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有些微妙的弦外之音,但另一当事人听了只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你不在,我会让郑寅找你。”他说。


    另一旁,听到对话的其他alpha们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白发异种。


    皇子的兄长对弟弟追求者们的态度从来不友善……


    宋映洵看了那个人鱼一眼,皱了眉。


    他见过很多弟弟的追求者,宠物也不少,在他看来都一样,不适合崔碧灵。


    但崔碧灵还没养腻宠物,宋映洵也不说什么。


    白发男人将酒杯放下,俯身与崔碧灵耳语:“你一个人在宴会,自己看着时间。”


    崔碧灵随意应承了下来。


    宋映洵走了不多久,就听见身旁的人鱼开口说:“殿下的兄长很幸运,做了皇帝的养子。”


    他思忖着问:“你想说什么?”


    步野雪没有解释,只将他的香槟换成了苹果汽水。


    香槟塔和美食、娇艳花朵堆砌在晚会里。


    他站在远处观望着,也被旁人注视。


    伫立在人群边缘,穿宫廷衬衣,暗纹的领带,宛如那日在典礼上的模样。


    灯光下,他的双目是森林似的绿,被纤细的睫毛轻扇,垂首放下酒杯时露出一截苍白后颈,有种病态的脆弱感。


    在他身边是学府有名的混血人鱼,一头蓝发的alpha,很亲昵。


    ——他们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据传言不是那种关系,皇子真的就是单纯喜欢人鱼


    ——要在一起肯定早在一起了呀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还挺登对的(恼


    ——之前还出过事来着


    ——什么,让我听听


    ——步野雪被几个alpha找麻烦的时候被他撞见了,他违反规定对那些alpha同窗开了枪……虽然没出事但被学院判了禁闭,这事被压下来了估计没太多人知道


    ——很难说他俩到底啥关系


    ——?!不会是双箭头吧


    ——等等,你们忘了闻煦元和他的关系吗


    ——还有闻家那个omega


    ——他和他哥哥也很亲近……异种也是可能和皇室联姻的


    ——他身边好多男人(


    ……


    右手探向香槟杯子,在途中就被捉住了。


    崔碧灵皱了眉,说:“我只喝一点。”


    步野雪拿走他的酒,干脆换了个话题,说:“他们想问你今晚和谁跳开场舞。”


    他回答:“今年不想跳。”


    很快,舞池里就有了一对学院夫妻的身影,粉红的裙摆鲜艳如花叶。


    崔碧灵很快被一堆教授、爵士和夫人们的寒暄淹没。有的alpha也想去邀请他跳舞,走近了,不出意外被拒绝。


    搭讪和交谈仿佛花园里的蝴蝶缠绕飞舞。


    宴会过去了半小时,他开始觉得无聊。


    他跟在宋映洵身旁,侧过脸,凑近了在宋映洵耳边说:“哥,我到上面坐一会儿。”


    男人低下头,方便他在耳边说话。


    “累了?”


    “有点。”他说,“这里人太多了。”


    “在上面也别喝酒,”白发男人低头看着他,语气很温和,“去吧。”


    也是这时候,崔碧灵发现步野雪不在。


    本是想叫上他一起的。


    他转头问一个同学:“你见到步野雪了吗?”


    “蓝头发的?”同学诧异地摸了摸下巴,“没有。”


    “算了。”


    “怎么了,什么消息?”


