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杜镜闻言瞥了他一眼。

    李星承眼神很透亮, 但脸上的表情是又惊又疑,就好像想到了什么危险的不得了的事。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对话, 李星承却弄得好像杜镜随时都要兽性大发对他做点什么一样, 车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焦灼,杜镜的表情却很平静:“我能想做什么?”

    明明是公司团建却两人单独行动,还不和大部队一起住, 这当然是……还能是什么啊!

    想到昨天这人后来把自己摁在墙上的画面,李星承的思路止不住地跑偏,完全丧失了表情管理,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耳朵尖尖也染上了红晕,一副臊的不行还要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 看起来就像个逼急了随时准备咬杜镜一口的小猫崽子。

    又萌又软, 还带着点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整个人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当事人事后表示,看见这幅模样的李星承, 他差点就直接靠边停车选择先把人亲晕了再说。

    但后面还跟着两辆车, 他们还需要准时到达目的地, 所以他忍住了。

    杜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丢下一句“零食在座位前面的手套箱里你自己拿”,他艰难地将自己的视线从旁边撩人不自知的小混蛋身上拔了出来,直视前方的道路, 继续平稳地驾驶着汽车朝前开去, 仿佛一点都没被影响到一样。

    至少在李星承的眼里,杜镜反应平平, 和平常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根本没听懂刚刚他的话里的意思。

    合着……合着只有他自己想太多么?

    看着杜镜不动声色的侧脸, 李星承默默缩进副驾驶座里,努力压下脑子里某些相当刺激的画面,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只给杜镜留下了发红的小耳朵。

    清晨的阳光照进车窗,把李星承脸上细小的绒毛照的纤毫毕现,让那张粉粉嫩嫩还带着点红晕的脸看起来更像个水润多汁的水蜜桃,杜镜侧过脸深深看一眼身旁的恋人,视线划过他的耳垂和脖颈的凹陷处,看到他精致的锁骨旁残留的一片红色印记后喉头微动,再次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本来今天还想放过他算了,既然星星那么期待……等到了地方,看来他是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别过脸试图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李星承突然一个哆嗦,发毛的感觉从脚底板蔓延到全身,他警惕地扭脸看了一眼正认真开着车的杜镜,见他依旧神态自若,迟疑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杜镜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偷偷观察自己的视线,动作流畅地超过前方的一辆车,驶入左侧的车道朝着高速公路的入口行驶了过去,那一切如常的模样让李星承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敢了不敢了,下次他不敢再乱说话了。

    之后一路上李星承乖的跟个鹌鹑一样,力求不引起杜镜的注意,无聊了就玩手机,嘴巴馋了就打开副驾驶仪表台下方的储物盒里掏零食吃,吃着吃着就开心了起来,在杜镜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乖巧讨好的笑容,嘴角边嵌着个深深的小梨涡主动投喂这名辛苦的司机先生,那乖觉的模样简直让杜镜的心里又软又痒。

    杜镜开口道:“这么高兴?”

    李星承咬了一口充满奶油夹心的饼干,一时将刚刚的危机感抛之脑后,他弯着嘴角,看起来甜的不得了:“那当然,能出去玩当然很愉快。”

    杜镜用眼角的余光深深望他一眼……希望你到了晚上也能保持这份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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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本市到隔壁市的小香山度假村车程不算太久,经过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小香山远离市区,甚至离郊区都有不少距离,位于隔壁市边缘的山区里,顺着指示牌离开国道后,到达度假村之前半小时路程里经过的地方都是山林,郁郁葱葱的画面驱逐了夏日的燥热,让经过这段路的人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了下来。

    小香山就在这座山的深处,是个原名叫做小祥村的地方,那里有高耸的山林,漂亮的溶洞和峡谷,因为高山深谷的地形,谷底地面水比高山中地下水的水位低了不少,谷底因为静水压力差导致热水上涌,形成了令人称奇的天然温泉。

    这里水源丰富,冬暖夏凉,除了正常运营的度假村外,还有一片出租给游客的别墅区,全部依托原始次生林修建,客房密度低,大多都独立建造,隐私性很强,隐藏在山林,怡然幽静。度假村里的每栋酒店都有各自的大小温泉区,别墅区则是自带一个温泉池,引进的全部都是干净的天然温泉水,唯一的缺点就是整个度假村的规模不算太大,每次接待的游客仅仅也就三四百余人而已。

    杜镜到达山区后就关掉车内的空调打开了车窗,和往来的车辆一样放缓了行驶的速度,窗外清凉的微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气味,甚至还夹带着隐约的花香,李星承感受着比空调要舒服得多的山风,看见迎面而来的一个岔路口上那棵绑着红绸布条的大榕树时,微微瞪大了眼睛。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棵树实在是太眼熟了。

    李星承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手里还抓着零食的包装袋,他紧紧盯着面前这棵越来越近的大树,这棵足有七八米的大榕树蔚然成林,硕大的树冠像一柄巨伞覆盖了周围的土地和一大片公路的区域,树枝上向下生长的众多“气根”落入泥土,形成了盘根错节的景象,柱根相连、柱枝相托,枝叶扩展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而那绑在树枝上的红绸布新旧不一,和老人胡须一样的小气根在风中飘拂,一眼望去如梦似幻,甚至有点不像现实中的景色。

    树下还有不少人或站或坐,拍照的画画的谈天说地的都有,还有人手里拿着漂亮的红色布条,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往树枝上绑,李星承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有些出神。

    杜镜看着眼前逐渐靠近的大榕树道:“这棵树好像有八百多岁了,是小香山的标志性景观之一,在树枝上绑红布的习惯一直都有,说是古树有灵,能够保佑人心想事成,所以来这里的游客都要去挂上一条。”

    李星承眨了眨眼,恍惚间眼前浮现了一个遥远的画面。

    年纪还小的他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手里爱不释手地拿着一条特别漂亮的红绸布,这条红绸布还用金色的线绣着边儿,是他千挑万选从一堆图案各样的红布条里选出来的,听说了树爷爷能保佑自己的愿望实现后,他伸着手也想往上系,可是人太小了,梯子也被占用着,大人正聊着天没有发现他需要帮忙,看了一圈之后,他想了想,颠儿颠儿地小跑到了大榕树的一条支柱根边,把那条绸带系在了这条气根上。

    绑在气根上的红布条怎么看都和周围在半空中飘荡着的红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李星承有些不高兴地噘着嘴又将布条解下来,准备回去找大人们帮忙的时候,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星星?”

    李星承回过头,看到了逆光站着的少年,立刻就高兴地朝着他扑了过去:“照哥哥!”

