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意涌上天灵盖。
一时之间,楚鱼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要钻地洞还是裴行知甜甜地喊自己阿娘更要钻地洞。
谁也没动,此时此刻颇有一种谁先动谁就输了的氛围。
但楚鱼深思熟虑过后,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楚鱼当机立断双眼含泪沉吟道:“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怎么样老伙计,感觉还好吗?我感觉这里好像是什么幻境,我一睁开眼没看到你心里慌得六神无主了!刚才我看到一个三岁孩子,我心想这一定是诡计,一定是魔物所化,我立刻将计就计,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搞清事情来龙去脉!现在好了,原来一切只是个误会,裴三哥你化作三岁小孩的事怎么不和我提前打声招呼呢?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毕竟我们可是还要拿走楚家想要的宝贝,离了湖说不定还能看到楚长霁劈叉的鸟儿,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小心……”
裴行知抿了抿唇,没说话,听着楚鱼一顿叽叽喳喳胡言乱语,就用玉雕般又涨红了的脸看着她。
少年倨傲的脸庞透露出一个意思——你终于对老子下手了,我不干净了,你果然对我心怀不轨,刚才的事我全知道,包括你对我又摸又抱又亲这事。
隐隐的,他那双澄澈的瞳孔里甚至是倔强却又带着一丝丝的恼怒。
“你还要抱我到什么时候?!”
楚鱼屏住呼吸,松开了手,一边偷偷看了一眼裴行知涨红的脸,随便说点别的:“我是在想你头发散了,要不要我给你重新绑一下头发啊?”
她语气很正直。
裴行知在地上坐直了身体,背对着她没说话。
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妖湖底下见到一处古墓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没了意识,再醒来,却是幻化成三岁的自己。
裴行知垂着眼睛,脸色红得滴血,神情却板得清正,他回想起刚才的事,嘴唇又抿紧了一些。
身上每一处被她摸过捏过的地方仿佛还有痒痒麻麻的触感。
不喜欢。
不习惯。
他是要修无情剑的人,不能容许任何人觊觎自己。
裴行知的手无意识抓着地上的红枫叶,那被风干了叶片在他掌心被捏碎成粉末。
红枫林里刮来一阵风,将身后少女身上浅淡的香气吹拂过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裴行知挺直了脊背,屏住了呼吸,心中默念清心诀。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
微风无起,波澜不惊。(1)
楚鱼非常理解裴行知的心情,冷不丁幻化成三岁小孩子,又是喊她娘,又是被她抱了摸了亲了,这种尴尬和羞恼是个人都要有的呀!
但是,她都陪着他在这枯坐好一会儿了,他怎么还没缓过这社死劲儿啊?
楚鱼已经调节好情绪了,她还能关切地询问裴行知:“你还好吗?”
波澜不惊……
裴行知感觉到少女靠近的香气,像是浑身炸了毛一般,一下挺背,那剑鞘一下子撞在楚鱼鼻子上。
楚鱼哎呦一声,捂住了鼻子。
裴行知听到身后惊呼声忙回头,一眼就看到楚鱼幽怨地看着自己,再看她白嫩的手捂着鼻子,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裴行知:“……”
他清隽秀丽的脸上闪过一抹无措,意识到是自己的剑鞘撞到她了。
但看见楚鱼张嘴就要说话,忽然捏紧了拳头,声音又急又快:“你不是说要给我绑头发吗?!”
楚鱼呆住了。
现在是绑头发的事吗?
裴行知飞快地撩起眼看了一下楚鱼的鼻子,莫名心虚,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嗓音无比清正:“火力如此旺盛,我待会儿教你清心诀。”
楚鱼:“……”
我这是火力旺盛吗?我明明是被你这炮灰的剑鞘撞的!
但楚鱼抬眼对上裴行知那双漂亮澄澈的燕子眸,那里干干净净的,一眼就能望到底,弄得她都怀疑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火力旺盛吗?