    同学立即竖起耳朵。


    崔碧灵没有回答。


    他独自到了宴会厅的楼上,去盥洗室的路上意外地碰到一个熟人。


    视线对上一双浅色的明锐眼瞳。


    对方比他更早发现这一巧合,已经从电梯门附近朝他走来。


    戴单边的金丝眼镜,戒指,耳环,缀着的碎钻眼镜链摇晃。


    黄金的袖口、绯色领带与他的发色很相称。


    楼上的灯光璀璨得炫目,闻煦元也是。


    alpha弯了弯眉目,隔着几个人影,以口型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说罢就和旁人说了句失陪,在众人目光里和那位黑发的皇子进了里屋。


    门一关,闻煦元转过身,抱了一下门后的崔碧灵。


    男人在他颈侧低声说:“这种宴会实在很无聊。”


    崔碧灵习以为常,也敷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答道:“你这阵子应该还有好几场。”


    他知道同为年轻贵族,进了这个圈子,有些场合他可以任性不去,但闻煦元必须到场。


    他在闻家长大,也大概知道那儿的环境很苛刻。闻家的私生子很多,竞争激烈。


    闻煦元和他一样并不热衷交际,甚至也索然无味。


    崔碧灵感觉得到彼此身上那种厌烦的情绪,但这种事只能自己忽略,再过几分钟,闻煦元就得离开房间继续外面的联络。


    颈侧拂过一抹热意。


    闻煦元在他耳边嗤笑:“你难得安慰我,虽然很敷衍……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玩。”


    说着,直起身,又捏了下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白皙的脸侧顿时浮起淡红的嗳昧指痕。


    “不要碰我,”崔碧灵捉住他的手,皱了眉说,“你可以走了。”


    “被你这么一说,今晚难得觉得开心。”闻煦元摸了摸下颌,奇道,“过几天见面多说几句?”


    只是和崔碧灵见个面说说话,刚才那点宴会带来的不耐烦就散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太久没见面好好聊天了?


    闻煦元也思忖了片刻。


    这时崔碧灵已经从他跟前转身走了,撇下一句搪塞的“拜拜”。


    ……


    钟声响起,音乐也渐渐散了。


    晚会的人群聚聚散散,裙摆婀娜。


    宴会还未结束,崔碧灵百无聊赖看着楼下的香槟塔。


    他喝了些酒,忽然收到了步野雪的回复信息。


    ——我去找你


    在楼上等了十来分钟,崔碧灵等来了一个侍者。


    他被转赠了匿名者送的花束,一捧沾着水汽的白蔷薇。


    花束里藏着卡片,写着对他的洋洋洒洒祝福,除此之外夹着一张彩色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拍摄的。


    照片上的他正从一层教室走出来,穿深秋的黑色长风衣,衣摆飘逸。


    他的脸颊,被匿名者用红马克笔涂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卡片是翩逸的手写字,对方提到诗文课今日老师讲解的现代诗,向他问好。


    与之前那位寄书信的是同一位。


    一封一封信件看下来,对方的言辞随着时间愈发激烈偏执。


    “谁给你的礼物?”


    步野雪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站在一旁看那张纸。


    alpha低头看着那些字样,眉间浮起了皱痕。


    “不知道。”


    崔碧灵低下头,与那张照片上的自己面面相觑。


    一样平静而寡淡的神色,隔着时空对视。


    匿名者到底是什么目的,他没兴趣了解,以前已经收过太多类似的东西。


    “你不喜欢花?”


    步野雪拈起那封信纸,扫了一眼。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


    崔碧灵将那张烫金的纸片收了起来,花束被递给了保镖.


    字很漂亮,花也是,仅此而已。


    “那就没必要收了。”步野雪深色的瞳氤氲着吊灯的暗光,语气不快,“下次收到,你应该直接扔了。看起来不是什么正常人。”


    晚会的人群还未散去,不乏有人朝这里靠近,他一抬眸,见到一双惴惴的眼睛,陌生的alpha伫在他面前,似乎是想说什么。


    接送的车已经来了。


    崔碧灵站在原地,看着那位alpha,等着他说完,但对方脸红了,只与他对视了好几秒。


    “车都来了,再不走,殿下的兄长都得找你麻烦,”步野雪在一旁点了支烟,咬着说,“你该走了。”


    这话是在调侃,也有那么点警告的意味,边上的其他人也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将alpha叫到另一边。


    这时从宴会厅的另一端,学府的院长和几位教授,拥着白发的异种男人走来,身高腿长,面貌英俊却长着竖瞳,所有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


    这是皇子的兄长。


    宋映洵低头扫了那人一眼,了然地转头对崔碧灵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殿下该回去了。”


    崔碧灵无声地将步野雪投去眼神。


    蓝发的青年倚在墙边,手里玩弄着一只打火机,双目沉沉,似乎心情烦躁。


    晚会不好玩吗?


