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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年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存折上的数字是五百万。


    他真的会被一些总裁行为吓死。


    余年颤颤巍巍地捧着五百万存折,毕恭毕敬地放在床头柜上。


    ——您请坐。


    余年从床头揪了一块眼镜布,给存折和黑卡盖上。


    ——您请睡,您晚安。


    余年关掉床头灯,慢吞吞地滑进被窝里。


    大反派真不愧是《校园蜜恋》前期最强王者,坐拥商业帝国,碾压主角攻受,一出手就是五百万。


    余年幻视一些古早小说。


    ——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古早小说都没贺行缺有钱,小说是一次性给五百万,贺行缺是每个月打五百万零花钱。


    余年揪着被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伸出手,摸摸自己额头上的纱布。


    这上面好像还带着刚才贺行缺给他的晚安吻的冷意,余年摸上去凉凉的。


    余年忽然回忆起,贺行缺整个人俯下身来,笼罩住他的感觉。


    寒冷、坚硬,还带着一点儿湿气。


    ……


    不对,哪里来的湿气?


    余年再一次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床头灯。


    在床头边,贺行缺站过的地方,果然有一些小水珠滴在地上,晕开来的痕迹。


    余年挠了挠头发,窗户都关好了啊,这别墅这么大,他身上怎么会有水?


    除非他……跑出去淋雨了?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雨声哗啦,甚至还打起了雷。


    余年一激灵,想到一些偶像剧画面。


    贺行缺该不会是,冲出去保护他布置的结婚纪念日庆祝现场吧?


    不会吧?


    余年怔怔地躺回床上,脑海中浮现出——


    【雷电交加,风雨大作,贺行缺独自一人在儿童房惊醒,想起老婆布置的结婚纪念日庆祝现场还没用过,就被雨浇湿了,被风吹坏了。


    于是贺行缺猛地起身,冲到后院草坪上,开始抢救。


    他把桌子、椅子,还有花瓶都搬进来,最后还试图把欧式大布棚也搬进来。


    老管家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跟在他身边,在雨中喊破喉咙:“贺总!您快进来吧,您这样会感冒的!先生已经忘记您了,他不会在乎这些的!”


    贺行缺猛地回头,头发和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他像一头落单的雄狮,怒吼道:“闭嘴!”


    把东西全都搬进来之后,贺行缺放慢脚步,来到余年的房门前,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并且把他的证件放在床头。


    年年,我放你自由了。】


    鱼耶耶,你真该死啊。


    余年被自己的脑补吓到,整个人一哆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虽然贺行缺先犯错,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而且他已经改正了。


    余年双手揪着被子,睡不着了。


    他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吃着贺行缺的,用着贺行缺的,就连陪他睡觉的小崽崽也有贺行缺的一半。


    结果他还不跟贺行缺讲话、暴打贺行缺,还想把贺行缺塞进保险柜里。


    你知道你拒绝的是谁的爱吗?是大反派的爱!


    他是不是狠狠地伤害了大反派?


    他要不要去找贺行缺说说话?要不要跟他道个歉?


    到底怎么办啊?


    余年在床上翻来翻去,滚成一条小咸鱼。


    完蛋,这下真的睡不着了。


    睡在旁边的贺小鹤感觉到爸爸把被子全部抢走了,熟练地扯了扯身上的小毯子,给自己盖好。


    *


    书房里。


    贺行缺正坐在书桌前处理文件,浑然不知余年正在脑补一部由他主演的《在雨里之霸总追爱》。


    贺行缺熟练地批复所有文件,设置好明天上午九点定时发送——这样不会吵醒接收文件的下属,然后关掉电脑,揉了揉鼻梁。


    书房里有休息室,也有一张床,贺行缺准备今晚就在书房里睡。


    可是他并不着急睡觉,他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枕着颈枕,看着天花板。


    年年还是不记得他,年年一点都不相信他们曾经深爱过对方。


    他把年年骗回家,给他看他们相爱过的那些证据,结果年年根本不相信,还说自己之前脑子有问题。


    他头脑一热,为了留住年年,就把年年的证件藏起来了。


    贺行缺回想起白天余年说他是“法制咖渣攻”时,失望的表情和眼神,不由地心头一紧。


    贺行缺,你真该死啊。


    你深深地伤害了年年。


    深夜的一家三口——


    贺行缺:我真该死t^t


    余年:我真该死qaq


    贺小鹤:zzz(翻身抱住爸爸)zzzzz……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卧室里,余年下定决心,掀开被子,坐起来,穿好拖鞋,准备出去一趟。