    “一个人在这边做什么?为什么不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

    “我在许愿!但是榕树爷爷太高了,我够不到它!”被抱起来的李星承伸手指了指头顶的树枝,见依旧还是够不到后,他撇了撇嘴,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低头看向了正稳稳地抱着他的少年。

    然后在少年的注视中,他抬起了抓着红绸布的肉呼呼的小手,非常认真地把布条绑在了少年的手腕上。

    还是个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漂亮的蝴蝶结。

    艳红的绸缎衬得少年手腕像是陶瓷做的一般细腻白皙,那手掌侧面新添的伤痕也变得格外明显,李星承轻轻呼了一下伤口,小大人一样皱起了眉头:“怎么又受伤了呀?”

    “刚刚不小心被人撞到,擦到了,没事。”少年没有当回事,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往大人的方向走,“怎么把红布绑在我手上了?不和树爷爷许愿了?”

    李星承把脸往少年的怀里一埋,一笑就露出深深的小梨涡:“我许过愿了呀。”

    “哦?”

    “我想让榕树爷爷保佑照哥哥平平安安的,刚刚也绑过了,所以要把好运气转移到哥哥身上。”李星承抬头看向对他而言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榕树爷爷肯定会答应我的。”

    少年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怔,眼神温柔地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小孩的额头,嘴角微微勾起:“嗯,星星那么乖,树爷爷会答应的。”

    “那是当然的。”

    “谢谢星星。”

    “不客气的呀。”

    少年的脸和眼前杜镜的脸逐渐重合,李星承茫然地捏紧手中的零食,视线重新落在了大榕树上。

    这地方,他以前来过?

    第42章

    李星承扒在车窗上, 紧紧地盯着那棵越来越近的大树。

    他依稀记得,当时他就站在一个石凳旁边, 因为那上头坐着个老爷爷, 他没办法踩着去绑树枝——虽然就算踩着石凳也够不到就是了。

    大榕树无数的气根从枝干上垂下来扎进泥土里,远看就已经很壮观了,近看更是显得这树就好像遮天蔽日一样, 在车辆快要经过树旁那个路口的时候,李星承仔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暗自对比起了自己此时显得异常清晰的记忆,视线划过树下那一个个被人坐的光滑发亮的石凳, 试图寻找看起来比较眼熟的那一个。

    杜镜看一眼他整个身体都几乎要从车窗里探出去的样子,默默放缓了行驶的速度, 在后面跟着的车不明所以地跟着慢了下来和自己平行的时候摇下了车窗, 对着另一辆车里的裴副总道:“往前再开几百米就是度假村了,你们先过去吧,我带星星去个地方。”

    李星承直勾勾地盯着那棵大榕树的模样实在太明显了, 裴副总了然地点了点头, 带着后方的车加速超过了杜镜的车, 径直朝着前方开去。

    杜镜则是驶入了左车道,在下一个路口左转,穿过了马路,开入了一条狭窄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一块停着几辆车的空地, 离大榕树步行也就两三分钟的距离, 会来到这里的车大多也都是为了去看这棵榕树,李星承看着又有几个人下了车朝着大树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心跳加速, 他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瞄了身旁的杜镜一眼,等车停稳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下了车后李星承差点拔腿就往大榕树那儿跑,但因为杜镜还没下车,他朝前走了两步就又停了下来,站在车边等着杜镜,看一眼大榕树又转头看一眼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冒着焦急这俩字,杜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把车门关上后对他伸出了手:“走吧。”

    李星承想都没想,直接把手塞进了他的大手中,反握回去后顿了顿,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拖着人就冲着大榕树的方向过去了。

    山风很大,从这条小路上刮过来,把李星承半长不短的头发吹的扬了起来,杜镜默默看着他想要跑上前却因为拉着自己的手所以只是稍稍加快了脚步的模样,表情纵容地跟着他来到了大树下。

    树很大,风吹过来的时候带动了上方茂密的树叶哗哗作响,海浪一样的声音带着山间的清凉,消去了盛夏的酷暑,杜镜跟着李星承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树梢上绑着的新旧不一的红布条,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温柔了不少。

    李星承悄悄扭头看了一眼杜镜,见他的视线扫到哪里,自己的目光就跟着追了过去,但怎么看都不觉得那几片树枝有什么眼熟的地方。

    “真的假的?”

    “真的,这树特别灵,我今天就是来还愿的,就在这一块,我还做了记号!”

    一对小情侣笑嘻嘻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圆脸女孩手里还还拿着一条红绸布,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一路小跑来到了一根看起来特别弯曲,某条枝叶几乎都要垂到地面上的枝干边,踮起脚尖整个人拱进了一团树叶里,在里面翻了一会儿后叫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她的男朋友连忙凑上去,周围的几人也闻声转过头看了过来,只见她捏着一条被雨水泡的有些发皱褪色的红色布条扬了扬,笑得格外得意:“就是这条,上面带个机器猫图案的,我故意把它藏在这里面了,绑的特别紧,果然没有掉下来。”

    男孩子看着这条皱巴巴的红布条,也没嫌弃,揪着布条垂下来的这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后好奇地问道:“现在是要干什么啊?”

    “把它带走呀!”女孩再次拱进树叶里,废了点劲把绑的结结实实的布条解了下来,“愿望都实现了还绑在这里做什么?我才不想再高考一次呢。”

    把东西完完整整地取下来后,她兴致勃勃地把手里那条新的红布递了过去:“你也试试?我的那几个闺蜜都说这棵神树可灵了,百发百中无一遗漏!”

    男朋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将红布绑在原先她绑着的位置后,他牵起圆脸女孩的手,在她叠声追问他许了什么愿望的时候笑了笑,只说是个秘密。

    两人嬉笑打闹着从杜镜和李星承的身边经过,等他们走远了一点后,李星承还听见了他们兴高采烈的对话。

    “愿望完成后一定得把这个布条拿回来吗?”

    “两年前我碰到的那个老爷爷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这是当地的习惯,如果在愿望实现之前红布没有被风刮走或掉到地上,那这个愿望肯定是能实现的,很玄乎对吧?”

    “真的假的?”

    “你记得小九吗?所有人里就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回来也没找到她当时绑的那条红布,后来才知道她许了愿一个多月后下了一场暴雨,掉下来好多红布,她的也刮下来了,那个老爷爷把地上的都捡起来收着,她后来还翻到了呢。”

    “那你把这带回去准备怎么处理啊?”

