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境况提出履行夫妻义务,简直是最不天经地义,最厚颜无耻的言论。
素白干净的脸庞,眉梢轻扬,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斟酌了斟酌言辞。
没有什么比不回复,给他以无声的抗议,更能形容沈念君当下的心情。
悬握的手机轻轻放下,浓密纤长的睫毛瞥了一眼窗外。
夜色清凉,仍然抵不住夜间生活的繁华,广场上人来人往,甜蜜小情侣挽着手臂,簇拥着挤开人群。
唉,果然商业联姻就是少了一些什么。
或许之前沈念君没意识到,现在看到这对小情侣。
突然就开窍了。
仔细想想,两个人嗯嗯啊啊床单都滚了,竟然都没有一次说得过去的约会。
看着车窗外面,沈念君突然有些憧憬,对情侣之间亲昵说笑,你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有你,这种神秘情感的憧憬。
当然这个憧憬里是不是一定要有卓翼,沈念君还没深思到那么深的层次。
她轻阖睫毛,视线抽离回来,慵懒靠着副驾驶椅背。
刚得了片刻安静,下一秒手机又响起来——
伴随着铃声,“嗡嗡嗡”了几下。
沈念君下意识以为是卓翼。
低头看去,却没想到竟然是陈宣成。
眼下,陈老师定然在北京,保不齐,北京也待不了几天。
沈念君给他的备注,仍然是——“古典流派陈老师”,第一次见陈宣成,柳馆长就这么介绍的,免得忘记,就备注下来。
陈老师在成名之前是典型的古典主义油画派别,创作的内容典雅庄严,理性严谨,甚至完美毫无瑕疵。
在技巧上,绘画夸张的素描技术和柔妙的明暗色调,并注重使形象造型呈现出雕塑般的简练和概括,追求一种宏大的构图方式和庄严的风格气焰。
但是也因为色彩单调,在画室内闭门造车,轻视情感,贬低色彩与笔触的典型表现,所以前期的作品,一直名不见经传。
不过那晚,在面对沈念君的曼妙身姿创作的时候,陈老师一反常态的大胆勇敢,艺术家的情感热潮施展地淋漓尽致。
色彩的冷暖变化,光与色的不凡视角处理,仿佛对陈宣成造成很大的激发和触动,在今后功成名就,广为流传的作品中,多多少少可以看到相似影子。
沈念君当然不认为,自己是那个给艺术家启发,让他突然开窍,改变创作风格的人。
不过现在的陈宣成,已然不走古典油画派了。
淡扫一眼陈老师发的消息——
【念君,不日我便离开北京回荷兰,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得,这几年我虽不曾联系你,但一直怀念种种过往,富贵未相忘。】
短短几句话,让沈念君绝色嫣然的脸庞,多了一丝幽然,空灵似水的眼眸颤了颤。
难不成,陈老师看尽繁华,心态已然沧桑,突然之间说出这么令人意外,略带几分沉重的话语。
说实话,沈念君对人心的判断还算敏锐,自从推荐陈宣成到了荷兰,他有意无意的疏远,彼时也有所觉察。
人生这条路上,聚散终有时,有些情谊走着走着尽了散了,有些情谊不期而至。
是以沈念君也没有过分惆怅,虽然她觉得,按照自己的价值观与世界观,陈宣成这匹千里马,应该记着她这个小伯乐的恩情。
所以功成名就的时候,怎么着,也应该帮她的画廊做做宣传,不过陈老师无意,沈念君也不会斤斤计较去找他讨人情。
一晃又过了几年,就更不甚在意,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岂料陈宣成一句“富贵未相忘”,彻底让沈念君困惑了。
第一反应就是——客套话。
肯定是客套话!
大抵误以为这次被灌酒,是因为他背信弃义不讲恩情,故意安排人整他?所以才神来那么一句?
沈念君不喜欢讲假大空的客套话,但是不喜欢并不代表不会,不假思索地回——
沈念君:【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陈老师荣幸备至,之前不过是举手之劳小事一桩,不过这次您醉酒送医院我未露面,是因为《春晓》两部创作让我老公有所误会…不得不避嫌,老师见谅。】
果然这么一提,与陈宣成的某些猜测不谋而合,沈念君掠过灌酒这件事,陈宣成也并没有点破,沉静地回了句:【理解。】
沈念君斟酌了一下,只把陈宣成的手机号保存下来,想了想,还是把聊天记录删掉为妙。
万一哪天卓翼心血来潮翻手机,也免得再炸毛。
男人的小心眼,沈念君终于领略一一,也难怪以前奶奶总说,男人心眼都小,比着小手指的指甲盖,堪堪掐出来一寸,“这么多,都大了。”
谁知自己的行为,却引来陈穗关注,惊诧地看着她。
“你在干什么?”
“删记录。”
“删什么记录?”
“最好不让卓翼看到的聊天记录。”
陈穗眯起来眼眸,握着方向盘,好整以暇打量她,“你挺贼啊沈念君,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贼?这才新婚多久,你聊天都需要删记录了?”
沈念君红唇抿了抿,“你瞎想什么呢。”
陈穗说:“你都删聊天记录毁尸灭迹了,还怪我瞎想?”
