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所以他哄你几声,你就要跟他回去了?”
仙人淡漠的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秀恩爱的两人,无奈的说道。
螺螺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太过分,上前扯了扯仙人袖摆,轻轻地撒娇:“哥哥,我错了……”
这些小孩……
仙人头疼扶额,一个个都死死拿捏着他吃软不吃硬的毛病,除了蒜六那小混蛋,一个赛一个嘴甜。而他除了一再退让还能怎么办,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行了行了,别装乖。”他抬手在螺螺额上轻轻弹了弹,“我同你的另一个‘哥哥’说两句话,你去找旁人玩。”
螺螺回头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贺观棋,见他对自己点头,于是放心的去小池塘找蚌精了。
他走后,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对立僵持许久,终于还是贺观棋先一步开口了。
“小仙拜见……”贺观棋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就不耐打断了他。
“别跟老子整这些虚的。”对上这个挖走自己小白菜的家伙,仙人没有一丁点好脾气,“从前在天上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人的虚伪做派,没想到下界了还能遇上,真是阴魂不散。”
贺观棋无奈,只得收回礼数。
他也是近来才慢慢恢复一些记忆的,只是还未到回归的时限所以仙力暂时被压制,看起来与凡人无异。可眼前这位的大名,当年他也是听过的。
毕竟脾气暴躁到差点火烧凌霄殿,还被西王母死死护着谁都不让碰的主,在天庭谁都惹不起。
仙人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后又道:“我家孩子笨是笨了些,却也不是谁都敢欺负的。你既然都追到了这里,想来也是有觉悟了?”
贺观棋正色回道:“上仙请放心,我定不负他。”
“哼,巧言令色。”仙人不屑的说,不过态度倒是软和了不少,“我虽不完全信你的话,却也无可奈何,谁让我家孩子眼瞎,非喜欢你。”
贺观棋听他大剌剌的说着这些,脸上不由红了起来,讷讷的低头应了。
“既然你认定了他,就只管一心对他好便成,其余的事一概不用管。到时天庭的人多管闲事,我自会处理。”
贺观棋闻言抬头,恭恭敬敬的对着他深深拜服:“多谢上仙。”
“少跟我套近乎。”仙人转身拂袖,“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他不好,我扒了你的皮!”
仙人大约是真不想见贺观棋,警告了几遍后就离开了。螺螺这时也回来,高高兴兴的问:“仙人哥哥同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特别温柔?”
贺观棋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忍了又忍。
来之前他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螺螺口中“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仙人哥哥竟是这位,若是让昔日同僚们知道了,怕是要吓到失语。
“嗯……的确,好脾气。”贺观棋最终没有说真话,温柔的摸了摸螺螺的头:“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螺螺眉开眼笑:“既然仙人哥哥都同意了,那我们回去吧?你不是才中了状元?我还等着你当大官呢!”
“不急。”贺观棋笑道,“历来状元总是要外派出去历练几年的,正好带你出去游玩一番。”
螺螺的眼睛顿时亮了,急急忙忙拉着贺观棋下山,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两月后,贺观棋果真被外放出去,在南方的一处丰饶富裕的州县做官,职位不高,却实打实的掌权。只要在这待上两三年,有了些不错的政绩,便可顺利“镀金”回京。
螺螺非常高兴,这里的吃食花样繁多且大多偏甜,正合他的口味,风景还特别漂亮,听说冬天不会特别冷。
贺观棋走马上任知县,一连十数天都在忙公务。上任交接下来的公文有许多积压,他才一到任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处理,几乎没什么时间陪螺螺。螺螺也不甚在意,公务上他帮不上忙,他就自己出去玩,然后晚上带了些好吃的回来,同他讲一天的见闻趣事。
贺观棋人间这一遭也算功德圆满,按理说可以回归天界,可他还是打算将这凡人的这一生走完,因为螺螺很喜欢人间,他想再多陪陪他。回归天庭后,他因职位不便不能轻易下来,只怕会委屈了螺螺。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一天半夜,螺螺被人疯狂大力摇醒,来人火急火燎的吼着:
“快起来啊胖螺!”
“阿花……”螺螺揉着眼睛嘀咕着起身,“你干嘛呀?”
贺观棋披衣将烛火点亮,果然看到那红衣少年正站在屋内,满脸焦急一身寒霜,像是日夜兼程赶来。
“出大事了!”阿花开门见山,将事情简单说了。
原来是戚将军出事了。自从年前他随将军出征已有八|九月了,前线战事紧热,他们形势大好,戚将军带着几万大军一路披荆斩棘,顺势收回了几座几年前丢失的城池,军心大振。
可不知为何,皇帝却在这时候突然传令让他们班师回京,要同西域蛮子“和谈”。
“谈个屁啊!狗皇帝就是怕我家将军名声太旺手头有兵威胁到他的龙椅,所以才故意要他回来!我家将军仗都打了一半,眼看马上就能全部收回城池,不趁着这时候摁死那帮狗东西,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
“所以,大将军违抗圣旨了。”贺观棋平静的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
阿花不住点头:“我家将军说,什么什么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然后他就没听狗皇帝的话,一路打过去了。”
“本来我家将军就是替他打的仗,我们赢得那么漂亮,结果回来后他竟然摘了我家将军的军衔,还要处死他!”
