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嵇安安当然不会认为贺雪轻好心到主动给自己透露消息,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挑拨离间罢了。
她在心里又回忆了一遍云楚生的样子。
四季永恒不变的素色长衫,永远不会好好穿着, 必须要把两只手都笼进袖子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摆出一副轻松写意的表情, 似乎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且为人极为懒散,如果没有人打扰, 他可以一整天躺在椅子上不动弹, 油嘴滑舌, 经常编些谎话歪理, 但他却偏偏又有一种不凡出尘的气度, 让人不由得信服。
若不是他的剑术实在一骑绝尘,嵇安安会认为他只是个江湖骗子,而不是一个剑术绝伦的修士。
不会烧水, 不会做饭,就连衣服清理就是用清洁咒搞定。唯一会做的家务就是种竹子, 他在自己屋前屋后都种满了竹林, 对外说是为了清幽雅致, 实际上就是想让嵇安安给他烤竹筒饭吃。
尽管在生活中会有许多许多的小缺陷,但对于嵇安安而言,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师父。
他教她口诀,教她习剑,教她去选择她自己的道, 教她如何要成为一个真正剑修……陪伴着她度过几百年的时光。
所以嵇安安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个邪修。
不仅修了邪道, 还想着毁掉四区, 让人间界沦为修罗地狱。
如果是在小汤山上, 有人要对嵇安安这么说,嵇安安当然是不信的。
不仅不信,她还会用日月安好好教教对方什么是尊重。
可现在小汤山已毁,自己弃了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邪修,师父诈死后又复生,还成了戮害人间界的罪魁祸首。
她见识到了这么多桩事,现在再来一桩,嵇安安也不会觉得太惊讶。
于是她看着贺雪轻的样子,问道:“你也会毁了柔城吗?”
在贺雪轻看不到的角落,两个小影妖把自己压成了一张薄薄的黑影贴在嵇安安的耳后,“他不会,先生之前说过,四区的守线人是这世上最不可能毁线的人。”
嵇安安也小声的回应道:“我知道,就是想分散他注意力。”
听到嵇安安这一问句后,贺雪轻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差,一失神的功夫沈晏欢的剑早已逼来。贺雪轻躲避不及被剑气划伤肩膀,大片的血液登时染透了衣衫。
剑修就是麻烦。
贺雪轻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也不管自己的伤口,提刀上前迎击。
他原以为这剑修平日只跟着嵇安安不说话,应当也不是什么人物,但和他对垒的时候才发现此人剑术精妙,甚至有胜过自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不耐烦极了。
该死的剑修,该死的云楚生。
他在心里骂一句就砍一刀,修罗道本就是献祭自己血肉增强攻击力的方法,他只会越打越强,沈晏欢却会被不断消耗,最后肯定是他会赢。
但是嵇安安偏偏就只是看着,也不动手也不劝解这让他觉得非常难办。
毕竟是兴陵的负责人,能在修真界与自己齐名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在自己的地盘上打架浪费的自己的钱,而且打下去无非是自己和沈晏欢两败俱伤,嵇安安作收渔翁之利,贺雪轻不想做亏本买卖,干脆示弱停手:“我不会,至于原因,我不想跟你说。”
嵇安安朝沈晏欢使了一个眼色,沈晏欢收回手,剑火自茕独缓缓消散,贺雪轻还想再砍一刀,被嵇安安一枚铜钱打在手腕上,卸去了力道。
贺雪轻面色不善地扫过一片狼藉的酒店和哭倒在地上心疼自己财产的小修士,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膀和手腕,抱怨道:“你养的狗好凶。”
“这是我师弟。”嵇安安眼皮一抖,下意识反驳道。
沈晏欢正在收剑,听到这一声甜腻腻的师弟,手一抖,竟是插歪了。
他愤愤瞪了一眼嵇安安,换来一个无辜的回望。
小道士惊讶地捂住嘴,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嵇安安和沈晏欢之间转悠。
街坊里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八卦已经传了不下十个版本,这会他手里捏着最新情报,回去后定然能引领出又一波八卦热潮。
贺雪轻也愣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就又笑了起来,看着沈晏欢的眼神都多了一抹欣赏:“不哈哈哈错哈哈哈哈哈……云,云楚生当真是收了两个好徒弟。”
云楚生这种人居然养了两个这般正派的好徒弟,这笑话他可以笑十年。
一想到之前在他手里吃过的那些亏,云楚生决定一定要把他们两个人的事迹刊印成册,让柔城这些妖物精怪们人手一个,日日诵读。
他笑得前仰后合,泪花都涌了出来,甚夸张地抱着腹部,完全没有一个守线大佬的形象。等他终于笑够了,才抬起头看向众人:“饭也吃完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回吧。嵇安安若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找我。”
嵇安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狐狸精当老板的雕刻店?”
“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里丢了一个狐狸崽,身上留了个木雕,我想顺便帮他找找父母。”刚好身边还带着个狐狸崽,嵇安安随口编了一个借口。
反正要离开的时候就说找到的人不是他父母就好了。
贺雪轻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嵇安安怀里抱着的狐狸崽,表情一下就垮了下来。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鄙夷,眼神如刀,将还趴在嵇安安怀里的那只狐狸盯地直起来脑袋。
“我好心提醒你。”他看着趴在嵇安安怀里那只圆头圆脑的小狐狸,又说了一句:“这些妖物虽可以花个百八十年修得人形,但畜生终究是畜生,再如何修行都长不出颗人心,嵇安安,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小狐狸忽然被骂,气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嘴里又是一串嘤嘤呜呜地咒骂声。
贺雪轻昨夜被骂了一宿,现在还有些ptsd,把视线转了过去,在余光之中,他看到嵇安安却是下意识回过头看向沈晏欢。
贺雪轻微微勾起了唇。
他本是随口一说,现在看来引出了些别的收获,贺雪轻又起了兴致,也将视线放在了沈晏欢身上。
沈晏欢半张脸埋没在阴影里,表情一如往常,他对上贺雪轻的视线,微微颔首微笑道:“你说的有理。”
沈晏欢身上也没什么贺雪轻想要的东西,反应也不够有意思。贺雪轻看了几眼就不愿再看,随口赶客:“柔城处处都开了桃花,做桃木雕刻的店数不胜数,我怎么会知道具体哪一家店老板是什么?”
他伸出手,大概指了个方向:“雕刻店大部分都在那里,反正你们还要在柔城留几日,想找什么,自己去找就是。”
……
他们朝着贺雪轻指示的方向走去。
贺雪轻尽管指明了方向,但是这地方面积太大,商贩众多,为了节省时间,嵇安安他们兵分三路,分开寻找。
两个影妖同行,小道士和腾蛇暂时作为一队,抱着狐狸崽子的嵇安安和沈晏欢一路。
嵇安安和沈晏欢两个人沿着街口慢慢往前,少了这几个活跃的小辈,空气都显得冷清许多。
嵇安安手上顺着小狐狸细软的毛发,他刚才在她怀里嘤嘤呜呜许久才消停下来,嵇安安皱着眉头,沉思着——排外、甚至歧视外族,这不仅是贺雪轻,更是很多人类修者的通病。
因为族类不同,他们的修行法门也各有差别,有些妖怪选择保留原身,有些妖怪会选择化形,甚至有的妖怪会将自己化为人形之后和人类的相似程度,当成衡量自己修为的标准。
人类恐惧未知,所以将超出自己认知范畴之外的东西统统归类于危险,能掌控的就掌控,不能掌控的就抹黑,他们不断打压着那些精怪们,这种思想到他们踏入修行界,甚至自己都不能以人类的标准定义自己的时候都没有改变。
在嵇安安眼中,这分明是件很没有道理的事。
但比之起这些人的观念,她更担忧沈晏欢的反应,她悄悄伸出手,想要拉住沈晏欢的衣袖:“你……”
“走吧。”沈晏欢走在嵇安安身前,正好错开了之前的位置,嵇安安的手落了一个空,停了下来。
嵇安安愣在原地,有些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头──她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沈晏欢早就不是当初将这些话耿耿于怀放在心里的那头小狐狸了。
可这是百年后的沈晏欢,他游历红尘,肯定听多了这些东西。
又哪里犯得着她来安慰关心呢?
嵇安安情绪低落,脚步放缓就走慢了几步。
沈晏欢回过头就看到了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的嵇安安,他皱着眉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嵇安安连忙摇头。
沈晏欢打量了很久,狐疑开口:“那就跟着我。”
他嘴上这样说,脚步却放缓了下来,又和她并排走在了一起。
嵇安安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伤感了,她勾起唇瓣,往沈晏欢那边挪了挪。
剑修喜好单打独斗,所以非常擅长感知身边的活物,尤其沈晏欢还算是其中翘楚,三尺之内如果沈晏欢不想,那就连个蚊子都不可能飞进来。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有人在悄悄靠近自己,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嵇安安离的越近越好,反正只要她在自己三尺之内,自己的剑都能保护好她。
贺雪轻说的没错,这边的卖木雕的商铺实在是有点多。嵇安安和沈晏欢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地方的狐狸来这里摆的摊?”嵇安安尝试换个思路。
沈晏欢还没说话呢。
旁边听到的商贩老大不乐意了,对嵇安安他们说道:“怎么可能会有外面来的妖怪,咱们这里寸土寸金,哪儿能卖木雕,批给什么人都是有正规监管的,怎么能随便乱卖……”
他是个话唠,而且情绪很容易激动,还不等嵇安安反驳,他自己就开始生气起来,滔滔不绝地从商场乱像骂到市场监管,一直说了好久才停了下来:“你们别被外面无良商家骗了然后转过来赖在我们柔城人身上。”
嵇安安一直等他说完话,这才笑着解释了自己的意图,只是为了给小狐狸找爹妈才特意找卖木雕的狐狸精,不是物种歧视也不是地域歧视,顺便还挑了两块木头,让店主给随便雕雕。
那摊主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麻利地应声,一面雕刻一面和他们说话:
“那你们也是好心,城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但有可能在城外,我记得城外有个破庙,荒废了好久了,咱们老大却不给修,外乡人嫌弃那边阴森都不怎么去,就没人在那摆摊。”
终于有了眉目,嵇安安道了谢,就想要离开。
“诶诶,木雕没拿!”店主叫住了,递上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嵇安安之前一直在思考,没注意店主雕刻了什么,店主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接住。
等她低头看见眼前的东西时,有些愣神。
店主是有几分本事在的,两块桃木被他雕刻成了两个活灵活现的小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和狐狸。
木雕不大,雕刻的人物却迷你精致,栩栩如生。
“祝二位百年好合啊。”店主笑吟吟地,虽然嵇安安没有说话,但是这个表情已经是在夸赞他的手艺。
嵇安安一顿,正要解释,沈晏欢却忽然开口。
“走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请欣赏小品,两个剑钝谈恋爱。
沈晏欢也能算是个钓系美人了吧……不过是把自己绑鱼线上那种钓法。(自己都陷进去了老婆还吊不出来)
第32章 今日三更
沈晏欢是什么意思?
沈晏欢走的很急, 嵇安安只能匆忙跟在他身后,满脑子都是他刚才打断她说话的情景。
是不想让她和商家解释还是单纯的觉得时间紧急需要赶路?
看他严肃的表情,就好像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一样。
嵇安安好奇地不行但又不能真的开口, 心里不上不下地好是难受, 走了几步才歇了探究的心思。
沈晏欢耳跟红成一片,见到嵇安安打量自己才微微松了口气。
穿过一片茂盛的桃林, 前面就是那店主说的寺庙了。
商家说这里有点阴森都是抬举它了, 这寺庙异常残破。从远处看去, 墙体倒塌了一半, 周围的桃树也和其他地方的桃树不同, 都光秃秃的,给人一种及其不舒服的观感。
嵇安安走近这寺庙,然后就皱起了眉。
长期荒废之处不免会沾染些煞气晦气, 这里却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而且是那种懂行的人常来清理。
朱红色的门破了一半,牌匾上蛛网密布, 整个牌匾还倒翻了过来, 让人看不清上面的字。
嵇安安不太想碰那门上积地厚厚的灰, 矮身从那块破门里走了进去。
寺庙里面的门没关,嵇安安站在院子里也能看到里面的光景,她大致扫了扫院中的景象。
她这不扫不打紧,一扫就瞥见了佛像下面,脱了一半衣服正在给自己上药的贺雪轻。
贺雪轻坐在蒲团上, 白衬衫解开了一半的扣子, 露出其结实的胸膛和臂膀,他的身后就是一尊的金身古佛, 笑容和善。
沈晏欢在她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嵇安安的眼睛。
嵇安安挣扎着想要掰开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却刚好和贺雪轻的视线撞到了一块。
两人四目相对。
饶是嵇安安看到眼前这场景也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抬起手挤出一个笑来:“又见面了。”
“嵇安安,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不要和你这么快再见。”贺雪轻提起衣服,话语间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随便逛逛。”嵇安安也很莫名,“好巧又遇见你。”
贺雪轻就没指望对方跟自己说实话,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去细究对方的目的,只道:“我不管你要找什么,赶紧离开。”
嵇安安不是很乐意:“我这才刚来,不领我参观参观就带我走啊?”
贺雪轻显然是不想嵇安安留在这里,但还是压抑住不耐烦开口道:“无论你要找什么,这里都不可能有。”
“你确定?”
嵇安安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一排花盆。
那边原本是寺庙种植花草时候摆的,摆在寺庙门口的台阶角落,摆了一排。
现在植株枯萎,瓷制的花盆原本应该只剩下枯枝和干涸的泥土。但却被人在每个小花盆里都摆了一个狐狸雕像。
这一排狐狸雕像摆在那里,还特意往丑化狐狸的样子雕刻,雕地扭曲可怕,乍一看还挺掉sai的。
贺雪轻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一挥手,那几个雕像都拦腰断成两节。
黑红色的血液从雕像里流淌出来,渗透进干涸的泥土里,空气中登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
沈晏欢和小狐狸身为狐族,嗅觉比常人灵敏很多,硬生生压抑住了自己的反应。小狐狸没什么修为,被这臭味一刺激直接干呕了起来。
嵇安安的反应在这干人之中最为正常,她极速后退,将小狐狸带出了气味笼罩的范围。
肮脏扭曲,混杂一切恶念的臭味,对于嵇安安来说,却是无上的佳肴。
体内的煞气翻涌着诱使宿主进食更多煞气,煞气会增强她的能力,但同时也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负荷,她必须尽快远离。
于是嵇安安转身,拔腿就跑。
笑死,这里又不是兴陵,出事了当然有贺雪轻顶着。
沈晏欢也不问缘由,直接跟在了嵇安安的后面。
二人一下子把贺雪轻扔在了寺庙里,饶是贺雪轻都被他们跑路速度感到有些无语,心想不亏是云楚生的徒弟,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
他脸色很差,运气将嵇安安追了回来:“你引来的?”
