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是在阴阳的交界处逮住时透有一郎的。
阴阳交界大多数都处在少有人烟的深山老林,浓郁的自然气息会模糊界限。
个头不高的小孩儿被他很轻松的一只手搂住,夹在腋下,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时透有一郎手脚并用,疯狂挣扎,怒:“你不是应该和产屋敷的主公回去了吗?!”
陆压道:“是的,但是我忽然想起来你怎么又一个转身就找不着影子了?和他们说了一下,让他们先一步回去了。”
有一郎费劲巴拉的去掰他的手:“撒开!”
“不要。”小孩儿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陆压,这点挣扎的力气完全撼动不了他的手,“除非你告诉我你要干嘛去。”
小太子在这会儿看起来有点像个幼稚的坏人,会欺负小孩子的那种。
这让时透有一郎感觉很气恼,他知道这是个脾气很好的神明,但是有时简直比小孩子还不讲道理!过分!
他打定主意绝不开口,就算被吊起来挠痒痒也绝对不开口。然而陆压却在等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的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想偷偷的追到地府去骂黑死牟,还想找个办法让他出个洋相,对不对?”
时透有一郎:“……”
时透有一郎道:“你真讨厌。我说真的。”
陆压嘻嘻哈哈的道:“那就是我说中了。你小子还挺记仇的,你肯定很喜欢自己的弟弟吧?”
小朋友低下头,长长的头发垂下去,脸颊红红,耳朵也红红。
“你急什么?”陆压道,“你也知道,虽然留在了人间这么长时间,但是你年纪太小了,接下来留不了几年,就会因为魂魄逐渐虚弱而必须回到地府。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去骂他,说不定还能申请当缘一的助手,一起看守黑死牟。”
时透有一郎冷酷的:“哼。”
陆压:“而且,虽然他的话听起来离谱,但的确是真的。‘时透’确实是继国的血脉。”
时透有一郎不屑的:“切。”
陆压被他的态度搞的有点想笑,又听见小孩儿说,“我记得那个女人,她不是说我们是日呼的后裔吗?这个讨人厌的鬼到底是哪里跳出来的啊。讨厌。讨厌。讨厌!”
一连说了三个讨厌,可见黑死牟的确已经荣登时透有一郎黑名单榜首,真是可喜可贺,背刺人者人恒被刺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日呼,说的就是继国缘一。”出于小朋友对于继国兄弟的事情一知半解的原因,陆压解释道:“黑死牟本名继国岩胜,他是缘一的双胞胎哥哥,曾经是继国的家主,他的孩子们最后分别成家,而你们是其中一支的后人。”
“缘一的妻子和孩子都死去了,他的后裔并没有留存。”
时透有一郎又小小的“切”了一声:“这么看来鬼杀队的消息也不是很准确嘛。可恶,谁要当恶鬼的后人啊。”
陆压把他往上掂了掂,道:“嗐,谁家族谱里没有几个走歪了路子的?反正那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点血缘影响你讨厌他了吗?没有吧。与其费这个工夫,你还不如好好陪一下无一郎。”
他站住,把小朋友放下来,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我现在可以你让你显形,对吧?无一郎很想念你。”
时透有一郎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嘴硬到底:“无一郎现在已经忘记我了,他不会想念我的。”
“啪!”
小朋友捂着脑袋叫了一声,很不高兴的看着陆压。
陆压收回弹脑瓜崩的手,道:“不要总是用这种听起来很伤人的借口。你知道的,这样你和他都会难过。哪怕他的认知已经有了大片的空白,可是那孩子依旧在仇恨的驱使之下,
成为了斩鬼的剑士。”
“他的灵魂,一直都在思念你。”
有一郎鼓着嘴,憋了半天,最终气哼哼的道:“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无一郎高。走在一起,看上去好像他才是哥哥。”
陆压用一种看透的微笑看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
不信。
有一郎被他看了一会,受不了了,别别扭扭的:“好了!我承认是因为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无一郎和好啦!死掉之前我一直在对他说很难听的话,说不定他也会有点讨厌我的……”然后他很快速的说,“你真讨厌!”
陆压不恼,很照顾小朋友速度的走的很慢。一边走,他一边道:“我觉得不会的。”
有一郎知道自己肯定没办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逃走的,一想以后想喷黑死牟其实还有很多机会,还是老老实实和他走了。
听见这话,他小声说:“你觉得不会就不会啊?”