    “洗干净,然后拿个漂亮盒子装起来,嘿嘿。”

    越走越远的两人到了最后连声音都有些听不清了,李星承听了这话后,转着脑袋在树底下溜达了两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杜镜的面前。

    杜镜回望他,没有说话。

    李星承视线飘忽了一下,揪住了杜镜的衣角别别扭扭地小声问了句:“我是不是和你来过这个地方呀?”

    杜镜凑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嗯。”

    旁边还有几个人正拿着红布找着自己心仪的那条树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李星承因为他这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做出的亲密举动红了一下脸,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努力摆出一脸严肃的模样,只是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内个……”

    “嗯?”

    “我以前在这儿给你的那条红布呢?”

    李星承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杜镜微微一愣,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杜镜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就微微勾起了嘴角:“你想起来了?”

    李星承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显得理直气壮又不那么理直气壮:“一点点吧。”

    想到那对小情侣的话,他又加了句:“那俩人不是都说了吗,愿望实现了就得把红布拿回来了。”

    “所以呢?”

    李星承抿了抿嘴,视线不自然地从杜镜的脸上移开,落到了旁边的一抹红色上:“所以,我当时给你的红布条去哪儿了呀?”

    杜镜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

    知道李星承并没有想起太多东西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眼前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青年的脑袋,微微侧过身,抬起头看向了这棵大树的高处。

    李星承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发现在大树靠近上方的主干旁的一根树枝上,一枝独秀地挂着根破破烂烂的布条。

    那位置太高了,高到那位置只这么晃晃悠悠地系着一小条,除了它之外最高的也离了有一两米的距离,因为风雨和时光的侵袭,布条褪色变成了灰扑扑不大好看的粉红色,就算距离很远都能看得出来悬挂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李星承默默看一眼破布条,又看一眼杜镜。

    看一眼破布条,再看一眼杜镜。

    杜镜没有反应。

    李星承嘴角一抽:“该不会……”

    杜镜点了点头:“嗯。”

    “……”李星承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这么多树枝不挂,非得挂那上头啊!干脆上天好不好啊!得亏这么多年大风大雨没把布条给刮走刮断,这愿望到底是想实现还是不想实现啊!

    李星承瞪着上边飘飘荡荡的破布,刚想说点什么,就听杜镜道:“你非要挂这么高,说挂的最高,树爷爷会第一个听见你的愿望。”

    因为这番话,李星承恍惚间想起了当年把红布系在杜镜手腕上后发生的事。

    那会儿好像有个人跟他说,只是绑了那么一下,树神肯定是听不见的,这个愿望只是李星承嘴头上说说,并不能不作数,那煞有其事的模样唬住了年纪小不懂事的他,所以他就又把杜镜手里的红布条给要了回来,并且很认真地再许了一次愿,指挥着秦鎏爬到高处给挂上了。

    没错,因为担心杜镜会因为古怪的霉运出什么意外摔下来,还是特意求了秦鎏让他去挂的。

    底下一堆大人看着秦鎏二话不说就开始爬树,居然也没拦着,反而就这样一边说笑一边看着他越爬越高,挑了根顺眼的树枝直接绑了个死结。

    秦鎏甚至还考虑到了树会继续长大,绑的时候留出了不小的空隙,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布条居然还是晃晃悠悠地挂着,好像随时都能跟着风被吹走一样。

    杜镜看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一只手扶住了大榕树的树干,抬起脚踩在了靠近地面的一个树瘤上。

    李星承:“……”

    李星承:“……不是,你等等?”

    第43章

    虽然对方不过是一个年近半百的阿姨, 两人之间也只是普通的互动,但李星承微妙地不高兴了。

    对着个陌生人笑的那么好看做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气鼓鼓地瞥一眼乐呵呵的大妈, 又看一眼视线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的杜镜, 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又缩了回去,视线飘忽了一会儿再抬头,就见杜镜又攀着树干继续向上爬去。

    动作不急不缓, 看起来居然还挺轻松。

    杜镜稳稳踩着榕树主干上像青筋一样缠绕着的气根,身影已经逐渐没入繁茂的枝叶里,白色的衣角在满眼的深棕和绿色里若隐若现。

    眼见着这人离最顶端的红布条越来越近,李星承的心也提了起来, 看着杜镜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后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树干, 另一只手伸向了那都条都已经快要烂掉的布条。

    轻轻拉扯了一下后, 他停下了动作。

    就算当年已经故意留出了树木的成长空间系的松松垮垮,但红绸布这么多年来绑在树枝上,还是和树木缠在了一起, 一侧已经和枝干黏在了一起, 差点就长在了树皮上, 再加上风雨的侵袭,剩下颤巍巍地飘荡着的部分已经脆弱到稍微一用力就有可能被扯断。

    刚刚只是那么轻扯了一下,绑着的那个结的边缘就已经开始有撕裂的趋势,杜镜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向了正仰着脑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方向的李星承, 随后有了动作。

    树底下的李星承就见杜镜挪动了一下位置, 两只脚分别踩在了主干旁长出的树枝底部,站稳了之后甚至放开了另一只原本扶着树干的手, 以一种旁人看起来有些危险的动作朝着红布条伸出了手。

    李星承一句“小心”差点脱口而出。

    但理智及时阻止了他。

    本来杜镜在树上稳稳当当的, 万一自己突然开口让他分了心怎么办?要是一不小心踩空掉下来了怎么办?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想到杜镜那古怪的运气, 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彻彻底底好了不再倒霉的李星承满脸纠结,向前迈了一小步后又退了回去,急的在树底下转起了圈圈。

    杜镜小时候运气这么差,爬树这种危险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做过,大不了让整天上蹿下跳的小表哥来一趟去爬就是了,为什么非得自己去啊?

    还有,小表哥也真是的,又不属猴,爬那么高做什么?现在这东西挂在那么远的地方,杜镜摔倒了怎么办!

    越想越紧张,李星承选择性遗忘了当年明明是自己央求着自家小表哥把那条自己眼中的破布条绑的越高越好,一口黑锅直接甩在了不在场的秦鎏身上。

    在心里暗暗给小表哥记了一笔,李星承决定今晚回去就唆使小姑姑扣光秦鎏接下来三个月的零花钱!

