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有说完, 江崇听见了自己手腕腕骨风干的纸片一样碎裂的声音。
然后他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Alpha男人像掷沙袋一样整个人被掷起来,掷在了木质床头上。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巨震一下, 江崇没来得及惨叫, 胃袋一阵痉挛,被摔得呕吐了出来。黑褐色的咖啡液和一些没消化的碎渣淌了他一脸。
游隼脸上有一刻的茫然,好像没有看到江崇去哪儿了。
听见江崇昏天黑地的呕吐声, 他翻下床蹲到江崇的旁边,像刚才江崇揪住他的头发一样揪住了江崇的头发。
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江崇还在呕吐又痛得惨叫起来,游隼好像要把他整张头皮都掀起来一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游隼还揪着他头发的手中攥着一把发根带血的头发。还在翻涌的食管把他的惨叫声呛住,狂咳起来, 食物渣子甩了自己一身。
也溅在游隼身上几点, 他恐惧地想要捂住自己的嘴。“游隼……游隼,我错了,咳咳咳……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咳, 你、你放过我……”
他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镇定剂打进去会没有用呢???
但是现在江崇完全没有闲暇去想这些了。
他强烈地感受到……他会死。
游隼会杀了他。
游隼干得出来。
和他嘴上嚷嚷着要打药打死游隼完全不同, 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游隼,游隼要是刚才被他打药打死了,他会立马跑,立马买一张去偏僻国家的机票……强-奸和杀人可完全不是同一种量刑。
但游隼和他不一样。游隼真的会杀了他。
他哆嗦着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 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他鼻血溅射出来。
“你说什么?江崇?”游隼似乎有些茫然。在他脸上有一种原始的残忍, 即常人觉得残忍的事,在他眼中却仿佛理所应当。他又给了江崇一个沉重的巴掌。“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对不起!我说对不起!”江崇连汹涌而出的鼻血也不敢擦, 竟然跪在游隼面前不住地给游隼磕头, “我错了, 游隼……游哥,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一百个头……我混账,我犯罪了,你是我爷爷,是我祖宗……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今天让我走行不行?”
但他一声惨叫,又被游隼拎着头发把脑袋提起来。
“你在磕头?我怎么看不到?”
“您看不到我就继续磕!磕到您满意了为止!”江崇涕泪齐下,又要把头摁下去,却被游隼拎住了拎到自己眼前。
“你在磕头吗?”游隼问,“我怎么看不到?”
游、游隼疯了。
游隼他妈疯了!
“我这不是正要磕吗,”江崇挤出一个讨好的笑,碰都不敢碰,指了指揪住自己头发的游隼的手,“爷爷,您松松手儿,您不松手孙子怎么给您磕头呢您说是不是?”
“噢。”游隼还真松手了。“那你磕吧。”
江崇不敢怠慢,夹屁带尿地连忙磕起头来。这是丢人,是不光彩,可尊严比起活命来,他妈值几个钱呢?他越想他刚才是怎么对待游隼就越害怕,他不但怕游隼让他去死,还怕游隼让他来回生不如死后再去死。
磕了可能有一百个,也可能是两百个,游隼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但游隼没说停,江崇也不敢歇,更不敢抬头起来看看游隼的脸色。
但听见游隼渐渐没动静了,江崇就从一个头磕出一个响炮慢慢地放轻了,然后再慢慢地不挨着地了……直到他只是磕下去一半就又抬起来再磕下一个,游隼还是没动静。
江崇终于壮起胆量来抬头看了一眼游隼。
游隼动也不动地,茫然地只蹲在那里,看向空气中的某个方向。
江崇抬着头在那停了十几秒,游隼也没有反应。
江崇心尖上稍稍松了口气,其他地方还吊着。不会是药效上来了吧?
他妈-逼的,江崇狠狠地暗骂了一句,这什么狗几把药啊?打进去十多分钟不管用,半个多小时了才起效???
他上回给那个Alpha打,怎么打进去就即时起效了??
江崇稍稍动了动,游隼还是没反应。他有一半放下心来,悄悄地从游隼面前挪开了。刚才撞床头板上那一下撞得他直恶心,他都后怕游隼下手再重一点儿他就摔断脊梁骨变成偏瘫了。
但他不敢喊疼,也不敢咳嗽,慢慢地从游隼边上挪开了。
活下来了。
在走出房间门的一刻,江崇只有他活下来了这一个念头。
可真是他命大。
可刚刚走出房间门,江崇觑见扔在房间门口的棒球棍。在停车场,他就摸黑用这根棍子给了游隼一下。
对啊。江崇的狗胆子又回来了,恶向胆边生,心想游隼这不没意识了吗?这不药效生效了吗?药效没生效他不跑,现在药效生效了他还跑什么?
不回去把游隼胳膊腿都砸断,还能咽得下去这口气?
他妈的。
江崇先悄悄地侧过身去躲在门口向门里看了一眼。
游隼还是蹲在那儿,像是被人抽了灵魂一样,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儿!”江崇终于敢说话了,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握起了那根沉甸甸的棒球棍子,朝游隼撇外八字步地走过去。
可他还没把棒球棍子抬起来要往游隼后脑勺再来一下呢,游隼忽然向他抬起了头来,沙哑地问:“你不是在磕头吗?”
在游隼抬头的刹那,江崇的小腿肌肉神经反射似的痉挛了一下。剧烈的恐惧一下子就回来了,他差点儿没有重新跪下。
游隼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你爹妈教的你磕头在人背后磕?”
