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焚纸 > 70、第070章
    林榄葬礼这天,焚城上空阴云密布,寒风乍起,穿梭间发出呜呜之声。春归的鸟儿不见了踪影,唯有鸦科四处啼鸣,平添悲凉。


    焚城中人但凡有空的都往林家老宅附近挤,说不上是去看热闹还是打算着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霍纸一大早便出了门。身为一家之主,他原是没必要亲自去的,可谁让霍家除了他就只有林炎,霍纸可不敢让林炎自个儿去搅林家今日这锅乱粥。


    黎白沿出门比他们更早,他昨晚嗦完棒棒糖才想起来自己也是黎家人,父亲只派黎白衣来并非是为传递信息而轻视了林家,而是黎家最适合出席这场葬礼的人早就在焚城里了。


    黎白衣果然早早等在暂住处的门口,见黎白沿风风火火赶来,温雅一笑,递上一早为少家主准备好的正式服装。


    ~


    林炎坐在副驾驶上,哈气连天。


    霍纸瞥他一眼:“昨晚去哪了?”


    林炎单手撑头,昏昏欲睡:“我去林家祖坟转了一圈,林榄埋骨在那,势必要扰了祖宗们的清闲。扰都扰了,我就挨个坟头卖票,提前叫醒他们准备看戏。”


    霍纸:“……”


    林炎:“林家的祖宗怎么那么多,阿纸你是不知道,我一边卖票还得一边介绍我自己,我这个嗓子要冒烟了。”


    霍纸:“你是林家千年来叛出家门第一人,哪位祖宗不认识你。”


    林炎:“他们只认识当孙子的我,可爷现在是他们的祖宗,必须让他们重新认识一下。”


    霍纸:“……”


    林炎谄媚贴上来:“全是托了阿纸的福,我这辈分才能逆袭,跟老祖宗称兄道弟。”


    然后他往后一仰,两腿一伸,一派大爷模样:“幸亏爷早早叛出林家,不然都不好意思跟他们各论各的辈分,现在多好,爷一进祖坟,那些墓碑都得点头哈腰。”


    霍纸脑补了下一人高的石碑们点头哈腰的场景:“……你困出幻觉了,要不还是回家补觉去吧。”


    林炎一梗脖子,无赖的气势拉满:“不得!爷就要去!”


    霍纸觉着,这人大概是想让整个玄门都点头哈腰管他叫祖宗。


    ~


    老宅门口接引来客的是林掷同辈的几个旁系兄弟,玄门最重辈分,林榄作为家主可以号令林家所有人,却担不得长辈们为他守丧致礼,因而林家的长辈们只负责与来客们攀谈,大赞林榄家主高风亮节之余还要暗提一嘴林炎疑似堕入魔道。


    此次前来林家的各家近使哪个不是人精,再怎么不经意的话都能听出好几层潜台词,更别说这些摆明要拿他们当枪使的拱火之词了。


    那林炎是什么人?比林家现在这些位都要正统的林家传人,若他真修了邪道,那纸爷能容他?


    能把千年不动情的纸爷娶回家的小子,真把路走歪了也轮不到他们去教训。


    再说了,就林炎那本事,是他们想教训就能教训的么。


    来客们面上满是凝重,嘴上就是不应声,任由那群林家老人儿说到口干舌燥,不得不去饮一杯茶润喉。


    霍纸和林炎就是在这个档口登上林家的门。


    老人儿们一口茶水喷出来,好悬没呛死。


    来客们亦低声议论起来——


    “纸爷怎地穿一身红?”


    “要是火爷穿红我还能理解,结果火爷没穿,纸爷穿了?真够稀奇的。”


    “火爷穿红哪有纸爷穿红来得刺激,纸爷这是摆明了要把林家往地上踩。”


    “踩得好!纸爷受了林家多少气,我一个外人都看不过眼,如今硬气起来才配得起他与林氏老祖平起平坐的身份。”


    “就是。”


    外人乐得看热闹,林家人却已七窍生烟。


    老人儿们连茶杯都忘了放下,气冲冲在二人面前站一排,横眉竖目吹胡子瞪眼那样颇有几分滑稽。


    林炎瞥他们一眼:“好狗不挡路。”


    老人儿们要跳脚了。


    一个跟霍纸和林炎都算过得去的叔父辈恭敬抱拳:“今日乃是我林家前家主的大丧之日,纸爷这身衣裳,怕是不妥吧。”


    霍纸淡淡道:“有何不妥?”


    那人一噎,不晓得该如何应答。


    气冒烟的老人儿怒斥道:“我林家家主大丧,你穿一身大红来,还有脸问我等有何不妥?真以为自立门户就能目中无人横行无阻?你霍纸算什么东……”


    话音未落,这人已倒飞上天。


    林家众人急忙去接。


    却听林炎冷冰冰道:“爷看谁敢接。”


    林家众人顿时僵住,眼睁睁瞧着那口出不逊的老人儿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满地。


    偌大的宅院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因而林炎冷冽的话语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都犹如炸雷。


    “纸爷与你林氏老祖同辈相论,享千年林家历代先人敬奉,你等欺师灭祖之辈,玄门内人人得而诛之。你林家大丧之人是哪一辈,敢叫纸爷为他挂素?”