也不知他发动了什么功法,身上的纹身仿佛活了一般,莲花轻摇,游鱼潜进水里又一跃而起,鱼尾洒落几滴水滴。
贺雪轻原本就生得妖媚了些,眉心却点了佛家宝印,不断闪烁着,却邪异至极,一点让人看不出佛教庄严的感觉。嵇安安之前还觉得他不像僧人,如今看他的样子,却觉得像极了话本里的妖僧。
嵇安安才不接受他的碰瓷:“你倒不如想想自己招惹到了什么人。”
反正不是她家门口着火,嵇安安神色惬意,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着急,完全可以等到贺雪轻想清楚了再提供信息。
贺雪闭了闭眼,冷静下来,语气却极哑,仿佛隐藏了滔天怒气:“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会给你报酬。”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要是他有空去组织查查档案就能查到,嵇安安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讲给贺雪轻听。
贺雪轻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却是阴沉地说:“你帮我杀了那个放雕像的人,把尸体带来柔城,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
杀是要杀的,但是搬尸体……嵇安安觉得麻烦。
毕竟她没了修为用不了芥子空间,真要搬尸体只能用手搬,先不说一路上会不会发臭吧,现在法治社会她要真敢这样上街想都不要想那必然是直接进去。
但是贺雪轻的条件太诱人,她尝试提建议:“要不然你跟着我,看着我杀?”
贺雪轻沉默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我不能出柔城。”
这是他第一次说自己的事,嵇安安好奇起来了:“你……身体有隐疾?”
看上去能跑能跳的,不像啊?
贺雪轻斜瞥了她一眼:“我在寻人。”
“有个女人欠了我些东西,我得找她讨回来。”
“情债?”嵇安安诧异的开口。
但她万万没想到贺雪轻也会做出这种事来,毕竟他看上去就一神经病。
原来他还是一个情种!嵇安安肃然起敬,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出言安慰。却看得贺雪轻挑眉,暴躁地说:“她欠了我好些东西,等我找到她,就把她剥皮拆骨,丢进丹炉炼炼魂魄。”
嵇安安的手伸到一般就缩了回去:“凡人性命短暂,你可能还没找到,她就死了。”
贺雪轻回复的理直气壮:
“我在她魂魄里留下了些小东西,她若是死了,我便去找她的转世,只要我这定迁的管事当得够久,迟早能遇见。”
嵇安安往后退了退,想要离这位魔头远些。
身为修道之人和凡人计较就算了,人都死了还念念不忘想要找转世报复,这是何等的小心眼。
她不太想再和贺雪轻待在一起了,开口催促道:“刚才煞气那么多,你不回去守着线,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这话说的莲言莲语,好像刚才不是她赶忙跑路让贺雪轻去追一样。
贺雪轻不至于真的去跟她深究这个,但他的回答却让嵇安安觉得意外:“线不在那里。”
他对上嵇安安狐疑地表情,沉吟一会儿还是说:“我在那里……存了些旧物。”
“看出来了。”嵇安安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贺雪轻对那破庙的维护,毕竟破庙虽破,但该有的阴气晦气一点没有,看来对贺雪轻来说,那地方极为重要。
贺雪轻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把她的话当成了阴阳怪气,他皱了皱眉,解释道:“如果不弄得荒僻一点,那人就太多了,没个清净。”
嵇安安本来也没嘲他这事的意思,倒是很意外他还来解释,毕竟之前和他相处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问线也没见他那么紧张。
就像是生怕别人误会自己没有守好这破庙似的。
那鱼顺着贺雪轻的身体,游动到他的肩膀,甩了一下尾巴,嵇安安隐约看到鱼尾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身体里有煞气?”
四区守线人暂时不可以替代,如果贺雪轻真的出了事,那么事态就有点严峻了。
贺雪轻侧头看了自己身上纹身一眼,没有否认:“暂时把煞气封在了这里面。”
不是在身体内部那就问题不大,嵇安安热情地说:“这事我熟,我来帮你驱了吧,就当卖你一个人情。”
她话刚说完,贺雪轻还没有表态,沈晏欢直接捏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非常难看:“嫌命长?”
他只拦住了一只手,嵇安安手快得很,另一只手直接伸向了贺雪轻。
沈晏欢还要再拦,却没有看到什么煞气涌向嵇安安身体的场景,贺雪轻只是从嵇安安手里拿走了两块木片。
嵇安安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这煞气不纯,能消磨的掉,你放这牌子里头再给我,我改天让小道士把这东西埋他们家道观或者寺庙里头诵诵经就没了。”
说完,嵇安安转头看捏着自己手腕的沈晏欢,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沈晏欢默默收回手。
作者有话说:
预警,那是个寺庙不是尼姑庵,这个神秘女子也不是尼姑,贺雪轻和她确实是cp,但是因为这本不写副cp了所以正文就不写他们的故事了,有人要看就等完结放番外。
第33章
是夜, 嵇安安躺在床上掰手指。
柔城的调查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嵇安安兀自思索着,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月光下,似乎有一个白惨惨的人影。
嵇安安有些害怕了, 抱着被角, 往外探出头。
沈晏欢就站在她窗前,白衣翻飞, 照理来说应该是一个极为英俊帅气的模样, 但现在没有别的光, 白惨惨的月光下, 像极了什么噩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嵇安安会驱鬼, 但这不代表她不怕鬼。
嵇安安三魂去了七魄,在认出是沈晏欢之后才慢慢缓过神来,她惊魂未定, 搅着被子问:“什么事?”
眼前人不耐烦地敲了敲窗户:“出来。”
嵇安安披着外套出了门,她实在想不明白, 几百年之后的沈晏欢何时变成了会夜半敲女修窗户的孟浪之辈。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叫我干什么?”
“带了壶好酒, 去见故人。”沈晏欢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嵇安安瞧了一眼,这酒还是用陶盆装的,上面应当封着的红纸已经被揭开了,用绳系着,在空气中微微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
嵇安安素好饮酒, 一闻这味道就能闻出来, 这酒迟早埋了百年,寻常肯定买不到。
自己和沈晏欢都没来过柔城, 哪儿来的酒?
该不会是沈晏欢偷的吧?
嵇安安在沈晏欢绝不可能偷酒和推理出来的现实之间摇摆。
沈晏欢斜瞥她一眼, 好像猜中了她在想什么:“芥子空间拿的。”
正在构想沈晏欢偷酒过程的嵇安安干笑两声:“我就知道。”
沈晏欢不置可否,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路,熟练地带着她穿过七拐八绕的小巷。
月光熹微,此间静谧至极,唯有树影婆娑之声影影绰绰,分辨不清。嵇安安与沈晏欢两个人并肩而行,像极了他们当年在小汤山的每一个夜晚。
嵇安安有些放松,说的话也多了些:“贺雪轻要是真的找到了这个凡人,那那个凡人岂不会很惨。”
抽皮扒骨什么的,一听就很痛的样子。
“他找不到。”沈晏欢道。
“虽说人间界生灵不知凡几,但他要找到人也就是时间问题。”毕竟生为修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沈晏欢摇了摇头:“他在庙里金佛的眼睛里藏了一缕幽魂,下面画了个招魂的阵法。”
嵇安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沈晏欢这一提她算是想起来了,若有人魂飞魄散,就入不了轮回,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但要另有修士愿意以些微魂灵入阵,再以心头血绘阵,还是有些可能重新凝聚魂魄,给她重新转世的可能。
但这种方法希望太过渺茫,毕竟只是从天道手上抢夺得一线而已。
要是贺雪轻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他扰乱天机,只付出一个手臂作为代价还算轻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贺雪轻不惜将煞气纳入自己的身体里,也不愿意等着她回来处理了。
幽魂最是薄弱,只一点煞气就会让她彻底堕为恶灵,永世不得超生。
一线机遇对他们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沈晏欢还真没说错,确实是找不到。
她干笑了一声,给自己找补:“你怎么这样说,万一他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老天爷一打盹,还真给他集齐了呢?”
她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修者的水平,毕竟之前蚌精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对于修者来说修炼本就是抢夺天地气运,为天道所不容,天道对其也格外严格,做出这样的事情,后果可以预见。
沈晏欢忽然停下脚步,很认真的看着她:“世间缘分如此,不可强求。”
嵇安安微微抬头看他的眼睛,明明他们在讨论贺雪轻的事,但看他的表情,却好像另有所指。
她这回笑不出来了,有些干涩的开口:“你……不会也做过这种事吧。”
她期待着他拒绝,沈晏欢头一回逃开了她的对视,快步走在了前面。
对于嵇安安来说,这基本等于默认了她的话。
他们之间毕竟错开了百年,他有些她不知道的秘密也是正常的。嵇安安安慰自己,情绪却忽然低落下来。
他们再接下来的一段路都再也没有说话。
“到了。”沈晏欢的声音拉回了嵇安安的思绪,嵇安安看了看周围,是个挺破旧的筒子楼,也没有点灯,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住在里面。
沈晏欢也没有敲门,只是站在原地,把绑着壶口的布拆了下来。
空气中的酒香一下子浓郁起来,这酒显然的酿地十分成功,嵇安安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嘎吱一声,那扇破旧的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嵇安安眯着眼睛看过去,一个老头勾着身子,推开门颤巍巍走了出来,他贼眉鼠眼的,眼睛却一下子锁住了沈晏欢拎着的酒壶:“小伙子,这是哪儿来的好酒,能不能分点给老头我?”
“这壶酒都可以给您。”沈晏欢回答道,态度还算恭顺,“文前辈帮我们修一修剑就好。”
那老头一听前面的话忙不迭就要点头,听到后面的话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二人,目光清明,一点都不想个垂垂老者的眼睛。
他看了好久,才终于认了出来:“原来是云楚生养的小畜生和小丫头片子。”
嵇安安也有些诧异,毕竟当初给他们两个找人铸剑的人是云楚生,嵇安安也没见过自己剑铸剑人的样子。
也难为沈晏欢还能找到。
“是我们,前辈。”沈晏欢行了一礼。
老头看上去很是不耐烦,但碍于酒的面上还是留了下来:“你师父有没有说过,我铸完的剑生死由命,我一概不会再修。”
“云楚生已经死了。”沈晏欢眼睛都不眨,毕竟云楚生诈死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完全可以装作也不知情。
“这不可能。”老者的眼光忽然锐利起来,他死死盯着沈晏欢的眼睛,想要从他眼底看出什么端倪。
沈晏欢在自己面前不是很擅长撒谎的样子,嵇安安赶忙开口,转移了老者的注意力:“尸体就埋在小汤山,我亲手下的葬,前辈可以自己去看。”
左右小汤山也毁了,他没有求证的机会。
老者盯了嵇安安一会儿买发现什么别的表情,不再看她,收回视线望天。
他看上去受到的打击颇深,嘴上喃喃道:“这种老乌龟也会死,天道已经严苛至此了吗?”
嵇安安听见他的碎碎念,有些无语,看来云楚生的确是自己识人不清,他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分明完全符合他做出来的事。
“不修不修。”老者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走。
“酒也不要了吗?”沈晏欢叫住了他。
老者看上去颇为纠结,立下的规矩不可坏,但这酒的确也非常难得。
他眼珠转了转,忽然有了个新的主意。
“我能帮你修。”他走过去就要抢沈晏欢手上的酒壶,沈晏欢得了他的同意当然松手,任意他把酒拿走。
老者死死把酒壶抱在怀里,这才开口说完了下面的话:“但我修剑需要原料,要铸造这把剑的时用的同一块原材料。”
他原以为自己提出的条件会难倒这小畜生,却没想到小畜生就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应了下来:“可以。”
他以为他在敷衍,有些生气地强调:“要同一块石头,长在同一个地方,生长的年限一样,被采挖的时间和手法也要一样。”
这基本上算得上是在刁难了,毕竟都过了几百年,沧海桑田,哪里还能找到原来采石的位置,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挖了。
他提出这个条件,就是诚心让这两个小子知难而退。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两个人觉得自己完不成,就跑来要把酒抢回去,自己一个铸剑师对上两个剑修,还真不一定能抢得过。
一定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狠狠指责他们。
老者正在脑海里组织呵斥的语言呢,却看见沈晏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回答地太笃定,老者想了想其中缘由,藏酒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开口问:“你手头有?”
沈晏欢点了点头,从芥子空间掏出嵇安安的断剑和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平平无奇,也看不出和路边别的石头有什么区别,老者微微用力一搓,搓下来一块石屑。
这代表这石头的确沉积了很久,内里越发凝实,外面表层的石皮才会轻易破裂。
老者自己就是铸剑师,眼力深厚,只看几眼就认出这把剑和那断剑的材质,的确是出自同一块石头。
嵇安安倒不知道沈晏欢还留了一块石头,毕竟自己那时铸完剑之后材料是刚好的,没想到沈晏欢手里还有剩。
不过情理上确实说的通,毕竟他们两人剑术不同,要是拿重剑使沈晏欢那套剑法,未免也太累了些。
老者将两样东西颠在手上,看了看沈晏欢别在腰间的剑,开口道:“我记得我当初造的时候打了两把剑,你这把剑要做轻做薄,所以打你这把剑的时候还剩了些石头。”
他顿了顿,忽然又说:
“没有合适的材料不能修剑,这材料世间仅剩下这一点,你又是个经常用剑的剑修,手里的剑要有些损耗在所难免……你确定要我用在别人的剑上面?”
他存心不想修剑,所以留了个坏心眼刻意挑拨,他说的话自认为已经戳中了眼前这小畜生的软肋,毕竟这是涉及自己修行的东西,他不信会有修士让步。
“是的。”沈晏欢好像只听见了他最后一句话一般,在他话音落下后想都不想直接开口。
老者后面想到的话被他一堵一句都说不出来的,急得想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沈晏欢也在皱眉,他觉得这个老头子问题太多,实在是有些烦了,但毕竟有求于人,沈晏欢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听了,要用。”
“你这#*β&……”老头子忍受不住小声骂了两嗓子,他觉得这畜牲是个脑子坏了的,一点没有云楚生的样子,真不像是他的徒弟。
他不想再和他说话了,板起脸说:“修可以,我要跟这小丫头聊一聊。”
沈晏欢皱了皱眉。
老者看到他的纠结,说道:“铸剑要按修者心境而定,修剑也是同理,我好不容易破例这一次,你要反悔,我也乐得清闲。”
作者有话说:
老头:他奶奶的,大过年还得吃狗粮
第34章
这老人掌着灯, 让嵇安安跟在她身后,灯影灼灼将他二人身影拉得老长。
嵇安安这才发现这筒子楼底下原来还藏了一个巨大的暗室。
这暗室气温高得异常,暗室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熔炉, 还有些铸剑的工具散落一地, 应当是这老头专门用来铸剑的地方,暗室上挂满目琳琅的剑戟刀戈, 嵇安安挨个看过去, 也能从里面认出一些在修真界扬名的武器。
老头没管嵇安安, 自己走到那熔炉旁边的小板凳上做好, 等嵇安安看够了才对她说:“自己找地方坐吧。”
的确得找, 嵇安安望过去入目皆是一片狼藉,图纸和工具散落一地,开了刃的利器就敞着口堆在角落, 让人想找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嵇安安看了一圈,冷静地开口:“我就站在这儿说吧。”
老人不置可否, 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立这条规矩吗?”
