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心跳博弈 > 36、烧烤
    036


    江城大学出去不远有小吃一条街,小商贩密密麻麻挤在一条穿巷弄堂里,这几年小吃街发展如火如荼,往外延伸了几百米,归拢不下的店子都拢在外边。喜好摩肩接踵烟火气的人都往穿巷里钻,偏好干净安稳的自然就到门店里去捡位子。


    肖诉今心情不佳,更不愿从人海里蹚过去,索性坐公交绕了一大圈,从外沿到站,朝一家挂满了彩灯的烧烤店走去。


    进门就见给他打电话的人撑在收银台上,身子前倾,和离异带娃的老板娘聊得风生水起。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钱章愕然回头,看清人后,也不打招呼,径直回头给老板娘抛个媚眼,嘱咐说:“别忘了啊。”


    “知道了,你们先坐。”


    肖诉今找了张没人的桌子,用脚刨开长凳坐下,把裤兜里的手机扔到桌面。


    “哟,心情不好啊?”钱章和肖诉今认识了十几年,知根知底,一眼看出端倪。


    见肖诉今不回答,他就知道是猜对了,幸灾乐祸地倒了杯凉白开推过去,揶揄道:“你别说,你现在这样儿真像苦追好几年的女朋友跟别人约会被你抓包了。”


    这家烧烤店排在街尾,往里去连路灯都比别处疏落,店里就老板娘和她妈妈两个人,烤得特慢。所以即便味道是全街最好,顾客也少得一只手能数清。


    好巧不巧,店里靠墙角的一桌坐着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两个人贴在一起你喂我我喂你,缠缠绵绵好不腻歪,酸言甜语像蠕动的泥鳅,满场乱钻。


    肖诉今回头假装望向门口的彩灯,余光瞥过小情侣,恍惚间想起路灯下,陌生男人揉着周苓也发顶的画面,心里一时堵得慌。他抄过推来的白开水,灌了一口,没好气地反驳,“胡说八道。”


    什么人他能追好几年追不到?


    钱章从这话里咂摸出点气急败坏和酸溜溜的醋味,摸着下巴的胡茬,压下眼瞅他,“真有情况啊?我说呢,前几天突然找我帮忙。”


    说起正题,钱章认真几分,“要不是你们学校那领导黑料多得底裤都黑,确实狼心狗肺,我才不帮你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呢。我倒是想知道,你平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领导怎么着你了?”


    这时候,老板娘先提了两瓶啤酒过来,接着又把免费送的卤水毛豆和花生米端上桌,说:“菜还在烤,先喝啊。”


    等老板娘走了,肖诉今才一边起着啤酒瓶盖,一边说:“没怎么着,看他不爽。”


    “哈?不爽就弄人家,你比我还社会啊。你这话也就骗骗你那个室友,估计他是不敢不信,骗我就算了吧。”


    “哦。”肖诉今冷淡应声,仰头直接对瓶吹了一口,冰爽的麦芽啤微微泛苦。


    钱章辍学早,初中没读完就到电脑城去摸爬滚打,一手计算机技术是跟着大隐隐于市的某圈内大神学的,他对高校这种小社会里的人际关系不了解,但按照他对肖诉今的熟悉程度,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盯着肖诉今,眉头越挑越高,觉得这哥们儿一脸上就写了一句话。


    ——冲冠一怒为红颜。


    想起什么,他拿起手机点了点,忽然说:“老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问得太过直接太过突兀,肖诉今下意识愣了几秒,然后看着钱章转过来的手机屏幕。画面上,光影绰绰,树影婆娑,女孩儿无心望着窗外,她旁边的男生静静看着她,氛围暧昧。


    “你们学校的……”


    “是。”


    钱章以为肖诉今不会那么简单承认,想着一系列可能的证据,心说今晚非把这家伙的心里话给掏出来不可,实在不行,灌醉了慢慢问。谁知对方不知是意识不坚还是太过坚定,还没盘问,一口就承认了,反倒让他当头棒喝一般,懵了。


    墙角那桌小情侣胆子大,也可能是注意到店里没监控,开始情不自持地接吻,朦胧水声令人脸红心跳。


    肖诉今重复一遍,“是,我喜欢她,正在追。”


    “靠,这么直接?!”钱章嗓门有点大,吓得那对小情侣误以为是对他们不满,齐齐看过来。钱章也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那个,你们继续?”


    “……”


    “所以,你搞这事是为了她吧?”


    “不算。”肖诉今眼皮低垂,睫毛在眼睑下方拓出一块崎岖的阴影,“她不知道。”


    这话叫钱章纳闷了,颇有辛酸经验地说:“做好事不留名,追人就你这态度,人早得跟别人跑了。我之前那前前女友不就这样,走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砰——”。


    啤酒瓶撞击桌面清脆一响,肖诉今掀起眼皮,“这是你的问题,不要怪人家。”


    钱章进入社会早,心智半熟不熟,屁大个人的年纪就学人谈恋爱,送花、送情书什么都干过,但最后结果都是一拍两散。最开始失恋,他还凌晨几点抱着啤酒瓶喝醉了给肖诉今打电话,抱怨上天不公,让他这样一个好男人被人辜负。后来经历多了就看淡了,缘来缘去,好结好散。


    只有肖诉今告诉他。


    ——你一渣男算什么好东西?