    众人无不缄默,非亲非故者大丧穿素,一是为避忌讳,二是算作为亡人挂孝带丧。晚辈为长辈披麻戴孝是尽孝,却从未有过长辈为晚辈挂重孝的先河,因为晚辈承受不起,亦怕重孝冲撞到长辈老者,惹亡人灵魂难安。


    纸爷过往从不与林家计较辈分,可若是真论起来,纸爷挂素而来,整个林家祖坟都得夷为平地。


    与其他艳色相比,红色反而不成禁忌,旨在彰显纸爷与林榄辈分相差太多,是为祖光。早年玄门昌盛时,长寿长者便是以红衣送别殒命小辈。只是如今一辈不如一辈,鲜少有辈分隔太多的长者在世,这规矩自然也就被遗忘了。这么看来,纸爷着红而来才是恰如其分,亦尽显他身为霍家之主对林家新逝家主的敬重。


    反观林家的做法,可笑至极,无礼至极。


    就算不论这些,那林家老人儿对霍家的一家之主这般不敬,也活该被火爷踹飞。


    林家众人自觉理亏,上前搀扶那还在吐血的长辈不是,干戳着不动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就在此时,人群后面让出一条路,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将冒犯者压下去,以家法论处。”


    前排人群亦分列两边,林掷苍白着一张脸姗姗来迟。


    他看都没看那被拖走的死狗一样的长辈,向霍纸躬身一揖:“林家管束不严,冒犯了纸爷,掷向您赔罪。”


    随即他侧身让开,作“请”状:“纸爷肯赏脸来送舍弟一程,是舍弟的荣幸,请入内上座。”


    地上的血迹迅速清理干净,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霍纸迈步往里走,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亦未发一词。


    林炎紧随其后,将落后一步以示礼貌的林掷隔绝开来。


    各世家鱼贯而入,大丧正式开始。


    上好的棺木的敞开着,重新换过寿衣化好妆的林榄躺在里面,安详得像在沉睡。


    繁文缛节在所难免,宾客们垂首默哀,再依次到棺前放一朵白花。


    霍纸亦在其列,放花时他清清楚楚看到了林榄的脸,心头微动,转回原位时,他轻声问林炎:“棺材里躺的是谁?”


    林炎严肃回答:“林榄啊。”


    霍纸紧盯他的双眼。


    林炎再次强调:“真是林榄。”


    霍纸心内一惊却不好详问,只得等葬礼结束才能一探究竟。


    因林榄已然魂飞魄散,尸身再毁便等于是形神俱灭,于是林家一致要求保留尸身进行土葬。那些要拿林榄尸身泄愤的所谓复仇者,林家并未放在眼里,林家祖坟自有阵法护卫,寻常人进不得,而敢硬闯别人家祖坟之人也甭想出来。


    进得去也出得来的人里头,最危险的就是林炎,可他已经挑过事了,想来也不会跑去打扰林家先人的长眠。


    整个下葬过程都很顺利,林掷以新任家主之姿率领林家上下于新坟前行礼拜别,宾客们亦然。


    一套流程下来,林掷虚弱的身躯已不堪重负,被心腹手下搀着回了老宅静养。其余人由林家小辈们引着去用饭食,有菜无酒,草草食之。


    大丧便算是成了。


    黎白沿一直瞄着霍纸和林炎,见他二人起身立即拉上黎白衣告辞离开。


    四人坐上同一辆车,黎白沿搓搓绷了一天的脸皮,秒变一朵绽放的向日葵。


    “炎哥今天真帅,那脚踢得太过瘾了!”


    林炎却是面如寒霜,显然是余怒未消。


    霍纸潦草地宽慰一句,直接问出憋了一天的疑惑:“林榄死了?”


    黎白衣望向黎白沿,满眼都是:林榄没死的话咱们这一天是干嘛呢?


    黎白沿一巴掌捂他嘴上,另一只手捂自己嘴上——想听八卦,不能说话。


    好半天,火气退下去的林炎才没好气地说:“没死。”


    霍纸手一抖,好悬没把车开墙上去。


    林炎一把稳住方向盘,长呼口气,开启絮叨模式:“你当这年头尸体好找呐,还得是跟林榄身形差不多的,死得不能太久也不能太新的。即便真碰上个能用的,我前脚偷出来,你后脚就能把我送派出所去。”


    霍纸:“……”


    林炎:“林榄吃我那么多大米,让他出点力怎么了?左右是个没用的废棋,也就能扮演一下他自己的尸体了。你放心,下葬前林家所有人都守着他,冒牌货没机会毁尸灭迹。刚那坟头多大你也瞧见了,我给他施了龟息之术,他在里头躺个一时三刻憋不死。他就是想死在里头,也有一堆人上赶着给他刨出来。”


    霍纸:“你就不怕他被林家人带回去整理遗容时露馅?”


    林炎:“不会露馅的。”


    霍纸顿生警觉:“你给他钉钉子了?”


    林炎理直气壮:“他欠的债他来还,天经地义。”


    霍纸:“胡闹!”


    林炎:“他一个大活人挨几钉子就是疼点,跟他的所作所为比,爷已经是大发善心了。”


    霍纸单手按压额角,不想再与林炎争辩。


    林炎亦不作更多解释。


    被压抑充斥的沉默中,后排那俩的眼神疯狂乱飞。直到下车,黎白沿才长长地吁了一声。


    “天天吃瓜还能吃出花来,我是真服我哥。”


    然后他也不理一脑门问号的黎白衣,只甩给他一个花花绿绿的波板糖。


    “这个三块,哥比你大方多了。”


    黎白衣莞尔,目送黎白沿兔子似的蹦跶进霍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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