不在自己的领域, 嵇安安并不会不懂装懂, 听到老人的问题,实诚地摇了摇头。
老头显然很满意她的答复,语气也缓和了些,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你师父当年在我这里丢了一个东西, 我解不开, 如今徒弟来了,倒可以帮我解一解。”
他说完, 往后扔了一块石头, 嵇安安伸手接住。
那是一块圆润的玉石, 上面雕刻着几道不熟悉的符文。卧在嵇安安的手心里,流淌出的纹路如蛇衔尾,络绎不绝。
是存储用的术法。
嵇安安略放下心来,仔细研究起这石头起来。
……
沈晏欢警惕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这群人。
面前这群人高举着火把,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就只有为首的那人有所不同,他白衣飘飘,手里捏着的折扇更显得整个人温润尔雅,是话本子里描绘的那种仙人模样。
干兴怀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行事不正派,包庇邪道,为他所不耻,更何况穿着白衣,和自己一样,他不太喜欢。
不过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他皮笑肉不笑地作揖:“好久不见。”
按照修真界的礼仪,平辈之间应当以礼还礼,他得回他一揖。
沈晏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见他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干兴怀眉头一跳,这厮这样的回应,却像是自己像他在问安一般,平白低了一辈。
不识礼数,山野之徒。
干兴怀在心里暗骂,表面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当然是来做吾辈应当要做的事情——诛邪。”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隐约生出一丝畅快感来。
这厮不是要护着里头那妖女吗?要是目睹着自己将那妖女斩杀,又是何等光景?
他期待着从沈晏欢脸上看出什么害怕的神色来,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沈晏欢连眼神都懒得分给眼前人,直接转身就要往筒子楼里闯。
未能如愿,干兴怀的表情沉了沉,赶忙向手下下命令:“拦住他,别让他进去。”
凭沈晏欢的剑术当然没人能拦得住他,奈何来人太多,他又没有杀人的想法,一时半刻倒真的前进不得。
“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
筒子楼从底部炸开,碎竹瓦片混着尘土散在半空,人群的视线被这声巨响吸引,再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只看到沈晏欢挺着剑,犹如一片柳叶飘然消失在浓烟之中。
干兴怀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眼下筒子楼里情况不明,冒然前进不可取,但放跑了沈晏欢,若是有什么变数……
他的余光瞥到众人举着的火把上,忽生一计。
“烧了。”干兴怀扬了扬折扇,命令道。
众人正要执行干兴怀的命令,却被一个青衣女修阻止,她站在干兴怀身后,表情还有些犹疑:“可里面还有人……”
“……小师妹莫要心软,那人私通邪修,已经没救了。”干兴怀正要呵斥,看到反对的是小师妹,语气这才缓和了些。
被认做小师妹女修还在迟疑:“师兄,我说的不是那个人,只是这筒子楼那么大,万一还有别人……”
“那他们就是为道义献身,我们日后会给他们念往生经的。”
刚才爆炸声太响,万一惊扰这里的守线人,事态会更加复杂,必须速战速决,干兴怀很是着急,看到师妹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暗骂她误事,嘴上却又安慰了几句,
“对这些凡人来说,这可是难遇的功德,有了这功德,下辈子可以投个有资质的好胎,比过这肉体凡胎的日子可好多了。”
“可……”见到小师妹又要反驳自己,他伸出手,轻柔地捂住小师妹的眼睛,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执行命令。
毕竟她可是掌门之女,若她日后在掌门面前进谗言,会阻拦自己晋升的路。
虽然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年纪轻轻便得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前途自然不是区区一个凌霄宗的小小女修能限制得了的。
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筒子楼是连成一片的,而且制造的材料都是竹子木材,一见到火光燃起来很快。
火光冲天映红了干兴怀的脸,他的眼睛也被熊熊火光遮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拧眉,补充了一句:“等里面的人出来……只要是活的,全杀了。”
只要没有目击者,那自己放火烧凡人的事情当然也能遮掩住,虽然他做的是正义之举,但那些人迂腐死板得很,何必再废口舌跟那些人解释。
干脆做绝一些。
“你要——杀谁?”
低低的轻笑声传进干兴怀的耳蜗,伴随其中的蓬勃杀意从尾椎直直传导入他的神经,干兴怀身体里的危机意识让他差点叫喊出声来。
干兴怀连忙放下捂住师妹的手抱拳行礼,额头冷汗淋淋——
贺雪轻。
他怎么来得这么快……偏偏是这么要紧的时候。
不能表现的太慌张,会落了面子……他挺直了脊背,缓和身体的战栗感,勉强笑了笑:“当然是杀闹事之人。”
“贺某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我的地盘闹事。”贺雪轻歪着脑袋看他。他现在浑身上下就披了一件薄纱,纹身在薄纱里若隐若现。他额前闪烁着鲜红波若印,更显得他男女莫辨,妖异至极,危险至极。
贺雪轻说闹事表面上是跟着他的语境说的,但听他语气,分明在指责闹事的人是他们自己。
干兴怀不想和贺雪轻闹翻,低头又行一礼:“我们是承贵公司的委托,前来诛杀邪佞。”
他做足了小辈的礼数,姿态放得恭顺无比,又点名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冲撞前辈,是来行正道,还是奉前辈上级的命令,干兴怀觉得自己说的很巧妙。
贺雪轻并没有如他所预料那般借坡下驴,语气越发不善:“我没接到通知,也没看到什么邪佞,我只看到你们在我辖区放火,还要杀我庇佑之人。”
“我放火当然是为了引出那邪修……”干兴怀被他这几句指责的话堵得有些气闷,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非要他把计划全盘说出才能明白吗?
“师兄。”他的话被一个女声打断。刚才被他捂住眼睛的女修站了出来,朝着贺雪轻行礼,“放火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就灭火,至于后续损失,凌霄宗会进行赔偿。”
人都没逼出来怎么能现在灭火?干兴怀正想要阻止师妹,却被贺雪轻淡漠的眼神打断。
若是贺雪轻刚来的时候只是想放威压警告他们,那现在,却是动了杀意。
他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杀自己。
可是为什么?他和嵇安安有什么干系?
借着火光,干兴怀看到贺雪轻身上的纹着的游鱼竟如活着一般,游曳到贺雪轻的腹部。
这鱼尾像是直直扇了他一个巴掌,打了他一个激灵。
他差点忘了,这人也是个修邪道的。
他辱骂嵇安安是邪道,不就等于在骂贺雪轻?
还好,还好师妹替他兜了场子。
还有补救的机会,干兴怀定了定心神,重新组织语言。
“嵇安安恶事做尽,我杀她是为因果,同贺前辈其实什么关系,贺前辈是前辈,应当知道牵扯进无端因果,是必定没什么好下场的。”
迎接他这句话的是一把刀。“有什么下场我不清楚,但我觉得凌霄宗也就如此,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毁了倒也清净。”
这把刀带着猩红血气,刀身燃着森冷业火,一路烧持刀人身上,刀柄雕刻着各路恶鬼,各个狰狞无比,鲜活地仿佛要爬出刀跳到人身上来。
刀未袭来,凶煞之气已然侵入干兴怀的身体,仿佛就已经被杀了千万回。
迎上这样的刀光,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没有,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等着修罗刀落,小鬼捧下他的头颅。
眼前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修罗恶鬼,从阿鼻地狱爬出来作恶人间的。
作者有话说:
小干几乎把贺雪轻雷点踩了一个遍,小师妹就是之前出现的那个小师妹
第35章
“铛——”
“师兄言语无状, 贺前辈息怒!”小师妹持着剑半跪着挡在干兴怀面前,她年纪尚小,修为不够, 接这刀接得艰难无比, 只是勉强挡住刀势,随着刀劈来的业火却是挡不住了, 只能硬生生用身体受了这火。
业火灼身的阴冷可怕之处干兴怀刚才可是领教过的, 可小师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 语气如常, 只是身躯在微微颤抖可以看出她显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没意思。”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小师妹的脸上滑落, 贺雪轻看着小师妹滴落下来的汗珠,手微微往上一提。
修罗刀被他收了回来。
小师妹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她现在浑身脱力, 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只能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抬头盯着贺雪轻, 生怕他再次发难。
“我收回之前的话, 你们凌霄宗,也不是无可救药。”贺雪轻将刀往后一抛,修罗刀化为血气泯灭回纹身里。
他拿刀的时候像恶鬼,收刀的时候整个人气质却温和起来,配着身上的薄衫, 懒散地像是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书生。
他斜靠在桃树上, 看着眼前忙乱的众人,嘴角挂着清浅地笑。
“快去灭火。”小师妹被这笑容弄得毛骨悚然, 她可不觉得贺雪轻能这么轻易放过师兄和凌霄宗, 连忙招呼起同门灭火。
平日里看起来运筹帷幄的师兄被一刀吓趴在了地上, 看起来娇蛮的小师妹却越阶抗下了强者一击,现在要听谁的不言而喻。
众人慌慌张张,还好小师妹指挥的足够稳当,也没乱起来,井然有序地灭起了火。
看到这凌霄宗的女修还在警惕地盯着自己,贺雪轻笑了一声:“我生平最恨有人威胁,却也不至于和一个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计较。”
小师妹刚要松口气,贺雪轻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不过,看在你挡了我一刀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如果还想活命,就赶紧离开。”
“别灭火了,都走!”干兴怀回过神来,疯狂拽着小师妹的手喊道,“他们都是一伙的,快离开这里!”
小师妹被他扯得生疼,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她朝着贺雪轻,恳切地问 :“前辈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贺雪轻笑容更深,没想到这小女孩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不过,也没有太聪明,放任一个蠢货烧了这筒子楼,自投罗网,要是死在这里,也不可惜。
他语气和缓,笑容和善仿佛在商量谁去春游这样的小事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你能走,剩下这些人不行。”
“求前辈开恩。”小师妹思索片刻,把另一只腿也放了下来,变成双膝下跪的姿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姐!”众人皆是一惊,要知道师姐是谁?凌霄宗的掌门的明珠,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却在这里为了他们跪地向着一个变态求饶。
而且这变态明明已经放过师姐了。
师姐是在为了他们,才向变态低头的。
他们试图扶起师姐,师姐却坚持磕下了第二个头。
她磕的极为认真,鲜血随着她的额头滴落在她娇俏的脸上,琉璃般的瞳孔里倒映着彤彤火光,看得贺雪轻头疼。
他平日里行事都凭心意,旁人如何评价自己他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也屏蔽了众人的谩骂,只盯着眼前这女修。
太像了。
这样的姿态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所以他恨极了。
恨不得把这女修的灵根剔出来。
凭什么那个人只是个凡人,这个人却如此好命。
若是她有灵根……
于是他笑了笑,对着这个女修说:“我这个人有个爱好,那就是收藏些稀罕玩意儿,剑修灵根难得,你要是把灵根挖给我,我就放过他们。”
“师姐不要!”小师妹还未出声,旁边的众人已经受不了开口了。
生的希望渺茫,莫大的悲哀之下,他们对贺雪轻的恐惧感减轻很多。
这变态说的轻巧,可废了灵根就等于永远和修仙无缘,对他们这些已经见识过修真生活的人而言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师姐,你走吧,把我们的消息告诉师长,师长会为我们报仇的!”
干兴怀混在其中愤懑至极:“不过是个没什么姿色的女人,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帮嵇安安?”
“蠢货。”这份谩骂显然透过人群直接传进了贺雪轻耳朵里,他靠着桃树,却罕见地没有计较。
嵇安安的命重要吗?
当然不。
嵇安安是死是活或者半死不活对他贺雪轻而言都无关紧要,但她现在代表的是四区守线人之一,还和他一样修行的是正道看不惯的邪术。
嵇安安一死,下一个就是他贺雪轻。
他微微扬起头,有些惆怅:“都说鸟尽弓藏,如今鸟还未飞尽,何必急着收弓呢?”
……
沈晏欢持着剑走在废墟里,筒子楼似乎在这里只做个装饰的作用,根本没有住人,它下面的地皮都几乎被老人掏空了,从上往下看黑沉沉的一片,就像是无尽深渊。
沈晏欢就站在这深渊口,噪杂的环境,带着腥味的空气,远处人的惊叫声,他通通像是没有看见,闻见,听见一般,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尤为响。
一下一下,似乎要从心房里跳出来。
他不敢去想嵇安安的处境,心魔在刚才爆炸的那一夕就差点将他的理智全部吞噬,他嘴里念着咒法才勉强维持住灵台清明。
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不该修剑,不该半夜把她带出去,不该离开她身边……
络绎不绝的那些人太烦了,是公司派来的,还是云楚生,还是什么别的妖族他已经懒得去思考了,已经不想再找什么为了人族还是为了人间界的由头了。
能让他不顾伤势重新执剑,又千里迢迢赶路到定迁,明知麻烦仍甘愿被搅入局中的,从来就只有一个理由。
嵇安安。
只有嵇安安。
嵇安安要是出事。
他就把这几个守在门口的人修通通炸成烟花。
他深吸一口气,从裂口直接跳了下去。
下面也是一片废墟,散掉的铁块和落在地上的油漆混在一起,脏兮兮地淌成了一片,炼器的炉子被毁掉了一半,剩余的那些还在炉底燃烧着,照亮了周围方寸。
所以沈晏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混乱中央的嵇安安。
煞气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嵇安安整个人都陷落在了煞气漩涡中心,根本分辨不出她的方位。
沈晏欢执剑立在着黑水中,神色凝重地打量着面前的光景。
上次她也是如此,结果付出了丧失记忆的代价,这次必须尽快把她救出来。
“小畜……楚生的徒弟速来救我!”
老头躲在被炸了一半的炉子后面,伸出手朝他招呼。
“你做了什么?”