    书房里,贺行缺也站起身,准备再去看看余年。


    窗外雨声哗哗,余年穿着睡衣,从卧室门里探出脑袋。


    晚上的迪o尼城堡和白天的怎么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啊。


    正巧这时,贺行缺从拐角那边走来,看见他探出来的脑袋,喊了一声:“年年?”


    余年哽了一下。


    “好啊,你还敢回来!”余年推开门,踢踏着拖鞋,雄赳赳气昂昂地快步上前,一把揪住贺行缺的衣领,抬起头看着他,“快点给我道歉!”


    贺行缺被他压在墙上,低头看他:“年年?”


    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把走廊上照得亮堂堂的。


    余年鼓了鼓腮帮子,声音小了些:“你放在床头的证件和存折我都看到了。”


    贺行缺问:“那你还生气吗?”


    “先给我道歉。”余年抬着头,认真地看着他,“虽然你把东西还给我了,但是你还没有跟我说‘对不起’。幼儿园都有教的,你要先跟我说‘对不起’,然后再问我还生不生气……”


    他话音未落,贺行缺立马道歉:“对不起,年年。”


    余年翘了翘并不存在的小尾巴:“没关系,我不生气了。”


    余年比较重视一些流程。


    余年松开他的衣领,把双手背到身后:“我也要说‘对不起’,我一直在吃你的、用你的,还花你的钱,但是我昨天还打你,还想把你塞进保险箱里,还说你是‘渣攻’。”


    “你没有白吃白住,这是我们的家,你只是失忆了。”贺行缺道,“你不用道歉。”


    “要的。”余年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要你先道歉,我再道歉。”


    贺行缺不解:“为什么?”


    余年叉着腰,理直气壮陈述自己的观点——


    “因为你犯的是法律错误,我犯的是道德错误。你的错误更严重,当然要你先道歉,我再道歉。”


    “而且,你犯的是主要矛盾,我犯的是次要矛盾。都是因为你偷藏我的东西,才会引起这件事情。”


    “我刚才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几个道理。”


    贺行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有道理,我确实应该先道歉。”


    “对吧?”


    “对不起,年年。”


    “你不用一直道歉,我已经不生气了。”余年想了想,朝他伸出手,“那现在要握手吗?”


    “要。”


    贺行缺手掌宽厚,还带着一些湿冷的气息。


    余年刚从被窝里出来,手暖呼呼的,被他的手一握,很快就有些冷了。


    余年想到自己的幻想,试探地问他:“你刚才是不是去后院了?”


    贺行缺点了点头:“去看了一眼。”


    果然,余年垂了垂眼睛。


    他就知道,贺行缺这个死脑筋,肯定跑去后院保护他失忆之前布置的东西了。


    余年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了,贺行缺还要保护他留下来的所有东西。


    有这么……喜欢他吗?


    余年感觉有点儿……奇怪。


    在他仅存的记忆里,他还没有被人这么喜欢过呢。


    余年摸了摸头发,小声说:“没关系啦,那些东西淋雨了也没事,你不要跑去淋雨。”


    贺行缺发出邀请:“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布置不会淋到雨,要不要去看看?”


    余年有些犹豫:“现在啊?”


    贺行缺微微颔首:“现在。”


    余年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崽崽呢?”


