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傅澈临啧了一下，很难得的闻人蓄也来了点小脾气，不是找存在感那种，是真的不开心了。蜷在腹间的手抽动了两下，好看的脸蛋沉下去，在傅澈临未开口前边抢着回道：“怎么每次都是你想干嘛就干嘛，我就都得听你的呀？床要和你申请才有一半，想给你长点脸也被你说是做无用功。”
是有点委屈起来了，还越说越来劲儿，“留也是你自己说的，结果都要吃饭了你又走，跟他妈旅游景点一样。就你有事儿，我就得天天配合你？”
闻人家落寞了没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终究还是闻人家的少爷，都是掌心里捧着长大的，谁还没点脾气了？
骂完后手机对面很久没有说话，同时骂完后闻人蓄就后悔了。傅澈临没什么错，想早点办手续对闻人蓄来说也算好事。
重要的是这才第二天，两个人就吵了两次了，就算闻人蓄能想象得到一开始两个人在一起能有多鸡飞狗跳，也着实超出了他预期。
为了气氛缓和下来，闻人蓄选择闭嘴了，等着看傅澈临的态度。
大抵是也觉得自己出尔反尔不太好，傅澈临竟然也软了下来，沉声问：“一定要明天去买鱼吗？买鱼就比办手续重要？”
闻人蓄没吭声，一下子还说不清到底哪头更重要，他不是太想接着讲电话了，但又没办法抬起手来挂掉，只能小声哼哼：“也不是……”
“那不就行了。”闻人蓄听到傅澈临抽了口烟，随后跟着仍旧低沉的话语：“先去办手续，要是还有时间我带你去买鱼。”
傅澈临也不是服软，就是觉得自己这样挺无聊的。闻人蓄说的也没错，说好的去淮州接他没去小瘫子没说什么，昨天晚上态度也不好，就连现在说要去办手续也只是因为酸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友。
为了一缸鱼和小瘫子置气真的蛮无聊。
难说闻人蓄就是喜欢呢，一个哪哪都不能动的人，好不容易有点什么兴趣爱好肯定要比别人执拗一些。
傅澈临会抽烟，但是没烟瘾。又或者说他不喜欢任何能让他上瘾的事物，太过沉迷于某件东西某个人都不好，时间长了，这件东西这个人就变成他的软肋了，这对一个商人来说不是好兆头。
今晚抽的烟太多，出于心理作用傅澈临觉得客厅里烟雾缭绕的。他挥手拨开淡淡的烟雾，收了收先前激动生出来的戾气，没那么烦躁了。
“这样总行了吧？”
本来就是一时兴起的理由，这会总不好自己打自己脸，傅澈临又扯了一个更没头没脑的理由：“马上粤州那边我要忙起来了，明天不去办手续就要再过很久。你自己选，你要是不办你自己和两边的老头子说。别回头问起来又全都赖我头上。”
抛开刚才觉得自己还不如一缸鱼，这也算一个理由。傅澈临是真烦家里老人唠叨，早点把手续办了，爷爷也没理由再多说什么。
突然就很烦打电话，这要是面对面还能看看小瘫子什么表情，是真生气了还是又在撒娇。
他想挂了电话改成打视频，正要把手机放下来时闻人蓄终于开口说话。绵软的声音传来，听着还有那么点气，“是你答应的陪我去买鱼的，明天要是去买鱼的时候你再凶我我就打电话告爷爷了。”
好了，豌豆公主升级了，现在是学习了告状这门先进技术的豌豆公主。
但傅澈临好像很吃这套，不止是闻人蓄，是所有明目张胆会撒娇会作妖的这种小作精。虽然会被气得不轻，但又实在可爱。
“行——”傅澈临语调拖得很长，低低的声音夹杂着电波，变得格外悦耳，他笑骂道：“记仇鬼，告状精。明早办好手续就带你去买鱼，以后你不抱着鱼缸睡觉我就把你塞鱼缸里去。”
好像还挺不错的，个子小刚好能塞得进去，正好身体也不能动，抱起来还晃晃悠悠的，和水草没什么太大区别。
——
几次见闻人蓄他都穿得松松垮垮，都是以舒服为主。今天出门他以为闻人蓄还是会穿一套这样的装扮，顶多就是毛衣换得挺括一点。没想到小瘫子竟然穿得还挺正式，高定笔挺的西装穿身上，一下子减淡了很多病弱之气，连脸上那点幼态都少了很多。
就是两个人的西装出自同一家，好死不死还同一个色调，一深一浅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情侣色。
看得傅澈临都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傅澈临咳了一下，“你这穿得……”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闻人蓄换了台轻便一些的轮椅，坐得不是那么稳。几根四指宽的安全带将他僵硬地固定在轮椅上。
闻人蓄抬头不方便，所有的动作都像定格漫画一样，一帧一帧的。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傅澈临，瞬间明白了傅澈临为什么会发愣，他莞尔一笑，“这不就正好吗？穿情侣色办手续，没毛病。”