沈晏欢回过头,剑尖直直指向那老头。
老头怀里还抱着他酿的那壶酒,难为他在这时候还不忘把酒壶护好。
他被沈晏欢的剑光闪得眼睛疼,遮着眼睛解释道:“我什么也没做啊?就只是给了她她师父留下的东西而已。”
天怜可见,这石头还是云楚生留给他抵酒钱的。
沈晏欢没空计较他说话的真伪,现在剑还没修,这老人还不能死。他将剑气化为一线,护在老人身周,自己则冲进了那团煞气里。
修真者素来注重驱逐体内污垢,升阶也好,经历雷劫也罢,更是一次又一次洗涤身体的过程。
所以修真者最恨不洁,他们要吃最洁净的食物,穿最干净的衣服,恨不得和这些不洁之物划清界限。
更别说是沾染煞气了。煞气是这世间最肮脏最底层的东西,是菩萨渡尽地狱都消磨不掉的业果。谁要是沾染上了,就只能带着这一身污垢烂死在地狱里。
但沈晏欢一点迟疑后退的意思都没有。
煞气不分敌我狂乱地攻击着一切侵入领地的东西,越往中心,煞气越盛,剑气消磨不掉这些无孔不入源源不断的煞气,沈晏欢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去抵抗煞气的侵蚀。
这份痛苦甚至会透过□□直直投射进灵魂里。
沈晏欢表情越来越难看,这是五年之前嵇安安承受的痛苦,他现在经历的规模尚且不足五年之前的十分之一,可五年前,只有嵇安安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嵇安安当时是什么样的?又有什么反应?沈晏欢不敢去想。
风暴越演越烈,煞气就像是利刃,直直刮向他的身体,不一会儿就把他的白衣刮成了血衣。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因为他知道这风暴中心藏了什么。
那里藏了一个姑娘。
藏了他的……心上人。
沈晏欢用尽全力执剑劈开面前的黑雾,露出里面的人影。
是嵇安安。
“沈晏欢……”嵇安安看上去极度虚弱,右手血肉模糊,她在看到沈晏欢的一瞬往前酿跄倒地,沈晏欢连忙将她抱进怀里。
嵇安安张了张嘴,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沈晏欢,我好疼。”
第36章
嵇安安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物件。
云楚生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这玉石只是解法特殊,哪怕是她这样用不得灵力和剑气的人都能解开。
文前辈出的考题不难解,但嵇安安的表情却没有和缓, 反而越发阴沉。
这是云楚生独创的解法, 这世道除了云楚生,只有她和沈晏欢知道要如何解开。为什么云楚生要把这东西给这位文前辈?
就仿佛他就是要把这东西给自己一样。
嵇安安低吸一口气, 还是按照步骤解开了这结。
咔擦地轻响传来, 玉石在嵇安安手里裂成两节。
“怎么样, 解开了吗?里面是什么?”老头好奇极了, 抬起头想要从嵇安安的指缝里看到这东西的全貌。
嵇安安却直接握紧了拳头遮住自己的手, 声音有些低哑:“这是云楚生什么时候给你的。”
老头察觉出异样,垂眸思索起来:“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五年前。”'
五年前发生过什么?
兴陵事变, 煞气失控,嵇安安自顾不暇, 当然也顾不得远在千里之外的沈晏欢。
嵇安安紧紧握住手里的半块狐妖内丹, 眼睫微垂, 藏起眼底的一片猩红。
沈晏欢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都经历了什么?
老人仔细观察起嵇安安的表情,看到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这才像是满意地开口。
“我与云楚生相识多年,他性情淡漠,资质虽好却总差了一线, 他收的徒弟倒是不错。尤其是你, 是个凡人能成仙的料子,我还以为我能帮未来的剑仙铸剑。”
老人站起身, 慢慢走到嵇安安身边, 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你早就进了地狱,永远不可能飞升。”
嵇安安站在原地,仍旧死死握着那内丹,事已至此,再蠢她也明白这是一个局了:“你知道他没死?”
老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慢慢后退和嵇安安拉开了距离,嘴里却嘟囔道:“我不想害你,也会如约帮你修剑,你要是还能入轮回,等过了阴司黄泉路,千万别向阎罗状告我徒弟,骂我这个老骨头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爆炸声轰然响起,煞气登时溢满了整个空间,在这样密闭环境里,嵇安安的身体又是培养煞气最好的温床,于是煞气一窝蜂涌进嵇安安的身体。
爆炸的源头是那半块内丹,她的右手握得太紧,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得血肉模糊,嵇安安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检查手里的那半块内丹。
内丹被炸成了碎快,深深地扎进她右手的血肉里,和碎骨混作一团,但好歹还是握住了。
沈晏欢的内丹被她一片不落的握在手里,没让一点碎片逸散在外面。
她不动不是因为被术法定住或是什么符咒阵术,云楚生什么禁制都没加,带着森森恶意、明晃晃地把内丹暴露在她面前。
这是阳谋,他算准了她不敢放手。
嵇安安双目赤红,在愤怒之余,她的内心深处隐约生出一丝惶恐来。
云楚生他早知道。
他早知道日月安必毁。
那在他的计划里,沈晏欢……
沈晏欢会如何?
过往记忆如走马灯闪过她的面前,嵇安安能感觉到生机逐渐抽离她的身体。
出门历练的时候也经常经历危险,好几次性命垂危,她那会儿意气太盛,想的是自己若是死了,那一定要死得其所,死得万众瞩目,风风光光。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在深夜随爆炸被掩埋在这漆黑的筒子楼之下像个邪修般死去。
她有些艰难地喘息着,身体的疼痛越演越烈,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无力感。
煞气太浓,她已经捕捉不到光了,她逐渐无法感知疼痛,这代表着自己即将要触及到地狱的边缘。
忽然间,眼前似乎有微光亮起。
盈盈微光,只亮了一瞬,然后就彻底泯灭在了黑暗之中。
但她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气息环绕在她身边,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
她勉勉强强睁开眼,看到了面前的沈晏欢。
世道太糟糕了,到处都是想要杀掉她和沈晏欢的人。
大概有好多话想说,那些自从失忆以来的惶恐和不安,师门凋敝,还有每每入夜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之间已经落下了百年的间隙了,沈晏欢还喜欢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薄命女修,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结为道侣……她的修养让她无法说出别的话来。
她迟疑片刻,默默垂下头去,极小声的道:
“沈晏欢,我疼。”
这是她小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
小汤山的山路实在太崎岖太长了,想耍赖不走路的时候,真的摔疼了想要师弟背背的时候,小嵇安安老是会低下头,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扯着师弟衣角喊疼。
明明身量也没比自己师姐大多少的师弟赖不过,只得拉着脸无可奈何地把自己娇气的小师姐背上山去。
她说的非常小声,其实就没指望沈晏欢能听见。
浓黑厚重的煞气在他们的身周缓缓消散,可以看到了外面的光景了。
头顶被炸开的筒子楼似乎又着了火,染着火苗的竹屑掉在坑里,洋洋洒洒,像是下了一片烟花雨。
在这片烟花雨之下,是嵇安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
她现在已经回过神来了,只不过……
她害怕从沈晏欢的表情里看到什么譬如厌恶,恐慌……诸如此类的表情。虽然作为邪修,经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她成为邪修的时间太短,情感上还是很想逃避这一事实。
不过早晚都得面对这一切的,所以她逼着自己去面对这一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晏欢的表情。
好像沈晏欢正在用自己的表情审判,而嵇安安就是在一旁等待其降刑的死囚一般。
预想中的闸刀并未落下,沈晏欢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表情,他似乎难过极了,在他看到自己动作的时候,他好像更难过了,以前时刻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都暗淡下来。
她从来没有在沈晏欢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一时半会竟然愣在了原地。
沈晏欢伸手扶上她的侧脸,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对不起。”
他小心地避开她手上的伤口,将她稳稳地背在身后。
就像百年前一样。
……
另一边,筒子楼门口。
“前辈,我愿意给您我的灵根,请您务必放他们出去。”小师妹没有理会众人的阻拦,她只是思索片刻,然后将剑抵在了自己的丹田之上。
她的师弟师妹们无法阻拦她,一个个或是哀切或者愤怒地盯着贺雪轻。
谁都明白她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放弃苦修百年的成果,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从天道手中夺来的寿数,只能像个凡人一样终老一生。
“我以道心起誓。”要是在意这些目光那他也不是贺雪轻了,他看也不看旁人 ,随意朝天捏了两指,“我答应你,若是你把自己灵根给我,我就不再因为此事为难你们。”
以道心起誓算是修真界最不能违背的誓言,若是修士未能遵守,那自己必定会遭受天道惩戒。
小师妹松了口气,剑尖用力,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自己的皮肤。
“得了吧,想杀你们的人本就不是贺雪轻。”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小师妹的动作,几个人连忙拉住还要动作的小师妹,将她的剑和她本人分开。
小师妹坐在原地喘着粗气,她年纪不大,今晚经历的这些事情可以说是已经超出她的承受极限了。
但她还是坚持看向来人,和声音不同,这个女人看上去凄惨极了,一只手已经看不出原先形状了,半死不活地趴在男人背上。
她和这个女人只有两面之缘,她距她上次见面,似乎还要狼狈许多。
师兄说她是魔修,魔修自然当诛,但她总觉得这女人不像是奸恶之徒,于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前辈好。”
她一直都属于小的那一辈,眼下居然有人愿意叫她前辈,嵇安安觉得有些新奇,又补充了一句:
“你要是真是毁了自己的灵根,他就会说他只发誓自己放过你们,可没说别人不杀你们。”
小师妹阅历太浅,没想到这世道还有此等坏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太可惜了嵇安安,你居然还没死。”
灵根眼看着是无法到手了,贺雪轻懒得再去逗弄眼前这帮蠢货,直接看向说话的人。
“托您鸿福,我应该还能再蹦哒几年。”嵇安安从沈晏欢后背支起一个脑袋,抱怨道,“在你的地盘差点丢了半条命,只找你讨要一串佛珠太亏了。”
贺雪轻一想到佛珠就想起那天的凄惨经历,表情不善地打岔:“是你惹事被人追杀还毁了我的小竹楼,我不找你赔偿已经算是我宽宏大量了,你哪儿来的脸面还找我要赔偿?”
嵇安安分毫不让:“你说人是我引来的?你有证据吗?证据盖司法文印了吗?具有法律效益吗?如果没有,别怪我告你诽谤啊。”
“很抱歉打扰到您,前辈。是何人要毁我们凌霄宗?”来的这一批可都是凌霄宗年轻一代的中流砥柱,想要毁掉这帮人,差不多也就等于想毁掉他们凌霄宗了,小师妹跪直身体,正色道。
“这还用想?谁派你们来的就是谁要杀你们咯。”嵇安安随意回应道。
她毕竟是组织里的人,哪怕组织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都得忍着,但是终究还是有人心急了,出于道义他不能自己动手,所以就煽动一帮不会分辨的小辈来讨伐她嵇安安。
嵇安安只要一死,他们再灭了这些小辈的口。这样一来,死无对证,所有脏水都可以泼到她嵇安安头上。
大魔头嵇安安和凌霄宗那些除魔卫道的小辈同归于尽,组织痛心之余,刚好可以一个正义的理由收编兴陵。
借刀杀人再把自己洗白得干干净净,怎么说,真不愧是组织。
贺雪轻斜笑着补充了一句:“野心太大,目光短浅。”
水深鱼浅,何不再玩玩。
小师妹沉默起来,嵇安安思考一会儿,又觉得不能对叫自己前辈的小辈这样随意,于是故作深沉地补充了一句:“这个局与你们凌霄宗无关,你们不该牵扯进去。”
这不就是句废话。贺雪轻看着她的样子就混身不舒坦,恨不得自己补上一刀,又想到嵇安安不能出事,自己还得拼命护着就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于是默默往上千回百转般地翻了一个白眼。
干兴怀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弄得脸色变换缤纷犹如调色盘。
凌霄宗这些人可以说是为了追随自己才来的柔城,明明是正义之举,被他们这样一说却好像是自己故意要把师弟师妹们带去送死一般。
他盯着眼前这群人,默默咬紧牙关。
若是……若他们都死了。
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
凌霄宗新兴一代蒙受此打击,宗门必将遭受重创,但终究是还能留下他这一脉,只要宗门愿意把资源倾覆在他身上,他作为‘天下第一剑’,自然也能带领宗门重新走向辉煌。
他双目赤红,目光扫过自己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嵇安安还有贺雪轻,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他小师妹身上。
他的确对小师妹是有好感的,也有想与她结为道侣的想法。
但一个女人哪有自己的前途重要?小师妹死了,他只不过会难过一瞬,修真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而且怎么能够怪他无情?这女人自己占尽了风头,却任由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如此不识礼数,为自己而死算是她死得其所。
干兴怀默默想着,在心里有了计较。
晚风徐徐,柔城四季如春,风也轻柔地要命,原本吹在人身上是极为舒坦的。但在干兴怀思索完低头的一刹那,风却忽然停了一瞬。
这风只停了一瞬,在那一瞬之后,桃花枝叶碰撞的簌簌声重新响起,就和之前一样,近乎让人无法察觉刚才的端倪。
沈晏欢反应最快,茕独已然出鞘,他一手扶着嵇安安一手捏着剑,往后一跃,直接同那排桃树拉开了距离。
贺雪轻动也没动,整个人靠在桃树上,伸手撵掉落在自己眉间的花瓣,笑道:
“哟,稀客啊?一个两个上赶着来我柔城,今晚我这小城倒是热闹许多。”
“贺雪轻,你不该来。”苍老的声音响在虚空,散落的桃花瓣被无名的风牵引,聚拢成一团。
贺雪轻笑了笑,故作嗔怒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来?”
那老声并没有领会贺雪轻的意思,他似乎叹息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我当然是聪明人,是你生意做的不好。”贺雪轻毫不留情地反驳着。
他从袖口抽出一柄猩红的大刀,握在手里,朝着虚空一挥,业火登时将那片纠缠在一起的桃花瓣燃烧殆尽。
“贺雪轻!”愠怒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贺雪轻握着刀,业火在他刀上燃烧着,生生不息,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他盯着柔城那片桃树,语气平淡,却很有份量:
“嵇安安只要还在我贺雪轻的地盘,你们就不能杀她。”
作者有话说:
全文最虐的地方(可能)已经过了。
其实我不太明白算不算虐,毕竟这章没有任何一株桃树受到伤害。
下一章就差不多可以把这个副本完结掉了。
第37章 大粗长
“狂妄之徒!”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被贺雪轻这一番话激怒, 原本还和煦的微风陡然变得起来锋利起来,瞬间刮断了贺雪轻斜倚着的桃树。
贺雪轻顺着桃树断裂的方向往后一避,整个人都飘在了半空, 眼睛也跟着转了转:“我这里物价高, 一颗桃树要值三百灵石,到时候会把账单寄到前辈府上, 前辈名声赫赫, 应当不会赖晚辈的账吧?”
