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被这一下子砸得眼前一黑, 整个人往前踉跄了过去。
没等他脸朝下磕到地上,那影子伸出胳膊横在他胸膛前面, 像捆麻袋一样的用力地把他向上一勒。游隼脱水的鱼一样猛地想向上仰头, 没等他转过头去看清那个人的脸或者作出反制的反应,一张面罩紧紧蒙住了他的脸,手指抠在他的眼眶上。
他闻到一股有点甜的熟悉的气味。
他以前闻过, 在医院,用过这种麻醉剂。
气味小,见效快。
男人扶了扶已经失去知觉的游隼,让游隼靠着他站住, 在游隼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游隼的跑车钥匙。
凌晨三点多, 月亮还挂在天上。
停车场出口的监控摄像头中, 十分钟前刚下去的白色兰博基尼又重新开了出来。
这家高档酒店半夜经常有公子哥儿开着豪车出入,没什么稀奇的。
……
后脑勺剧痛。模模糊糊当中,游隼觉得他要痛死了。
他的脑壳子要碎开了。
是有人把他杀了吗?为什么会这么痛?
……不对啊, 他要是被人杀了现在死了, 又怎么会这么痛?
在无意识中, 游隼的自我意识慢慢地恢复过来,大脑也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他回想起了停车场那个从阴影当中闪过的黑影。在停车场灯光下被拉长得像鬼影一样,他最后只看见了那个鬼影拿着一张连着气管的面罩撞过来的手。
游隼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窗户大剌剌地开着,温热的风疯狂地灌进房间。今天是个好天气, 刺眼的阳光和刷白的墙壁反光一下子刺得游隼眼睛都睁不开。
他的大脑卡顿了几秒, 这里显然易见已经不是停车场了。
也不是他住的酒店的房间。
这里是一栋独栋房子,目所能及的有床、沙发、柜子这些普普通通的家居用品。房间里没有挂表, 但看阳光刺眼程度, 大约在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两点。
窗外有几棵树、漂亮的草坪。风把窗帘刮得像是一大面旗帜。
房间里暂时没有别的人, 把他带到这里的那个人很放心地开着窗户把游隼自己留在了这里。
因为游隼的手和脚都被锁住了。不是绳子,是铁铐。
在嘴上,他像那些得了狂犬病的野狗那样,被戴上了一个金属的止咬器。
他被一个人扔在这里,如同狗笼子里待宰的畜牲。
游隼动了动,尝试先做起来。他视线扫过整件屋子,屋子里没有什么合适的能拿起来的东西。他的手被铐在背后,要拿东西格外艰难。
窗台大约有一米半高,手被铐在背后也不太好发力,脚也铐着不好跳起来。游隼目光转移到那几个高低柜子上。但要是把那几个柜子推过来垫脚,他可能能用手发力,后背朝地地从窗户滚出去……
房间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咦你醒了?”从门外走进来的人颇惊讶道,“刚给你停了药,我就出门冲个咖啡的功夫你就醒啦?”
他哼笑道:“不愧是老幺,身体抵抗力比我这种老头子好多咯。”
这个声音游隼很熟悉,熟悉得让他在任何渠道任何视频任何新闻里一听到这个声音,他都恶心的想吐。
那道只敢藏在停车场隐蔽角落里从背后偷袭的鬼影现在有了他的真面目。
这条水蛭,下水道里的臭虫没有以往在电视机里冠冕堂皇的光鲜亮丽了,只穿了一套松松垮垮的oversize的运动服,戴了顶棒球帽。
但他胸口还是挂了一台价格不菲的摄像机。
在刚醒过来的那几分钟,游隼猜想过到底是因为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从后面敲了他那一下,然后把他架到了这里来。
首先他肯定在当地没有和人结仇。另外更不可能是狗仔,狗仔能有这个熊心豹子胆也没必要当狗仔了。
正是因为他在这里和任何人都没仇没怨,所以把他绑过来的那个人,也可能是那帮人的目的才更好猜。
他觉得只有一种可能:见财起意。
一起纯粹的为了钱的绑架案。
钱这些东西在游隼眼里都是身外之物,所以游隼醒了看见自己被铐了倒也不能说有多慌张。
但看清进门的那个人的脸后,游隼才发现他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游隼从胃袋里泛出一阵恶心。
“江崇???”
江崇不急不慢地喝了口他刚冲的热咖啡。“Surprise!”他摘掉帽子,作出一个浮夸的庆祝的表情,“没想到是我吧?好久不见,游小鸟儿,这段时间有想我吗?”
