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松在尤利西斯这里喝了个下午茶,又吃了个晚餐才回去,送她回去的自然还是格雷。
尤利西斯今天的表现绅士又克制,尤其是在宣告自己即将真正回到单身状态,不再被婚约束缚后,他便多了几分劲头来。池白松猜想他多半是最近都在筹划这些事,一边找机会讨好自己,一边找机会推掉婚约。
尤利西斯和洁琳塔真的协商好了吗?
这话她怎么就不太信呢。
洁琳塔的掌控欲那么强,按照她的推测,尤利西斯至少还会和她有多次碰撞,可目前看来,尤利西斯精神很稳定,甚至很可能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个,这让池白松感觉匪夷所思。
通常掌控者会习惯于自己的掌控位,一旦被挑战权威,他们会越发想证明自己的权威。
……看来,尤利西斯找到了能让洁琳塔的权威再也立不起来的把柄。
不过这么一来,尤利西斯就不会和宋玉知结婚了。
那他还会被宋玉知“背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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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已经是傍晚,太阳已经沉沉落下,乌青的夜幕已然展开。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凝聚出的精神力锥子捏在手中把玩,又尝试着将这根锥子投掷出去,在触碰到墙壁的刹那让它分解消失。
这样由精神力具现化出的造物,在分解后真的能不留痕迹吗?
如果成功了,这就是一把永远找不到的凶器。
找不到凶器和杀人手段,就等于找不到案件中最重要的要素,事件便会扑朔迷离,无法结案。
这对她来说,是可以利用的底牌。
……好吧,前提是没人能检测出这是精神力干的。毕竟这是个有异能的世界,自然会有针对各类异能者做出调整的刑侦手段和法律。
池白松将这些锥子分解掉,又拿出裴烬给她的那把黑色匕首,尝试用精神力复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实物来。
一番练习后,她精神力就被抽空了大半。
于是她服用了补充剂,又继续,然后再服用补充剂,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将这把匕首完完整整的复刻了下来。
就连上面细小的缺口也没漏掉。
她将这两把匕首放在一起拍了照,发给了裴烬。
就在她关掉聊天窗口前,她的便宜弟弟的消息又蹦了出来。
【池叡:姐,我们这周就要校庆了,你来看我的演出吗?】
【对了,我一个朋友的朋友说你之前给她解了围,她说如果你来参加校庆,她想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
【池白松:谁?】
池叡性子急,懒得在聊天窗一五一十地解释,他直接语音电话拨了过来。
“上次我不是在酒吧里遇到了尤利西斯殿下嘛,托了他的福,我现在和stl娱乐公司搭上关系了。”
他忍不住又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一遍,池叡眉飞色舞地说:“我那天去酒吧是为了帮我一个朋友,怕她被一些烂人缠上,结果那天回学校后,我那个女性朋友又和她室友说了这件事。”
“她室友打听了一下后就知道你是我姐,她说你之前帮过她忙,她想和你见一面。”
池白松猜这个室友很可能就是“原女主”白青栀。
她问了一下:“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她为什么要找我?”
池叡先前就打听好了,就等着她发问呢。这会儿自然是得意洋洋地说:“她叫白青栀,说是音乐大赛颁奖那天,你帮了她不少忙,她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你。”
池叡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最后只剩下一句忐忑的:“所以,姐,你会来我们校庆吗?”
池白松没有立刻答复,她说:“我要想想,我最近有不少事要安排。”
“哦……”池叡将失望写在脸上。
老实说,他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离不开池白松了。
“乖。”池白松浅浅敷衍了一下他。
池叡挂了电话。
刚做完这些,就听见门铃被人按响了。
她走到门边看监控,发现是约修亚。
她将门打开一半,柔声同他打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你已经吃过晚餐了吗?”约修亚今天打招呼比平时要熟练,他甚至说出了:“方便让我进来吗?”这样的话。
池白松没有多问,只是放开大门让他进来。
约修亚站在玄关,反手边锁门边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来找你吗?”
“进来再说吧。”池白松很自然地往厨房那边走,想要给他倒杯水,她说:“难道我还要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之后才能给你开门吗?我又不是安全闸口,你是我的朋友,我直接让你进门就是了。”
约修亚被她这番话熨得褶皱全平,一点儿翻起的边边角角都没有了。
“你今天出去了?”约修亚状似无意地随口提问。
“嗯。”池白松说,“我去给尤利西斯殿下进行治疗,他专门让人来接我,放心,我很安全。”
又是尤利西斯。
约修亚上次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他没想到尤利西斯这么快又靠近了池白松。
因为他不方便来找池白松,所以只能想办法让池白松去他身旁。
池白松离开家,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那么和自己相处的时间也会越短。
约修亚垂下眼,目光幽暗。
他看见她桌上摆着的那柄匕首,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池白松正好端着水出来,她将水杯放在桌边,笑道:“当然可以。”
约修亚观察那柄匕首的全貌,又仔仔细细扫过上面的细节。
池白松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只是觉得这不太像是你……风格?”