    瘫在床上玩手机的秦鎏突然觉得背后一凉,猛地打了个喷嚏。

    手一抖,游戏里正你来我往打的激烈的角色动作一卡,一个大招朝着草丛放了过去,紧接着死在了对手劈面而来的大刀下。

    画面一黑,游戏里近聊出现两个白字:“菜逼。”

    看见死对头这明晃晃的嘲讽,秦鎏嘴角一抽,刚想解释是因为自己手抖才不是技术菜,就见那头又轻飘飘地冒出一句:“愿赌服输,再也不见了。”

    想到自己和死对头输了就删号的赌注,秦鎏惨叫一声,转头往被子里一扎,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他活像一只被人摁住了壳的王八,四肢在床上乱划了几下,闷着脸嗷嗷叫了两声才钻出来。

    咬牙切齿地回了句“老子说到做到”,他退出登录界面,看着自己花了得有小十万的游戏角色,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为什么要手贱!为什么没事提出删号战!为什么要把空调开这么低!这下好了吧!他全服前十的装备号呜呜呜……

    花了十分钟才点下了删除角色的按钮,秦鎏一脸郁卒地看了一眼呼呼吹着的空调,把手机一丢把脸埋进了被窝里,不想再面对这悲惨的现实。

    根本不知道之后还会有更悲惨的现实等着他。

    这边的杜镜站在树上,很小心地摩挲了那个紧紧绑着的结,抬眸仔细看了看后,才伸出手指顺着布条纠缠的走向一点点把这么多年来死死系着的红布给解了出来。

    手中握着这条手感过于绵软的布条,杜镜低头看向正仰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李星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很快就平安从树上下来了。

    在他落地后,一直都在围观的几个人第一时间凑了过来,那和杜镜搭过腔的阿姨看起来简直比自己的愿望实现了都高兴:“好多年没看到这么旧的红布条了,这愿望的时间得很久了吧,能实现真好啊。”

    杜镜谢过周围的人的恭喜,朝着李星承看了去。

    李星承没动,就这么看着杜镜一步步走向自己,然后伸出手递了过来。

    他的手上握着那条看起来皱巴巴,褪了色显得十分破旧的红布条,手掌侧边还沾着树干上的尘土和蕨类被碾压的绿色汁水,李星承默默看他一眼,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许愿成功后的布条一般有两个处理方式,要么和之前那对小情侣说的一样,带回去好好保存,要么就去庙里正儿八经还个愿。

    那个还愿的地方就在往度假村去的方向大概三四百米的位置,是一座用泥瓦砌成的半新不旧的小庙,没有大门,高度也就两米,面积也不过只有五六个平米大,甚至比不上他们公司要入住的度假村酒店里一间套房的厕所大,一个已经斑驳到看不清的泥塑立在插香火的小鼎后面,看起来倒像是个旧物,除了左右两面墙上挂满了新旧不一的红布之外,整个就像乡下山里的路边偶尔会看见的土地庙,没什么人气。

    看起来是个就连当地人也很少会来的地方。

    李星承捧着个烂布条,在车经过小庙的时候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见满面墙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色,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带回家,找个好看的盒子收起来,然后塞进杜镜收集的那堆东西里。

    ……好歹是个纪念品嘛。

    杜镜微微侧过脸,看他小心翼翼地把破的不成样子的红布条努力叠成一个小方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小香山在这座山的深处,也不大,除了有个天然温泉池和几座山的桃树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C国有很多同名的地方,所以不是很出名,度假村就在温泉池边上,好多民宿也有人工温泉,从天然温泉那边引流到客房,明鉴科技的同事们去的就是那边。

    但杜镜并没有带李星承去度假村,而是在入村前的那个路口左拐,开上了小路往桃花山那边去了。

    李星承扒着车窗,感受着山风沁凉地吹过,盯着路边慢慢变多的桃树不放。

    茂密的绿叶里一个个桃子格外显眼,有些被果实套袋保护了起来,还有一些被游客扒去了纸袋子采摘,远远看去红彤彤的,路边离得近的果树故意去掉了套袋来吸引游客,李星承甚至还能看见球形饱满的桃子上细密的绒毛,连空气里都是甜的。

    在他的记忆里,当年来的时候似乎是春天,这一片都是漂亮的桃花,他好像还吵着要去摘花来着,还有一件记忆深刻的事,好像在那天晚上泡温泉的时候,自己还被一根突然断掉的桃花枝狠狠砸了一下,差点没被砸懵。

    不过不对啊……天然温泉池那边种了桃树?不都在这边吗?

    这个疑问在李星承的脑子里飘了一下就滑走了,根本没被放在心上,车又往前开了几分钟,终于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坐落在桃花林附近的一个别墅区。

    说是别墅区,其实只有靠里的那几栋才是正儿八经的别墅,主人大多是偶尔才来这边度假的外村人,也有村里在外做生意很少会回来住一段时间的有钱人,靠外侧的房子都是村民的自建房,也有不少后建的小别墅,杜镜熟门熟路地把车开进最后几栋房子旁的一个小停车场,从后备箱拎出了两人的行李箱,牵起了正左右张望的李星承的手,朝着一栋十分眼熟的房子走了过去。

    李星承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了淡淡的硫磺气味,这会儿才发现,除了度假村那边的天然温泉池外,这里似乎也有泉眼,而这栋房子他应该是来过的,院子里的路,房子里的家具都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确定自己来过的李星承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转到后院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一个半露天的温泉。

    那温泉用石头砌成的,正冒着热气,靠近房子的这一边用架子挂上了半透明的纱布,另一侧则是种上了茂密的树木遮挡,阻止了外部窥探的视线,而一颗很大的桃树长在灌木墙的外头,几只枝桠伸进了墙内,虽然没长果子,但一看见那桃枝,李星承就觉得脑袋疼。

    没错了,当年砸他的就是这棵树没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最近几天日更

    第44章

    这间别墅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杜家的, 是杜镜舅舅闲置的度假屋,早二十年前他们全家移民之后, 这个温泉别墅就闲置了下来, 直接交给了杜家来管,平常每隔十天半个月会有村里的阿姨来打扫卫生,顺便四处检查一下是不是有哪里需要检修的。

    没有人住的房子很容易出现建筑破旧损坏的情况, 在杜镜小时候,杜家时不时会带一些比较亲近的朋友来这里度个假,添一添人气,李家显然也算在其中。

    不过自从杜镜离开本市后, 他的爸妈也很少会来这里,只有他的两个姐弟偶尔在暑假和寒假会请同学来住上几天, 自从他们各自成年之后也很少再带人来了, 离上一次有客人光临这个地方,也过去了得有两三年。

    因为提前和打扫的阿姨打过招呼,她在前两天就已经给整栋房子做了大扫除, 清理了灰尘, 打扫了地面, 晒了被子,检查了电路后扯掉了盖在家具上的防尘布,还把外头那个露天的温泉给清洗了一遍,提前一天打开了引流温泉水的管道木塞, 将满满一池子温泉水都装好了, 于是在李星承和杜镜他们到来的时候,整个房子都干干净净的, 半点都看不出已经有那么多年没人来过。

    李星承溜达了一圈, 意识到自己确实对这里有印象, 确定了这确实是自己小时候来过的地方之后看到了那棵砸过他脑袋的桃树,盯着那树看了一会儿,随即就推开落地的拉门往那边小步跑了过去,只是那表情怎么看都带着点怒气冲冲的意味。

    杜镜将行李箱放在二楼房间的床边,把里面换洗的衣物放进一尘不染的衣柜里整理好之后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跟随大部队一起出发的秘书,表示载着同事们的大巴车已经抵达度假山庄,简单汇报了一下这次团建的人数和住宿安排之后,他突然小声道:“这次有七个同事带了家人和对象,一共有7人没来,分别是财务的谢主任,市场部的粱博易,工程管理部的陈主管、周主任、张之联,还有产品研发部的林巍、李见园。”

    “理由是什么?”