那声音冷哼一声, 似乎对贺雪轻这种油嘴滑舌之人极度不满:“也得你有命来拿。”
另一道劲风在他说话间早就向还在半空中的贺雪轻袭去, 贺雪轻腰间一转, 竟是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躲开了他的攻击。
贺雪轻稳稳地落在地上,表情依旧非常欠打:“前辈莫要紧张,贺某自然会好好活着, 到时候必定会亲自登,门, 拜访。”
他面上端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但是心里却远没有他表现的这般淡定。
组织派出来的这人在修真界也算是名声赫赫, 贺雪清从他出场的时候就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他的身份了。
所以他才觉得棘手。
这人当年号称要与天道看齐,走了一条和众人截然不同的道路——甘愿舍弃肉身,将灵魂消融于自然。
肉!体不复存在,只有精神尚存,又如何能证明这人还活着?当时修真界争议纷纭, 一片哗然。
但是他却成功了, 还自封自己为风神。不过没什么人愿意承认,在外只叫他风道人。
他的修为高深莫测, 具体到什么程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没有实体, 修罗刀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行迹。
这要怎么打?
风无声无息,无可寻觅,一缕风消散之后又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重新凝聚,然后逐渐凝结成巨大的风暴。
贺雪轻闪身,再次躲过一道袭向自己的风刃。
他这次躲闪的并不是很及时,风刃在他的脸边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贺雪轻啐了一声,伸手抹掉颊边的血迹。
点子扎手,今晚搞不好自己也得栽在这里。
一想到这件事分明就是场无妄之灾,自己这时候原本应该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喝茶,却因为嵇安安不得不待在这里像狗一般被追着打。贺雪轻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他在心里把嵇安安凌迟了无数遍,重新端起了修罗刀。
事已至此,打不过也得硬着头皮上。
……
“还真是大手笔。”另一边,趴在沈晏欢背上观察战局的嵇安安感叹道。
布下那么多局,又把这么厉害的前辈派来,不惜得罪另一个守线人都要来杀她,看来她的命对组织来说可比她想象中的要金贵许多。
嵇安安原先只觉得是组织上有一些人想取自己而代之,但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心里暗暗有了计较,她伸手戳了戳沈晏欢的脊背,小小声在他耳边吐气:“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她等了又等,沈晏欢却罕见地没有回答她的话,嵇安安有些好奇地侧过头又加大音量说了一遍,却看见沈晏欢浑身不自然地抖了抖,耳尖也跟着颤了颤。
不行不行时机不对,嵇安安拼命按耐住自己的冲动,终是未果,没忍住又往他耳朵边吹了一口气。
沈晏欢这次耳朵抖得更加明显,他拉下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沉声道:“不要胡闹。”
要不是伤势太重嵇安安能在他身上笑得岔过气去。
他们在这里闹得动静有些大,贺雪轻还在躲避那修者的攻击,余光恰好扫到嵇安安他们身上。
不看还好,看了后被生生气了个倒仰,他手上一个不慎,业火差点真的烧到了他的身上。
自己在前面拼命厮杀,这对狗男女在后面恩恩爱爱是吧?
不过他贺雪轻哪里是个会被人占便宜的性子,他眯了眯眼睛,算准方位一矮身,一道风刃从他身上擦身而过,直直往嵇安安的方向飞去。
沈晏欢的左手动了动,茕独出鞘的速度快到眼睛都无法捕捉,直接将那道风刃斩成了两节。
不过这道风刃也将他们拉入了战局之中。
风道人刚刚被贺雪轻挑衅,才多针对了他几下,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还是杀了嵇安安。
更多更密集的风刃朝着沈晏欢他们的方向袭去,嵇安安手里捏着铜钱,和沈晏欢一起应敌,剑光、铜钱和风刃碰撞声络绎不绝,有些甚至在半空摩擦出火花来。
嵇安安面色凝重地审视这周围,沉声说:“必须速战速决。”
“说得好,你行你上啊!”贺雪轻讽刺了一句,他面上的笑容也装不下去了,刚才连续被风刃刮了几下,早就挂了彩。
对面没有实体,自己这边一味防守只会消耗己方的体力,如果找不到应对方法,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又是一道风刃袭来,他提起刀还要再砍,却觉得鼻尖一凉。
贺雪轻下意识抬头看去。
飘落的桃花瓣间夹杂着几朵白色的东西,又顺着桃树枝丫间缝隙落下。
是雪。
可这季节怎么会下雪?
小师妹提着剑,同样犹疑地看着天空。
“师姐快走!”人群里有人着大佬们都在打架,无暇顾及这边,连忙招呼小师妹躲避。
雪越下越大,转瞬间已经将大地染白了一片,雪花纷纷扬扬,随着桃花一同飘落,这场景简直漂亮到不可思议。
小师妹握着剑,正迷茫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听到同伴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去。
下一瞬,她忽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的大喊:“列阵!快列阵!”
已经来不及了,刚才出声喊小师妹的同门还有另一个同门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缓缓从他们的身下溢出,离他们最近的修士连忙去扶,却发现他们早已没有了呼吸。
人群登时慌乱作一团。
“你来做什么?这里我一个人就能处理得来。”半空中那道声音似乎有些恼怒,开口道。
“我已经给你时间了。”在风雪中,一个女人撑着伞缓缓从雪中走了出来,“作为绅士,不应该让女士等太久。”
她的身材好极了,一身黑色旗袍干脆利落地修饰了她的身形,叉口处一路往上直接开到了大腿根部,人却不是亚洲人应有的长相,她的鼻梁高挺,眼眸是翠绿色的。
这个女人看上去就只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外国姑娘,却没有人敢因为外表轻视她。
毕竟她刚才还未出现,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杀掉了两个人。
她缓缓收起伞,抖了抖伞上沾着的雪花,将伞尖竖起,指着人群。
“我接下了一个委托,要来杀光你们所有人。”
……
嵇安安对凌霄宗众人那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实际上,她在和贺雪轻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入定了。
她不在用铜钱进行防御,因为她相信沈晏欢会保护好自己。
人能寻觅到风的行迹吗?
嵇安安不知道,她看着眼前无穷无尽的风刃,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片段。
那是几百年前的小汤山。回忆里,一个男人拢着袖子,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促狭地调侃正在哭鼻子的她:“又被那小子关起来了?真没出息。”
看到有人来了,还是一个小豆丁的嵇安安不哭了,倔强的把眼泪含在眼眶里,可惜还因为刚才哭的那场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一点气势都没有:“云楚生,你干嘛来?”
“没大没小。”被小辈直呼姓名,男人也不生气,手上不轻不重地推了推她的脑袋,“我来干什么?我当然是来救场,没有我,你一个人走得出去?”
他说的是事实,小嵇安安无法反驳,闷着头站在原地生气。
她的个性本就这般要强,男人习惯了,宽慰道:“狐族本就擅长媚术幻术,你不熟悉,现在会着了他的套很正常。”
这句安慰显然打动了嵇安安,嵇安安不哭了,小脑袋微微往上抬了抬,但还是没有消气。
男人悄悄瞥了瞥她的样子,知道自己哄小祖宗有了初步成效,于是再接再厉:“大道三千,各有精妙之处,幻术只是其中一种,等你日后出了师门,还会见到其他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道法。”
“那我也得像今天一样挨打吗?”小嵇安安听得入了迷,抬起头脆生生地问道。
“那当然不行,我云楚生的徒弟在外头怎么能挨打呢?”男人摇了摇头,拢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像是也在里面摇手,“为师教你一个秘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都有其依凭,只要这东西没成仙,那他依凭之处就是他最薄弱的地方。””比如这里。”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大手包住嵇安安的小手,对着虚空中一点一指。
“而我们……你的剑呢?”
小嵇安安默默从身后掏出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她自始自终都紧紧攥着自己这把剑,握到指节泛白都没有放下。
“不错,我的话好歹还听着。”男人很满意的点点头,“剑对剑修来说是最要紧的东西,只要人没死,就不能丢了。”
小嵇安安的眼眸里倒映出男人放大的笑容,男人永远是这样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子,却总能在她陷入绝境的之时及时出现。
“打蛇要打七寸,剑就要砍在敌人最薄弱的地方。”
男人执着她的手,对着刚才的方向用力一劈,幻术应声而碎,小嵇安安瞳孔微微放大,熟悉的景色重新倒影在其中。
回忆到此停止,嵇安安睁开了眼睛,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场景。
桃花簌簌而落,在夜色下被风和雪搅成一团,像是在演奏极为华丽的圆舞曲。
云楚生说的破局方法可能有效。
可是怎么找?
她要面对是更加强大的敌人,而不是沈晏欢那时候的蹩脚幻术,她的身边也不会再出现一个愿意拉着她的手帮她破局的师父了。
没有异常的场景,她看不到,风哪里都有,到处都是,依凭之处到底在哪儿?
嵇安安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每一道风,每一根枝叶,每一片被吹落的桃花瓣。
风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密集。
沈晏欢的白衣已经不能称作是白衣了,他浑身浴血,却依旧坚定不移地挡在嵇安安的身前,茕独挡不住就用身体挡,反正他的手还能握住剑,还能护住她。
贺雪轻又被风刃击中,勉强挡下后生生咳出一道鲜血,他头上印记越发艳红,这代表他离阿鼻地狱越来越近,他忍无可忍,朝嵇安安吼:“嵇安安,你找到没有?”
嵇安安没有回答。
她在思考,第一缕风是什么时候。
是贺雪轻当初避开第一道风刃的时候吗?
不是。
是最开始,风停住的那一瞬。
嵇安安伸出右手,上面系着的穿着铜钱的红绳微微摇晃。
下一瞬,磅礴煞气喷涌而出,越过重重刀光,直直向一处袭去。
人能抓住风吗?
嵇安安不知道,但是风道人终究只是个风道人,他不是风神,所以她能抓住他。
“打我用煞气标记的地方。”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她的身体在刚才爆炸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极限,她只庆幸未来的自己把自己做成了炉鼎。
人会衰竭,会虚弱,会在濒死之际使不出全力,但是容器不会。
容器在承载过多的时候只会碎裂,但好在碎裂是个过程。
她只要撑在自己碎裂之前解决掉敌人就好了。
业火和剑光在她出口的下一瞬同时斩向了那个角落。
苍老而绝望地嘶吼声响起,袭向沈晏欢他们的狂乱风刃陡然变得柔和起来。
飞舞地桃花瓣失去依托它们的力量缓缓坠落,雪花也随之簌簌而落,眼前的场景瑰丽地像是一场少女的梦境。
嵇安安将煞气凝聚在手心,朝着那个旗袍女人笑了笑:“接下来,你要和我们怎么打?”
贺雪轻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看清她的样子后,极为罕见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嘲讽几句。
女人优雅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她身后,狼狈不堪的凌霄宗众人警惕的看着这女人。
与温和无害的外表不同,她刚才的手段极为狠辣,招招致命,尽管小师妹及时组织剩下的人结成了宗门阵法,却还是陨落了许多同伴。
他们从出宗门以来第一次经历真正的生死,现在一个个狼狈地聚在一起,像是一群丧家之犬。
女人对他们仇视的目光恍若未觉,她歪了歪脑袋,很好奇地盯着嵇安安,然后开口道:“你很奇怪,我在你身上感知不到生的气息。你应该是个死人,可你还会说话。”
她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一般朝着沈晏欢问:“你是传闻中的死灵法师吗?”
沈晏欢握着茕独的手上爆出了青筋,他看着这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已经在思考要如何切下她的头颅了。
“小姐,华夏的土地上可没有死灵法师,有的,只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人罢了。”贺雪轻笑了笑,加重语气说了下面那句话,“你打不打。”
女人垂下头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纯黑色的项链,看了眼,然后收了起来,抬起头对着嵇安安说道:“我很想向你讨教华夏的术法,但是上帝告诉我这次运气并不在我这里。”
暴雪下的越来越大,女人的身形隐没在雪中,就像她来时那般神秘地失去了踪迹。
沈晏欢背着嵇安安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每落下一脚,都会留下一道鲜红的脚印。
嵇安安现在也没比沈晏欢好多少,不过她正趴在沈晏欢背上,沈晏欢看不到她的样子,她的身体浑身上下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就像是茶杯被摔裂时留下的裂痕。
小师妹挤在人群中安抚同伴,看到这一幕,默默提起剑走到了他们身旁,拱手道:
“前辈们这次救凌霄宗于危难之间,请允许我护送你们回去。”
“滚开。”沈晏欢看也没看,接着往前走。
“师姐,我们还是先走吧。”同门见状,悄悄把小师妹拉到一边,看到小师妹不依不饶,还要跟着,又小声对她说了一句,
“我们刚才要杀他们,他们不会相信师姐的。”
小师妹这才停了下来,但还是望着远处的那两人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
干兴怀见状,连忙起身想要安慰‘落寞’的小师妹,他在心里暗骂之前那个女人贪生怕死,人都没啥,打都没打,竟然就这样跑了?
不过这些人活下来也没关系,他是“天下第一剑”,是这些师弟师妹敬仰的大师兄,哪怕做错了一两个决策也没关系,人总会做错事,师兄也会有做错的时候。
他只要装作痛心万分地道个歉,就还能恢复以前的地位。更何况他也没有做错事,诛杀妖邪本就是正义之举。
“师兄慎言。”小师妹却没有他预料的那般同他亲近,而是往旁边走了一些,避开他的触碰,语气也十分冷淡,全然没有之前的热络。
干兴怀回过头看向其他人,却只对上了一些躲闪的视线。
……
沈晏欢背着嵇安安,猩红地血液落在地上,他伤势很重,但还能走。
可不知道是不是雪太凉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嵇安安也越来越冰冷,于是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一丝微不可查地颤抖:“嵇安安。”
风声太大,他等了一会儿才终于等到回应。
“我在。”虚弱的女声响在他的耳边,还不忘坏心眼地朝他耳朵吹气。
沈晏欢紧绷在心里的线终于松开,他仗着嵇安安看不见,傻里傻气地笑了笑:
“嵇安安,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画重点,本文he
以及计算错误,还有一章才完结这个副本
补充一个后续。
贺雪轻是怎么回去的。
答:没人管他,一直躺到出来看雪的妖怪发现才捡回家
第38章
“你们怎么了?”小道士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困意一下子消失地干干净净。
“赏月。”嵇安安伸出一只手,勉勉强强打了个招呼。
“你老可别再动弹了,小心把自己动裂了。”小道士慌慌张张就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掏符, 嘴里嘟嘟囔囔:“赏哪里的月亮能把自己赏成这样?”
