辞笑容的温度低了些,“学校的失误,跟林听有什么关系。”
黑暗中,林听的心堵得发疯。
....
不知睡了多久,林听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立马醒了过来。
老年人容易起夜,李秀英和林建华特别节俭,要是不舍得开灯摔倒可不好。她连外套都没顾得上穿,就跑了出去。
果然没开灯,四下一片黑暗。
林听小声喊了喊:“奶奶?”
“爷爷?”
没人应。
害怕老人摔倒,她着急去摸开关。
下一秒,只听得一声叹息,林听被人打横抱起:“穿这么点,不冷?”
熟悉的气息和声音让林听愣住,再回过神来,已经被放在了她房间的床上。她出去时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散发着朦胧的黄色光晕,男人高大的身体半压在她身上,侵略性的气息炽热的温度似乎要将她生生吞下,压迫感让人难以忽视。
紧接着,她睡衣下的腰间软肉被人捏了捏,再然后,那手不安分地往上滑去。
林听轻轻吸了口气,抬眼瞪他。
终于,四目相对。
她这才看到他身上还穿着那套西装,戴着那条银蓝领带,眼镜架在英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那双黑眸深邃柔和。
对视良久,温卿辞低头在她暴露在空气里的胸口上吻了吻,蜻蜓点水般。林听脸颊热热的,心里却还是有疙瘩,咬着唇偏过头去不看他。
每次对上,她总是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但温卿辞却明显要更加的游刃有余。
殊不知,她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房间里暧昧温暖,男人低磁的轻笑声落在耳畔,随后林听被捏着下巴被迫与他四目相对,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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