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丧心病狂的报社小说里,小说中后期,修为高深的主角,御剑路过了这座小山。


    一丝念头在主角庞大的思绪洪流里毫不起眼,一闪而逝。


    他想,他们都回家去了吧。


    风吹过茂盛的草地,掩盖着其下的累累白骨。


    宋齐远抱着小寒洲,御剑而起。


    现在该去城镇,找个客栈,好好帮小弟子洗漱一番了。


    淡紫色的剑光掠过天空。


    很快,两人落到一座小城镇里。


    城门口的布告栏上,好像贴着什么。


    宋齐远随意扫了一眼,抱着小弟子去住客栈了。


    开了一间上房,打好一桶热水。


    宋齐远开始刷小土豆了。


    烟紫色弟子服被剥开,掉在地上。


    报社小说里,主角被拐到那座小山做苦力,逃跑未果之时,遇上了韩家人。


    #凡人一步登天,从此踏上修真者的爽文人生#


    ——可以的话,无良作者一定会这么取标题的。


    虽然在做苦力时,主角还被人欺负,但是当韩家人来接他时,他还是说:救救他们吧。


    后来?后来就没有写后来了。


    只是很值得被打死的作者,在小说中后期,提了一句不经意就会被忽略过去的结果。


    芳草之下森森白骨。


    呵呵。


    宋齐远把小土豆放到浴桶里。


    白袍落在地上,宋齐远也进入浴桶,开始刷土豆和刷自己。


    帮小弟子把脸上溅到的血迹洗干净,轻柔的洗小弟子的黑色长发,然后刷土豆。


    小弟子很快被洗干净了。


    没有一丝血腥味,又是崭新出厂一样的了!


    洗刷干净,清澈的水洗去了一切。


    宋齐远抱着洗干净的小弟子,去床上睡觉觉。


    今天没有故事听,烛火也没点燃,窗外照进来的光渐渐黯淡后,房间便是昏暗。


    宋齐远只是抱着小弟子,窝在床上,温热的体温传递着。


    他安静地抱着小弟子。


    很久,他才问:“害怕吗?”


    怀里的小寒洲抬起头,昏暗模糊了师父的神情。


    小寒洲抱着师父,摇摇头。


    害怕吗?


    当剑第一次割破血肉的时候,小寒洲心里是有异样感的,尤其是他对上死者睁大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什么?


    恐惧、震惊、求饶……还有最后的黯淡无光。


    软软的倒下,就那么死了。


    生命在这一刻显得像是一根蚕丝,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断掉。


    好像……什么也不值得。


    小寒洲看着血从剑上滑落,很快,剑又重新不染纤尘。


    地上的血腥味参杂进风里,慢慢在小山上吹开。


    “不害怕吗?”


    宋齐远轻声问,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缓缓流淌。


    “嗯。”


    小寒洲点点头,抱着他的师父。


    “不害怕。”


    小寒洲站在铺满沙砾的矿洞洞口前,仰起头,寻找他的师父。


    师父从天上落下来了。


    就像初次见时一样,落在他面前。


    昏暗房间里,宋齐远抱着小弟子,抬起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


    “怕的。”


    怀里的小弟子突然这样说。


    虽然其实他也不知道害不害怕,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宋齐远揉揉他头的手顿了一下。


    “怕的。”


    小弟子重复了一遍。


    小弟子往宋齐远怀里又钻了钻,手里紧紧抓着雪白的里衣,鼻尖是熟悉温暖的清香。


    宋齐远抱紧小弟子。


    而就在他抱紧小弟子的时候,小弟子开口问。


    “师父……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吗?”


    昏暗的房间里,宋齐远的动作停住了,然后继续抱紧小弟子的动作。


    “怕的。”宋齐远回答。


    虽然他也不知道害不害怕,也明确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小弟子问起来,他还是这样回答了。


    “师父别怕。”小寒洲抱紧师父,试图安慰过去的师父。


    “哈哈哈……”宋齐远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手一挥,烛火亮起,照亮了他笑弯的眼。


    漂亮的丹凤眼弯着,烛火落在其中金色璀璨,碎金沉浮墨瞳。


    小寒洲被放开了一些,看到笑得开心的宋齐远。


    长发披散的宋齐远伸出手,逗弄着小寒洲。


    他原本想安慰小弟子的,但好像,不太需要。


    “寒洲,今天我们来玩影子游戏吧。”


    宋齐远开始带着小弟子幼稚,兴致勃勃教他玩影子游戏。


    兔子、孔雀、鸽子……


    影子落在床帘上,嗷呜一声,兔子吃掉了鸽子。


    小寒洲认真地玩着幼稚的把戏。


    偶尔侧头看到开心的宋齐远,小寒洲的唇角忍不住翘起孩子气高兴的弧度。


    幼稚的瞎闹一番,又挠了小弟子痒痒,宋齐远终于熄灯睡觉了。


    烛火被挥灭,昏暗和夜晚的寂静再次降临。


    宋齐远抱着小弟子,心满意足准备睡觉。


    小寒洲乖乖窝在师父怀里。


    “寒洲。”