“……”
沈念君才方回到汇贤居,把新买的包包,以及最新款的,擅长玩弄衣着双元性,让尖端的流行服饰同时发挥遮蔽与裸/露功能,而丝毫不觉突兀的几件高端女装拿出来,双睫微垂,捏着剪刀处理吊牌。
于非檀毫无征兆来了。
沈念君拉开房门,蹙眉立在那。
门外于非檀略显尴尬地,讪笑两声。
大抵摸透了沈念君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毕恭毕敬地说:“卓太,您得去啊,您不去的话,这次卓总肯定会杀了我,我不能被炒鱿鱼,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的人张着嘴,等着——”
沈念君亭亭玉立,肌如白雪,脸庞恬淡地看着他,半信半疑地打断:“你不是连女朋友都没有,下有小,哪来的小?”
于非檀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答:“我侄子。”
说着,竖起来三根手指,“才三岁,还在喝奶粉。”
沈念君心想,你侄子喝奶粉,跟你有什么关系?
谁知于非檀继续说:“而且我就是因为只有侄子,没有孩子,我才更不能失去工作,我要没了工作,我还怎么讨老婆?我这辈子就毁了!”
沈念君好笑地看着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非檀眼巴巴看着她,“太太,真没骗你,卓总邀请您去赏花,这大冷的天,山茶花都开了,跟绸缎似的光彩夺目,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
沈念君沉吟两秒,迟疑地看着他,“在哪里?”
“北宁山。”
“本来下午和孙总打高尔夫,回来的时候看到附近度假村风景,思念您,特地让我接你过去……赏花。”
沈念君指尖这才松开门把,美眸楚楚动人地望着于非檀,这才将信将疑地把人放进来。
事实证明卓翼派于非檀过来,是最正确的选择,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半个小时后,便成功把沈念君哄上车。
北宁山上,特地培育,某个极耐寒品种的山茶树,每年十月到次年五月,只要温度不太低,无疑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微风中含苞待放,花朵垂在绿叶中,仿若簇拥的,或白或粉,泛黄嫣红,矗立着骄羞欲语。
沈念君被于非檀骗到地方时,卓翼风衣里面仍旧是西装革领,端坐在回廊尽头。
修长指尖端了清茗一杯,仿若滚烫的沸水,去掉了忙乱俗事的纷扰,脸庞清冷平静,一小口,一小口品味着淡中有味的茶汤。
“啪”一声,茶桌案几上的一盆白色山茶花掉落,掠过炭火小铜炉,落到黑色地毯上。
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乌木般的黑色瞳孔落到沈念君身上。
显得更加深邃,熠熠闪烁的星光,增添了一分勾魂夺魄。
沈念君款款走过来,看到卓翼这一刻,才忽然反应过来。
骗她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履行夫妻之间,天经地义的义务吧?
想到这里明艳动人的笑容,就有些不明艳了,立在山茶花树下,微风轻轻拂过,佳人风姿绰约。
欣赏了一路山茶花,心情大好,染上风情的明亮眼眸,对视中轻轻挪开,她轻咳两声。
尴尬之际——
卓翼嘴角扯出极淡弧度,清冽音质打破沈念君的不自在,“过来,坐下。”
沈念君似水的眼眸,这才颤了颤,莲步轻移,慢条斯理挪过来。
一杯茶递过来,散发着心旷神怡的香味。
卓翼淡笑:“出去逛街,都买什么了?”
沈念君柔软的嗓音,悦耳动听,“也就买了一三四个包。”
“嗯,”卓翼漫不经心看过来,“还有?”
她眉梢扬起,规矩地端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五六七件应季女装。”
两人对话声,落到在一旁整理资料的于非檀耳中。
对沈念君计数的方式,还真只有佩服的份儿,你还别说,九件应季女装,用“五六七件”这种方式表达,瞬间就不显得多了。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这是妥妥的语言艺术啊!
他收拾完东西,提了公文包站起来。
“卓总,那我明早再来接你和卓太?”
卓翼放下茶杯,淡淡“嗯”了声。
沈念君却如惊慌之鸟,错愕看着卓翼。
“我们今晚不回去?”
卓翼侧眸。
修长挺拔的身姿,慵懒闲适地靠坐着,深深凝视着她,语调悠远:“怡景溪园尚且不能住,汇贤居你不喜欢,锦苑只能在浴室,这里……无所顾忌。”
“……”
沈念君倏然站起来,手里热茶往桌子上一放。
顿时就没胃口喝了。
他是牲口么?
还真要冷战的时候,履行夫妻之间的义务?
谁知手指还不等从茶杯抽离。
被卓翼倏然握住,牵过去,有意无意漫不经心地把玩。
轻捏了一下指尖,淡眸扫一眼沈念君。
“陈老师马上就回荷兰了,临走之时,不准备去看看?”
沈念君对卓翼很会“鸡蛋里挑醋吃”,且爱正话反说怂恿别人的行为,一向都是很服气的。
生气地抽回来手指,“这次他如果不是突然出现在画廊,我无意间撞见,也不会让我平白无故被冤枉,还平白无故看了某人好几天脸色——”
此话一出,卓翼便怔了怔。
脸色恢复以往,“无意间撞见?”
沈念君轻轻白他一眼,“不然呢?”
卓翼蓦然片刻,倏然起身,主动拉了她的手。
“走吧。”
沈念君没好气:“干嘛?”
卓翼淡然答:“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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