    贺行缺道:“阿姨会看着他。”


    “好吧。”余年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贺行缺给余年披上外套,握着他的手腕,护送他到一楼。


    深夜的别墅十分安静,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余年想,贺行缺把那些布置搬进来,肯定也花了不小的力气,弄得很狼狈。


    就算后院被雨弄得乱七八糟的,他也要捧场一点,不要表现出嫌弃的样子,不要让贺行缺太伤心。


    嗯,他真是个贴心的好人。


    这样想着,余年跟着贺行缺到了一楼的走廊……


    余年:o-o


    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不堪。


    后院里,修剪整齐的草坪上,一座漂亮的玻璃花房拔地而起,将余年失忆之前布置的布棚、餐桌和餐椅围得严严实实的。


    一滴雨都漏不进去。


    雨水落到地上,通过优秀的排水系统迅速排走,地上甚至没有积水。


    玻璃花房,就像是童话里的雨中小屋,美好地伫立在那里。


    贺行缺取出一把黑色长柄伞,打开,撑在余年头顶:“年年,要过去看看吗?”


    余年试着往雨里走了一步。


    下一秒,玻璃花房里暖黄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在雨里更加温馨。


    从走廊到花房里的距离不算太短,这样走过去,余年的裤脚还是溅到了一点雨水。


    不过没关系,一进到花房里,就不觉得冷了。


    这里面竟然还有空调。


    余年:o-o


    余年问贺行缺:“这里下午不还是露天的吗?”


    贺行缺道:“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下午联系好工人,给他们开了三十倍工资外加奖金,在下雨之前,紧急造了这个花房。”


    余年眼睛圆圆:“什么时候?为什么我完全没发现?”


    他和贺小鹤一整个下午都在花园里骑扭扭车,贺行缺在花园里造玻璃花房,他竟然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


    贺行缺想了想:“那个时候,年年你应该在假装自己是‘红灯’,堵在小鹤面前,不让他骑车走,要等你变成‘绿灯’才可以走。”


    “……”不要把这种蠢蛋游戏说出来啊。


    “可能你玩得太投入了,也没有关注我。花房是在那个时候建的。”


    余年皱起小脸:“所以你根本没有冲进雨里咯?”


    “下雨的时候,我过来看了一眼,工程质量很好,确实没有漏雨。”


    贺行缺顿了顿,看向他:“年年,你以为我冲进雨里?”


    余年:


    o-o


    o-o(反复上下划拉,达到大小眼反复切换模式)


    原来贺行缺说的“来后院看了一眼”,是真的“看了一眼”。


    余年不由地想到自己脑补的偶像剧画面。


    什么贺行缺冲进雨里。


    什么贺行缺在雨里怒吼。


    什么老管家喊破喉咙,奋力阻拦。


    他是笨蛋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会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到睡不着觉啊?


    还半夜爬起来跟贺行缺道歉,真的丢死人了!


    不知不觉间,余年抠紧了自己的脚趾。


    贺行缺问他:“年年,要不要吃夜宵?”


    “不要。”余年转身,准备逃走,“我要回去睡觉了。”


    “吃牛排。”


    “不要!”


    “吃小龙虾。”


    “都说了不要了!我要走了,你快点过来,这里只有一把伞,你再不过来我就自己走了!淋死你!”


    “吃烤冷面加牛排和小龙虾。”


    余年在花房门口绕了一圈,乖乖回到贺行缺身边:“我回来了。”


    他想吃烤冷面。


    贺行缺挽起衣袖,围上围裙,准备给余年做夜宵。


    余年坐在料理台前,低着头,不自觉捏着自己的手指。


    真的尴尬死了。


    降一道雷劈死他算了!


    贺行缺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年年,小龙虾可能来不及,加牛排和芝士好不好?”


    余年在走神,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话。


    贺行缺又问了一声:“年年?”


    余年回过神,随口应道:“……随便。”


    “怎么了?”贺行缺问,“需要我冲出去淋雨,满足一下年年的幻想吗?”


    余年低下头,求求你闭嘴吧。


    贺行缺游刃有余地往平底锅里倒了点油:“年年把我想象成追妻火葬场的主角吗?在雨里下跪,嘴里还叼着烟,祈求年年原谅?”


    余年捂着脸,为什么他对流程这么熟悉啊?


