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苓在雨中撑着伞。
校道上没什么人,除去一些零零散散要去吃饭的学生,只有贝苓向校门口走去。
雨其实不算大,但是风刮得很凛冽。
贝苓头发被吹得凌乱,她裤腿部分都有些被雨飘湿了。
校门口保安亭旁边停着辆宝马。
是她妈妈徐薇的车。
徐薇也不懂车,只知道类似宝马奥迪奔驰这些车开出去让人觉得很贵,随意一说贝淮商就给她买了。
贝苓将请假条给了门卫后,一靠近就看到徐薇将车窗摇下:“怎么这么久才来啊?”
贝苓收起伞打开车门:“找老师开请假条耽搁了。”
徐薇皱眉问道:“耽搁了?一个小时前我都解决完事情了,你怎么会耽搁了?”
徐薇指的是沈奕萱家长的那些事情。
贝苓不想说实话,“就是耽搁了。”
徐薇也不生气,“哟,这就有脾气了?有脾气好,不至于像个包子一样,被你以前那些同学任意欺负拿捏。”
贝苓不回应。
她拿过车里的纸巾,认真地将伞上的水珠擦干净。
徐薇见她手里那把印着广告赠品的折叠伞,还当珍宝一样擦拭着,“你哪来这么丑的伞?都旧成这样了。”
贝苓立即反驳,“它不丑,而且很实用。”
徐薇笑着发动车子,“你外婆给你的吧,一把破广告伞不要也罢。零花钱够用吗?不够和妈妈说,妈妈转给你。”
徐薇的语气像是理所应当。
更是理所应当地花着贝淮商给她的钱。
贝苓不和她说这伞的来由,“你给我钱,还不如给外婆。”
徐薇没心没肺般说着:“你外婆那旮旯地方用不到多少钱,她也不差钱,我每个月都打钱给她老人家还不要呢。”
贝苓将伞放好,平静地说:“因为外婆一辈子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做人。”
而不是像你一样。
知三当三。
当然,贝苓没有这么说出来。
徐薇哼了声,她知道贝苓对自己有偏见,“看不起你妈啊?看不起你也是我女儿,也是贝家的女儿,这是事实没得改变。”
此时,天空中的雨势有所减小。
徐薇在车子里说话声回响地更加清楚,将广播音量都盖了过去。
“再说了,要不是我把你接到这边,你现在还在那破烂小镇里生活呢!你想一辈子都在那里吗?”
贝苓最烦就是徐薇和她强调这些话,这些年来她没少对自己说。只要一回去外婆那里找自己,也是跟洗脑一样反复说着这些事情。
徐薇讲着讲着,自己情绪也上来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妈挺贱的?年纪轻轻就被别人包了还做情妇十几年,终于等到正主滚蛋了,上位成功嘚瑟了是吧?”
“你以为我这样就很高兴吗?我不还是管着你,这些年来我有不跟你联系吗?”
“所有人都可以说我贱,但是贝苓唯独你不行!你扪心自问一下,妈妈有哪里是对不起你的?”
贝苓知道她的这一套。
贬低自己,顺带让她这个亲生女儿来怜悯同情一下她。
另外一种程度上,徐薇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破碎的三观道德,让自己好受点。
至少,她认为女儿应该理解自己的。
而不是像个外人一般指责自己。
贝苓偏过头,“我不想和你谈这些。”
徐薇冷笑,“不想谈,可以。不想谈的话以后就别拐弯抹角地讽刺你妈!”
///
俞惜下了晚自习才收到信息,不过不是蒋颜的——
【赵岚姐】:小惜啊,蒋颜在我这里喝醉了,发酒疯。你来一下吧,顺便帮我联系一下她家里人带她回去。
赵岚是清吧那间店的老板,只知道蒋颜和俞惜是朋友。
俞惜立马回复了个“我现在过去”。
来到清吧门口,俞惜就听到了蒋颜在里面耍酒疯的声音,叫嚷着一声又一声的“艹他妈的。”
清吧里有些客人听得很烦,赵岚想带她去包厢里休息,蒋颜不愿,还摔掉了一瓶酒。
最后还是被连拖带抱地将人弄进去。
俞惜急忙过去,“赵岚姐,蒋颜呢?”
赵岚看她来了,说:“在隔壁包厢呢。小惜,阿颜她今天怎么了?一来到我这里就生气喝酒,像什么话啊。”
俞惜没时间和她解释,“我晚点和你说。”
进去包厢后,俞惜以为会看到蒋颜又砸又闹。
但是她没有,反而是很平静地坐在沙发上。见她来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俞惜将倒在桌上的几个空酒瓶放好,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喝几瓶了?”
蒋颜话语却很清楚,像是没有喝醉一般,“你管我喝几瓶,喝死了也没人在意。”
俞惜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她擦脸,知道这时候不好谈她爸爸,“要不要联系你男朋友来一下,或者你家保姆阿姨来接一下……”
蒋颜原本还挺平静的,这会儿又闹了起来。
她一把将毛巾拂过,“俞惜你管什么?没人管我,我不需要别人管。”
俞惜没有出声。
“我妈,我亲妈!”蒋颜红着眼对俞惜说,“今天下午和沈奕萱闹的时候,贝淮商来不了要请家长来。我只好打电话给她,你猜她怎么跟我说——”
“她跟我说,不来。还跟我说什么时候找个时间,把我这个‘蒋’姓改成‘贝’。”
“当初让我这样姓的人是她,现在让我改的人也是她。”蒋颜声音颤抖着,“她怎么不去死啊……”
///
蒋颜哭累了就睡着了。
俞惜最终还是联系了蒋颜家里做事的保姆阿姨,送走蒋颜后她独自走在回家路上。
俞惜回想着刚才蒋颜的那番话。
她很敬畏生命,自己不会去死,更不会叫“别人去死”。
她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早在很久之前,她也是希望俞呈去死。
虽然和蒋颜的处境不一样,可是俞呈是彻彻底底让她和方嘉慧痛苦的人。
俞惜一直都是有点不太想用“父亲”这两个字来形容俞呈。
真正被称为父亲应该是负责的,可是俞呈并不是。
可是,当那天得知俞呈真的不在的消息,很突然。
他是在工地上,和别人闹事打架出的意外。
即使再不情愿,在殡仪馆的时候,俞惜还是哭着喊了很多声“爸爸”。
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
那时候,俞呈去世的半个月后,方嘉慧曾经拉着她一起死过。
周身视觉听觉被海水填满的那一刻,俞惜是害怕的。
所以她很庆幸,现在自己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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