话是这么说没错，傅澈临无言以对，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行人到车边，傅澈临率先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垂着眼眸看着闻人蓄和伺候他的人。那些固定着他的带子刚一解开，闻人蓄就倒在护工身上，佝偻的样子像只没骨头的虾。
为了平稳，是两个人一起把闻人蓄抱上车的，果然和昨天中午那会差不多，人刚一离开轮椅就难受得闭上了眼睛，连哼哼都和昨天差不多。
护工将闻人蓄慢慢放到车座上，替他拉平衣衫裤子的褶皱，又将闻人蓄的腿放好，放成一贯的脚尖对脚尖内八字的模样，不晓得这样是不是能坐得更稳一些。
傅澈临现在终于确认，闻人蓄昨天那个样子不是什么撒娇，就是单纯难受。这都放在座位上多久，小瘫子还没睁开眼睛，护工都揉着他的胸口揉了好一会了，还是口鼻并用地艰难呼吸着。
看他的模样，傅澈临有点不高兴，太慢了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出趟门那么难受你还要出门买鱼？你说你是不是脑缺？”
闻人蓄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晕散了很多，只是不远处的傅澈临仍旧模糊不清。
他都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听护工的话把便携的氧气机带上。
每年秋冬他日子都没多好过，年纪越大肌肉越严重，呼吸功能就越差，现在连说话都很哑：“那不然我天天躺床上？”
傅澈临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
本来不想管都转过头去了，等车子开了一节想想还是觉得很气，又转过身来骂道：“闻人蓄你是不是有病？听不出来我在关心你？”
闻人蓄当然听出来了，但心情不好说话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这些事不怪傅澈临，是怪自己，又或者打心底里怨自己心里不争气。
这种打娘胎里带着的病不会要了他的命，也早就在长年累月里让他习惯了身体无法动弹。
但是禁锢在轮椅这个小小的方寸里，身体里的肌肉日渐退化带来的麻烦却让他时常觉得恼火。吞咽功能，呼吸功能都在一点一点变差，医生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劝，他全都当耳边风。但劝多了总会烦，现在冷不丁听到傅澈临又说，当然会不高兴。
闻人蓄眼睛半阖，淡淡吐出一句对不起。
他挪了下头，将脸庞面向傅澈临，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过去的影子长长的，显得特别浓密。
他道：“以后我难受的时候你别和我说话，我没想发火的。”
傅澈临在心里吐槽，他就没觉得闻人蓄有过态度好的时候。
但低头看到闻人蓄因为难受至今还在颤抖的双手又懒得计较了，谁没事和一个脑缺计较那么多。
傅澈临散漫地翘起二郎腿，得亏车子内宽，不然他这双长得过分的腿还翘不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闻人蓄的腿，今天的脚踝倒是不肿了，就是又细得过分了，脚踝骨在袜子的包裹下显得特别明显。
“没事。”他挑了下眉毛，“我就是没想明白，那么难受都拦不住你买一缸鱼？真就那么喜欢？”
小瘫子扯着仍旧干巴巴的嘴巴笑了下，慢慢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道：“嗯，很喜欢。”
再好的车子对闻人蓄来说都算封闭空间，空气都相对来说不够用。说了这几句话，闻人蓄又缓缓喘了几口气，“在淮州的时候……本来只是在房间里养了一缸……后面爷爷知道了，就……就在院子里，给我养了一池子。”
傅澈临没有样宠物的爱好，又或者说成年后他养的宠物就不是这些小猫小狗小金鱼。所以他没办法理解闻人蓄的这个爱好，一点都理解不了。
他疑惑地看着闻人蓄，突然来了兴趣。
“为什么那么喜欢养鱼？”
先前还水汪汪的眼睛垂了下去，闻人蓄小声地回答道：“因为……我很像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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