    等油差不多热,贺行缺就把一小段迷迭香放下去:“年年是在心疼我吗?应该是吧,刚才是想出来找我,害怕我去淋雨吗?”


    余年忽然抬起头,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闭、嘴!”


    “好,闭嘴。”贺行缺乖乖闭上嘴,只是唇角还有明显的笑意。


    “不要笑!”


    “好,不笑。”


    “不要偷笑!”


    “好。”贺行缺压了压唇角,一本正经地回答,“年年,虽然你的幻想很傻,但是你在关心我,我是因为这个在笑。”


    “……”余年捂脸,“好了,你不要解释了,快点忘记这件事。”


    “好。”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了一会儿。


    只有平底锅里的牛排发出滋滋的声音。


    没多久,贺行缺把牛排剪成小块小块的,夹进烤冷面里,切好了,放在盘子里。


    贺行缺又给他榨了一杯橙汁,一起摆在余年面前。


    “年年,好了。”


    余年放下手,拿起竹签,叉起一块烤冷面,塞进嘴里。


    !


    余年眼睛一亮。


    贺行缺笑了笑,拿了一根签子,和他一起吃:“好吃吗?”


    “好吃!”余年朝他竖起大拇指,“贺总,你要是破产了,你就可以去卖烤冷面,东山再起。”


    贺行缺面色微沉,余年顿了一下。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紧跟着,贺行缺淡淡道:“不止。”


    余年不解:“什么?”


    贺行缺道:“我还会摊煎饼、炸淀粉肠、做炸串。”


    余年默契接话:“可以开美食一条街,东山再再起。”


    吃着东西,余年暂时把那些尴尬的事情都忘掉,话也多了一些。


    他这才敢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竟然还有料理台和冰箱,下午一起建的吗?”


    贺行缺颔首:“嗯。在这里做好菜,端上桌,不会凉掉。”


    余年回头看了一眼雨幕中的别墅:“在别墅的厨房里做好了,端到这里,也不会特别凉。”


    贺行缺淡淡道:“不一样。”


    余年感叹:“贺总,你真的很有钱。”(褒义)


    贺行缺语气不改:“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要很完美。”


    贺行缺放下签子,用围裙擦了擦手:“年年一定要搬出去住的话,也没关系,等补过结婚纪念日那天再回来,好不好?”


    “诶……”怎么忽然说这个啊?


    余年抬眼看他,总觉得贺行缺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好奇怪啊,他也感觉有点难过。


    花房里的气氛好像冷了一些。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余年看着贺行缺,张了张嘴巴。


    “我……”余年顿了顿,“贺总,你做的很好。”


    “真的。”余年坚定地提高几分音量,“你这几天做的很好,给我安排体检、给我吃草莓蛋糕,还给我手机,我失忆这几天完全没有不适应。”


    “就是在‘身份证’这件事情上,你有亿点激进。”


    “把这个错误改正就好了,我能感觉到,你对我很好,不要难过嘛。”


    余年认真地看着贺行缺,给他一个闪着四角星星的坚定眼神,试图鼓励他。


    贺行缺摘下围裙,垂了垂漆黑的眼睛:“可我是‘法制咖渣攻’,要去坐牢的。”


    “不是啦。”余年手忙脚乱地解释,“那个时候我太生气了,谁让你偷藏我的证件的,你后来也改了,只要你以后不再犯错,就不算是‘渣攻’。”


    贺行缺问:“年年,真的吗?”


    余年点点头:“真的真的,你比‘渣攻’好多了。”


    贺行缺道:“我比‘渣攻’好在哪里?”


    “……”


    他怎么这么较真?


    余年试探:“别的渣攻不会给我吃草莓小蛋糕?”


    余年再试探:“别的渣攻也不会给我吃酸汤肥牛?”


    “我知道了!”余年暴言,“我纵览网文二十年,这个世界上只有挖心挖肾的渣攻,绝对没有做烤冷面的渣攻!就凭这一点——”


    “恭喜你,贺总,你已经超过全球99.9%的渣攻了。”


    余年小海豹式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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