她噗嗤一笑,“确实不是,这是裴烬送我的东西。”
这柄通体漆黑的匕首却被她放在了手边,后方的沙发上还有她久坐后留下的印记。
这个场景,约修亚想象不出自己来之前,池白松在做什么。
他知道有些人会睹物思人,那她呢?
约修亚收回视线,他提到从以赛亚那得知的新情报,“我听说你正在练习精神力?以赛亚说你似乎因为没有合适的资料在发愁。”
池白松装作相当困扰的样子点了点头,“是啊,关于攻击型精神力者的修行资料实在太稀少了,以赛亚给我的翼族版本并不太合适我的身体……我没有你们神奇的羽翼和能量回路。”
约修亚闻言,尝试安慰她:“在翼族里,能像以赛亚那样将精神力作为攻击手段的人也是非常少数,你无需为此烦恼。”
池白松摇了摇头,表情遗憾地说:“要是资料再丰富一点,我练习起来效果会更好吧。再加上我起步已经比别人晚了,所以心里总感觉很紧迫,想要快速追上别人的脚步。”
提到这事,她愁眉不展,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打。
约修亚将自己和以赛亚说的那些话搬了出来:“我让人去书库里寻找相关的资料了,如果有内容是你需要的书,我会让他们帮我寄过来。”
池白松扬起眉毛,语气中带着期待,“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问道:“书库?是你们像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吗?”
皇室有自己的藏书室,没道理翼族没有吧?
她要是能自己进书库里……
约修亚抿了抿唇,解释起来:“我们与其他异族交战时所缴获的物品都堆放在仓库里,书籍和资料类物品则是放入了一个大书库。”
池白松心想:也就是说,只是个收纳仓库?
“至于图书馆。”约修亚把她的话里每个重点都抓到了,一点点地为她解释,“我们的图书馆只有取得了神官资格才可以入内,门口有自动检测的术式。”
池白松趁这机会问道:“图书馆里会有我想要的资料吗?”
约修亚飞快地答:“没有。”
池白松疑惑地看他,似乎是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肯定。
约修亚:“图书馆里的资料我全都看过,我可以确定的是没有这类书籍。”
说完这话,他注意到自己正在强烈上扬的情绪,像一颗饱满的石榴,剥开外皮,大方地展示着它晶莹剔透的果实。
他审视起自己的情绪来:换做平时,他说这种话时绝不会有多余的心情,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绝非炫耀。
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在期待对方对于他的话做出的反应。
简直就像……求偶期的动物那样,在求偶对象前展示自己的优点,并且期待对方的评价。
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明明已经参透了这点,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期待着池白松的答复。
池白松睁大眼睛,像在看外星生物似的扫过他,又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他的面庞。
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问:“你全都看完了……?”
约修亚不假思索道:“是的。”
池白松的震惊转化为了赞叹:“你真的太厉害了。”
约修亚也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出一点弧度来,池白松捕捉到他这个浅到还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她欺身上前,手指戳在他嘴角旁,像在帮他将弧度扬起更大一些。
约修亚被她的忽然袭击打了个猝不及防,但她没有推开她,只是用疑惑地目光看着她。
像在问她在做什么?
池白松平时也是对大笑十分吝啬的人,就算是笑,大多时候也不是眉眼弯弯的大小。
此刻她却笑得十分开朗,像是在以身作则,又像是在鼓励约修亚。
她说:“你笑起来很好看,你真该多笑一笑。”
约修亚对这类生动的情感有些不大习惯,他下意识道:“可是作为神子……”
池白松比他更快地打断了他:“作为神子,也没有人规定必须要板着脸才行吧?”
约修亚沉默了。
确实,除他之外的神殿高层里,既有威严严肃的、也有明媚开朗和温柔可亲的神官,他无法说出作为神职人员应该不苟言笑这种蠢话。
更别提是神子了。
约修亚犹豫片刻,说道“要将‘微笑练习’也加入到我的课程中吗?”
池白松微笑着摇了摇头,像在看一个让她头疼的学生。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与人沟通是需要付出情感的。”
约修亚:“是的,可是这和微笑有什么关系?”
池白松语重心长地教导他:“你的微笑不应该是通过练习得到的,而是在情感水到渠成时的自然流露,在你想笑的时候,就去笑。”
她用自己的两只手戳着嘴角,让无表情的自己强行嘴角上扬,“给你做个错误示范,你看,这样笑起来就很奇怪,并不自然。”
“不奇怪。”约修亚迅速说。
他觉得这样的池白松很可爱。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你才会觉得不奇怪啊。”池白松哭笑不得。
约修亚安静地将她的话记在心中,他问:“那什么样的时候,我会自然地想要微笑呢?”
“通常是你感到快乐的时候吧。”
“感到快乐的时候……”
“就比如刚才?”池白松提醒道:“你刚才不就笑了吗?是为什么而笑?”