算了,她才不和炮灰计较。
楚鱼接过帕子捂住鼻子。
裴行知见楚鱼低着头擦鼻子,没再多说之前的事,松了口气,但忍不住回忆了先前的事,垂下了眼睛。
他自己从芥子囊里取出新的发带,手指简单拢了拢头发,重新绑了个简单的马尾。
他站了起来,环视四周。
这是六脉红枫,别处虽然也有养殖,但整个天守界唯独红枫关的六脉红枫能长得这么好,只因红枫关地势特别,地脉中有火晶石,这种石头虽比不上灵石,却带有火灵气,而六脉红枫喜火。
红枫关靠近赤狱的那条边境上种了一片六脉红枫。
妖湖水寒凉透彻,也没有火晶石的气息,还有之前他幻化成三岁时的样子……这里一定是他的心魔幻境。
但他清醒了过来,怎么这幻境还没有消失呢?
裴行知不解。
楚鱼已经擦干净鼻子了,顺带着将脏帕子收进芥子囊里,她看到裴行知正在打量四周,就几步走过去,问他:“怎么样,你看出这里有什么猫腻了吗?”
她一靠近,身上浅淡的香气便也飘了过来。
以前裴行知也不觉得如何,但现在他觉得这味道浓烈得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猛地往旁边蹿了一大步。
楚鱼被他的反应吓到了,立刻拿出短剑,环顾四周:“怎么了?”
裴行知面无表情飞快扫了她一眼,明明耳朵红着,但嘴上不饶人,道:“你身上味道大,离我远点。”
楚鱼:“……”
楚鱼也面无表情说道:“裴三哥你可真是社交悍匪。”
裴行知疑惑地偏头又看她一眼,像是在问‘社交悍匪’是什么意思。
但楚鱼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我就不告诉你!”的眼神,然后看向四周。
两人暂时休战,和平。
至于刚才小裴行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
楚鱼和裴行知将红枫林逛了一圈又一圈,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没有其他人。
仿佛也没有别的危机,除了这红枫林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站在此处看十米外便是雾蒙蒙的一片,等走过去后,就又能看到十米外同样的雾蒙蒙。
“这样不行。”
楚鱼走得双腿打颤,一屁股在树荫下坐下,“我不行了,不行了,你让我歇歇。”
裴行知想拉着她继续走,低头就看到楚鱼双手颤巍巍地从芥子囊里掏出了一瓶丹药,直接就往嘴里塞了三颗。
三颗丹下去,楚鱼觉得自己稍微缓过劲来。
裴行知见她脸色惨白,是耗尽体力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再去看看。”
这里应当是他的心魔所幻化,没道理他找不出破绽。
“不行,那不行!”
楚鱼俏脸一板,喘着气,又给自己喂了三颗理气丹压压惊,她仰着头看裴行知,道:“我得和你一起,不能分开。”
楚清荷女士的谆谆教导中有一条金科玉律:主角小队分开,必有人要死。
她和裴行知虽然是路人和炮灰的组合,但是从个人实力来说,那肯定还是裴行知厉害呀!
万一她遇到个什么魔啊怪的,翅火也不见踪影,她是打不过的。
楚鱼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知之明。
裴行知的衣摆被楚鱼紧紧揪住了,他悄悄扯了扯。
楚鱼就暗暗跟他较劲。
裴行知没扯开,他漂亮的眼睛又撩了楚鱼一眼,道:“我为剑道……”
“守身如玉冰心一片不容玷污。”楚鱼顿了顿,说道:“这里就我们两个,我们又没觉醒灵根,不算修士,万一分开遇到什么危险,一个人肯定没两个人胜算大呀!”
“你不是走不动路了吗?”裴行知问。
楚鱼又立刻当着他的面吞了三颗理气丹,做出非要跟他一起走的决心。
裴行知抿了抿唇,最后背过身,将背上的剑取了下来挂在腰间,然后微微蹲下身,背也稍弯,声音如春雪清灵,“上来。”
楚鱼还没动,裴行知又补了一句,很是硬气:“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知道知道!”