语气有点不好。
“是哟。”陆压笑眯眯的,“因为我知道有一郎最喜欢无一郎了,我也知道,无一郎最喜欢有一郎了。”
“嗡”的一声。
时透有一郎觉得脑袋炸了,那感觉不亚于火山喷发,天崩地裂,岛国沉没。一种非鲜艳的红色从他的脸颊一路蔓延到脖子,恼羞成怒:“你在瞎说什么话!”
他看起来要气的跳起来打人,如果实力允许的话说不定还会当场灭口。然而很可惜他连陆压的肩膀都够不到,梗来梗去,只好一个人咬牙切齿,暗暗诅咒他喝水塞牙、走路摔跤、回家之后被爹打。
陆压不能读心,但是看小孩儿的表情他也觉得很有趣。然后悄然无声的贴近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有一郎耳边,道:“我带你去找无一郎吧。”
有一郎被他吓得差点跳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哼!”
超级大声、超级凶。
陆压“哈哈哈”的笑出来,揽住无一郎的肩膀道,“不要害羞嘛。你们是双生的兄弟,在这世界上互相最喜欢对方是很正常、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说不定无一郎看见你之后就想起来了呢?你也可以想一下有什么可以触发他记忆的关键词句。”
有一郎整个人都麻了,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果不其然没有挣开,于是认命,老老实实听他讲话。
说起可能触发记忆的关键词之类的……
时透有一郎眼神游移。
还真有。
不过是相当糟糕的记忆了,非必要情况下有一郎不想回忆的那种。想想临死前的表现,还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悲伤与痛苦,也是过去的重量。”陆压如是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不能因此而擅自将过去抛弃。”
有一郎顿了顿,“我并没有想要抛弃自己的过去,也没有想要让无一郎抛弃自己的过去。”
“我只是经常在想,如果当初的想法没有那么自私,如果不是我过于激烈的拒绝了天音夫人,也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不是会好好的叫尊称嘛。
“其实这个时候我应该安慰你,”陆压道,“比方说‘人无法准确预料每一件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之类……但是我感觉好像不太合适。我还是觉得,让无一郎想起过去,然后你们兄弟两个好好谈一谈再抱头痛哭一场……”
他无视了有一郎喊出“谁会抱头痛哭啊你不要乱脑补!”的话,继续道,“一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以及补充:“我建议你们学习一下炼狱兄弟的相处模式,人家那才是正确的家人相处方式。明明爱着彼此却反而伤害了彼此,未免也太可悲了。”
时透有一郎有点狐疑的喃喃自语:“总感觉你还在映射着谁……”然后陷入了沉默和思考
。
陆压笑而不语,心说我当然在映射。
按照相处经验来看,你们俩和不死川兄弟和继国兄弟都应该老老实实拜炼狱杏寿郎和炼狱千寿郎为师。这样大家都会避开那些没有必要的弯弯绕绕和狗血误会,一起迎来光明的未来和美好的结局,然后联手起来天下无敌弄死最终大反派。
很好,改天他就去找不死川实弥好好谈心。
时透有一郎的目光一言难尽:“也许不是我的错觉?你好像对于兄弟、闹别扭的兄弟、不和的兄弟……”他尝试找出合适的形容,“对于兄弟和好这件事情,有点执念?”
陆压也陷入了思考:“可以这么说?因为我家里的情况很好嘛,你知道,我有九个兄弟,大家相处起来的时候,也不兴那种你猜我在想什么、我猜你在想什么的绕圈子,大家有话直说。”
他坦诚的道:“所以你们这种明明很关心在乎对方,却偏偏表现出一副很讨厌对方甚至于伤害彼此的行为,我超级看不惯。”
时透有一郎嘀嘀咕咕:“多管闲事。”
陆压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所以到底同不同意?同意的话我就带你起飞咯?提前说一句,不同意也没有用,我还是会带你起飞。”
时透有一郎:“……那你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陆压严谨道:“你同意的话,我会抱着你飞。你不同意的话,我会提着你的后领飞。”
时透有一郎:“……”
时透有一郎:“…………”
累了,他真的累了。
活着的时候反复拒绝找上门来的天音夫人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累过。
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相当淘气的神明,他的心里有且只有一个想法:
我不是人,你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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