他们在门口的动静不小, 缠在吊灯上的腾蛇从灯上游了下来,化为人形, 从沈晏欢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把嵇安安扶了下来。
隐藏在投影下的影妖也紧随其后, 扶住受伤的沈晏欢。
小狐狸什么忙都帮不上, 就一直在嵇安安的脚边打转, 急得嘤嘤嘤直叫。
沈晏欢伤势看起来严重, 但毕竟是修仙之人,体格非比寻常,其实走这一路也好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血迹斑斑的衣服着实吓人的紧。
小道士掏出一张黄纸,直接贴在了嵇安安的脑门上。
腾蛇有些懊悔:“我就应该睡在你房间里。”
嵇安安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 腾蛇睡觉的位置, 默默打了个寒战:“可别, 男女授受不亲。”
“她有没有事?”听到沈晏欢声音嘶哑,两个影妖又开始张罗着要给他倒水。
“她只要肉身还在就没什么大事,我们道士最擅长修理……治疗这种情况了。”小道士话说一半卡了个壳,结结巴巴地找补道。
在场的气氛因为小道士这句话凝固了几分,这是众人共同的伤口, 哪怕平时浅浅划到都会觉得疼痛无比。
嵇安安没什么反应, 只是不赞同地看了眼腾蛇。
嵇安安这才明白每回腾蛇都要忽悠小道士去找自己了,还扯什么帮忙寻路的理由, 原来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医生。
腾蛇自知理亏, 垂头不语。
最苦的还数小道士, 沈晏欢坐在他背后盯着,影妖好奇地看着,小狐狸恶狠狠地瞧着,腾蛇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他手上,若有若无地威胁着。大有一种要是治不好就医闹的架势,小道士的手抖了又抖,最后还是嵇安安替他解了围。
打扰医生的无知家属被嵇安安一并轰了出去,小道士终于可以安心做手术了。
他替她修补好了身上的裂痕,又要去碰她伤势最重的左手的时候,却被嵇安安制止了。
嵇安安走到桌前,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自己紧紧攥着的左手。
碎肉和鲜血混合着骨质掉在桌上,嵇安安用完好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从中挑拣出几块不知名的碎块,擦干净后放在了小道士手上。
“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这边有很重要的东西。”
小道士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的碎块,但嵇安安都这样交代了,那一定非常重要。
于是他也竭尽全力寻找起来。
其实很难找,细小的碎片用肉眼很难察觉,混合着的血肉更加遮蔽了视线。
而且,要找东西,就得翻开伤口。
嵇安安可不是什么能够随时长出身体零件的修士,她的躯体已经死了,只能修理,不能重塑。
所以哪怕她左手炸得再吓人,她都得乖乖缝好再用。
小道士这次出门只带了符咒,什么麻药都没带。
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但毕竟在找东西,翻动伤口是不可避免的,更何况还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地嵌入她的骨头里了,得硬生生剔出来,他都替嵇安安觉得疼。
但嵇安安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她只是用一种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他,这目光甚至有些可怜,似乎他能找出来的东西是可以左右她生命的东西。
小道士被这目光刺得心疼,更加费心寻找起来。
……
干兴怀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他的情绪不是很好,所以干脆找了个借口同师弟师妹们分开了。
小师妹不知道怎么了,对待自己态度大为转变,那些师弟师妹们也不知道为何,都开始拥护起小师妹来。
他明明是“天下第一剑”,是师弟师妹们一辈子逗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他们怎么敢违逆自己,还要妄图取代自己的地位?
干兴怀越想越觉得生气,正在思索间,却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等!”
走在前方的女人缓缓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这个男人。
居然还能碰见这个女人?干兴怀有些意想不到地兴奋。
他想也不想,急匆匆地跑上前去:
“我也是公司派来的,和你是一伙的,你不是要完成任务吗?我帮你,我知道这些人等会儿会经过前面的街区,那附近有个小巷子,非常僻静,你可以在那动手……”
女人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他说话,深绿色的眼睛像是什么无机质的玩偶。
在干兴怀说完话之后,她才取出挂在胸口的漆黑吊坠,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次看到的结果似乎让她极为满意,她勾起唇角朝着干兴怀笑了起来,眼睛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干兴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身体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自己极为危险。
他后退几步,想要找个借口离开:“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
“你是位勇士,敢来追逐死神。”女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
她说中文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色彩,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像是神明在宣判,“死神会褒奖它的信徒。”
干兴怀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风度,在听到女人说出死神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慌忙跑开了。
但他只跑了两步,身上就忽然绽开了一簇冰晶。
他整个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想要挣扎呼救,却一点言语都发不出来。
冰同时冻住了他的喉管,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冰雪覆盖。
女人看着面前的这摊雪,再次满意地勾起唇角,说完了她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愿撒旦护佑您。”
……
“这个女人在亚洲不是很有名气,但在欧美一些国家非常出名,他们一般称她为死神。”
影妖听着嵇安安的描述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连忙开口说。
他们是在俄罗斯修的仙,接触的是西方体系,当然也比这些本土修者更懂外国的大佬。
“她好像已经活了很久,关于她的传闻有许多,有些国家甚至把她记录进了典籍里——不过她实在是太有名气了所以可能传有些离谱,我之前还看到有书记载她是传播黑死病的元凶……”
“总而言之,这些典籍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在死神降临的地方,都会降下大雪,然后死神就会将灾厄和瘟疫播撒人间。”
小道士有些悻悻然:“还好你们没同她动手。”
先不说谁胜谁败吧,要是再和这样一个大佬级人物对战,嵇安安身上要受的伤估计得更重,单单是缝补现在的伤口都让他废了几天的功夫,要是更严重,他估计自己这一双手得废。
嵇安安沉思片刻,问道:“那这么牛逼的大佬,她来华夏干什么?”
现在是多事之秋,越多一部分势力事态就越复杂,对嵇安安而言就更加不利。
两个影妖的其中一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另一个以己度人,做了合理猜想:“可能来旅游的?”
当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被自己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打了一拳。
他揉了揉被打得生疼地脑袋,委委屈屈地说:“要不然你问先生吧,他肯定知道。”
他口中的先生就是四大守线人之一的那个大影妖,他的成分也尚未查明,嵇安安当然不至于天真到直接去问他这种事,得先想个法子试探才醒。
她皱着眉头琢磨计划,还没思考到几步,脑袋就开始疼痛起来。
沈晏欢帮她揉了揉眉心缓解疼痛,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下了决断:“先休息,还有什么东西明天再说。”
……
可惜他们第二天并没有如愿继续讨论,因为有个不速之客闯到了他们定的房间里。
“你居然还敢来见我。”嵇安安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老人,脸上挂着干巴巴地笑容。
老头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他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嵇安安面前:“我是如约来给你送剑的。”
嵇安安愣了愣,有些迟疑地不敢伸手去接,托那夜鸿福,她现在对这老人递过来的东西有点ptsd了。
沈晏欢伸出手,替她接过了并打开了那布包。
里面是一柄熟悉的剑,嵇安安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剑。
她将手搭在剑身上,甫一触碰,那剑就爆发出一阵嗡鸣声,似乎在向主人诉说自己蒙尘多年的寂寞和不甘。
嵇安安的手也有些颤抖,但她还是缓缓收拢掌心,将剑握在了手里。
这一幕她盼望了很久,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似似乎又本该如此,她的心里一丝波澜也没有,但她觉得自己身体里始终缺失的东西,在这一刻,才真正补齐。
老人的技术很好,这剑一点看不出被修补过的痕迹,上面日月安三个字是用银贝雕刻而成,在日光下闪烁着柔美的光泽,和这不同的,是剑整体给人带来的感觉。
肃杀冷厉,又带着些傲气,这份傲气哪怕被折断过一次都不曾转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锋利。
沈晏欢垂眸按了按腰间,刚才两剑齐聚,茕独似乎也兴奋起来,在沈晏欢的腰间振动,附和着发出一阵阵剑啸。
老人静静地等在原地,看着他们又将目光投向自己,这才缓缓开口道:“修真路是条坎途,能悟道者凤毛麟角,最后能修成仙的,呵,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没看到一个。”
“年纪越大,我就越明白自己的寿数。成不了仙,人又老了,就开始害怕,给自己找了个继承人。”
“我不想害你,但云楚生是个狗东西,他知道我怕什么所以拿我的命根子威胁我。”老人睁大自己混浊地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人老了就怕无后啊。”
嵇安安喏了一声,对他的这番话不做评价。
哪怕她知道这老人是被胁迫,但是他把做了手脚的狐狸内丹交给了她,所以她在心里并不会原谅这个老人。
老人东拉西扯,就是在试探嵇安安的态度,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弄得他也摸不准自己下一步应当要干什么。
正当他为难之际,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嵇安安开了门,外头站着个面生的修士。
那修士看上去也挺害怕嵇安安的,小心翼翼地表面自己的来意:“贺老大叫我来叫您,说您之前打架损坏了不少树木道路,要是计较起来太伤感情,现在老大想要这屋里的人,不如大家都行个方便,和和美美才能接着谈生意嘛。”
他这一串话说得连贯无比,应该是在之前排演过很多遍了,但是因为他太过紧张忘记换气,那一长串话说下来差点让他撅过气去。
嵇安安看着好笑,心里的愤怒也散去几分。
损坏东西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那天晚上拉了一个同级别的大佬下水。
她看了看房间里还在徘徊的老人,心下了然。
铸剑的手艺非凡,看来也符合贺雪轻收藏品的标准。
反正她也不打算杀他,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不过太轻易就显得没有份量了。
迅速整理好思路,嵇安安故意表现出一副非常纠结的样子,一直到这修士和老人都紧张到面色发白,她这才故作为难地表示同意。
沈晏欢看着眼前这一幕,哪能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百年后的嵇安安虽然举止跳脱,但毕竟身为四大守线人之一,行事还是顾忌许多,有些事哪怕想道也不能去做。
但如今的嵇安安记忆还停留在百年之前,偷奸耍滑惯了,自然什么阴招损招都有,虽然卑鄙但是解气。
……
此事已了,修士兢兢业业带领嵇安安一行人去见贺雪轻。
贺雪轻还在一开始请他们去吃饭的酒楼里。
这酒楼之前被他们劈裂了一半,这才过了几天,就已经被修缮得焕然一新,内部装潢也做了重新布置。
贺雪轻就斜坐在一根柱子旁,他现在穿了一件朱红色的袍子,称得他额间朱砂红印鲜艳无比,分明是个俊俏的公子模样,却面色肃穆,眉头紧皱,硬生生把自己皱成了个小老头的模样,手里还——捏着一个硕大的算盘。
太亏了,那什么劳什子的风道人死了,死无对证,他敲不了公司竹杠,只能自己认栽。
狂风把这片桃林都吹秃了,还不知道在打架的时候断了几颗。
贺雪轻计算着自己的损失,越算越生气,对外表现是说话越来越尖酸外加阴阳怪气。
那几个跟在他身旁的修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唯唯诺诺地应着声。
“剑也拿到了,你也该走了。”感觉到嵇安安的到来,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滚远些,我这柔城你别再来了。”
嵇安安努了努嘴,应了一声。
贺雪轻还在噼里啪啦敲击着算盘,似乎并没有要接着和他们说话的意思。
“那我走啦。”嵇安安笑吟吟地辞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
她刚走几步。
身后却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等此间事了,贺某还是可以请你喝杯茶的。”
嵇安安被他这句话逗笑了:“那你也太抠门了,好歹给杯酒喝。”
她原以为贺雪轻还要同自己掰扯几句,却没想到身后又没了声音。
还真是无奸不商,一听要请喝酒就装听不见了,嵇安安摇摇头接着往归途走去。
耳朵却忽然捕捉到轻飘飘的四个字。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我好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写大场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看我场景写的稀烂,但是每次一写就是四小时起步。
死神姐姐故意的,因为她很讨厌背叛之人。
接下来要去找下一个帅哥了,好耶!
第39章 还是大粗长
组织是什么?
这是嵇安安在失忆后问腾蛇的第一个问题。
据说在洪荒之初, 还未分三界,天地混沌,妖怪横行, 后来灵力溃散, 三界才逐渐分开。
可人妖二界分开的并不是很彻底,还留下了四道缝隙, 妖族与人界生灵差距悬殊, 总有妖族越过缝隙祸害人间。
几位修真界大佬深感人间疾苦, 于是牵头建立了现在的组织, 本身没有实权, 只作为一种用来平衡三界,妥协纷争的工具。
这是流传出来的,有关于组织建立的原因。
在大部分人眼里, 组织是维护着人间界的,至少在这次纷争中, 是属于正义的一方。
但嵇安安却不这样认为。
对于大部分修者来说, 哪怕就是人类修士都不会真的与人族共情。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 他们可以长生,而人族太过羸弱,只是还未进化的半成品。
哪怕当初真的有那么一批修者,想要舍身忘我,保卫人族, 但组织那么大, 你要让所有成员都舍身保护人族,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们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制衡。
用一股势力去制衡另一股势力, 组织要做的, 就是抓住所有人的软肋, 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从而让他们达到一致的目的。
组织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实力,甚至有些成员根本就没有修仙的资质只是普通人族,它之所以可以维系至今,多半也就是靠着这一手制衡的本领。
不管是什么原因,能让人间界和妖界和平共处是好事。嵇安安并不觉得组织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但平衡是短暂的,如果组织制衡不住了呢?
组织建立至今,早就衍生出了庞大的根系,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渗透进了每一个角落,如果失衡,那就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嵇安安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卷轴,幽幽地叹了口气。
腾蛇之前来的时候还贴心地帮自己分了类,左边是需要看的文献资料,右边是要她亲自批阅的文件。
可嵇安安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文件一望无际,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位高权重的痛苦吗?
嵇安安翻了几本,觉得实在头疼,于是她捏了捏眉心,又换了一个姿势。
“头疼了就赶紧休息。”一道声音幽幽的从她背后响起。
嵇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惊叫一声,膝盖直接磕在了桌角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可怜巴巴地揉着自己撞疼了的膝盖,转过头看着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晏欢。
沈晏欢也被她的那嗓子吓了一跳,他耐着性子回答嵇安安:“我刚才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嵇安安回忆了一下,确实没在脑子里找到沈晏欢离开自己房间的记忆。
今晚睡是不可能睡的,不过沈晏欢一直站在身后也不是个事,于是她敷衍地开口:“等会儿就睡。”
“知道了。”沈晏欢也不是很在意嵇安安的态度,随意开口道,“我今晚就待在这里。”
嵇安安觉得沈晏欢的思想实在是很有问题。
半夜三更闯入女子闺房就算了,现在还妄图留宿在房中。
岁月似乎把他变得跳脱很多。
“男女授受不亲。”嵇安安试图用之前拒绝腾蛇的话来拒绝他。
“你不算。”沈晏欢斜瞥了她一眼,目光里调侃的意味很是明显。
嵇安安被他这目光弄得心头火起。
师弟行为不端,自己是时候行事师姐的义务了。
嵇安安坐在案前,手里捏着卷轴隔空朝着沈晏欢戳去,开始滔滔不绝:“若是从前,你怕黑在我屋里宿上一宿也是正常的,可如今你我都多大了?且不说男女大防,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你既然长大了哪里还有怕黑的道理……退一万步来说,你对得起人家姑娘吗?”