“对、对不起!”强烈的恐惧让江崇几乎没忍住要把手里的棍子扔了,但他嘴上道歉,手里却握紧了棍子尽量藏到屁股后面……游隼这条打了促热针的疯狗,他赤手空拳肯定是打不过他了,但游隼要是打过来,他怕是就要靠这条棍子保命了。
江崇笑得比哭都难看,瞎胡说起来:“给祖宗磕头不都是两面儿磕吗,哪儿有磕了正面没磕背面的道理,我看你不说话以为正面磕够了,我到背面来……”
游隼问:“你现在在磕头?”
“我马上磕,我马上磕。”江崇挤出一个笑来,作出要跪下去的样子,“您别动,我现在就给您磕……”
但他没有完全的跪下去。
只是弯了个腰的那几秒钟,江崇使足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剩余的劲儿,抡圆了棒球棍子朝游隼的小腿砸过去。
现在的游隼高度暴力,江崇也没有他能百分百打中游隼的信心。毕竟游隼又不是眼瞎,他手里那么长的一根棍子在那,还能不防着他,这么沉的一条棍子等抡过去,游隼还能不往旁边躲。
但他没办法了,难不成他还要继续给游隼磕头不成?
但江崇也没想到,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游隼的小腿上。他甚至仿佛听见了骨裂的声音。
但游隼没有喊疼,好像感受不到疼。
打到他了,他才迟缓一拍般的看向江崇。“你还打我?”
江崇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这个事儿其实他早听说过,但是毕竟是个例,他也就不觉得他会正巧碰上。
极少一部分Alpha发热期会因为激素水平变化太大,血管过载压迫视神经导致暂时性的失明。
江崇没有发出声音,伸出手在游隼面前晃了晃。
游隼没有反应。
游隼现在看不见了。
他妈的,可让他给逮到机会了。江崇暗骂,却不敢说出声来让游隼听见。他想笑,但脸上的嘴角已经要咧到耳朵后了也没敢笑出声。
他蹑手蹑脚地绕到游隼背后,这次抬高了棍子,对准了游隼的后脖颈,握紧了手柄,向下砸了过去……
游隼握住了他的棒球棍子。
可能游隼本来要握住的是他的胳膊,但是看不到方位判断失误,无意握住了他的棍子。用他根本留不住的力道,游隼从他手中抽走了棒球棍,甚至连他本人都被生拉硬拽向游隼。
游隼说:“你的信息素好臭。”
江崇反应过来,暂时夺不回他的棒球棍就索性不要了。他嘴里再毫无顾忌地骂起来,向游隼拳打脚踢。他先前是被游隼吓住了,游隼现在就是个臭瞎子,凭什么跟他打?
他抢快给了游隼几个乱拳,又怕游隼像刚才那样像个怪物一样把他整个人都扔起来丢了出去,也不敢近游隼的身,在房间里东一头西一头地乱跑,仗着游隼眼睛看不到了,手里拿到什么就把什么扔到游隼身上。
枕头、书、鞋子、衣服,都统统扔到游隼身上去。
但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力道,终于江崇被脚底他扔过一遍的马克杯绊了一跤。他重新捡起马克杯,棒球运动员似的在场子里找了几个位置,朝着游隼的脑袋狠狠地扔了过去。
鲜血从游隼的额头淌下来。游隼被这一下打得一个踉跄。
他站了一会儿,捡起了他脚边的棒球棒。
他仰起头,似乎是在空气里闻了闻,也好像在侧耳听。
江崇不觉得游隼能逮到自己,不说他比游隼灵活多少,再说游隼凭什么逮到他?信息素?这满屋子都是他的信息素,游隼能问出来个什么?还能闻出他在哪儿?
就算游隼闻出他在哪儿,他背后就靠着门转头跑就是了……
没等江崇给自己排算完,那根棒球棍子当头朝他砸了过来。他眼前一黑,一个踉跄的功夫,延迟的疼痛甚至没让他感觉出来他疼在哪儿,他就已经被人拎着衣服砸在了墙上。他浑身的血一下子就透心凉了。
游隼摸着他的耳朵,把他像条屠宰铺里剥了皮挂起来的羊一样两脚悬空的挂在墙面上。
“不公平吧,”他满心恐惧地听见了让他更恐惧的话,“我看不见,你却能看得见,也能听得见。我们要……公平游戏。”
这栋远离城市的偏僻独栋小房子,就算在几十米外的大路上,也能听见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只耳朵掉在了地上。
江崇疯了。
这个疯了不是因为吃了什么药或者情绪失控暂时的疯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像精神病人里每天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样的疯了。
他脸上既有恐惧,也有仿佛分不清东西南北的癫狂。
他疯癫地吼叫着向游隼冲了过去,他把能拿到的所有的东西都向游隼砸过去,手机、手表,甚至是他当成宝贝的摄像机,还有三脚架。
然后手头没有东西能砸了,他冲出房间门去,但却并不是逃跑,他一手拿了一个盛满了烧开的滚烫的热水的热水壶,一手拿了一把长长的西式餐刀,向游隼吼叫着冲了过来。
砰。
不到四点半。
落地窗的四个角的玻璃爆裂开,连带着整面玻璃和在落地窗一半高度以上安装的窗户框都轰然向房间内倒塌下去。狂燥的大风凶猛地灌入。
游隼灵敏地向声音的源头看过去。
但他眼前是漆黑的。
只是江崇的吼叫戛然而止。两粒子弹射入了他的膝盖,带着他的热水壶,他的餐刀,他仆倒在地。
“游隼!!!”
游隼听见另一道情绪失控的吼声,同样带着恐惧,但不是恐惧他,而是恐惧别的什么……别的幸好还没有发生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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