    “行吧行吧,我自讨苦吃。”钱章举手投降,“虽然看你还挺认真的,但听兄弟一句话,算了。”


    说话间隙,老板娘端着几盘冒着烟气的菜上来,把桌面清了一下方便上菜,继而走回收银台,连接手机和店内音响,开始放音乐。


    肖诉今疑惑:“为什么?”


    看他一脸不知情,钱章几乎有些不忍心打击他,“其实前几天我就看到这张照片了,然后进你们学校档案看了下她的资料。你知道她父母是谁吗?”


    “周前彰和张仪,科研专家和知名学者,她外公还是当代国学大师,文学泰斗。这种小事,她只要给父母打一通电话,就都解决了。你们之间的差距,约等于我和江大的距离。你懂吗?”


    “……”


    肖诉今握紧瓶身,仰头灌了几口,没说话。他对周苓也的家世早有猜测,从女孩儿的举止谈吐来判断,她家里绝不平凡。


    但他没有刻意去查去问,说不出为什么。


    或许是,贫民窟里的流浪儿童只要不看见百万富翁的华美衣袍,就也觉得他们都拥有相同的人类本质,想见就见,想爱就爱。


    然而现实就是要把鲜血淋漓的伤疤挑破。


    墙角的小情侣还没走,但老板娘偏偏挑了一首苦情歌播放。


    歌词里说——


    若世界不公,


    要我们分离。


    意识到气压逐渐降低,钱章及时转换话题,“嗐,不说这些了。今天可是你自己让我点的啊,这些酒不喝完就别走了。还有,说好了你请,别最后喝得支付密码都忘了。”


    话是这么说,最后却没当真。


    结账时,钱章依依不舍地和老板娘油腔滑调,“要不是这几天工作忙,我一定会天天来光顾你的生意。干脆你把招牌换一换,挂个烧烤西施,生意绝对比现在好。”


    别看钱章人混话贱,偏偏长了张娃娃脸,年纪本来就不大,配这么张脸,活像高中辍学的街头混混。老板娘到底经验丰富,也不生气,说了句“好吃再来”,冷漠无情地让他出示二维码。


    “要不咱加个好友,我给你把钱转过去?哎哎哎,肖诉今你干嘛?”钱章被人提着后衣领推到一边。


    肖诉今喝酒不上脸,但能明显看出眼神略微涣散,黑浓的眉紧缩,有股子和平中的戾气。付完钱,他推着钱章出门,说:“人还有丫头要养,不负责就别惹。”


    钱章第一次来这里,跟老板娘不熟,听了这话,抬手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


    “你不早说。”


    两人一道走去公交车站,电子屏幕上显示目标车辆还有两站。


    肖诉今低头从兜里扒拉出手机看了眼,快十点。


    她应该回去了吧。


    没有消息。


    他们其实不常联系,能说的也不过是提醒她喂鱼和换水。


    走神的空档里,一辆公交车到站停靠,乌泱泱一群人逆着光下来,擦身过去。走了几步后,吵吵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忽然惊疑:“肖诉今,钱章?”


    肖诉今抬头,看见一个纹着大花臂的秃头男,脑海里电光火闪了闪,唇线绷直。


    “你谁啊?”钱章没认出来,喝了酒,嗓门犯冲。


    秃头男:“我啊,陈阳,以前咱一个福利院的。你看他们,几年没见,老熟人都忘了不是?”


    他向身后同样纹身张狂的同伴笑笑,一群人登时热闹开。


    钱章回想起来,情绪起伏,酒气更加上头,“你|他|妈还敢出现?我……”


    从他说出前三个字开始,对面一群人就齐刷刷黑了脸,肖诉今拽住钱章,抬眼发现车已经快靠过来了,拉起人往车站前端走。


    陈阳掐着烟嗓高喊:“都是一个福利院出来的,你们走这么急干什么?”


    他一招呼,立刻就有人围上来。


    车站其他人看这架势,以为即将有一场街头斗殴,又惊又怕,摸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钱章怒了,“你|他|妈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怕打架,毕竟出来混,这么多年了在所难免。只是想起小时候被对方摁在地上揍,有些童年阴影挥之不去,心里本能地害怕。


    陈阳自动略过他,目光直射戴上口罩的肖诉今,“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就想找以前的兄弟一起说说话。听说你在江大读?那下周末我请你出来吃饭,可以吧?”


    钱章看着凑近的微信二维码,跳出来挡住,“谁他妈要跟你一起吃饭?就算去也是我去,你找他一学生干什么?”


    他这话说得糙,却暴露了稚气。


    陈阳和同伴当场就乐了。


    “钱章。”肖诉今叫他一声,侧手扫了码,“叮”的一声后,揿灭手机,拽着钱章上了公交车。


    车窗外,陈阳看了看新添加的好友,抹了把光头。


    “大哥,你真要请他吃饭?”


    “那不然呢?都是兄弟,联络联络感情嘛。”


    “可是我听他们的口气,你们以前结过仇?”


    “仇?不算吧,就是打过架。再说,谁小时候没和人打过架,都过去了。”


    ……


    公交车驶动,他们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车尾之后,直至模糊。


    钱章还是有些心火难平,觉得他和肖诉今就这样走了,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太丢人了。


    而且陈阳还要请他们吃饭?


    这不明摆着鸿门宴吗?


    谁去谁是傻缺好吧。


    想着想着,他才记起来某位“傻缺”现在正坐在他身边。


    他义愤填膺地扭过头,就见肖诉今望着车窗外,侧脸线条凌厉,睫毛被光线斜照,拉开一片阴影。


    而他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


    痉挛般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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