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陵,是人妖魔三界交汇之地,天南地北的妖怪想进人间界,都得从这里过去。
嵇安安的公司管的就是这人间界背后庞大的妖界运营。
公司的办事处设在这里,也能算得上是一道把关,想进人间界的妖怪先都得登记在案,以后要是犯事了,也不愁找不到人。
可人分善恶,妖分好坏,总有些不愿意从正规渠道进,想强闯的妖怪,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本事的早没命了,有本事的也能跑早跑了,筛来筛去,能来干这活的人全z国也就剩下那么几个。
嵇安安原先还给配了个同事,可惜是个蛇精,整个冬季都得睡觉,每到这个时候,办事处的活儿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干。
说好的打手没有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还是个真新人。
去哪都行,干什么想不开来这里。
嵇安安叹了一口气,又趴在了桌子上。
旁边道士打扮的居民瞧见了她这幅尊荣,眼睛直抽抽。
众所周知,兴陵小区的办事员是位剑修。
剑修是什么?出场自带buff,古往今来都算得上是遭人爱慕的主。别的不说,单往那风光霁月一站,白衣胜雪,衣服猎猎纷飞,都能端出个仙人气度来。
然而以上这些描述在嵇安安身上根本看不出来。
嵇安安这个人,站没站相,坐也不乐意好好坐着,非要躺着摊着。
要是她师父看见她这幅模样,必要感叹一句师门不幸。
嵇安安把小年轻叫回岗位上,自己趴在那边沉思着。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但是却着实想不起来了,不过修行之人向来豁达,琢磨不明白干脆就不琢磨,她把头趴在桌子,把周围的杂音全部当成背景音,眼皮子就跟被胶粘住了一样一闭一闭很快就盖在了眼珠子上。
察觉到有人停在面前迟迟没有走动,嵇姑奶奶终于不耐烦了,好声没好气的说:“办不办事?不办滚。”
“嵇安安?”
?谁敢直呼本姑奶奶姓名?
嵇安安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杵在她面前,他是留着长发的,干净利落地束在了后面,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身上白色的衬衫也不愿意好好穿,非得解个扣子露出喉结来。
浑身掩不住的骚包气。
见到的第一面,嵇安安心想。
她这下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感情把这玩意儿忘了。
师父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还收过另一个徒弟,是位妖修,本体是只长了九条尾巴的变异白狐狸。
这狐狸打小跟她不对付,是她的宿敌。
真是时运不济。
嵇安安在心里骂了一声,心想上午那破算命的还真是算对了。
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事情是什么?
无非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魄的嵇安安——
遇宿敌。
那狐狸挑起眉:“许久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比遇见宿敌更恶毒的事情是什么?
被宿敌发现自己不行。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一听这话,嵇安安当时就支棱起来了:“我变什么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打一架!”
这一桌闹得声儿太大,排队办事的妖怪们也不排了,端盘瓜子在旁边磕着看热闹。
小年轻支着个脑袋往这看,被嵇安安杀人一般的眼神吓到,将头埋在了电脑后,偷偷看。
嵇安安拍桌而起,然后一把被狐狸扣住了脉门,那狐狸眯着他那双欠揍的桃花眼,表情难分喜怒:“气血双虚,嵇安安,你很可以。”
“那又如何?”嵇安安撸起袖子,带着红绳的手往桌上一拍,五帝钱碰撞发出脆生生地响来,“照样把你打成秃毛狐狸。”
“你的剑呢?”狐狸额头青筋跳了跳,强压着怒火问。
“丢了。”嵇安安眼睛略有心虚地移开,顿了顿,说道。
这他妈是剑修能丢的东西?
狐狸很想把嵇安安脑仁撬出来看看。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我的毛呢?”
毛?什么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嵇安安早就彻底失去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气势。她皱着眉,仔细思索了起来。
她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打哪儿摸了这狐狸的毛,但她的记忆一直有断层,这几年更时有复发,这狐狸口中的毛保不齐和她断层了的记忆有关系。不过她本能的不愿意让这狐狸知道自己记忆有损——这种心理被她归咎于不愿意在宿敌面前露却。
反正这狐狸小气,为了一小撮毛毛记仇个几百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嵇安安不负责地想,她顺着自己的个性猜出可能的行为:“卖了吧。”
然后她就看见眼前的狐狸低吸一口气,似乎这三个字是引线,彻底点燃了他愤怒的神经。
嵇安安早就做好了和他当场火拼的准备,却见那狐狸反复吸气,最后居然忍了下来,沉声问道:“卖了多少钱?”
本就是瞎说的,嵇安安哪会知道九尾狐毛到底值多少钱,但是话说都说了,只能小心翼翼圆谎:“好像……也没多少钱。”
嵇安安是个人修,但她和九尾狐处久了,自然知道像他们这种妖修脾性,他们向来对自己身上的物件非常有自信,动不动就会说自己的爪子或者自己的绒毛是什么稀世珍品。嵇安安知道自己的话对他们狐狸来说就是挑衅,或者说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同这狐狸打上一架。
然后把赶紧把这狐狸打出去。
毕竟现在兴陵可不是什么安生地方,事情乱七八糟,外面妖怪唯恐避兴陵而不及。
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她还是决定帮着小傻狐狸一把的。
嵇安安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宴欢右手把着的剑鞘,就等着他出招。
狐狸的确伸出了手,却没拔剑,而是把那一截白生生的腕子竖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九尾狐的皮毛为防身利器,价值千金。”
“干啥?”这狐狸来的时候莫不是把脑子吃坏了?嵇安安一脸疑惑。
狐狸的嘴角嘬着冰冷的笑意:“还钱,千金的狐毛,必须一分不少都给我好好还回来。”
不就是卖了你一点毛?