    “财务那个说自己的老婆生病了要照顾她,粱博易前几天运动韧带拉伤了,不适合跑来这里泡温泉,没法参加活动所以在家休养,陈主管说是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周主任和张之联去隔壁市出差收拾上个月张之联不小心弄出来的烂摊子去了,产品研发部那两个本来就不爱出门,也不喜欢参加这些集体活动,都说自己有事不来了,我倒是知道林巍好像是回家去相亲了。”

    杜镜站在二楼的窗台前,耳朵听着电话那头说的话,眼睛却是看着温泉边试图越过灌木丛去踹桃树一脚却卡在里头出不来的李星承,拉平了因为他气急败坏的动作忍不住勾起来的嘴角,低低应了一句:“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安排好了,资料室和几个办公室都安装了新的监控,前几天用的维修电路的理由,除了袁副总没人知道这事。”

    “嗯,辛苦。”

    简单嘱咐了两句,让他们这两天好好玩不要想太多之后杜镜挂了电话,看着楼下李星承试图继续踹桃树出气却莫名其妙被树上唯一一个桃子掉下来砸了下脑袋,于是捧着那颗小小的桃卡在灌木里满脸气愤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反正大致心里都有数了,还是把他家的小朋友先从灌木里救出来吧。

    李星承现在快要气死了。

    小时候用桃花枝砸他脑袋,现在又用桃子砸他的头,要不是因为这棵桃树不是他的,看起来树龄也不小了的面子上,他是真的很想把这棵专门照着他脑袋砸的树给砍了当柴烧。

    这么老的一棵树,次次都要砸他,还居然只结了一颗果子!

    果子甚至都还没半个巴掌大,果皮疙疙瘩瘩坑坑洼洼,不像普通的那么皮薄多汁,又丑又硬!

    要它何用,干脆砍了算了!

    而李星承在迈入灌木丛的时候因为一个没有注意,一脚踩向了一根树杈,那树枝贴着他的小腿直接从裤腿里插|了|进去,直接戳到了膝盖上大腿中间的位置,限制了所有的行动,现在整个人又陷在了灌木里,身体的左右和后方都被树枝树叶挤压着,进不去出不来,只能攥着那个破桃子使劲,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他知道自己这样子肯定很狼狈,挣扎了好一会儿却发现没办法靠着自己的力量从这把自己卡的死死的灌木里挣脱出来后,李星承咬了咬牙,开始呼唤救星:“照哥——”

    杜镜:“嗯?”

    那声音轻飘飘的,几乎就是贴着他的耳朵发出来的,李星承艰难地扭过头,就看见了正微微勾着嘴角站在他身后的杜镜。

    那样子显然就是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正站那儿双眼带笑地看着他,李星承瞪大了杏眼。

    早来了也不出手帮他!居然还在那边看戏!他更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差点脱口而出的求救全部咽回了喉咙里,李星承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气呼呼地扭回了头,也不和杜镜求救了,试图把自己裤腿里那支限制了自己的自由的树枝给蹬出来。

    人卡在灌木丛里挣扎,试图自己脱身的李星承身上沾满了叶片,整个人的头发都乱糟糟的,凌乱的样子越看越像只狼狈的猫崽子,杜镜知道再不出手他估计是真的要哄不好了,轻咳一声掩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他上前一步,伸手拨开了压在李星承肩膀的那些枝叶。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杜镜用另一只手伸过他的腋下,李星承只觉得背后一热,在贴上结实火热的胸膛的时候,自己被人卡着胸往上一提。

    随即那根韧性十足怎么都折不断的树枝就直接从裤腿里抽|出了一大截。

    立刻反应过来的李星承也没空继续和杜镜闹别扭了,用没有拿着桃子的一只手撑住灌木用力往后撑,另一只脚也急忙向后蹬,杜镜来不及站稳,只觉得怀里的人冲着自己重重拱了过来,在李星承裤脚里卡着的那根树枝完全离开的时候,没来得及把握住平衡的两人就这么直接往后一倒。

    “哗啦——”

    双双跌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没有半点准备的李星承一下被水淹没,不小心呛到一口带着硫磺味的热水,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池子的水最深的地方甚至都没一米高,下意识松开了拿着桃子的手慌张地在水底扑腾,但一双熟悉的手立刻揽住了他。

    手臂的主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随后滚烫的嘴唇就贴了过来,渡过来一口气后,直接把人给摁在了池子底,来了一个缠绵又火热的吻。

    大部分人虽然都喜欢在冬天泡温泉,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解暑活动。

    天然温泉水经过地下岩层的过滤,渗透性强,泉水里的有益物质还能促进新陈代谢,排除体内毒素,而在夏天,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皮肤的毛孔更容易迅速张开,体内的热量也容易释放出来,更快消除身体的闷热。

    但本来就在灌木丛里扑腾着出了一身汗的李星承,本来是想等到晚上再来好好享受温泉,而不是跟现在一样,在热辣的太阳底下好好地穿着衣服,一头扎进这几乎可以说是滚烫的热水里啊!

    全身都被浸泡在微烫的温泉水中,紧闭着眼睛的李星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身上覆盖着的滚烫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太阳、温泉,还是抱着自己的人,他白皙的皮肤迅速染上了一层绯|红,在明亮的光线里几乎无处可藏。

    在以为自己就要被憋死的时候,那双手揽着他,把他从水里拖了起来。

    一接触到空气,差点要喘不过气的李星承什么都管不了了,急促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下巴搭在杜镜的颈窝里浑身发软,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比当年被桃枝砸了一脑门还懵。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刚刚是差点要死掉了吗?

