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惜拿着药出来了医院。
她走向车站,发现了在那里同样等车的贝苓。
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没和贝苓站得太近。
回想刚才在病房里蒋颜的那副情景,俞惜也是才知道这个女生就是贝苓,蒋颜的继妹。
车站附近人来人往。
此时,一旁的地铁站出口渐渐地出来了一拨人,也是走上来等公交车的。
俞惜站的位置比较靠边儿,等车的人群都涌去了中间位置。
贝苓就站在人最多的那个地方,背着一个小帆布包,怀里还抱着刚才被蒋颜拍掉的保温盒。
俞惜悄悄用余光看去。
贝苓给她的印象很安静,早上在办公室遇到的时候也是。即使刚才她被蒋颜那番赶走,也没有多说一句不满。
不过想来也是。
毕竟导致别人家庭不和睦的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若是有点道德羞耻心的话肯定都会难堪。
俞惜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身旁有道强烈的目光注视过来。
她循着目光直看过去。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很是邋遢。
发现俞惜朝自己看过来,中年男人对她回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还装作无事地跟着人群走到一旁。
俞惜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很是奇怪。
她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发现他只盯着女性看,眼神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有几个结伴的女生也发现了这人有些奇怪,连连退到了一边远离开。
俞惜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这个中年男人。
突然,只见他背影停顿了一下,像是找到了一处方向径直走去。
俞惜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靠近的那个方向,是贝苓。
车站里等车的人密密麻麻。
贝苓是完全没有留意到身边有什么异常的。
正当她艰难地在人群中踮起脚尖,看自己要等的公交车什么时候出现,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把你那脏手收回来!”
俞惜喊的很大声。
车站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贝苓也是听到了声音,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这个男人的手还停在空中没来得及收回,立刻也被俞惜的吼声吓得缩了回去。
见状,贝苓立刻警惕地退了半步。
人群里也有个声音响起:“这个男人在车站附近徘徊了好几天,是专门盯着女生看的。我这几天下班都碰到过他……”
“是啊,我们刚才也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刚才躲到一旁的几个女生也纷纷附和说道。
众人都一致看向这个中年男人。
有几个男生也站了出来挡在最前面,提防着他下一秒会不会有所动作。
中年男人脸都涨红了,四处慌张地张望了一下,然后踉踉跄跄地逃离了人群。
贝苓的心还在砰砰跳着。
刚才要是俞惜没有喊出声制止这个人,那只手就差那么几厘米就可以碰到她了。
想着,贝苓打算和俞惜道声谢。
只是她站在车站另一边,有点远。
恰好这时候,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拐角处来了好几辆公交车。
众人也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心上了,都纷纷想抢到座位,一个挤着一个地走去前面候车。
混乱中,俞惜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
她穿的还是白鞋,低头看到那么大一个黑脚印后不满道:“挤什么挤啊,注意点安全行不行。”
嘈杂的人群中没有人搭理她。
俞惜自认倒霉地蹲下身,拍了拍白鞋上面的灰尘。
这时,一道阴影挡了下来,“你要纸巾吗?”
她抬头看去,只见贝苓手里拿着一包纸巾,眼神柔和地看向自己。
“喔,可能湿巾会更好擦……”说着,贝苓又急忙翻了翻自己的帆布包。
她很快就找到了湿巾,双手递了过来。
俞惜身形顿了顿,然后拿过一张:“谢谢。”
贝苓微笑着:“是我应该要谢谢你。”
刚才大家虽然都在等车,但是也有其他人看到了这一幕,可能一下子也不敢站出来发声,怕惹麻烦。
但是,俞惜第一个站出来制止了。
俞惜擦着鞋子上面的印子,说:“没什么,举手之劳。”
即使是换作别人,她遇到了这种情况也还是会上前制止。
贝苓看着俞惜擦完鞋子,又看着她将纸巾卷好丢去垃圾桶那里回来原地。
俩人都没有再开口,有些沉默。
周围一大半的人都已经分别坐上车了,俞惜看了看后面紧跟来的车,发现了自己要坐的那辆。
她想着要不要和贝苓道声别。
毕竟人家专门走了过来搭话,还给她送纸巾擦。
但是,这样子又会不会太自来熟?
况且蒋颜很讨厌她。
自己虽然是蒋颜的朋友,但是俞惜这个人是不会轻易地无脑站边,也跟着去讨厌针对一个人。
因为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偏偏蒋颜又对她说,是贝苓的母亲破坏了她的家庭。
所以这才让她有些五味杂陈。
那就简单地说声再见吧,不会显得太冷淡也不会太热情。
这样一想,俞惜迈出一步侧头说:“我车来了,那我先……”
话还没说完,俞惜就看到同样迈出了车站的贝苓。
她有些惊讶:“你也是坐这路车?”