你明明一个月就能长出来,而且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满山都是你的狐狸毛也没见你捡起来拿去卖钱。
嵇安安翻了一个白眼,要钱她是一分没有,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占理,等会儿下班了稳住狐狸就跑,一想到这,她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街道办事呢,等会儿聊。”
“你怎么笑得跟糊了张面具一样?”狐狸挑眉,“真丑。”
害,得了,跟他讲什么道理,就让这只该死的狐狸原地爆炸吧,嵇安安用力抄起旁边的板凳,对着狐狸的那张俊脸直接砸了下去。
狐狸信手一掏,纤长的手指将板凳捏在手里,他掂了掂,将板凳放在在办事处门口,他自己则长腿一伸,坐了上去:“办事是吧,行,等你搞完,我们再好好算算。”
狐狸刻意将重音放在了好好这两个字上面,字里行间威胁之意无以言表。
你爱蹲就蹲着吧。
嵇安安铁青着一张脸盯着人群,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句,老老实实排队,整个办事处办事的效率都快了很多。
但是总有不嫌事大,想吃八卦的妖怪。
胆怂的就缩在队伍里盲猜这两人关系,胆肥的就站出来。
比如这位大爷。
他慢腾腾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周围来办事的人都能认得他了,这只妖怪几乎天天都要来办事处逛上一圈,也不办事,就是闲着无聊来办事处溜溜弯。
他本体是玄龟,仗着皮厚也不怕被嵇安安暴打,手里盘着核桃乐呵呵地冲向八卦前线:“嵇姑奶奶,这什么情况啊,小情人找上门来了?”
听到这话,嵇安安转头望了狐狸一眼。
明明就只是非常没有排面地坐在小马扎上,狐狸就偏偏能坐出一副超脱尘世,凌然欲仙之感,比嵇安安像剑修多了。他的一只手的指节轻轻地敲打着膝盖,另一只手端着一本线装的旧书,一幅身在红尘,心却游离其外的样子。
矫揉造作。
嵇安安转了回来,面无表情地从玄龟手里抢来核桃捏碎了。
办事处下午五点下班,但因着着门口还堵着一只狐狸的缘故,嵇安安恨不得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街道里那两口子又打起来了!”正在嵇安安纠结之际,早上卖煎饼果子的那个小青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早就换掉了上午的打扮,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旧的道士服,手里捏着一块皱巴巴的白幡,白底蓝字,上面写着‘问卜算卦,妙手回春’,破破烂烂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年。脸上还贴着一块长胡子,遮住了视线,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一滑,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小青年也不恼,哼哼唧唧地扶了扶腰,在看清门口坐着的狐狸后,他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好奇地咦了一声,这才笑着说:“好巧啊,我上午瞧着嵇大爷命里红鸾星动,怕是要遇见命定之人,没想到你也……卧槽!”
他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惊讶至极地捂住嘴,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狐狸挑了挑眉,正想要说什么,嵇安安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和狐狸的对话:“在哪打起来了?”
“就在那十字街的街口呢!我围观了一会儿,吵得可凶了,可我这不着急忙慌找您呢。也来不及看完,不过按照我的推理,现在这个时候怕是要动刀了。”算命的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嵇安安真心实意地骂了一声。
兴陵街道办的办事员的工作范围很广,但凡跟妖怪沾边的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要干。
包括协调邻里,和谐家庭……个屁。
这些事嵇安安一个都不想干。
妖怪们内部打来打去是常事,打死了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他们在十字街打架。
十字街,街如其名,就是一条普通的走道,唯一的问题是,它是混沌区,是区分阴阳两地的标志,人类和妖怪就隔了一条街。
嵇安安操起笔和罚单就往十字街走去,却看见狐狸将书本一合,也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闲杂人等不得妨碍公务。”嵇安安转过头赶人。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狐狸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眯,“我也是兴陵街道办的一员。”
“哈?”许久不见,你的脑子终于坏了?嵇安安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刚刚上任的。”狐狸从旧书里抽出一张纸筏,用两只手指夹着,递到了嵇安安面前。
是调令,上面盖着公司的戳印,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这是上赶着来给老娘添堵呢?嵇安安握着调令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这是备份,捏碎了我可以再给你。”在一旁的狐狸很贴心地提醒道。
嵇安安气极,啪哒一声打开手机。
破领导还不接电话,打了半天才收到一条短信。
嵇安安点开一看——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兴陵缺人手嘛,我也答应给你派个打手去,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叫沈晏欢。
ps听说你们两个很熟,我是特意向总部要求给你派来的,不用感谢我,好好办事就是报答。”
嵇安安用力合上手机。
垃圾领导,沉河和灌水泥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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