    不不不,他才不要憋死这种丢脸的死法。

    妈呀……活着真的太好了。

    扒着杜镜不撒手的李星承好半天才缓过来气,等回味过来刚刚发生的事,他立刻就抬头瞪向了正用手抚着他的背的杜镜。

    罪魁祸首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正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滴水珠,凌乱的湿发垂在脸边,配上那微红的薄唇,看起来格外诱人,连神情都显得有点刻意的性感,但李星承压根就没有被诱惑到,他把人往池子边一推,气愤地拍了一下水面:“你太过分了,我生气了!”

    杜镜用手指将湿发向后抓了抓:“嗯?”

    那一声带着点鼻音,听起来甚至还有点慵懒。

    李星承刚刚才褪下来的红晕再次爬上耳朵,他把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开,戳了戳杜镜的胸口:“刚刚我卡在那边,你居然不帮我看我笑话!”

    杜镜伸手握住了他戳在自己胸前的手指,没有反驳。

    “还害我掉进水里了!”

    “是我的错。”

    “掉进水里还不把我捞起来,还把我按在水底……”李星承恼羞成怒了,“很危险的,要是把我淹死了怎么办!”

    杜镜伸手往他腰间一横,把人重新摁在了怀里:“不会的。”

    “啊?”

    “舍不得的。”

    第45章

    嘴里说着舍不得, 干的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星承心里还憋着一口气,脑袋抵在杜镜的胸口, 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倚靠在温泉池边的杜镜微微仰着头, 感受着李星承撞向自己的力度和热度,一下一下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仿佛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猫崽子, 两人安静下来,一时间耳边只剩下了潺潺的流水声。

    引来的温泉水从入水口淌进来,又从另一边的出水口排掉多余的部分,整个温泉保持着40度左右的热度, 山里虽然比较凉快,但太阳还在晒着, 没一会儿李星承的皮肤越来越红, 热的有点受不了。

    他挣扎着从杜镜的怀里抬起头,拿圆溜溜的杏眼瞪了他一下,也不要人扶, 拒绝从杜镜身边经过, 捞起那颗桃子绕了一圈, 到了另一边撅着屁||股往岸上爬。

    被水淋湿的面料紧紧贴在李星承的身上,把他的线条勾勒的清清楚楚,甚至抬脚上岸的时候绷紧的肌肉和平常让自己爱不释手的浑圆也清晰可见,李星承只顾着拿起自己丢在檐廊的桌子上的手机庆幸刚刚没带在身边, 压根就没察觉到自己的样子有多招人。

    静静看着他一步一个湿脚印地啪哒啪哒走远, 杜镜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星承进屋的第一时间是打开了一楼客厅的中央空调,冲到楼上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而外面池子里被挑动神经的杜镜却没那么快平复下来, 他像是压根就没有意识到环境和自己的燥热, 靠在温泉池边缓缓呼出一口气, 冷静了一点后,把两人的拖鞋从池子里捞出来丢上岸,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一只手撑在温泉池边轻轻松松跳上了岸。

    等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后院走进了房子里,就看到李星承正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玩手机,脸上被温泉水烫的嫣红还没褪下去,客厅里噼里啪啦全是游戏音效,见杜镜进屋只是默默看他一眼,又低头玩自己的。

    那别别扭扭的样子看着就招人喜欢的不得了,杜镜走过沙发时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被一巴掌拍开也不在意,也去换了一身衣服,拿了自己的笔记本坐到了李星承的身边。

    玩着游戏的李星承手指微微一顿。

    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换了件宽松的居家服似乎正认真看着电脑里文件的杜镜,他撇了撇嘴。

    然后杜镜就看见,本来瘫着似乎正在好好打游戏的李星承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离开沙发靠背,好像是觉得坐的不太舒服一样,稍微侧过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往后一倒,直接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还半湿着的头发落在他的裤子上,把干爽的面料沾上了点潮润的气息,那落在腿上不轻不重刚刚好的重量让人心里发痒,杜镜垂眸看着腿上的脑袋,对上了李星承虽然摆弄着手机,但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从手臂下方偷看自己的视线,一时间有点想亲亲他。

    可李星承还记着仇呢,在他俯身的时候把脑袋朝外一转,让他只亲到了他潮乎乎的头发和藏在下边露出小半点的耳朵尖。

    属实是幼稚又可爱的报复行为了。

    杜镜轻轻一笑,揉了揉李星承还带着点红晕的耳朵,也没有打扰他玩游戏,把这噼里啪啦的音效当做了处理工作的背景音。

    因为没有和大部队一起行动,第一天的午饭他们没有去度假村里的餐馆,而是直接在打扫卫生的阿姨家订了饭,吃了这顿手艺不好不坏没法做出太多评价的午饭后,两人休息了两三个小时,避开了午后最热的那段时间。

    下午四点,杜镜牵着李星承去了一楼卫生间旁边的小杂物间,翻出了两个篮子,给他戴上了一个草帽防晒,带着他出了门。

    虽然杜镜没说去干嘛,但李星承知道他们这是要去摘桃子了,自从大学后就几乎没有和家里人再来这种地方玩过,而且他中午已经被哄好了,这会儿心情好,兴致也很高,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早上温泉池边那老树结的小桃子,本来还有点硬,被温泉池的热水那么一泡,捏起来软绵绵的,午饭后李星承直接拿来当饭后水果吃了,虽然丑了点也小了点,但味道意外的很不错,桃子的香甜味比平常吃到的要重很多,这让他不免对路上经过的那片桃林产生了期待。

    他准备多摘点,到时候带回去给爷爷吃。

    看着李星承穿好鞋子,杜镜带着他离开房子,没有从他们来时的大路走,而是带着他拐进了一条老青石板路,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栋村民居住的老房子,沿着山坳一条只有村民才会走的小路去了远离游客的另一小片桃树林。

    这边的山坡朝南,比路边让游客随便摘的那片桃林接受日照的时间更长,果子看起来也更大,只是可能没有像那边那么精心照顾,很多桃子都没绑上果实套袋,被鸟啄的坑坑洼洼的,卖相不太好,就算游客特地多花10分钟跑来这里,也不见得能看得上。

    但相较于开放给游客的桃林普遍一百到二百克的果实,这里的产量虽然低,但躲过了鸟类祸害的桃子大多都有三百克左右的重量,一棵树上被果实套袋特地保护起来的果子最多也不过十来个。

    扯开纸袋可以看见诱人的深红色,软软的果皮很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弄破一样,稍微一用力就是一个小坑,柔软的水蜜桃撕开皮喷|溅出来的就是甘甜的汁水,入口滑润,甚至都不用多嚼两下,就变成滑|嫩的果肉和果汁滑进了喉咙里,一点渣都没有。

    偷偷看一眼正拿着修枝剪在认真挑选桃子的杜镜,李星承选定了看起来最大结的果子也最多的那棵桃树,摘下一个比自己拳头都大的桃子就啃,直接坐在树下的草堆上不走了。

    等杜镜拎着一篮子精挑细选的大桃子回来,就见李星承正惬意地靠着一棵桃树,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满足地眼神放空,身边篮子空空,脚边丢了好几个饱满的长扁形新鲜果核。

    杜镜:“……”

    倒是和小时候来这里时干的那些事一模一样。

    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看着李星承下意识在自己的手心蹭了一下,杜镜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用自己装的满满登登的篮子换了他空空如也的篮子。

    李星承眯着眼睛看着他站在自己身边剪着他背靠着的这颗桃树上的果子,开口问道:“我们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管自己摘果子,会不会被罚钱呀?”