约修亚垂着眼,睫毛因为他的举动而翕动。
冰蓝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细微的情愫,那些零碎的情感逐渐积蓄在一起,化为更加深邃、藏得更加隐蔽的心情。
他直白地同她说自己的心情变化:“因为被你夸奖了,所以感觉想要笑。我应该……是在开心吧。”
这句话配上他的脸和表情,杀伤力几乎是成倍增长的。
即便是池白松也感觉到了一丝趣味性。
可她并非一个纯情的暧昧对象,否则她这会儿心里该敲锣打鼓,宣告胜利在望了。
如果和他说话的不是池白松,而是心理防线再脆弱一点的人,约修亚的这番话几乎能让他在这场博弈中暂时夺得主动权了。
池白松只会借机让自己重站高地。
她调侃起约修亚来,“你是说,你是因为我而高兴吗?”
约修亚又被她将问题抛回来,他只有诚实的答案可以送给她:“是的。”
池白松对他的郑重不以为然,将这视作是一种正常现象,“得到了他人的肯定,感到开心和喜悦,这是人之常情。”
约修亚感觉不对,他反驳道:“我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赞美时,并没有这种感情。”
“其他人?你是指的信徒和神官们吗?”
“是。”
“因为亲密度程度不同吧。”池白松“认真地”帮他分析起来,“你和他们本来就不算熟悉,也没有感情上的往来,对于他们的评价,不管是好还是坏,可能都没法在你心中留下波痕。有句话叫最亲密的人伤你才是最痛的,这证明关系越接近的人,她们对你说的话越容易让你的心情收到影响。”
约修亚一点就通。
按照池白松的话,他推理出一个答案。
他缓缓道:“……你是说,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你的称赞会让我感到开心。”
当然不是,是因为你对我动感情了呀,池白松心想。
但她嘴上答道:“是。”
约修亚感觉胸腔像被什么钝器击中。
里面那颗正在疯狂生长的藤蔓此时此刻像被人浇了一盆酸涩的雨水,整根藤都变得蔫头耷脑了起来。
池白松的答案让他感觉酸涩难耐,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脱口而出,“不对。”
池白松讶然看着他:“什么不对?”
约修亚靠近她半步,注视着她的脸,“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但是我不出其他答案。”
对他不经意间的强势,池白松轻轻一推就将其软化了,“那是因为你遇见的情况太少,还没法做出完整的判断。也许过段时间你就想清楚了呢?”
约修亚感觉不出她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想用这个当借口推开他。
他不希望是第一种情况,于是此刻他压下所有刨根问底的心,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思考这个话题。
他声音沉沉:“你说得对。”
他还要和她在一起,更久,更久,才知道她的心,和自己的心。
“还有什么事吗?”池白松开始赶客了,“我今天有点累,想去洗澡了。”
约修亚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好的长方形礼盒,上面还打着浅色的彩带,他将礼盒递到池白松跟前。
“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给我的?”池白松接过礼盒,拆开看发现是一条银色的手链。
模样简约又大气,看不出价格来,但肯定不会太便宜。
约修亚:“之前剪断了你的手链,所以我挑了一条新的给你。不知道款式你是否喜欢。”
纪云追曾经挂在她手腕上那条编织绳实在是过于简陋,又难看,他觉得和池白松格格不入,她应该被更加珍重地对待。
光是将纪云追的痕迹抹去还不够,还要取而代之。
他让池白松戴上自己送她的礼物,好让她扬起手腕时想到的人不再是纪云追。
而是……自己。
他注意力全都在池白松身上,甚至没察觉到此刻自己危险的想法。
“这会不会太珍贵了?”池白松佯装推辞,“你不用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我想对你表达我的感谢。”他说,“这件饰品的价格也不会给我带来经济上的负担,请放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喜欢。”
池白松握着手链,像在心中纠结。
半晌,她抿了抿唇,朝他笑了笑,“能麻烦你帮我戴上吗?”
约修亚:“好。”
池白松将手腕朝上。
约修亚执起手链,另一只手伸出拇指将她的袖子往上推了推,大拇指扫在她温热的手腕上,扫过她皮肤下青紫的血管,留下自己的温度。
池白松手臂一颤,约修亚不解地看她。
“有点痒。”她说。
于是约修亚放轻了动作。
他将银色的手链绕过她纤细的手腕,在顶端扣住,让其自然垂下,落在自己拇指刚才扫过的手腕皮肤上。
她的体温,自己残留的温度,和银手链的冰凉,三种温度混合在了一起。
她笑了笑,“谢谢你,我很喜欢。”
就在他目光收回的前一秒,池白松收回了手,用袖子将手腕再度覆盖,只能捕捉一点晃动的银光。
若隐若现。
约修亚“嗯”了一声。
他目光撇过她被袖子盖住的手腕。
心中有股意犹未尽的感觉。
临走前,约修亚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
池白松告诉他尤利西斯会给她进皇室的藏书室的通行证,也许她拿到通行证后会去藏书室里看书。
约修亚刚想问是否需要自己陪同,又听见她说:“也不一定会去藏书室,万一尤利西斯殿下邀请我去进行精神力疏导呢?”
池白松边送他出门,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也不想的,可他实在给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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