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为了让学生们能更用心读书,朝廷还还专门拨款在国子监里设置了食堂,吃喝都不要钱,由此足见当朝圣上对读书人的重视。而对贺观棋这样家境贫困的学子来说,这种免费提供食宿的学堂真是再好不过了。
螺螺端着食盘跟在贺观棋身边,他们在角落里找了个空位坐下开始用餐。国子监的伙食还是不错的,一荤两素搭配一碗青菜蛋花汤,比很多寻常人家的吃食都要好,然后贺观棋将自己碗里唯一的鸡腿放到了螺螺碗里。
螺螺嘴里叼着自己的那根,手忙脚乱的要夹回去,被贺观棋又推拒了回来,他低声说:“我不爱吃鸡肉的。”
虽然如此,螺螺也坚决不肯:“那也不行!你读书那么累,不吃点肉怎么扛得住?”
他知道贺观棋其实只是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他,所以就更不要了,他也知道自己嘴馋好吃,但也是有分寸的。就像贺观棋费心费力的想要对他好,螺螺也想同样回以贺观棋、
他俩还在为了跟鸡腿互相推搡,螺螺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刺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扭头看去,隔了重重人群,在另一张长桌上找到了那道视线来源。
螺螺是妖,目力远超常人,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将此人看得真切。那是一个脸色过于苍白的男人,眉眼狭长鼻梁挺阔,除去那张过分发紫的薄唇,五官长得还是很俊秀的。此刻他静静地看着这边,眼神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的深沉,让螺螺无端想起贺观棋砚台里漆黑的墨水。
可是螺螺不喜欢他的眼神,尽管对方什么也没做,可他还是感到不舒服。而且那人身边坐着的男孩也很眼熟,就是上午嘴尖牙利嘲讽他的云烟。
担心云烟趁机告状,螺螺因此误以为那人是在看贺观棋,于是故意挺直胸|脯,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比他高了一个头的贺观棋,好让那人不能骚扰他。
那人察觉到了螺螺的用意,眉间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贺观棋也发觉他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可惜他的眼力没那么好,一眼看去只能望到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瞧不见。
他疑惑的问:“怎么了?”
螺螺回神,在收回目光前狠狠瞪了那个看着就很讨人厌的家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吃完饭后离学堂开课还有一个时辰,学生们这段时间可以自行安排。贺观棋自然是要回去小憩的,他有午休的习惯,,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样下午和晚上才能更有精力读书。
可国子监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愿意勤学刻苦,也有些公子哥靠着家族荫庇整日吃喝玩乐,进来读书不过就是个幌子。虽然才来第一天,也有不少人对贺观棋释放了善意,邀他一同出去玩乐,贺观棋都婉拒了。
对此螺螺打心里高兴,以为那些人都是真心对待贺观棋的,见他全部推拒了,担心地问:“他们晚上找你出去喝酒,你为什么不去啊?”
以前在山上,仙人每逢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拿出他亲酿的桃叶酒,与他们对酌到大半夜。因此在螺螺心里,能一起喝酒的都是顶好顶好的朋友,并不知道贺观棋为什么不跟他们往来。
贺观棋耐心解释道:“我与他们并不相熟,冒然前去不大好。更何况烟花酒楼本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喜欢,与他们不是同路人。”
螺螺懵还是搞不清凡人交往的准则,以为坏人都是像周钰那样写在脸上的,不晓得其实表面看起来对你态度热情的人反而更有可能是恶人。
“走吧,你不是嫌热吗?”贺观棋轻笑,比起那些纨绔子弟,他更愿意陪着螺螺,“过些日子,我找个盆来装些水让你泡一泡。”
小田螺最喜凉水,闻言又高兴起来,把刚才的疑惑都抛到了脑后。他们顶着太阳走在回学宿的路上,螺螺记起早上出门时看到的那条近道,于是拉了贺观棋的手要带他走。
贺观棋渐渐习惯了螺螺大胆亲密的举动,他甚至无意识的反握回去,将螺螺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掌握了主动权。
这条路是螺螺早上出门发现的,一路开满了不知名的各种花,红红火火他很喜欢,连贺观棋都忍不住驻足观赏了片刻。
他拉着螺螺的手低声耐心的一个个给他讲解,这是菖蒲,那是雏菊,远些的是兰花草……螺螺听得格外认真,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很努力地要记住他说的话。
贺观棋原本带着他专心看花,可不知不觉目光又落到了螺螺身上,待他发觉的时已经盯着人家看了许久。
我……我这是怎么了?
