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红旗公社坐车到县城需要一个小时,又热又挤,路又不好走,车子摇摇晃晃的,乔满月差点要昏厥过去。


    她脸色煞白地下车,又在一棵大树下缓了缓,这才往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门口人来人往,但也有许多同志或站或蹲在那,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乔满月没见过顾乘风,不过也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对方在门口的一群人中,着实过于鹤立鸡群。


    顾乘风留着板寸头,五官线条硬朗分明,深古铜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身材高大挺拔又富有力量,与周边身材单薄的同志形成鲜明对比。


    乔满月扬了扬眉,站定在男人面前,“顾乘风同志?”


    顾乘风望向眼前的人,目光顿了顿,“乔满月同志?”


    乔满月微微诧异地挑眉,没想到乔桂兰还真的跟对方说了,她矜持地点点头:“对。”


    “乔满月同志你好,我是顾乘风。”顾乘风介绍完,又提议:“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乔满月正有此意,自从他们见面对话后,周遭的同志看着他们皆露出吃瓜的笑容,显然大家都猜到他们在相亲。


    两人沿着充满年代感的街道走,顾乘风走在前面,乔满月跟在他后面,间隔的距离起码有一米远,就这还是乔满月快步跟上的结果。


    乔满月看着顾乘风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小跑着追上去,用开玩笑的语气,“顾乘风同志,我们这是相亲,还是赶着上战场?”


    顾乘风脚步一顿,偏头见她满脸笑意又气喘吁吁的模样。


    他默了默说道:“抱歉,平时跟战友都是这个速度,一时没调整过来,你跟不上可以直接跟我说。”


    “没关系。”乔满月状作大度地摆摆手,又有些羞涩地解释:“其实我平时不是这样的,现在正是插秧最紧张的时候,生产队的任务重,咱们做队员的,真是一刻都歇不得。”


    顾乘风下意识看向她晒得脱皮的脸,很快又移开目光,点点头:“农民同志辛苦了。”


    “没有没有。”乔满月努力装出善解人意的一面,“只能说各司其职,干好自己本分的事情,真要论起来,你们这些军人同志才是辛苦,要是没有你们,哪有我们安定的日子。”


    她的这番话,顾乘风不由得挑眉,“听说你上过大学?”


    乔满月继续矜持地笑,“只上了一年。”


    说话间,两人走进一个公园,沿着蜿蜒的小路,有供行人歇脚的长椅。


    乔满月亦步亦趋跟在顾乘风身后,在一处有大树遮掩的长椅坐下,前边是个椭圆形的湖,湖的对岸有一群小朋友蹲在地上,也不知在玩什么游戏。


    顾乘风轻咳一声,率先开口:“乔满月同志。”


    乔满月扭头,望向与自己并排坐着的男人。


    “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了解,那么我先做个自我介绍。”顾乘风说道:“我叫顾乘风,家在平福市,承蒙组织信任,目前是一名团长,结过婚,有两个孩子,大的三岁,小的一岁。”


    乔满月闻言矜持的笑容倏地一僵,看向顾乘风,“你说什么?”


    她装不下去了。


    顾乘风看到她的神情,几乎瞬间就领悟到,他皱了皱眉:“对方没说我结过婚的事?”


    乔满月木着脸摇头,她就说嘛,顾乘风若真那么好,乔桂兰舍得放手?


    顾乘风也不禁沉默了。


    周围安静几秒,乔满月在心里暗忖,对方有两个孩子,她也有两个便宜弟弟,再说她连份工作都没有,婚后少不得要花顾乘风的钱。


    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再说,她原本就是打算找一个怨种赚钱工具人,不是吗?


    顾乘风除了有两个孩子不太完美,从长相到工作再到收入,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从来就没有完美的人呢。


    乔满月这般想着,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我……”


    她刚吐出一个字,就看见顾乘风骤然一变的面色,紧接着传来“噗通”的声音以及孩子们的尖叫哭喊。


    乔满月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对岸玩耍的其中一个孩子掉到了水里,此时正在水面不停挣扎,岸上有人不停喊“救命”。


    湖是椭圆形的,乔满月与顾乘风的位置是直线最短距离,若沿着岸边跑,则是最远距离。


    眼见孩子挣扎的幅度变小,顾乘风已然脱了外衣,穿着背心从这头跳到湖水中,奋力向孩子的方向游过去。


    乔满月愣了下,身体比脑袋先反应过来,撒腿便沿着岸边往对面跑去。


    湖的长度实在长得有点过分,乔满月跑得眼冒金星才到达孩子落水的位置,而且她奔跑的岸边是没有树木遮挡的,太阳直射下来。


    暴晒加上剧烈运动,即便跑一段不算很长的距离,乔满月的额头上也布满汗水,后背的衣服湿了一摊,黏贴在皮肤上。


    但是乔满月完全顾不上了,顾乘风带上来的孩子已经昏迷,面色青紫,一看就是重度溺水的症状。


    她双手扶着吸气,急促地喘着粗气,缓了几秒,她伸手一把拦住同样面色冷凝的顾乘风,“来、来不及了,必须马上做急救。”


    顾乘风面容冷峻,语气怀疑:“你会?”