楚鱼点头,二话不说站起来趴上去。
裴行知垂着头,只感觉背上一沉,脸上也一下子红了,但他抿了抿唇,竭力压下脸上的滚烫,清声说道:“这应当是古墓中的幻境,你可别在我背上睡着,记得观察四周有没有异样。”
楚鱼点头:“知道知道!”
少年看着身姿清瘦,肩膀却也宽阔,楚鱼趴在上面稳稳当当。
她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就抬头去看四周。
这一看,楚鱼呼吸一窒。
周围变了。
红枫林褪去,沉沉暮霭粘稠地笼罩在周围。
黑色的魔气缭绕在四处,前方出现了一条路,路边有一巨石,石上刻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阴阳羲。”
楚鱼念出这三个字。
她赶紧就问裴行知:“你看到了吗?”
裴行知看到了,脚下枯叶散去,是一片血色的泥泞,走一步脚下便生出黑白两色的花。
那花如昙花,一半纯白一半如墨,开在血路里,一丛一丛,被风无声吹拂,能摄人心魄。
花路尽头,是一块灰色巨石,上面刻有血色的三个大字——阴阳羲。
“你放我下来。”楚鱼拿出了短剑,拍了拍裴行知的背。
裴行知依言将她放下。
可当楚鱼落地和裴行知分开,周围的一切全如泡沫一般散去。
楚鱼和裴行知对视了一眼。
一个默不作声弯腰蹲下,一个立刻趴上去。
等两人再抬头,周围又是之前见到的那样,一片血路,一丛开得旺盛的黑白如昙的花,前方路不知往何处去,巨石上龙飞凤舞刻着‘阴阳羲’三个大字。
“这地方……奇奇怪怪的。”楚鱼脑子里回忆了一遍从前读过的书,反正是不记得这么一个叫阴阳羲的地方。
裴行知在脑子里回忆过曾读过的典籍,虽然不知道阴阳羲是什么地方,但是——
“这花叫日月情昙,只盛开在有情人洒落的血中,情意越浓,花开越盛。”
楚鱼:“……我有点点慌。”
“慌也没用,我们走。”裴行知抽出剑握在手里,一副桀骜不驯就要干架的气势。
两人走过巨石,看到前面摆了一张桌子,卓后面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圆润矮胖,像个木桶,神情温和,女的纤细高挑,像根竹竿,满脸不耐。
两人分别看了一眼楚鱼和裴行知,木桶热情招呼:“恭喜你们从心魔挣扎出来,别紧张,来到这儿都是缘分呐!”
楚鱼一听,心想,这什么心魔也太草率了吧,首先,她就没心魔,再说裴行知那个就更简单了。
什么挣扎呀,她怀疑是送分题,就赶着人来这的!
竹竿女紧接着道:“知道吗?你们两个有点东西,一个压根没心魔,一个意志坚定一下就挣扎出来了,当时就把我惊住了。我看一下,你们两是第一千八百零八对来这里的,来,先结个契,然后排队等一下,里面还有人没结束呢!”
楚鱼一听,就从裴行知背上探出脑袋,嘴甜得像是抹了蜜:“漂亮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哪有人不喜欢被夸的,竹竿女的脸瞬间笑得和花开一样,“这里是阴阳羲啊。”
裴行知跟着就问:“阴阳羲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我们主人留下的考验,一个有情人轻松回答完问题能获得宝物的地方,并直接离开这里。”竹竿女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若不是真的有情人就只好化作花肥了。对了,来了这里就不能后退了,后退也会瞬间化作花肥。”
什么鬼,你们主人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所以才要这么折磨人啊?!
楚鱼瞬间紧张起来,她感觉裴行知也有点紧张,肌肉都紧绷了。
完了,他们马上就要化作一堆花肥。
果然路人和炮灰在一起没好事。
楚鱼越发想念谢云珩和婴离那两个傻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他们称兄道妹。
呜呜!