    他心想。


    【刚才他和宋映洵迎面见到了,大概在不爽吧。】


    【找个时间和他聊聊?】


    ‘嗯。’


    崔碧灵上了车,光脑里浮起了很多信息,陌生人的他大多忽略不看,步野雪一声不吭,却也给他发了很多条。


    ——今晚去我那里?


    这时身旁的白发男人瞥向他,语气淡淡:“这段时间,你少些出去。”


    “我回特使府一趟。”


    崔碧灵没有回应,提了件别的事。


    “你知道十二区也不安全。”


    即便看得出来他的拒绝态度,在这种事上,宋映洵仍是那种不容置喙的语气。


    过了半晌,他又嘱咐道:“早点回来。”


    坐在他身旁的beta这才应了声:“知道了。”


    ……


    回到宋家已经接近凌晨,屋子里仍是亮着的。


    崔碧灵到了楼上,入眼是一个白发男人的身影,似乎也是刚回来,宋映洵身上还穿着西服,敞开着外套。


    他个子很高,站在桌边时肩膀几乎挡住了唯一亮着的灯,四周很暗,像浓缩的夜晚。


    宋映洵俯下身,将烟掐灭了,光线照在他脚边,烙下一道拉扯的影子。


    他问:“今晚玩得怎么样?”


    “一般吧。”


    崔碧灵想起alpha的拥抱、那束花和卡片。


    “为什么?”


    “觉得没什么意思。”


    宋映洵看向他,那条靛蓝的丝绸领带被他缠在手里,被细白的指尖随意摆弄。


    beta微垂的眼睫也翕动着,越过他观察着远处的玻璃缸里的水母。


    “你在查刺杀案。”


    宋映洵的视线停在他慢慢绞紧的手指上。


    “你知道了。”


    “有些矛盾找不到源头,我担心你遇上棘手的事。”


    男人皱了眉。


    难得见宋映洵这样烦扰的样子。


    “如果有这种事,我会求助别人。”


    宋映洵看了他一眼,他很了解崔碧灵的性格:“恐怕有那天你不会找我,也许养了那条人鱼陪你不完全是坏事。”


    崔碧灵想了下怎么回答。


    事实上,如果有那天,他也不打算寻求旁人的帮助。


    假设刺杀案是如他所想的、更复杂的阴霾,所有参与者都将因此堕入黑暗。


    宋映洵似乎不需要他的答复,抬手抚了下他被帽子压得翘起一缕的头发,说:“上楼去休息。”


    这番对话结束时已经是深夜,外面开始下了小雨。


    宋映洵的车驾很快从夜色之中驶出,大概是深夜仍有来自异种王国相关的事务。


    崔碧灵上了楼,在窗户边上往外看了一小会儿。


    他今天也想念蓝色人鱼和泳池。


    如果是在学府的房子里,这会儿步野雪应该待在池水里。


    他拨了个通话,吩咐司机将车开出来。


    学府附近没有多少商店和广场,到了凌晨就很安静。


    房子里也是如此。


    步野雪在楼上喂了那些锦鲤,回到楼下。


    屋子昏暗,窗户透进来一丝庭院月光的残留痕迹。


    他一眼瞥见窗台那儿有个人影,登时停下脚步。


    黑发的少年端坐在窗边,低头看笼子里他养的变异体龙猫阿强。


    他身上仍穿着今夜的礼服,戴着呢帽,被宝石、丝带和羽毛点缀,他裸露的一截后颈被月色照得苍白细瘦。


    步野雪望着那一处人影,驻足了片刻。


    “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


    “你可以把龙猫带回去,”步野雪走到他身旁,垂眼说,“这种东西没什么威胁,他不至于不答应。”