    据他所知,乔满月只上了一年医药大学,但那一年环境不好,真正上课的时间不会多,乔满月要学到东西很难。


    “我会尽、尽力。”乔满月努力调整呼吸。


    顾乘风沉着的目光直视乔满月,然怀里的孩子已经开始抽搐,现实显然容不得他再犹豫纠结下去。


    乔满月也没时间跟他解释太多,一把夺过孩子平放到地上,一手压孩子前额,一手提孩子下颌,打开气道,再确认口鼻中没有异物。


    乔满月脸色虽然苍白,面容却是冷静的,动作快速有条不紊,跪坐在地上不停按压孩子的胸腔。


    按压、吹气、按压、吹气……


    顾乘风看着她,目光从迟疑担忧变成惊讶,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打算去卫生站喊人的心思暂时歇下,一言不发走到乔满月身侧,为她挡住直射下来的烈日。


    乔满月重复着紧张的机械动作,耳边不知何时起传来大人的哭喊,顾乘风呵斥声也混合在其中。


    她想去听清他们说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


    耳边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与急促的呼吸声,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手脚越来越不受控制,动作完全靠本能与毅力。


    终于,她感觉到手下的人动了动,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开始吐水,又过了一会儿,孩子发出虚弱的哭声。


    她听见周围传来欢呼的嘈杂声。


    乔满月扯了扯嘴角,一直提在胸口的气终于得到释放的机会,她长长舒一口气。


    也几乎就在瞬间,乔满月眼前一黑,身体陡然传来一阵失重感,恶心感与晕眩感如洪水般涌来。


    “乔满月同志。”男人急切的声音。


    乔满月并没有如想象般倒落在地,而是撞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强撑起精神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是顾乘风难得紧张的神情,只一瞬她又缓缓合上眼睛。


    乔满月失去意识前,如是想:顾乘风,太硬了……


    县城卫生站。


    顾乘风终于将孩子千感恩万道谢的家长劝走。


    乔满月躺在病床,手背打着葡萄糖,嘴里含着顾乘风从供销社买回来的大白兔奶糖。


    “乔同志只是低血糖外加有点中暑,没什么大碍,打完葡萄糖就可以走了。”护士同志对顾乘风说。


    顾乘风望乔满月一眼,又朝护士点头:“辛苦了。”


    护士摆手,又笑着看向乔满月:“要我说最辛苦还是乔同志,多亏了她,不然那个孩子送到卫生站,也来不及救治了。”


    乔满月勉强朝她笑了笑,“正巧学过心脏复苏。”


    护士却不是这样认为,不过她有别的事情要忙,没有多说什么,只朝乔满月笑了笑,算是默认乔满月的话,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这个角落很快只剩下乔满月与顾乘风两人。


    乔满月中暑带来的后遗症还在,并不想说话。


    时间流逝,滴瓶中的葡萄糖水很快就要滴完,乔满月也恢复了点精神。


    顾乘风打算去喊护士来拔针,扭头一看,乔满月已经动作利落地拔了针,又十分娴熟地摁住针眼止血。


    顾乘风沉默了下,改口道:“在这等等,我去拿你的衣服。”


    乔满月:“去吧。”


    她的衣服在给孩子做心脏复苏的时候湿了,也不知是谁帮她换的,醒来就穿着顾乘风脱在岸边的外衣,而顾乘风穿的是里面的背心。


    顾乘风很快回来,手里拿着灰色女士衬衣。


    是乔满月先前身上穿的那件。


    他看了乔满月一眼,轻咳一声,“都干了,我先陪你去卫生间把衣服换过来。”


    乔满月没注意到他奇怪的眼神,“哦”了一声,走进卫生间。


    原本她以为衣服已经被洗过了,没想到穿上去竟闻到酸汗的味道。


    所以顾乘风也闻到了?


    乔满月:……


    她再闻了闻从身上脱下来的顾乘风的衣服。


    乔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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