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慕容晓咆哮着,双眼赤红。
总是端正的头冠松散的歪在一旁,一甩手便将跟前桌上的所有东西通通扫落。装着墨汁的砚台重重的摔在地上,墨水脏了一众跪地人人的衣角。
像是发泄般男人拿起身旁的玉壶就往人群中砸,崩裂的碎片滑破几个人的华服,而后慕容晓向前拽着领头人的发蹲下与他平视,语气阴森,“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头皮传来的撕裂疼痛让跪着的人脸色苍白,他努力控制着颤抖着身体,思绪依然清晰地开口,“下官奉殿下您之命去藏月楼欲带回崇文郡主,那里的侍卫和婢女均未发现任何异常,但当下官到达时以不见郡主的身影,唯有找到窗上固定绳索的铁钩,恐怕是以被人掳走。”
“人掳走了?那你还不会去追吗?”慕容晓暴怒,手臂用力便将男人的额头使劲往地上砸了三四下,凶猛的撞击声让其余跪地的人听了浑身发寒。
额头上留下鲜红的血染了视线,男人努力睁开眼睛吃力地回答道,“下官…这两日以派人…搜遍了整个京城上上下下…,仍未寻获郡主,恐怕郡主早已出城…”
“你说出城了?”
慕容晓将手边的人一甩,不顾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嘴边喃喃自语,“姐姐出城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其中一个跪着的老人出声,“殿下,郡主恐怕是已经被暗卫营的人掳走了。”
“暗卫营?”
慕容晓看着趴俯在自己脚边的老人,“章池,姐姐怎么会…”
他眼睛倏然睁大仿佛想到什么,紧紧咬着牙齿喃喃自语,“该死!那个该死的暗卫,那个该死的带着姐姐耳饰的女人!”
男人的头发散落赤着脚,整个人散发着骇人的癫狂。
“章池!”
他大吼,“派人出城,把姐姐和那个天杀的女人给孤带回来!若找不着你们全都别想活了。”
“殿下!”
章池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殿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十一皇子,确保殿下能毫无顾优的登机啊!如今仍有众多武将还未归顺,崇文郡主…实在不是…”
“住口!你这个老东西竟然敢顶撞孤!”
慕容晓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舅舅,“孤是正统,继承皇位理所当然。但若得不到姐姐孤要着皇权又有何用!滚你们都给孤滚,在找到姐姐之前别来见孤!”
看着一众人如鸟兽散去,厅中一片空荡荡的,慕容晓颓靡的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抱着头痛苦地想。
为什么姐姐要逃呢?为什么姐姐宁可跟下贱的人逃走也不愿留在孤的身边呢?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把她剩下的那条腿给砍了。
那年秋猎,是自己派刺客想刺杀父皇的。
没料到刚结束守孝的姐姐会与父皇同行,也没料到姐姐会为了保护父皇挡在刺客身前,送过去的那些天杀的东西竟然将浸了毒的剑砍在姐姐腿上,害得姐姐不得不截肢。
啊,明明自己那么喜欢看姐姐跳舞,少了条腿可就再也跳不起来了。
那些该死的!
不识相的东西!
姑且亲自将那些刺客的尸首鞭了数千下,但看着差点死掉的姐姐自己还是不解气。
然而,偏偏因为这样,那该死的昌平侯居然主动解除婚约。
对,这样才对!那个毫无自知之明软烂的男人不配得到姐姐!
也幸好婚约作废,不然自己可没有第二个豫亲王妃可以杀。
八年前用一条腿换来姐姐可以不属于别的男人。
现在如果再斩断剩下的那一条腿,是不是就能够永远把姐姐留在自己身边呢?