“他还要不要脸了!?”
阿花急得破口大骂,也顾不上贺观棋还是在朝官员,“天牢我根本进不去,见不到我家将军,也没法进宫去见狗皇帝。”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转移到贺观棋身上,急切的又说:“你不是文官吗?又是今年的状元,在狗……皇上那边肯定说得上话,对吧?”
“求求你帮我家将军在皇上面前辩解几句,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以往那些同我家将军交好的人,眼下不是同样被关在大牢,就是闭门不见,我没办法……”
阿花说到这里眼眶红了,不住地擦眼泪,看来十分伤心。
螺螺急忙哄他:“你先别着急,仙人哥哥怎么说?”
“我去找他了。”阿花难过极了,“可是仙人哥哥说,凡人的事他也没法插手的,各人命数自有天定,即便是神仙也不能随意干涉。”
“不过他给了我一张符纸,让我可以进入大牢。可是我家将军不肯同我说话,只让我别管他死活离开这里。”
“我才不走呢!他睡了我,还想跑?”
贺观棋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他们的话:“这件事,我一定会帮。明日我就写封陈情书快马上奏,但……也许成效并不大,陛下如今谁的话都不听。”
听说他会帮,阿花忙不迭的说:“只要你肯写,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怪你的!”
“你真是好人!胖螺眼光不差,比京城那些狗官仗义多了!”
阿花此行的目的就是求贺观棋帮忙,见他答应了后急着要走,螺螺拦着他说:“你别忙走,歇一晚吧。”
“我还要回京去大牢找戚定风。”阿花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法力比你高强,不会轻易出事的。”
说罢,他一个转身就消失在原地,火急火燎的。
贺观棋一|夜未眠,赶在天亮前将陈情书送了出去,一边宽慰着螺螺,让他不要担心。可是折子递出去十多天都没有回音,贺观棋并不意外。
他对政治阴谋并不算熟悉,却也并非无知。大将军这次劫难其实早有预谋,悬在他头上的剑迟早会砍下来,端看时机合不合适罢了。
当今圣上重文轻武,朝内外都是这种风气。文官抱团排挤仇视武将,逮住了机会定要狠咬他们一口,眼下肯定不会放过,恐怕此刻他们正在朝上极力恳请要处死戚将军极其“党羽”。
也许大将军也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才不肯见阿花,又或许早在他抗旨不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结局。
贺观棋对做官没什么执念,寒窗苦读也只是一心想要一个结果。可戚定风与他也算一面之缘,又有螺螺和阿花的情谊在,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他能帮的毕竟有限,上仙说得没错,神仙再如何神通都不能干涉凡人的命数,只怕戚定风难逃一死。
这些话他不能对螺螺说,只是默默地抱紧他。
一月后,阿花红着眼来了。
“我会去找他。”
“不管他投胎转世到哪里,我都要找下去。”
“以后我会一直在外流浪,恐怕不能常来找你玩,你多保重。”
螺螺难过极了。阿花说完,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而后一步一步的走远,向着未知的方向离去。
失去了大将军坐镇,边关几年后又开始大乱,文官集团在一起抓耳挠腮半天也想不出对策,只拿出了“和谈”这样的下下策。
贺观棋也曾试图力挽狂澜,可他的话被淹没在朝堂之上,无人听他陈言。
那一刻,他站在人群里冷眼看着那些所谓朝廷“肱骨之臣”缩头缩尾的懦弱模样,终于心灰意冷。
他明白了大将军为何宁死也要抗旨了,他就是太明白这些人的劣性,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哪怕只能为百姓带来几年的短暂和平,他也要去做。
江山迟早会损在这些人的手里。
贺观棋默默地摘下乌纱帽轻轻地放在地上,并没有看向上首处的帝王,独身一人离开了吵吵嚷嚷的大殿。
他辞官了。
不当官后的日子也很轻松,贺观棋带着螺螺四处游玩,这些年也见证了朝代的更迭。边关蛮夷作乱,朝廷一再退让,终于激起了民愤。
五年后,昔年戚将军的旧部率领起义军一路打到了皇宫,软弱的帝王无颜面见过先祖,先一步饮了鸩酒自尽,于是他们毫不费力的完成了帝王的交替。
这些事贺观棋当做故事讲给螺螺听,螺螺听完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没有说话。
当他的寿命走到尽头之时,身边也只有螺螺陪伴。
人间少了一个曾经名动京城的状元郎,天庭却多了个归来的天官。
文曲星圆满之后,身边却多了个小童儿。那小童儿说来也奇怪,该是妖精出身,骨骼却出奇的清奇,一身仙气极为纯净,待在天上也照样活蹦乱跳。
也有人拿天规森严一事出来试图拆散鸳鸯,可那位早已消失许久的“混世魔头”不知从哪又蹦了出来,大闹了一番后无人敢提了。
毕竟那家伙啄人是真疼啊。
螺螺在天庭光明正大的“落户”,回头看向正在埋首伏案整理文书的贺观棋,上前偷亲了一口。
贺观棋抿唇一笑,满眼温柔。
——田螺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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