游隼直泛恶心。
不是他看江崇心里恶心,而是他看见江崇这个人就一阵生理反应上的恶心。
游隼连话也没和他说。但江崇没生气,他可没什么好生气的,他还很想多看看,多看看游隼还有哪些让他惊喜的表现。
他看着游隼往后退,后脊梁骨都退得抵到窗台了。游隼下颚紧绷着,像一头已经要发怒了的囚兽,可怜的游隼可能是忘了他都被他铐起来了,金属手铐哗啦啦地响,好像游隼要生生挣断它一样。
江崇怜爱地心想:可怜的游小鸟儿。
“没心没肺的东西,”江崇笑道,“这几个月我可是很想你呢。”
他向游隼走过去。“算了,我能怪你什么呢……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这么狠的心,把别人搅得天翻地覆,破产的破产,入狱的入狱……你却还有这么好的心情,在别人都在过寒冬腊月的时候,自己跑到南半球来在鸟语花香里度假。”
冰冷的金属碰撞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江崇端着咖啡,另一只手捏住了把游隼整张下半张脸的止咬器,手背青筋迸出,止咬器在他手指摁压的地方凹陷下去几个坑。
他语气却怜爱之极:“你看看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连飞几千公里来见你,都要生怕你不高兴突然咬我一口。”
江崇和游隼是两种人。
江崇是游隼见过的最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江崇恨不得全世界的聚光灯都打在他头上,全世界的主角只有他一个,全世界的所有人都要看他表演。
游隼心想他把江崇搞臭了,现在江崇没有一个观众了,江崇肯定早已经恨死他了。
恨他恨到了把他抓过来强行让他当自己表演的观众。
游隼一挣头把江崇的手挣开了。“滚,”他冷冷道,“你演完了吗?演过瘾了吗?演完了你就他妈滚远点。”
江崇手里的咖啡撒了一些在他衣服上。
他放下咖啡杯,猛地一巴掌打在了游隼的脸上。
游隼要是没带止咬器,这一巴掌也就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了。可他戴了止咬器,江崇一巴掌扇在止咬器上,游隼的头被扇得偏到一边去,江崇手痛得骂了句脏话。
游隼偏着头笑出声来,转回头来对着江崇轻蔑道:“傻、逼。”
江崇神色阴沉地盯了游隼一会儿。但最后他又笑了,拍了几下掌:“好,特别好。”他捏着游隼止咬器的下缘替游隼完完整整地把头摆正,“游隼,我最喜欢你的,就是你这个脾气。”
“预备戏演完了吗。”游隼问,“可以进正戏了吗?”
江崇像被他伤了心。“对当了你好几年队长一起并肩作战的人,你就是这个态度么?”
游隼被他恶心得胃里泛酸水。他扭过头缓了一阵。“所以你把我绑到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他冷冰冰道,“说正事。”
这是绑架。
不论最后用哪国法律,绑架他人都是重罪。
是江崇自己选的这一步。
不论他今天是能活着出去还是死在这里了,他都不觉得江崇能逃出法网。
所以他当然也不觉得江崇宁愿去蹲上十几年监狱,也要来和他“叙叙旧情”或者向他勒索几个小钱。
但他只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江崇是怎么知道他会在今天凌晨开车回那间酒店的呢?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直来直去,一点儿情趣都没有。”江崇听见他的反应好像失望极了,像是一个好演员没有碰见一个好观众一样。
他坐到沙发上,不停摩挲着手上的摄像机。“开门见山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先猜猜嘛……你问我答,一点点来不更有意思嘛?”
游隼的“滚”字在舌尖上含了一阵,最后连“滚”字也懒得说了。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江崇好像对他说的话很惊讶似的,作出十分夸张的诧异。游隼心想这鸟人让他去演了戏演出来的也是烂片子中的烂片子,这烂演技比他剧组里的群演都不如。
游隼不合时宜地想起金恪。
他天天满脑子想着甩开金恪,但他也没觉得那天在酒店走廊上会有可能是他俩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他从来没觉得惋惜,可能是因为有恃无恐,总觉得以后日子还长。
如果他今天真的死这儿了,那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来得及写遗书。
以他的水平,遗书只有六句。
一句给他爹妈,两句给他姐,三句给金恪。
……算了两句半吧,留半句给段明绪。
“杀了你?”江崇作出他那一副十二分惊讶的烂片演技,还有十分的怜爱向游隼走过来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呀?杀了你,我怎么会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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