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游隼没有说话,便深呼吸了口气继续说:“这不是一场必赢的仗,我们输不起……也不光是我们输不起,江崇也输不起。”
她有时候觉得说这种话很残忍,所以她只能尽力委婉、委婉、委婉地表达给游隼。
其实公司决策层从头到尾只给了他们一种选择。
谁愿意冒着得罪半个行业的风险去曝光人家的摇钱树性骚扰呢?
钱赚腻歪了,以为自己天降正义么?
平常公司是肯“尊重”游隼的个人想法,是因为公司不是傻子开的,这位祖宗上次从老东家花天价跑路的“履历”就在这儿摆着,与其为了赚快钱给人接一堆烂活儿直接把人逼解约了,不如就老老实实地把这棵摇钱树在这儿摆着,还能可持续发展。
他们“尊重”游隼是为了赚钱,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那不是跟钱作对么?
陈思文说:“所以……公司是更建议第二种公关路线。”
“就是撇清关系。
“和视频撇清关系,和江崇撇清关系,澄清视频是造假视频,你那天晚上也根本没去过酒吧,发声明说爆料的人造谣诽谤……
“你说在洗手间有人从你背后拍过你照片,这件事也没关系,只要不是正面高清,就都可以‘澄清’。
“哪怕就算是正面高清——只要不是你和江崇的‘合影’,‘合影’里你的拳头没打到江崇身上,就都可以‘澄清’,给爆料人发律师函。”
“他们雇水军洗广场,我们就雇不起水军么?”陈思文知道游隼不喜欢水军,于是自嘲道,“你别计较太多,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江崇那边,pri那边,我也会找人去接触。
“江崇不是一个人,你就是一个人了么?我们不想得罪江崇后面的那些老板,江崇那边应该也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至于pri最近烂包事一堆,人气也不行,江崇拿你炒热度这事儿……等事儿都过去了,你就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陈思文安慰道,“毕竟人火了,就什么妖魔鬼怪都想上来蹭一口。”
陈思文当经纪人这么多年,做事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游隼倒想起以前在pri,有个成员和一个十八线开外的女演员谈恋爱被狗仔曝光出来,经纪人让那个成员连夜和女朋友分了手,第二天那个女演员漫天的黑料爆了出来。
黑料真真假假,连造谣她是坐台小姐的帖子转发量都上万,和她谈恋爱的成员成了交友不慎的网瘾少年,原人设都没塌。
后来有人说她割腕了,又有人说她割腕是炒作,但后来游隼也确实再没在圈子里听过她的名字。
那天晚上段明绪和他在天台上开了两瓶啤酒,段明绪和他感叹,圈子里是真他妈的逼事儿多。
后来没过几个月,游隼烦江崇烦得快忍不住一刀子捅了他了,直接退了团,段明绪和他一块儿退了团,也退了圈。
陈思文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隐蔽了,可没想到游隼这小子平常不开窍,关键时候鼻子比狗都灵。
游隼问:“所以公司是这个意思么?怕得罪人,所以想私下和解,明面上冷处理?”
陈思文有些尴尬,这么做多少有些向江崇低头的意思。可在公关路线选择上,她没有选择权,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公司高层的传声筒。
她只能道:“不能说是冷处理,毕竟这么做对大家来说损失都最小。”
“大家”既指的是他们,也指江崇。
这和打仗一个道理,能谈判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得要劳民伤财地开战呢?
游隼扶了扶耳机,运球到三分线上把球投进了篮筐。
他问:“但如果对面能接受私下和解的话,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冒着风险把这件事曝光出来?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炒热度吗?还是他们觉得我肯定不敢和他们撕破脸?”
陈思文带过不少艺人,出了事几乎百分百都是团队熬夜加班解决的,这帮艺人要么是后悔得直哭,要么是无能狂怒,恨为什么倒霉的是他,还要团队分出人力来专门安慰安慰他。
游隼的语气冷静得陈思文都觉得有点可怕。
她静默了一阵问道:“所以你是觉得江崇那边不会接受和解,反而一定会把这件事闹大吗?”
可这根本没道理,事情闹得越大,江崇承担的风险就越大。
兔子急了都咬人,难道他就料定游隼一定不会把他的事儿都抖出来?还是觉得以游隼的影响力,就算把他那些事儿都抖出来了,也都没有人肯信?