    杜镜:“不会。”

    李星承见他半点犹豫都没有,一时有些好奇:“为什么?”

    把手中的水蜜桃放进挂在树杈上的篮子里,杜镜淡定回道:“因为这一块地的桃树是我种的。”

    李星承:“……???”

    这里的桃树大概有二十棵左右,树龄看上去都不小,正处在盛果期的五六年桃树到十多年的老桃树都有,李星承没想到,杜镜这一看就是坐办公室的精英男居然还有这种爱好?

    平常也不见他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有什么兴趣啊!

    李星承那瞪大的杏眼里装满了不可思议,杜镜垂头看见他那有点不可置信又怀疑这话真实性的眼神,忍不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到底在惊讶什么?”

    李星承盯着面前这双近在咫尺的漆黑双眼,想了想才回道:“就是,一直觉得就算手上沾点土都受不了的贵公子人设,种树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你的风格。”

    杜镜脸上露出一种费解又微妙的神情:“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之前房子装修的时候你都躲着施工队走的,就怕挨到半点灰。”李星承振振有词,“还有一次,院子里种树把地挖开了,为了不弄脏鞋子你都绕到院墙那边去了!”

    “……你不记得那几次我穿的是正装吗?要见客户,总不能穿脏衣服。”

    “前两天爷爷把自己种的青菜送过来,底下的叶子沾了点泥你就扒了那几层丢掉,还立刻去洗手了!”

    “那不是泥,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猫把隔壁的菜地当猫砂盆了,埋的……沾上了,换你你要去洗手吗?”

    听到这话李星承的脸顿时皱成一团,但马上就道:“但这也不构成你会来种树的可能啊,你在家里连葱都不种!”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杜镜看着面前这人满脸的“我不相信你不要骗我了,你肯定在胡说八道”,有点想笑。

    干燥温热的手掌捧上李星承的脸,带着他扭头看向了某棵老桃树。

    那棵树被种在桃林最中央的位置,因为已经过了盛果期,树上长的桃子跟其他桃树相比无论是个头还是数量都差了不少,但那棵树的地位看起来倒是很高,和周围桃树的距离,是其他桃树之间的2倍。

    杜镜轻轻叹了口气:“不记得这棵树了吗?”

    李星承:“……?”

    “当年还是你吵着闹着非要种的。”

    第46章

    那年开春, 从出生开始就身体强壮没生过病的杜家老三杜翊突然发烧了。

    明明大冬天穿着开裆裤扭着屁股往雪里拱都生龙活虎,结果气温回暖后生病了, 恹恹地养了半个月, 在他好不容易恢复精神的时候,杜泠又出事了。

    一直都很早熟的杜泠在家里是个小霸王,面对两个弟弟说一不二不允许反驳, 在学校里却显得沉稳大方,因为成绩优异深受老师的喜爱,在某天看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嘲笑二弟杜镜是个倒霉蛋后,她微微一笑, 撸起袖子就把那高了她半个头还宽了她一圈的男生揍了一顿。

    也不管那男生是不是暗恋她,故意说她弟坏话是不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拳拳到肉, 打的人哭爹喊娘,还专门冲着人脸上招呼,差点把人打的鼻青脸肿连他妈都不认识, 来劝架的还一人踹了一脚。

    班里的男生听到外头的喧闹声, 以为班花被人欺负了, 纷纷上前准备给人撑腰,对方本来就被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按着打就够丢人的了,原本还能算是自己嘴贱活该,周围的几个朋友劝了一会儿劝不动, 本来多少还为他感到心虚, 等看到隔壁乌泱泱一群人冲了过来,惊吓之余,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也回去叫人去了。

    你一拳我一拳, 等老师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个班的群架。

    事情闹得太大,她作为主要责任人直接被请了家长,等杜妈妈赔礼道歉付医药费一条龙结束,教导主任看着她扭脸就是不愿意道歉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虽然这件事是影响恶劣了一点,但往轻了说……她确实不是挑事的那个。

    平常品学兼优也就算了,更别说之后还有全国数学竞赛需要她去捧回个奖来,要这时候给她个记过处分,情绪上来了故意考砸了怎么办?

    在教导主任愁的不得了的时候,杜妈妈选择了“带回去反省”,直接把人给领了回去。

    除了杜镜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反应太大之外,家里大的小的都觉得杜泠这事根本没做错,看着已经恢复精神的小儿子和不爱吭声的二儿子,杜爸爸大手一挥,直接给杜镜也请了假,准备带着三个孩子去泡温泉。

    那会儿李星承黏人的很,周末看不见杜镜总要哭,说什么都要一起去,他年纪还小,跟着来的话那几个宠他宠的不得了的叔叔阿姨姑姑婶婶至少也会跟着几个,杜家干脆就租了附近那几间闲置的别墅,邀请李家一起带着孩子来春游。

    那是小星承第一次出远门,离开自己熟悉的街区之后,全程坐在杜镜的怀里扒着车窗,外头是飞驰而过的风景,无论看见什么他都要张着嘴“哇哇”地惊呼一声,扯着杜镜的手要他也一起看,等到了种了大榕树的地方,看到那棵从来没见过的大树挂满了漂亮的红布条,闹着要去看看。

    和一般宠坏的小孩子不一样,小星承从来不会大声哭闹,他只是奶声奶气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之后,用他水汪汪的杏眼盯着大人看,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里满是恳求,嘴里像是含了糖一样,甜蜜又娇气地说“求你了”“我保证乖乖的不乱跑”之类的话,根本没有人能扛得住。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山庙边的小摊子上挑了红绸布条,又浩浩荡荡地去许了愿,等到了小香山看到满山桃花,小星承激动的攥着小拳头在原地蹦了好几下,欢呼一声后和杜泠秦鎏他们撒了欢地钻进桃林里。