她先前和沈晏欢相处的时候可没少端师姐的架子传播歪理,沈晏欢听着听着倒是找回了些之前在小汤山上的感觉。
他听着甚至还觉得颇为熟悉受用,干脆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慢慢听,听到后面却是愣了愣:“什么姑娘?”
这个反应有些出乎嵇安安的意料了,她也有些愣:“当然是你先前说的,你的心上人啊?”
沈晏欢觉得自己也开始头痛起来,他捏了捏额角开始回忆自己到底和嵇安安在哪一步的沟通上出了问题。
嵇安安看他动作就知道是自己瞎揣摩会错了意,也有些尴尬,正想要替自己找补几句,词都想好了,却在看到沈晏欢之后,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没有……”沈晏欢别过头,长发从他的鬓角垂落,遮住他的半张脸,他的整张脸几乎红透了,声音也低如蚊吟,“……没有姑娘。”
他几乎有些自暴自弃了,他原是想正经和嵇安安解释的,话一出口却又觉得这样说实在是太像起了嫌隙的情侣,在心里折腾来折腾去,硬生生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他这下子可算是把狐狸精的里子面子全都丢了,嵇安安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幽幽开口道:“你说什么?能不能再大声一点?”
她支着耳朵假装自己听不清楚,嘴角却没忍住翘了起来。
这里就两个人,又隔得这么近,沈晏欢虽然声音小,但也不至于听不清,可他这模样实在难得,她忍不住想要再多逗弄他几句。
沈晏欢脸上绯红一片,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嵇安安带着笑意的瞳眸。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嵇安安这么讨厌的人?!!
沈晏欢恼怒至极,茕独出鞘,就要往嵇安安脑门上插。
嵇安安早有准备,身形随着沈晏欢的剑锋往后一撤,不过沈晏欢出剑太快,还未撤到位置,剑锋就已袭来,继续朝着她额头斩去。
日月安已顺势抵了上去,将剑锋横挑到一边。
两剑相撞,发出一声铮地一声脆响。
卷轴被剑气挑破散落一地,嵇安安一手握着日月安一手撑在案上,方便自己随时起身,沈晏欢就站在她身前,茕独被日月安压制在她胸前,不能前进分毫,二人暂时僵持在了这里。
再想否认宿敌的实力,嵇安安都不得不承认,沈晏欢的皮相的确生得极好,美人薄嗔,面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哪怕像嵇安安这样不识风情的剑修,都觉得此情此景的确赏心悦目。
不过现在可不是愣神的时候,嵇安安双手被压制在案台上,不能动弹,干脆一抬腿就要踢向沈晏欢的胯间。
“多大年纪。”沈晏欢额角跳了跳,不得不分出手来防御,却也给了嵇安安可乘之机。
嵇安安撑在案台上的一只手发力,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日月安朝着一个刁钻的角度袭去。
沈晏欢反手一转,挽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剑花,刚好挡住嵇安安的一击,但嵇安安刚才却只是佯攻,却是要攻他左肩……
他们早没了原先的目的,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
嵇安安觉得血液也要跟着沸腾起来。
太畅快了,果然剑修就得用剑来打架。
……
“不打了不打了。”
嵇安安力气用尽,倒在床上装死。
沈晏欢收了剑,默默替她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卷轴来。
“你真不走?”嵇安安实在不想动,干脆拿脚尖勾他。
沈晏欢沉默地盯着抵在自己小腿上的裸足,却没有避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才消去的红晕又有要卷土重来的迹象:“我从客房拿了被褥,等会儿打地铺。”
嵇安安觉得他现在的反应实在古怪极了,但也没有细想,毕竟他们之前在小汤山的时候也没少在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他先前还没化形时,她甚至还是抱着他睡的。
一想到抱着狐狸毛那软乎乎热腾腾的触感,嵇安安又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她拍了拍床,试图邀请沈晏欢。
沈晏欢已经抱着被子从隔壁屋子走了进来,看到她这番动作,怔愣一瞬,才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浮现出来。
他的脸几乎要陷进被子里:“孟,孟浪。”
嵇安安:“……”
风水轮流转,刚才还义正言辞的师姐嵇安安反被她的小师弟教育了一遍。
脸被打得很疼的嵇安安闭上嘴,默默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沈晏欢就睡在她的床边,嵇安安一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修仙之人其实并不需要睡眠,尤其是修为到了沈晏欢这种地步的修士,凡俗的需求对他们而言不再重要。
但嵇安安需要,所以沈晏欢就愿意和她一起睡。
嵇安安睁着眼睛盯着床帐顶端的漩涡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悄悄转过头瞥了眼打地铺的沈晏欢。
他睡得极为板正,看上去很有剑修风范,漂亮的桃花眼闭了起来,这让他的长相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温润之感。
嵇安安就莫名觉得心安起来。
云楚生起初其实只收了她一个徒弟。
沈晏欢是她在小汤山的石洞洞里捡到的。
沈晏欢那时才只有一个脸盆大小,瘦骨嶙峋,还因为误入黑漆漆的山洞里被熊袭击过,而后就养成了怕黑的毛病,到了漆黑封闭的环境就会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嵇安安知道他入夜睡不安稳,干脆就和他睡在了一起,还时常挥舞着桃木剑,信誓旦旦地和他说,要是再有熊来,她就用师父教的剑招把它击退。
实际上那会儿嵇安安哪有那么厉害,就凭她学的那点皮毛功夫,棕熊能一巴掌拍死是个这样的嵇安安,不过这种陪伴对那会儿的小狐狸倒是十分有用。
渐渐的,小狐狸不再害怕,嵇安安还是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要陪小狐狸一起睡觉,小狐狸这才发现,原来怕黑的不止他一个。
这件事在往后没少被他们拎出来互相嘲笑,对他们来说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嘲讽到宿敌就好。
而后,而后呢……
嵇安安在脑袋里过着回忆,慢慢进入了梦乡。
……
清晨。
嵇安安推开房门,看到了两个垂头丧气的小黑球。
他们的情绪显然低落极了,就连颜色都没有之前那样黑亮,像是洗褪了色一样。
嵇安安盯着他们的样子有些诧异:“怎么了?”
两个影妖团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团子往前蹦了蹦,从自己圆滚滚的身体里揪出一小团黑色的影子放在嵇安安手心 。
那影子一到嵇安安的手上就迅速拉长成了一个黑色的羊皮卷,嵇安安打开一看。
上面只有简单的五个大字,还是那种端正却不失个性的字迹:“玩够了没有?”
嵇安安没想到影妖把这东西都给自己看,不过愿意信任自己是好事,嵇安安没有多说什么,收起卷轴递给了影妖。
影妖把那小团影子又拍进身体里,又变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哭唧唧地说:“先生催我们回去。”
嵇安安笑了笑:“我知道,去俄罗斯的机票已经给你们买好了。”
影妖更加伤心,为了强调伤心,他干脆变出了两双泪汪汪的眼睛。
嵇安安被他忽然来的这一下子,差点弄得心脏骤停,她捏了捏额头,实在好奇这位先生是如何养出这两个团子的,她开口补充完了下面要说的话:“我和沈晏欢会与你们同去。”
“好耶!”影妖登时欢呼起来,两双眼睛同时变成星星眼。
不过这两双星星眼很快就被吓没了。
因为影妖看到沈晏欢从嵇安安的身后走了出来。
“你们已经同居了?”影妖惊叫一身,口不择言。
嵇安安用力弹了弹影妖圆滚滚的身子:“你成年没有?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妖族和人族的年龄计算方法不一样,影妖成长期缓慢,只要是没到成熟期都能算是未成年。
影妖被戳地往后滚了两圈,捂着头不敢说话了,腾蛇跟着他们身后,表情却不是很好。
嵇安安刚才没有立即反驳,看来这狐狸精和她的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看到嵇安安将目光转向自己,腾蛇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认真的说:“我也去吧。”
嵇安安摇了摇头:“组织内部有问题,你得守着兴陵。”
“那带着道……”腾蛇被拒绝也不生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补充道。
“青螭,我去把记忆弄清楚后就回来,不用再带人了。”嵇安安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人佛道两家百年一遇,争着抢着要要的独苗苗,没必要为了这么自私的理由涉险。
腾蛇一愣,目光暗淡下来。
嵇安安两次拂了他的意,看到他失落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失忆以来他一直对自己颇为照顾,安慰了几句:“没关系的,去去就回,要有什么你还没告诉我的地方,现在说也来得及。”
腾蛇笑了笑,却是开口道:“你先前从不叫我青螭。”
嵇安安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愣了愣:“那我平时叫你什么?”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腾蛇还想再说话,沈晏欢直接打断了他们的交流,“嵇安安,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下一个小时。”
嵇安安惨叫一声,飞快跑进去收拾行李。
沈晏欢靠在门边,斜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腾蛇:“你可以离开了。”
腾蛇面无表情的和他对峙半晌,这才转身离去。
两个影妖对这二人隐形的交锋一无所觉,还在门口欢呼雀跃,他们可不用纠结行李的事情,所有东西都化为影子随身带着。
所以他们干脆就等在门口,他们在经历之前那么多事件后对嵇安安已经改观很多。甚至大有将她引为自己另一个老师的意思,得知嵇安安要与自己同行,自然十分开心。
一想到嵇安安等会儿会见到先生,他们就更加高兴了。
先生那么温和,肯定可以和嵇安安聊到一起去。
如果先生再努力一点把嵇安安留在影城,他们就可以天天去找嵇安安玩耍了。
……
距离兴陵千里之外的一片僻静的街道里。
干兴怀被掩埋在雪地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歹是个修士,体格非比常人,当然不至于被雪冻死,但这雪实在邪门的要命,竟然在不断蚕食着他体内的灵气。
而且这雪吞吃他灵力的速度十分缓慢,这更加放大了他的恐惧。
这女人实在是恶毒,她将他囚禁在雪里,却偏偏给他露出了一个眼睛让他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这地方实在是太过僻静,鲜少有人经过,哪怕是真的有人路过,可冰晶封住了他的嗓子,他根本无法呼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无视他远去。
那么多天过去,干兴怀心里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可是天下第一剑,分明是个这样伟岸的人物,难道就得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吗?
忽然,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他无法动弹,只能拼命想要振动喉管发出声音,但是冰晶太硬,完全无法靠着喉咙的肌肉顶开。
他崩溃地落下泪来,可是眼泪流出就变成了雪。
在绝望之中,他听到外面有人在惊叫:“那里有雪,搞不好是那个女人还在附近,快走!”
是凌霄宗的师弟师妹们。
看我,快看我啊!
他又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希望能够突破这一层层由冰雪构成的牢笼,只要露出一根指头就好,他们一定能看见的。
可是他失败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听着那些加快了的脚步声离他远去。
“等等。”小师妹忽然停下脚步,凝视眼前的那堆积雪。
“师姐,快些走啊!”旁边有同门催促道。
小师妹却走上前,用剑捣了捣那堆雪堆,然后面色一变:“里面有人!”
跟在她身边的人俱是一惊,用不着小师妹开口就将里面的人给刨了出来。
不刨不要紧,一刨被吓了一大跳——
“是干师兄!”
“干师兄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众人将干兴怀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小师妹走上前,和几个同门一齐用灵力催生灵火帮他化冻。
干兴怀蜷缩在一起浑身打着颤,他现在浑身湿透,整个人狼狈至极,哪里还有之前白衣飘飘的俊秀模样。
他很快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口对一位同门道:“你把衣服脱给我穿。”
这位同门之前在战斗时候被那女人砍坏了衣服,是后来出了柔城才又花钱重买了件新的,还没穿几天呢,有些不乐意:“师兄你衣服只是湿了又不是坏了,用灵力烤干不就好了。”
干兴怀被拂了面子,心里非常不爽,但是事情紧急,他说的方法也能行,还是要先按照他说的来算了。
干兴怀催动灵力,打算烤干衣服。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敢置信地又试了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化。
他现在顾不得冷了,额头冷汗直冒,疯狂催动着身体吸收外界灵力。
同门还在他耳边催促:“师兄搞完没有,我们还得赶路。”
“闭嘴!”他被吵得心烦,大吼出声。
同门们都一瞬间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他。
平日里干师兄可都是温润儒雅的形象,什么时候对他们如此厉色过。
可他现在是什么样的?面目狰狞,浑身湿透,哪里还像是他们平日里的师兄,分明像是个才从水里爬上来的水鬼。
可干兴怀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的形象了,或者说他现在脑子里除了灵力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
灵力,灵力,我的灵力去哪里了?
干兴怀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崩溃地嘶吼。
他的灵府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
俄罗斯边境。
一个男子端坐在西式木椅上,他生得一副斯文模样,鼻梁上架着一副单框眼睛,眼瞳是一种被混合在一起的幽蓝色。
他只是穿着简洁的衬衫,整个人仪态端庄,像是什么上层社会的贵公子。
不过他的身份本就贵不可言,他是影城唯一的主人,是四大守线人之一,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影妖。
他的面前摆着一副西洋棋的棋盘,看上去棋局已经下了一半,黑子占据了半壁江山,而白子已经渐渐显露颓势。
男子一边操控着黑棋又吃下白棋一子,然后握着白棋拧眉思索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男子抬手又落下一百子,淡淡地说:“我不觉得你能成功。”
他盯着眼前的棋盘,听到有人来也不抬头,“我陪你玩这一次,我的子侄要开始担心了。”
“不必焦急。孩子都是在离开家长之后才会长大的。”来人笑了笑,步履悠闲地在他的身前落坐,“我们也算是好久不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下棋。”
“你可不算是什么值得一见的朋友。”影妖笑了笑,眼眸却毫无笑意,他抬起眼睛,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一个散漫漂亮的人影,“你用谎言欺骗了我。”
“我以为我是在帮你摆脱负担。”说完话,男人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双手,他看上去有些无奈,眼角也流露出一点不经意的轻慢笑意,“我还以为修仙之人一般用术法解决。”
影妖和那男人对峙半晌,意识到自己无法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什么,这才缓缓将手里的勃朗宁藏进了袖套里:“时代不同了,有时候这东西比法术好用。”
影妖本来就不是很擅长攻击类术法,用一些人类制造的热武器保护自己很正常。
不过那只是在面对一般修士的情况,他可不认为这东西能伤害到眼前这男人,
所以他刚刚本就不打算伤害眼前的男人,只是想趁他分神窥探出几分记忆,不过眼前这男人掩饰的天衣无缝,他完全意料不到他在想什么。
男人慢慢悠悠将双手笼进袖口,笑了起来:“你不也很期待变革?如果你不把两个影妖派出去,我也找不到你。”
看到眼前人像是默认一般垂下头,他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成仙不好吗?”
