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夫人见她面色红润不似逞强,稍稍放下了心,想到她还未向长公主行礼问安,连忙委婉提醒:“还不快向长公主问安。”
聂晚昭回神,依言朝着宁安长公主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恭敬问安:“臣女见过长公主。”
从她走过来,宁安长公主便一直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心想那臭小子的眼光还真不错。
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笑盈盈说:“无须多礼。”
“我们不久后便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生疏地唤我长公主,就跟子陵一样,唤我一声姨母就行。”
美人比想象中要热情,聂晚昭一时难以招架,第一次见面,她这声姨母着实叫不出口,只得求助地望向一旁的沐夫人。
沐夫人也没料到长公主会突然如此,子陵是沈黎安的表字,按理来说是该唤她一声姨母,只是两人尚未成婚,现在就改称呼实为不妥,会被人诟病不懂规矩、有失礼数,可这事是长公主主动提的,贸然拒绝只怕会得罪长公主。
她与这位长公主从未打过交道,并不清楚她的脾性,在心中再三斟酌用词,正欲开口,就听她轻“嘶”一声。
宁安长公主似乎是看出她们的为难之处,主动替她们解围:“瞧给这孩子吓的,是我太心急了,改口一事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多谢长公主体谅。”聂晚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注意到她在自称上并没有用“本公主”,而是用了皇室不常用的“我”字。
诧异片刻,她意识到长公主可能并不是故意为难她,而是没那么注重规矩,行随心动,才脱口而出让她唤她姨母。
或许,是对她有好感吗?
能被人喜欢,聂晚昭自然是高兴的。
她嘴上笑着,心里喜着,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起来。
直到沐夫人的眼刀子飘过来,她才收敛了情绪,乖乖跟在两人的身后。
从她们的对话中,她也渐渐弄清楚了宁安长公主同沈黎安的关系。
宁安长公主与沈黎安的生母荣安郡主是表姐妹,两人从小到大便感情甚笃。
当初荣安郡主在生二子沈舒言时难产去世,宣阳侯悲痛至极,无心照看两个孩子,便托长公主将沈黎安接到公主府照顾了半年,自那以后,沈黎安一直跟着被誉为北朝杀神的武将驸马学武,直到成年入仕。
按照长公主自己的话来说,沈黎安就跟她的亲生儿子没两样。
荣安郡主去世后,宣阳侯并未续弦,偌大的侯府就只有他们父子俩,连个能够操持这桩婚事的女主子都没有,一向不谙世事的宁安长公主,竟向陛下主动请缨,要和礼部一同参与进婚事筹备里来。
由此可见,长公主所言不虚。
待客的花厅里,宁安长公主喝了口茶,长长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道:“子陵他生母走得早,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冷落和委屈,我这个做姨母的,能做的事总归有限,但得亏他自己争气……”
“外头那些人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他泼了多少脏水,安了多少无辜的罪名?可谁知道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亲家啊,你们可别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误会了我们家子陵。”
沐夫人听着长公主话里话外对沈黎安的夸赞和心疼,隐隐猜测到她今日突然造访的目的。
只怕是,来给沈黎安撑场子的。
毕竟这几日永宁侯府对赐婚极为不满的“谣言”可是满天飞。
视若亲子的外甥受了委屈,她这个做姨母的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我这个外甥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个婚事一直定不下来,可把我愁了许久,如今他总算遇到心仪的姑娘,我这个做姨母的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自顾自感叹完,她拍了拍聂晚昭的手,笑得一脸慈祥:“往后啊,我们阿黎就交给你了。”
“他不听话或者胆敢凶你骂你,你就直接把他捆来公主府,我让你姨父好好教训他!”