贺观棋暗恼自己反常,他平时分明不是这等孟浪轻浮之人,明知螺螺长得好,从前也没有这般放肆过,怎么现在忽然就变了,宛若一个色中恶徒。
螺螺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欣赏了一会儿花草,忽然支起耳朵来:“贺观棋,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嗯?”贺观棋从自责中回神,摇头回他:“没有。”
“可是我听到了,有人在哭!”螺螺无比肯定,“他很难受。”
说完他就拉着贺观棋去看,好在贺观棋理智尚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连忙安抚他放轻动作,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们。
螺螺顺着声音向前走,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看到云烟正被一个男人捂着嘴按在树干旁,肩头衣裳半褪,那个桎梏住他的男人正是食堂里对着螺螺高深莫测的家伙。他没发现躲在树丛后面的两人,专注埋首于云烟细白的颈子不停用力啃咬,不停地有血从他的脖子处流下来。
螺螺虽然不喜欢云烟,却也不能放任他被人欺负成这样,当下就要冲上去帮忙。好在贺观棋眼疾手快,立刻捂着他的嘴压了下来,小声道:“不要莽撞。”
和不谙世事的螺螺不同,贺观棋是成年男人,尽管还没有实际经验,可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了解不少,因此他很清楚那两人在做什么。
虽不至于震惊,可他还是诧异。贺观棋的确没想到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竟荒唐到如此地步,公然在国子监里做出污秽之事。他悄悄看了片刻,又沉着脸把螺螺带走。
直到两人走出很远螺螺才被松开,他有些委屈的说:“为什么不让我帮忙啊?我看那个云烟要被咬死了!”
贺观棋抬手揉了揉眉心,小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回去慢慢同你说。”
两人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屋子,贺观棋才同他把事情说清楚:“他们两人并不是在打架,那个书童也没有被欺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螺螺不大信,心有余悸的说:“他脖子都流血了,而且一直在哭,他肯定特别痛苦!”
贺观棋语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这些事。他自认也算出口成章,但这种……这种床笫之事要怎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难道要他直接说那是人家主仆之间的情趣?
况且就算他能说出来,螺螺能听懂吗?
他看着螺螺茫然懵懂的神情愈发头疼无奈,挣扎了半天仍旧开不了口,私心里也不想让纯如白纸的螺螺沾染上这些腌臜事。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总之你只要知道他没事就行了。”贺观棋含糊的说,“他们两个也不仅是主仆关系那么简单,那个云烟……”
京中的确有些大户人家在选书童的时候条件苛刻,为的就是让自家儿子能专心读书,不被外头烟花柳巷的伶人妓子迷了眼,所以才配个相貌端方身世清白的人随侍在侧。名义上是书童,其实就是贴身通房。
贺观棋以前偶尔听同窗们议论过,但他冷心冷情从不在意那些事,没想到今天亲眼看到,心头难免升出一股厌恶。
他对情爱一事并无兴趣,却厌恶这些不知所谓肆意纵欲之人,尤是在学堂里还不知收敛,真是侮辱了莘莘学子的身份。
螺螺尽管还是没明白,可他一向信任贺观棋,既然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于是感慨着又说:“那个云烟看起来嚣张嘴毒爱欺负人,原来私底下也不好过。”
“他欺负你了?”贺观棋敏锐察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连忙追问。
螺螺本来不想说,可贺观棋不许他隐瞒,便将上午学堂外发生的事讲了,“我起初还觉得他漂亮,可惜说话那么讨厌!”
“而且他们家那个少爷还瞪我呢!”
贺观棋心头隐隐觉着不对,皱眉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我们吃饭的时候嘛!”螺螺大剌剌的回答,“明明是个凡人,可是那个眼神阴森森的,像要吃人。不过你别怕,我给他瞪回去了。”
“他要是敢找你麻烦,我就教训他!”
螺螺不知他身份,贺观棋却是知道的。只因那人是他现在的同桌——孙鸿蹇,当朝户部尚书的次子。尽管只有一上午的交情,贺观棋却直觉此人并非善茬。只凭他私下独处时那冰冷阴沉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位孙二公子必定不能招惹。
孙二少好南风,选的书童也姝色艳丽,这在学堂不是什么秘密。那他中午对螺螺投来的目光也绝不是螺螺以为的想找自己麻烦。
莫非,他真的看中螺螺了?
贺观棋暗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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