“我先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想成仙的人?”影妖也跟着笑了笑,又落下一子,“我只是送他们去历练。我可不像你,舍得让自己的徒弟送死。你说是吧,云楚生。”
“三番两次使用同样的把戏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云楚生的笑容嘲讽之意更甚,他直接拿了一个白棋棋子,捏在手上,落下一子,“我不怎么喜欢下棋,因为我很讨厌被框定好规则的游戏。”
影妖看着眼前的棋局,眼眸微微放大。
无数棋子堆叠成的尸骸堆积成山,骑兵越过冲冲壁垒,直接将刀剑架在了国王的脖子上。
棋局已定,云楚生丢下手里的棋子,起身离开:
“死亡只是人间界的消亡,对于修士而言,这是新生。”
云楚生的脚步渐渐远去,影妖盯着棋局,良久后忍不住扶额:“……骑士什么时候可以越过三个棋子单杀国王了?”
这人真的不是单纯不会下棋然后用一堆大道理给自己找补回面子吗?
作者有话说:
沈晏欢想到什么我不说。
今晚啥也没干,连夜激情码完了他们的第一次咳咳咳,忽然想起来你们看不到,嘿嘿。
来点云楚生笑话:单身带两娃,铁血男妈妈(误)
话说今天元宵节,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40章
“你去俄罗斯做什么?”领导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嵇安安挠了挠耳朵,把电话举远了些。
她听腾蛇说过领导的脾气,也也没太惊讶, 随意找了个借口:“出差烦了, 去看朋友。”
“看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俄罗斯还有朋友?”领导的声音越发暴躁,“好, 就算你看朋友。那你告诉我, 你签证呢?”
“签证?”这已经触及嵇安安的知识盲区了, 她有些迟疑, 声音也小了些:“还要签证吗?”
领导差点被她这个愚蠢的问题气笑, 但迫于嵇安安的淫威没敢发作:“嵇大姑奶奶,您这可是出国。不拿签证你怎么出去?”
现在嵇安安知道自己需要签证了,干脆理直气壮的开口:“那你帮我办一个吧。”
她记得腾蛇说过, 领导的作用就是协调各方,尽量满足他们每一个需求, 找他要, 非常合理。
“你的飞机票定在什么时候?”果然, 那边有了回应。
嵇安安看了看机场的时钟,认真算了算:“应该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你要我到哪儿给你找一个?”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抓挠头发的声音, 然后是一句妥协, “好吧,我帮你办。”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最多不会超过一星期。”
不是很久, 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领导毫不迟疑的应下来, 但他还有别的事情想要问嵇安安。
“嵇姑奶奶,组织里变化很多,还不知道从哪里聘来了一个女人,是个外国人,穿着黑色旗袍,撑着伞,看起来很危险,你注意一下。”
嵇安安早就见过这女人了,不在意的应了几声。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下,开口道:“前几天组织里死了一个叫风道人的修士,死因不明。”
“我知道,我杀的。”嵇安安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不一会儿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像是东西滑落的声音,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对面似乎崩溃极了:“姑奶奶,您杀人了?”
修者讲究静气沉稳,嵇安安嫌弃他聒噪:“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要杀我,我便把他杀了。”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嵇安安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想要挂掉电话的时候,那边才又传出一道声音来有些发颤:“嵇大姑奶奶,今天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也不会上报,但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对面的人声音很低:“嵇大姑奶奶,你想飞升吗?”
……
嵇安安揉着眉心挂掉电话,沈宴欢在她身旁,看她这个样子便问到:“怎么了。”
嵇安安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忽然问:“沈宴欢,你想飞升吗?”
这句话简直和废话一样,这世道哪里有不想成仙的修士?大家修行百年,不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渡过雷劫,得道升仙吗?
沈宴欢被这个问题问得皱了皱眉。
“人间界灵力溃散,近百年没有一个修士飞升。如果能重新沟通人间界和妖界,或许还有能飞升的希望。”
嵇安安说得轻松,可她的身份是个守线人,如果这个猜想属实,那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和整个修仙界作对。
甚至包括沈晏欢。
沈晏欢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这件事挑明,愣了愣,开口道:“我……”
“我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小狐狸,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嵇安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笑了笑,表情还是一贯的轻松。
但结合她刚才直接打断沈晏欢的举动,她现在的心理显然她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般淡定。
沈晏欢垂下眼眸看她。
嵇安安看着他淡漠地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低落。
她在说出口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毕竟自己现下的处境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想要远离是正常人的反应。
更何况,自己已经坠入深渊,又何必要把沈晏欢也拉入地狱呢?
“啊飞机要到了,我先走了。”嵇安安不打算也不敢听沈晏欢接下来要拒绝的话了,急匆匆就要起身离开。
脑门却被重重弹了一下。
刚才还有些伤感的气氛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沈晏欢这下完全没留手,嵇安安的脑门发出咚一声脆响。
嵇安安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疼得泪花都出来了,也顾不得什么正邪人间界还是妖界了,捂住脑袋愤怒地瞪视沈晏欢。
沈晏欢好整以暇的收回手:“你说谁是小狐狸?”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沈晏欢这么讨厌的人?!!
要不是顾及机场里还有许多普通人族,嵇安安高低得和他干上一架。
不能打架但是可以吵架,嵇安安本就不是一个会受气的性子,登时跳了起来,伸出手就要掐他的鼻子:“我是你师姐,你当然是小狐狸。”
沈晏欢侧过头躲过嵇安安的攻击,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次遮掩住了,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态。
嵇安安刚才自以为把自己情绪隐藏的很好,但她面对的是早就过了百年活成人精的沈晏欢,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
沈晏欢完全不觉得借着自己年长几岁占宿敌便宜有什么不对,当然,他也没有故意想要吊着嵇安安的意思,只是现在暂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嵇安安正用一种眼巴巴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似乎已经做好了要和自己决裂的准备,表情里带着点哀伤,还有些惶恐不安。
这目光他只在嵇安安身上看见过一次,在云楚生诈死的那天。
沈晏欢莫名觉得心跳似乎慢了一拍。
……
影妖拎着刚买的零食,慢悠悠的走进候机室。
他们的心情好极了,毕竟很快就能见到先生了,还能向先生介绍自己新认识的朋友。
但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他们看着在机场互殴还收获一众路人围观的二人,觉得实在是头疼极了。
这两祖宗怎么又打起来了?
“别打了,再打要被警察关进去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面前的两个幼稚鬼的确和自己是一伙的。影妖连忙冲上前拉架,四个人拉扯成了一团。
“您好,打扰了,请问是尾号3568的女士吗?”高跟鞋声渐近,一个甜美的女声响在四人耳边。
不会吧,空警来的这么快吗?
要是被空警带走还能赶得上飞机吗?
影妖崩溃极了。
好在这个声音成功制止了两人的斗殴,影妖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笑容甜美,穿着红白色工作服,应该是个空姐不是空警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
嵇安安有些警惕的看着她:“是我。”
“女士您好,有人帮你们更换了机票,我现在带你们去头等舱。”空姐面带微笑,引导着嵇安安他们往停机坪走。
嵇安安捏着自己手里的打折特价机票,她最近被人算计太多,第一反应却是想是不是有人要借此暗害她,但她又想不明白给人换头等舱机票算是什么暗害法。
沈晏欢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破天荒没得嵇安安思考完做决定,自己开口道:“走吧。”
“你朋友?”嵇安安知道沈晏欢这样说那就是没关系了,跟着空姐走到了前面,但还是好奇。
“可能是族中小辈。”沈晏欢也没有要隐瞒嵇安安的意思,解释道。
嵇安安觉得有些感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分明师出同门,现在的沈晏欢都有小辈能给他黑卡、买头等舱了,而自己呢?只能熬到半夜去抢特价机票。
这样一对比实在辛酸,嵇安安生吃了好多个柠檬,看向他的目光也就多了点不善。
沈晏欢其实并不是清楚头等舱和其他舱位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也猜不到嵇安安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嵇安安思维向来跳脱,他和她相处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头等舱的位置很大,还有床和被褥,两个影妖干脆从嵇安安肩膀跳了下来,在被褥间蹦来蹦去。
沈晏欢和嵇安安坐在软椅上,还没过一会儿,却看见空姐又领了一个男人进来。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手腕上还带着一块金灿灿的表,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沈晏欢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还有一丝崇拜。
沈晏欢回头看了一眼,跟嵇安安开口道:“我等会儿回来。”
他和那男人出去之后,嵇安安悄悄支着脑袋从椅子背后探出头,暗戳戳观察两人。
沈晏欢也没走多远,就和那个男人站在头等舱的帘子后面,这个距离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但是却可以看得清人。
影妖们也不蹦了,他们跑回嵇安安肩膀上和嵇安安咬耳朵:“机票可能就是他换的。”
“大手笔啊。”另一个影妖感叹道,“能在一个大家族里被这样捧着,看来沈晏欢的辈分不低啊。”
嵇安安是人类修士,自然不会清楚妖族的事,不过她之前和沈晏欢在一度起过了那么久的时光,却从未见他的家人来看过他,如今见到了,未免好奇起来。
她也压低声音参与和影妖之间的聊天:“一个大家族能有多少人啊。”
被嵇安安请教,影妖很是骄傲,科普道:“那可就多了,据我所知,他们应该是有本家和旁系。本家我记得只有一个,从本家衍生出来的旁系可就多了。”
“旁系处处以能和本家沾亲带故为荣,沈晏欢要是本家的狐狸,被旁系的狐狸巴结也有可能。”
嵇安安了然的点点头,心里的感觉十分奇妙。如果非要去说,大概是那种身边和自己每天乞讨过日子的小伙伴忽然变成摇身一变变成皇亲国戚的感觉。
他们交流的很快,嵇安安猝及不防,偷窥被沈晏欢抓了个正着,只能摸摸自己的头讪讪笑了笑假装无事发生。
沈晏欢早就预料到她肯定不会安静坐着,所以也不觉得奇怪,跟那男人点了点头就要走到嵇安安身边。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嵇安安,毕竟是师弟的晚辈,嵇安安还是尴尬的朝着他笑了笑。
男人却瞪了嵇安安一眼。
嵇安安还以为是自己看错,笑容僵了僵,揉了揉眼睛再看。
这回她看清了。
的的确确,又瞪了她一次。
嵇安安的笑容僵硬起来,她想问原因,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这个男人直接离开了。
“他好像很看不惯你。”影妖在嵇安安的耳边小声开口,“你干了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嵇安安无奈摊手。
“怎么了?”沈晏欢看着他们古怪的表情,有些疑惑。
嵇安安当然不至于还要在人背后说小辈坏话,摆了摆手表示没事:“我倒是从没见你提过你家里。”
嵇安安之前一直没问过沈晏欢的身世,毕竟她当初与他相见的时候在山洞里,而后也始终是孤身一人。
不过这对于修真界来说是常事,毕竟随便拉出来个修士寿命都比凡人长上许多,孤独是迟早的,嵇安安自己都没见过自己在凡世的父母,对她而言,云楚生和沈宴欢更像她的家人。
“先前家里出了点事情,最近才解决。”沈晏欢看着嵇安安好奇的表情,淡淡开口道,“等你处理完,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影妖睁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沈晏欢。
嵇安安没看到影妖表情,而且从人族的角度来说去师弟家做客本就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嵇安安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从华夏飞去俄罗斯是需要时间的。
嵇安安闲着无聊,眯着眼睛慢慢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影妖从刚才就一言不发,悄咪咪地观察着他们。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飞机晃动之下嵇安安头一歪,就直接枕在到了沈晏欢的肩膀上。
沈晏欢正看着一本线装书,被嵇安安撞了一下,手一抖没拿稳,书页哗啦啦翻过去好几页。
沈晏欢啧了一声放下书,伸出手来,影妖以为沈晏欢和嵇安安又要打起来,连忙准备去拦。
却看到他只是隔空取出了一个毯子,披在了嵇安安身上,然后接着翻看起手里的书来。
哦哦,原来是帮她盖毛毯啊,还好没打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啊,你一个不用睡觉的修士为什么要在芥子空间放毛毯啊?
又联想到之前在定迁时候看到的烧烤架。
影妖们一时竟觉得自己现在碍眼极了,其实不应当待在机舱里,而应当待在飞机下面握着轮子一起飞才对。
……
“你们怎么了?这样闷闷不乐。”嵇安安看着面前萎靡不振的两个团子,有些好奇。
自己不过是睡了几个时辰,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影妖有些萎靡地瘫在嵇安安肩头:“嫂子没了。”
“节哀。”嵇安安不明所以,安慰了几句。
不过影妖的颓废也没持续多久,等他看到熟悉的建筑,一整个煤球就已经支愣起来了,兴高采烈开始给大家介绍起自己的家乡来。
“欢迎来到Удивительныйгород,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城市!”
嵇安安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辉煌的建筑。
很难想象,在这高耸入云的雪山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座漂亮的城堡。
这座城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表面漆黑,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朵凝固在空中的阴云。
嵇安安之前还很好奇,影妖究竟是怎么做到与世隔绝,完全和人类社会隔离开来的呢?
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才明白过来,这么高的海拔和极端天气,人族应当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活下来。
单单是爬山就花了四个小时的嵇安安如是想。
“我带你们去见先生!”影妖兴奋地推开门,一边转头对嵇安安他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嵇安安爬山爬得累极了,是一点都不想跟着他们走了,干脆伸出手撑在在影城的表面休息,却在看清门内的场景后变了脸色。
“别进去!”嵇安安离他们太远来不及制止,还好沈晏欢眼疾手快,拎着两个影妖的领子把他们扯了回来。
影妖们还不明所以,一转头脸都被吓白了。
在他们脚下,有一个巨大的裂隙,那裂隙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从里面里散发着极为恶心的气息。
煞气,是浓重的煞气。
“不好,先生!”两个影妖面前面色发白,一个不要命的就要往前冲,另一个影妖连忙从自己怀里掏出先生给的羊皮卷。
“别进去。”嵇安安面色极冷,“线的桎梏已经失效了。”
作者有话说:
对沈晏欢而言,赢宿敌>追老婆
云sir收手吧,你的徒弟全是剑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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