贝苓点头,“嗯,我是坐到总站下车。”
俞惜“哦”了一声:“那还真巧,我是倒数第二个站下车。”
公交车停靠在一边,车站也有不少人过来要上这辆。
俞惜排在贝苓的身后。
轮到俞惜刷卡时,队伍就停滞了下来。
她是用手机乘车码上车的,但是此时一直打不开要刷卡的页面。
俞惜的手机用了很久了,总是卡顿。
以往她都是要提前打开的,手机硬件老化很卡。
但是,她刚刚和贝苓说话忘记了。
队伍后面有一个大妈催促着,语气有些不耐烦喊道:“小姑娘你快点啊,我这儿还赶着时间呢!不会弄就起开,别挡着我们后面的人。”
破烂手机。
俞惜心里直骂。
又等了几秒,还是不行,
俞惜想着先退到一边让后面的人先上来。
“滴。”
一声刷卡声响起。
贝苓替她刷了卡,柔声地说道:“好了,你上来吧。”
///
车厢里的位置很多,贝苓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是双人座位,都空着。
一坐下,就看到俞惜在她旁边。
她没想到俞惜会跟过来,于是友好一笑:“坐吧。”
俞惜怔了怔,心里暗暗骂了骂自己。
怎么就这样跟过来了。
这会儿,她也只好坐下。
公交车行驶了一段时间。
两个人也都是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
贝苓位置身旁的车窗是半开着,她也一直看向窗外。
春日的晚风吹了进来,很是惬意舒服。
俞惜突然感觉到,脸上有阵像是被拨撩般酥麻的痒。
她侧目看去——
是贝苓的发丝随着风吹过来了自己这边,她本人也没发现。
她的头发很长,很好看。
俞惜甚至还能清楚地嗅到,在风里夹杂着少女秀发上洗发露的味道。
是茉莉花香。
“叮铃。”
贝苓的手机收到一声消息。
俞惜急忙收回了眼神。
所幸,贝苓没有发现自己在看她。
贝苓点开手机微信,眼神闪了闪。
她一下子也忘记了按听筒播放,语音直接外放了起来:“你不讨好点她,以后在那个家里我怎么立足!”
俞惜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是个女人。
声音很大,还带着些抱怨的怒气。
她不知道贝苓是什么表情。
贝苓并没有回语音,握着手机的手在键盘上快速打着,微微颤抖。
发完信息后贝苓关掉手机,再也不看。
俞惜能够明显感到她情绪低落了下来。
她试探地开口询问:“你是蒋颜的继妹对吧?”
贝苓虽然情绪不好,但是见她发话也便回道:“嗯。”
她还补充道:“她很讨厌我,你也看到了。”
俞惜:“蒋颜那样对你,你应该也很讨厌她。”
贝苓没有接话。
俞惜不是很会聊天,她也不是一个爱刁难的人。
见她不出声,也便闭嘴了。
许久,贝苓缓缓说道:“按常理来说,她讨厌我,我也没理由不讨厌她。”
人都是这样的。
对方对你好,可能你不一定能保证对他一样好。可若是对方对你显露出一丝不好,记在心上就是根利刺。
“可是,破坏她家庭的人是我母亲,我也不过是个私生女。我妈确实是图他们家的钱、地位。所以,我没有资格去理论什么,也不会奢求蒋颜能够认可我。因为——”
“换作我是蒋颜,也会这样。”
俞惜听完贝苓的一番话,问道:“你会是那样的人?”
贝苓没听懂:“什么?”
俞惜:“像你妈那样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你会是吗?”
贝苓肯定:“不会。”
这时,公交车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
过了这个红灯,就是俞惜要下的车站了。
原本还有些小嘈杂的车厢,顿时安静。
俞惜很清晰地听到了贝苓的话。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是她那样的人。”
“那不就可以了。”俞惜轻笑了一声,“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贝淮商要是不愿意,你妈有机会插足吗?”
贝苓没想到俞惜会这样说,“我以为,你会向着蒋颜。”
俞惜思索了一下:“很大程度上,确实应该。”
贝苓抿了抿唇。
此时,前方的红灯微微闪烁。
绿灯亮起的一刹那,俞惜说道:“可那些明明是大人之间的狗屁事情啊。”
贝苓盯向俞惜的脸。
俞惜质问:“我说的不对吗?”
他们早在十几年前都没处理好,任由时间流动到如今不愿吵了,才选择放下各自去过接下来生活。
所以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尘封起来不愿意再搬出来的争吵,要让孩子之间有所芥蒂地去恨,去斗。
俞惜讲的这些话,是贝苓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的。
也是唯一一个。
因为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身份,以及加上母亲的无所谓,她从小在同龄人中没少被取笑。
小孩子认为不打人不痛,就不算是伤害到别人。
可是,说出口的这些话伤的是心。
小学时候,他们喊她妈是贱人,喊她是杂种。老师表面训斥,行为上却不作为,私底下也会好奇谈论。
后来再大点年龄上初中了,她也逃不了。
那处水乡小镇就一所初中。
所以还是那批人,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口头上。
在体育课上,男生们戏谑调侃她去操场上跳个热舞。放学时,女生们将她围堵在厕所泼过脏水。
他们说,就因为她妈是小三。
她受的这些是应有的,是活该。
所以,在俞惜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后。
她怔住了。
没有说她对,也没有她说错。
只是说出了最为客观的话。
“车辆起步,请坐好扶稳。前面站是此次公交车的终点站……”
车内的广播回响着。
贝苓这才回过神来。
已经是最后一个站了。
她回头,车窗外边的景物正在不断往后倒去。
俞惜缓缓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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