木桶大哥手里拿着一枚印章,催促两人:“来都来了,搏一搏什么都能有,别紧张,结个契而已,犹豫什么啊,我们不骗小孩子。快点啊,后面还有排队的!”
他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仿佛在说“放心我们是有底线的人绝对不骗人!”
楚鱼还在犹豫的时候,裴行知已经放她下来,并抓着她的手臂上前。
好吧,来都来了这四个字真的拒绝不了。
那是一枚四四方方的小印章,如日月情昙一般,一半黑色,一半白色。
在手腕上敲下时,皮肤像是被刺破了一半,鲜血流出,楚鱼瞬间眼前空白一片,周围一阵白光涌现,她偏头,便见裴行知也被白光笼罩其中。
白光中,两行血字分别在两人手臂上闪现——
阴阳羲,龙凤契。
这也没什么,要尊重游戏规则,反正这种幻境里的东西等到离开了就会归为虚无。
就是楚鱼觉得自己屁股有点痛,感觉要长尾巴那种痛。
她不由有点心慌,想起怀疑自己阿爸是猪妖,就非常焦虑。
而且她更焦虑的是,她是半妖,一般妖族是能与人结那种主仆契的,万一这契把她变成裴行知的灵宠怎么办?
她不想变成别人的灵宠。
要变起码也是谢云珩那种龙傲天级别的。
或者是几百年后楚清荷女士说的龙傲天的天命老婆的。
“走了。”裴行知冷静的声音在旁响起。
他牵着楚鱼的手,镇定地就像是天生拿满分的学霸,让楚鱼略感心安。
走过花路,尽头是一面黑板,黑板上只有一道题——
“请问刚才的路上一共有多少朵日月情昙?”
……
尘秽秘境外,各种飞行法器拥挤得停驻着,穿着各色宗门服饰的人到处都是。
三年一度的尘秽秘境马上关闭,十二洲各大小宗门都抢着来这挑选苗子,甚至,刻着长庚仙府徽记的云舟也有几艘。
甚至已经有修士已经在那吵上架了,吵架内容就“到底该收楚长霁还是裴行知或是江霸天”为主。
熙熙攘攘的,特别热闹。
就在此时,一道扩音法器忽然传出巨响——“从尘秽秘境出来的楚鱼和裴行知请注意,你们的两位结拜大哥谢云珩二哥婴离欠债三百万灵石,请你们速来最东方的红色驴车旁!请你们速来最东方的红色驴车旁!”
一声又一声,重复播放。
由于其中提到了“裴行知”这个热门苗子,人群瞬间点燃了——
“怎么会有人一下子欠债三百万灵石啊?”
“这事我知道,每次像是尘秽秘境,剑神秘境和轩辕秘境开启,就会有诈骗组织出现拐骗单纯无知刚觉醒灵根的少年,其中尘秽秘境外诈骗组织最泛滥。像是这种诈骗组织遇到个脸上写着‘好骗’两个大字的就上前说对方是绝世天才,他们宗门有一绝世功法,千百年来无人能修炼,这次总算有天才可以修了。然后天真的傻子就信了,然后他们说要先交一笔保证金,保证一定会好好修炼不离开宗门,通常会榨干傻子的钱。然后他们将功法当场给傻子再反咬一口对方偷取宗门秘籍,把他们扣下,然后就让他们的乡亲父老亲朋好友来交赎金。”
“那如果交不出赎金会怎么样啊?”
“轻则卖去南风楼,重则被卖去偏远山区挖矿,最重就可能卖肾卖肝断手断脚抵债了。”
“那这两傻子怎么也不能被骗三百万啊?”
“估计是两个绝世大傻子。”
人声鼎沸中,尘秽秘境自动关闭,最后一批人被传送出来。
其中最先被传出来的是楚家的弟子,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圆脸少年背着另一个面色痛苦的冷峻少年冲着外边六神无主慌张无措地哭喊着——
“快救救我哥!我哥鸡儿劈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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