“我只是能确定我那天在酒吧揍了江崇一顿的这件事儿完全出于偶然,”游隼说,“绝对不是江崇提早计划好的,他就算是给我下套,也是临时起意。”
今夜的月亮朦朦胧胧地躲在云里,篮球滚过影子的树梢。
游隼突然想起江崇的那条短信:
洪水来的时候,人要学会在被淹没以前求救。
他嗤了声:“这件事顶多能算个可有可无的引子,他应该还有后手。”
他替陈思文问了她要问的话:“后手是什么?”他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建议你们就算要辟假谣说我没去过酒吧,也最好先别急着发声明,等等再说。”
“另外,”游隼说,“声明不要用我微博号发。”
陈思文哭笑不得道:“你是怕撒谎说自己没去过酒吧,对粉丝良心过不去么?”
是怕江崇后面能拿出别的证据证明他那天晚上就在酒吧,撒过一次谎,后面他不好处理。
但游隼只简单地说了句:“和这个没关系。”
他舔了下唇说:“要是能让江崇死,我可以不要良心。”
有时候游隼幼稚得像个青春期问题少年,陈思文都要怀疑他今年是不是初中还没毕业,但有时候她甚至都看不懂游隼在计划些什么。
可要有的选,她也想亲手把江崇这人渣送进监狱里去。
她提醒道:“虽然你说你那天是为了给朋友送行才去的酒吧,一切都是巧合……但你不要大意了,你想想,如果是巧合,那江崇为什么会有视频录像呢?”
电话那头有一阵没说话。
她听见游隼勉强忍着恶心说:“如果你知道江崇是个什么人,就知道是巧合了……他有偷拍癖,有很多和别人的……那种录像。随身带着录音笔和针孔摄像头应该已经算是他的习惯了。”
陈思文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游隼以前还在pri的时候……不会也被这人渣偷拍过吧?
她没有多嘴问,只是安慰道:“都过去了……今天早点休息吧,江崇那边有我们盯着。”
游隼难得话少一次:“文姐谢谢。”
其实他之所以会从pri退团,就是在退团前一两个月,一直有个人从外网用小号给他账号发私信。
私信他的照片,他练舞的照片,脱上衣的照片,在公司更衣室的照片。
小号没有头像也没有个人信息,ip地址是假的。
但直觉告诉游隼,这个人是江崇。
他拿着照片去问江崇,江崇装出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却拿出自己手机,挑出一张游隼更衣室的照片在游隼眼前一晃而过,笑着和他说,小孩儿火气别那么大嘛。
游隼把江崇这孙子往死里打了一顿。
但就算是打人,他都不想碰江崇,江崇就好像一个泥坑,你狠狠地往上踩一脚,只会溅你一身泥点子。
除了段明绪,游隼没和别人提过江崇干的这些龌龊事。
但他不提不代表公司不知道,恰恰相反,公司、pri经纪人什么都知道。
只不过他们默契地闭口不谈,游隼心里门儿清要他真恼了,要和江崇算总账,公司还会想尽办法拦着他,“安慰”“安慰”他让他好好消消气儿。
他和江崇打了一架,江崇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第二天他被经纪人狠骂了一顿,但连他俩是为什么打起来的都没问过,就一个劲儿地骂他知不知道江崇那张脸值多少钱,打坏了谁替他去参加活动?
江崇都没打他脸,他脾气怎么就那么大?
再说了……江崇又没真把他怎么着,他也没少块肉,就不能忍忍了吗?
当天游隼找律师给公司发了解约函。
公司狮子大开口,按合同把违约金翻番翻到了几个亿,大有要和游隼打一二十年官司的势头。
游隼索性和老东家摆明了谈,他不缺钱,这官司他也不是打不起,偶像对他来说就是份职业,公司要想鱼死网破,那他以后就是不干这行了也要让江崇和pri身败名裂——
他们大可试试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那段时间游隼没少收到五花八门的骚扰短信,威胁短信,恐吓短信,还有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小镇号码发消息来骂他有病,就是疯了,sc公司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签了他这种艺人。
最后开庭前,sc娱乐公司要游隼赔八千万,两个人一共一亿六千万。
官司当庭结案。
游隼在圈子里呆了两年,不能说整个圈子都是烂的,但凡是他接触的这部分,都已经烂到根儿里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特别没劲。
当偶像也没劲,他本来是想跟段明绪一块儿走人的,但恰好有个穷节目组用一丁点儿少得可怜的报价给他发了嘉宾邀请函。
要不是陈思文,这邀请函都到不了他手里,公司就给他拒绝了。
这档节目叫《街舞角斗场》。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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