    这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步野雪仰起脸,瞥了眼墙壁的挂钟,分针也滑过了五的指针。


    崔碧灵无聊似的搂着龙猫,也撩起眼睑,雾绿的眼睛看着他,说:“你这里离我太远了。”


    又说,“我是来见你的,不是为了看望龙猫。”


    学府的房子和宋映洵的府邸距离很远。


    在夜里见面,皇子只能乘车来回。


    瞒着他的兄长,半夜三更,披星戴月地来和人鱼见面。


    步野雪垂下眼帘,将烟拿得远了些,低头说:“我会搬过去,就这几天。”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保镖们的身影在四处徘徊。那个苍白少年被月光拢着半边脸,睫毛投下一层阴翳。


    听到这句话,那双冷绿的眼看向他。


    “我以为你不会搬,是你说的,人鱼不喜欢迁徙。”


    室内没有开冷气。


    崔碧灵在很近的地方与他低语,步野雪也能感到他说话时的气息。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说辞,他竟然还记得。


    室温灼热,言谈时呼吸也是。


    他仰着脸,侧颊印着一处被压出来的红痕,像在车上枕着手臂睡了一小会儿留下的痕迹。


    雪白皮肤上的红痕,难以忽略。


    步野雪挪开眼,摆弄了几下手里的打火机:“因为见你一面很难。”


    “很晚了,”他又停顿了下,“你今晚在这里过夜吗?”


    “嗯。”


    步野雪没说什么。


    这位殿下本该待在宋家。


    崔碧灵已经快要与其他alpha订婚,家里还有个管得很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再来他这里只会徒增流言蜚语。


    但皇子仍像从前那样,到他这里来。


    步野雪与崔碧灵一起上了二层,说起一些琐事。


    “我这阵子很忙。”崔碧灵说起近来的安排,“你也快毕业了。”


    一双细白的手将礼帽摘了下来。天气热,他那件身上穿的熨帖西服也一寸寸解开,露出里面的工整的白衬衣和马甲。走到了主卧门口,像是想到什么,少年脚步一顿,忽地转过去说:“你明天早上记得叫我。”


    他瘦了些,转过身时显得那截被马甲紧裹的腰身很细。


    那双漂亮的手捏着帽子,一只手解开马甲扣,在他背后,是昏暗的卧室、深色床榻。


    步野雪拿着打火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慢慢收紧,应声时也慢了些。


    但崔碧灵并没有注意,与步野雪隔着半敞的房门,他说起毕业之后回首都星的事。


    “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回首都,或者你想回镜国也可以。”


    他已经安排好了。


    步野雪倚在墙边,视野里,那扇门里隐约透出来台灯的光晕,地板上是一个单薄颀长的beta的影子。


    他一层层地褪去了衣物。


    外套马甲衬衣,一件件地搭在椅背上。


    脚踝很细,雪似的颜色,踩在短绒的深色地毯上。


    “等下个月再和你说。”崔碧灵的声音从门边透过来,“你也回去吧。”


    那道身影延伸着,走向了浴室。


    那些详细的安排终于说完了,实际上也只有几句话而已。但步野雪的感官错觉仿佛过去的几分钟格外漫长。


    他到楼下待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将烟抽完,走回自己的卧室。


    ……


    对崔碧灵而言,学府宴会的印象像晨起的雾气一样很快蒸发消失。


    次日一早,步野雪如昨天答应的那样叩响了他的门。


    在这之前崔碧灵就已经醒了,听到系统说起昨晚的事——语气很亢奋。


    【怎么昨晚不叫他到卧室说话,多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啊,你却让他在外面站着,急死我了!】系统痛心疾首。


    ‘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哦。】系统说,【不信你试试。】


    他疑惑:‘我不信。’


    【你可以去问他,是选在卧室里,还是站在门外。】


    系统幽幽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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