等姐姐回来,就造一个更大的囚笼吧。
折了姐姐的翅膀让她飞离不出自己的手掌,永永远远陪着自己。
啊啊,也不必再灌其他女人避子汤,可以不再被礼教给束缚,触碰到心心念念的姐姐了。
慕容晓想着什么,眼中露出疯狂。
___
明沁驾着马车的第四天,除了中间偶尔的小憩,基本都是日日夜夜赶路。
只要能远离京城一些,便等同多了一丝保险。
坑坑洼洼的路让小小的马车左摇右晃。
明沁忍不住的回头掀开小窗,对着里面的人说道,“等等行官道,今晚找个客栈打尖。”
里头的人没有马上回话,过了一下才传来虚弱的声音道,“不必担心我,阿沁按照计划走原路就行。”
明沁焦躁地停马下了坐,开门看到挣扎起身的慕容灩,她的脸色苍白眼下还有些黑青,干裂的唇还挂着刚刚呕出的一丝酸液。
将木盆从马车里拿出来,明沁毫不嫌弃地将里头的秽物清理干净,一边干巴巴地说道,“才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马需要休息,而…而且,我需要睡觉。”
搅着脑筋想着理由,明沁实在没办法再看到慕容灩因车旅劳顿再受折磨。
“阿沁,我真的没事。”
慕容灩记得眼前的人曾说过自己执行任务时可以七日不合眼,如今却在努力找着不着调的借口
“不行!我就说了马跟我都要休息,而且…你如果生病了只会拖慢进度!”明沁嘴上凶巴巴地说,手上却动作温柔地扶着女人的头喂水。
明沁眼里满是心疼,马车不止癫的慕容灩发晕,也让她的断腿感到极度不适。
粗糙干粮和贵为郡主的她之前所吃过的任何的食物滋味都相差甚远,但她却完全没有抱怨过一句话反而还会时时让明沁不必担心自己。
慕容灩抿了口水便偏头,不论怎么哄劝都不愿再多喝一口。
“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暗卫语气委屈地说道。
明沁知道的,慕容灩不愿多喝水是因为不想麻烦自己帮她解手。
赶路时荒郊野外不似在藏月楼,所有东西皆经过精心设计方便慕容灩独立使用,因此每每她需要小解,都需要明沁半抱着才能完成。
偶尔,当慕容灩身体虚弱的毫无力气时,明沁也需将手置于她的小腹轻压,甚至帮忙完成最后的清洁。
长时间不喝水,这也是为什么明沁这么着急找客栈的原因。
“但我介意,阿沁。”
慕容灩努力平缓着语气说,眼神却有些止不住的哀伤,“我会介意。”
明明如愿以偿地逃出囚笼,以为能获得自由,现在却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麻烦明沁。
她讨厌这样。
不论是发出的声响或在明沁身前失控的感觉,从开口到结束的每一个瞬间都让她感觉羞耻。
即使明沁每一次都体贴地闭眼,也不只一次提出要矇眼塞耳,这种羞耻感依旧深深地笼罩着她。
其实,慕容灩是讨厌自己这般无力的感觉,仿佛不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自己被困住的感觉。
打从心底厌弃需要依附着别人的自己。
或着说,是恐惧。
自己感激可以依靠着明沁逃离,也乐意接受明沁保护,但现在居然连小解这种事情都需要明沁帮忙,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个包袱。
对,包袱。
沉重的,随时可能被丢掉的包袱。
一向对旁人不甚在意的慕容灩,第一次害怕自己会成为一个被人抛弃的存在,因为明沁。
阿沁是真的愿意为自己做这些吗?还是因为这只是一项暗卫营的『任务』?
有哪一些事情是身为『人』的明沁自愿做的?又有哪一些事情是因为身为皇室暗卫因此不得不做?
身为『人』的阿沁到底能容忍自己多久?她会不会因为任务结束就离开自己?
自己在阿沁眼里到底是慕容灩还是崇文郡主?又或许自己就像她曾说过的那样,在她眼里仅仅与烧饼和糖相差不了多少?
自己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不能拿出任何东西挽回阿沁,没有财帛没有容貌没有地位,什么都…
慕容灩混乱到有些歇斯底里的思绪被唇齿一阵冰凉湿润的触感给打断。
脑袋骤然空白,从嘴里传递过来清甜的水,仿佛天降甘露一般滋润着快要干枯的花田。
明沁小心翼翼将口里的水渡给她,轻轻地似乎担心怀里的人呛到,而后毫不在意地舌忝走她嘴角的一丝酸意。
方才,她看着慕容灩陷入思绪,不管她如何轻唤都不回神,眼里充满患得患失和无尽的悲伤。
她不知道女人在为什么事情心烦,但她讨厌慕容灩这样。
“我说了我不介意你麻烦我,不管你变得如何我都不会介意的,所以你也不要介意了,好吗?”
皱着眉头的明沁语气埋怨,又看着怀里人震惊的脸,“不要不喝水,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阿沁…”慕容灩轻轻的摸了摸明沁的眉心。
刚刚明沁是吻了她吗?
第一次,主动吻了一无所有只是包袱的她吗?
也说不论她变得如何都不会介意,一边还担心着她的身体。
这些是不是表示慕容灩不只是包袱呢?
表示自己很重要。
『慕容灩』对『明沁』很重要。
推开脑袋中复杂的思绪,慕容灩感觉心田一片柔软,眼眶泛红轻轻地低唤,“阿沁,我还要。”
偏了偏脑袋,“还要吗?”明沁喝了口水,再次低头。
感受着眼前堵住自己唇的人,嗓眼咽下甘露。
慕容灩一边温柔的摸着明沁的头发一边想。
自已还要的不是水。
但这样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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