聂晚昭呆住,脸上红晕飘过,表面上乖乖答应,连连应是,可心里想的却是:她捆得住沈黎安才怪呢。
不同于传言,宁安长公主比想象中要健谈,从沈黎安小时候聊到此次婚事的准备,在侯府待了近两个时辰,她才起身告辞。
临上车前,宁安长公主还在和沐夫人约见:“沐夫人,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茶。”
沐夫人自然是说“好”,正当以为终于要送走长公主时,她又掀开了帘子,朝着一旁垂首的聂晚昭笑道:“昭昭啊,过段时间我会去感恩寺上香求佛,正好,你也一起吧。”
宁安长公主所言,倒让她们想起了一桩事。
彼时北朝有一风俗,男女成婚前,女方会提前去寺庙里为这段婚姻祈福,以求上苍保佑夫妻间鸾凤和鸣、永结同心。
婚事定在五月六日立夏那天,算算日子,也该抽时间去一趟。
聂晚昭先是看了眼沐夫人,得到她的点头后,方才笑着答应。
*
辘辘的车轮声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不过刹那,一辆繁华富丽的马车慢慢驶过街巷而至。
沈黎安疲惫懒散地靠在车壁,指尖揉着眉间,无奈出声:“姨母,这根本就不是去城外的路。”
昨晚他追击了一个晚上的凶徒,今早踏着晨色刚刚躺下准备休息,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被气势汹汹上门的宁安长公主给抓来,要他随行感恩寺,说是没人陪她去拜佛。
姨母的话他是半个字都不信。
只因他那个宠妻无度的姨父根本就不会让姨母单独出门。
宁安长公主正襟危坐,闻言略略有些惊讶:“你连车帘都没掀开,如何知道?”
若真是去城外,街巷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
沈黎安懒于解释,闭眼休寐:“姨母,我们到底是去作甚?”
“拜佛啊。”宁安长公主漫不经心理了理衣袖。
沈黎安深吸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罢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车轮滚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黎安条件反射般睁开眼睛。
见他醒了,宁安长公主冷着脸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秒变脸般撩开了车帘一角,喜笑颜开地朝着外面喊道:“昭昭久等了,快上来吧。”
“好。”
外头的人只说了一个单字,沈黎安竟如惊弓之鸟一般端正了坐姿,脸上的疲态也消散了不少。
长公主难得看他窘态,掩着唇笑了声,逮住机会就打趣:“没出息。”
沈黎安缄默,直勾勾盯着合上的车帘。
聂晚昭扶着绿舒的手利索地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一抬头竟看到了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那人坐立在宁安长公主的右手侧,身形如松,神色间波澜不惊,宛若一块尚未抛光的璞玉,清冷卓绝。
她愣了一瞬,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沈黎安脸不红心不跳:“去拜佛。”
聂晚昭一噎,她原以为只有她和长公主两个人,实在没想到他也会陪同。
“昭昭,快过来坐。”宁安长公主趁机打断两人的交锋,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在左侧坐下。
聂晚昭的视线从对面的人脸上滑过,落在他随意伸展的腿上,这人的腿修长笔直,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她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避免两人的膝盖相碰。
“他今日休沐,闲得很,就让他跟着来了。”宁安长公主替他又解释了一番。
说罢,她偏着身子往聂晚昭那儿靠了靠,自以为小声:“其实啊,是他听说你也来,硬是缠着要跟过来,我赶都赶不走。”
“是,是吗?”聂晚昭忍不住偷偷瞥向对面的人,面上强装淡定,可毫无节奏响起的心跳声却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沈黎安精确捕捉到她投来的目光,轻笑了一下,替长公主回:“是。”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几分勾人的慵懒。
还挺会。
宁安长公主诧异,没想到小古板在这方面还挺上道。
聂晚昭被他的“实诚”吓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不知不觉中,她的目光已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好一阵,再次触碰到对方的视线,才恍然回神,慌忙移开,又对上了长公主那不怀好意的打量。
狭小的空间内,两道炽热的视线让她的脸越来越烫,只觉一股热流逐渐从两颊冲下了脖颈,漫入到两根如玉锁骨之下。
沈黎安见状,微微倾身,低醇的嗓音徐徐响起:“很热?”
距离被拉进,她往后躲了躲,摇头否认:“不热。”
“不热吗?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他皱眉,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便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试试温度。
聂晚昭严重怀疑他是在明知故问,却拿不出证据。
眼瞧着他毫无分寸,当着长公主的面就要摸她,慌乱间用力拍开他的手,支吾道:“还……还是有些热的。”
见她实在是招架不住沈黎安的攻势,一直在装死看戏的长公主急忙开口训斥:“啧,你这孩子,还没成亲呢,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成功让聂晚昭的脸彻底爆红。
唔,和这两姨甥相处起来,真要命。
沈黎安一愣,后知后觉地收回手,以拳抵唇轻咳几声掩饰尴尬。
手背红了一大片,他也没注意,自顾自偏开头,隐藏在些许碎发之后的耳垂渐渐染上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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