    宋齐远看着床顶。


    “遇到你真好。”


    他没有看到,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小寒洲睁大了眼睛。


    小孩惊讶地睁大眼睛,仰头去看他的仙人。


    仙人正看着床顶呢。


    宋齐远看着床顶,唇角勾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而看着他的漆黑眼睛里,还装满了震惊。


    宋齐远收回视线,抱着小弟子,闭上眼睛睡觉了。


    小寒洲被抱着,眼睛虽然不睁得那么大了,却依旧是震惊的。


    小寒洲被抱着,温度从师父的怀抱里传来,师父的心跳声很平缓。


    一跳。


    一跳。


    一跳。


    小寒洲睁着眼睛,窝在宋齐远怀里,静静地聆听心跳声。


    漆黑的眼睛睁着,睡不着。


    很久,那些震惊才慢慢沉进去,被漆黑吞没了。


    原来,他对师父也很重要。


    小寒洲终于闭上了眼睛,好好睡觉,别不睡觉让师父担心。


    他沉进了深沉的睡梦中。


    被仙人拉起的脏臭小孩,原来,也值得仙人说一个“好”字。


    天光亮起。


    宋齐远带着小寒洲早早起床,继续吃喝玩乐的流程。


    今天的小寒洲有些异常,但这异常太细微,宋齐远并没有发现。


    早上洗漱完准备出门时,小寒洲去拉宋齐远的小手伸出去了又收回来,伸出去了又收回来,最后,还是牢牢拉住了宋齐远的手。


    宋齐远拉着小弟子,出门去小摊吃早餐。


    吃早餐时,小寒洲也有些异常,但同样太细微了,宋齐远并没有发现。


    小寒洲站在旁边,仰头看着买早餐的宋齐远。


    晨光落在墨发仙人的身上,柔和的光线模糊了轮廓。


    小寒洲看得很认真,晨光也落入了他漆黑的眼中,点点微光泛起在黑色中。


    “要加点辣椒吗?”宋齐远回头问小寒洲。


    小寒洲回过神来,点点头。


    宋齐远转回头,继续和老板买早餐。


    早餐就是坐在小摊吃热气腾腾的两碗馄饨。


    食物的香气不断地飘起,白雾隐藏住食客的面容。


    小寒洲坐在长条椅子上,面前是白雾腾腾的馄饨。


    他的小腿悄悄地晃了一下,然后又规规矩矩放好。


    小寒洲低头吃馄饨。


    周围是食物的香气,旁边是白袍的仙人。


    小寒洲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吃完早餐,早餐的热气散去。


    仙人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


    “走了,寒洲。”


    小寒洲把手放上去,牵着仙人的手,跟随在仙人身边,走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


    突然,小寒洲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他转头,看到了一个调皮的孩子被家人打了屁股,正呜呜的哭呢。


    小寒洲看到了鲜亮的颜色。


    远处的一个小摊子卖布匹,有一匹淡青色的布匹很好看,就放在最上面。


    小寒洲听到了马车咕噜噜转动的声音。


    一辆华美的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繁华暗纹的车帘内,有丫环偷偷往外看热闹的早集。


    小寒洲仰起头看到了随风掠掠飘起的商旗。


    小小的三角旗子绣着商号,在浅蓝色的天空背景下,被风吹得不断作响。


    小寒洲好像一下子坠入了人世间。


    手里拉着的温暖,是熟悉的,也好像是永恒不变的。


    小寒洲被宋齐远拉着,在早集上闲逛。


    小寒洲的脚步可能在某一刻踉跄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宋齐远停下脚步,看向他。


    白袍的俊美仙人问了些什么。


    被停下来低头垂眸询问的小孩,仰头看着仙人,摇了摇头。


    纷纷扰扰的人间就在他们身边。


    小孩吵闹着要家长买小风车,家长训了一顿后,还是给买了。刚刚哭得掉眼泪的小孩拿着小风车,喜笑颜开。他开始拿着小风车跑,风吹得缝了五颜六色小碎布的小风车不停转动。


    布摊上,老板正在卖力吆喝客人。有新婚的夫妇来到摊子前。新婚的妇人拿起那匹淡青色的布料,害羞的在丈夫身上比了比。丈夫开心的笑着,掏钱买下了这匹布料。


    咕噜噜转动的马车到了一家香粉铺子前停下,车夫牵好了马,马车上的丫环跳下来,然后小心翼翼打起帘子,牵着自家小姐下车。小姐团扇半遮,和丫环一起进了香粉铺子。


    有人笑着,有人闹着,热热闹闹的。


    淡蓝色的天空中,飞过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


    人间在这里。


    被仙人拉起的脏臭小孩,原来,也值得仙人说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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