    担心意外受伤的杜镜只能安静地坐在路边的田坎上,看着他们折下桃枝跑来跑去,心里不免有些羡慕,但小星承总是跑出去不远又很快哒吧嗒吧地跑回来,一下递给他自己觉得最好看的一朵桃花,一下又捧着自己抓到的蝴蝶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里,还有野花,漂亮的小石头,甚至是一根形状奇怪的树枝,只要是自己觉得有意思的都会分享给他,半点不舍都没有,让秦鎏嫉妒的要命。

    真不知道自己的小表弟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不笑也不哭的死人脸。

    杜镜捧着那些在旁人眼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破烂的小玩意儿,心里软的好像有人往里头塞了一把又一把细细小小的羽绒,有点涨,柔软又带着点瘙痒。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是否可以安全地跑跑跳跳也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就算自己可能看不了多精彩的风景,却总会有人捧着那风景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里。

    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腻了离开自己,但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从小星承身上感受到的温柔让他甚至有些舍不得把自己的视线挪走。

    就是旁边那个对自己横眉冷对的秦鎏看着有点碍眼。

    等小孩子们撒完了欢,一行人到别墅区都已经是傍晚了,杜家住的是杜舅舅的房子,在位置上离天然温泉最近,引过来的温泉水也是最热的,其他租来的别墅也带着大大小小的人工温泉池,到了要分配住宿的时候,小星承又开始闹脾气了。

    就算住处是安排的最靠近杜家的那栋,距离不过二三十米,随时都可以过去找人玩儿,但小星承依旧不乐意,说什么都要跟杜镜住在一起,无论爸妈和姑姑他们怎么劝说都不愿意,扁着嘴蹲在角落里谁叫都不愿意搭理,最后还是李爷爷看不下去了,大手一挥让李母把人送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小星承和杜镜同吃同住。白天他们被小香山的小孩领着去桃林和周围的山上到处逛,晚上就在别墅的温泉池里泡温泉,也去度假村泡过公共温泉,还好奇地跑去了山上一座小道观,被观里那个笑眯眯的年轻观主投喂了好吃的糕点。

    李星承被桃枝砸了一脑袋也在这天夜里。

    期间他们的爸妈为了工作回了邻市几天,秦鎏那会儿也开学了,直接哭嚎着被自家爸妈打包带走,只留下了李星承还有杜家的三个小的交给李爷爷代为照顾,一直住到杜翊觉得腻了喊着要回家为止。

    在离开的那天,小星承指着那还开的格外繁盛的桃花说,夏天一定要来亲手摘桃子吃。

    桃子成熟的季节恰好就是暑假,几个月后,杜爸杜妈如约领着他们去了小香山,几个大孩子带着小星承钻进桃林里摘了一大筐桃子,搬回别墅的时候甚至用上了村民那边借来的板车。

    最大的那个桃子,被几个哥哥姐姐让给了年纪最小的星承。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只小手都拿不过来的,被杜妈妈削了皮递过来的大桃子,小星承啃了两口后视线转了一圈,在秦鎏嫉妒的视线里递到了旁边安静地坐着的杜镜嘴边,非要他也吃一口。

    那大概是杜镜吃过最甜的桃子了。

    吃的干干净净的桃核洗过之后和李爷爷没事盘的文玩核桃有点像,小星承盯着看了半天,非要说自己也要种一棵这么好吃的桃树,杜翊他们一听,纷纷举手赞成。

    几个孩子跑去自家爸妈面前卖萌,大人拗不过他们,在村里找了块偏僻无主的小荒地,租了五年,带着几个小的把桃核给种下了。

    那时的小星承看着自己埋下的种子旁插上的牌子,学着看过的电视剧里的主角雄心壮志的模样,小手一挥,说要在这地里也种出一片桃林。

    桃树在半个多月后发了芽,一年才长成一棵颤颤巍巍好像连稍微大点的鸟儿停在上头一会儿都能被折断的小树苗,大概是运气真的很好,在秦鎏他们的桃核发的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活下来的时候,他的桃树却稳稳当当地长大,甚至还长得比路边那些桃林里被人精心照料的桃树还要好。

    再后来小香山这块荒地被包括爸爸妈妈们在内的所有人遗忘,杜镜却还记得这件事,春天偶尔会抽个时间过来种几棵树,拜托了打扫的阿姨顺便帮忙除除草施施肥,直到五年前公司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忙的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不过这事他没提,只是简单说明了前因后果,得知这里会种着桃树全是自己当年软磨硬泡非要弄的之后,虽然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李星承嘴角一抽,很想回到小时候对自己说……怎么哪儿都有你呢!?

    他默默给小时候的自己贴上了事精这个标签。

    而且事精就算了,自己居然还把事情都忘光了。

    见他满脸懊恼,杜镜也不知道他在懊恼些什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就放他一个人消沉去了。

    李星承盘腿坐在树下,不顾自己黏糊糊的手,用手掌撑着下巴看着杜镜在这小片桃林里挑挑拣拣,把为数不多品相完美的桃子全部摘了个遍。

    见他将最后一个两手堪堪才能捧住的桃子放进竹篮里,默默抛开那点对小时候不记事错过了好多和杜镜共同回忆的消沉,李星承忍不住开口问道:“会不会摘的太多了?”

    这么多,就算他们一天照三顿吃也吃不完呀。

    杜镜道:“没事,明早送点去度假村那边,剩下的带回去给爷爷尝尝。”

    李星承揪着脚边长着的一枝狗尾巴花,看他一边揪着领口散热一边走向自己,好奇地开了口:“这桃林就是你想带我看的东西吗?”

    杜镜闻言动作一顿。

    他站在李星承面前,静静地与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对视了一会儿,伸手把他头上沾着的一片草叶拂开:“不是。”

    “嗯?”

    “明天再带你去。”

    第47章

    夜晚的村庄很安静。

    他们住的地方远离度假村, 没有游客的打扰,就算少有的几个住在村子民宿里的散客也离他们这栋最靠里的房子有不短的距离, 再加上周围的几栋小别墅最近并没有出租, 一到夜里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还好周围的虫鸣蛙叫此起彼伏,让这里只是显得静谧了一点,昏黄的灯光下, 温泉的雾气缓缓升腾起来,朦胧又美好。

    人造温泉周围种了不止一圈树木,从外面看,池子被遮的严严实实, 确保了住户的隐私,露天的环境又显得很开阔, 为了防蚊虫, 还铺设了一圈造型好看的户外灭蚊灯,隐约照亮了周围的小路。

    没有太多霓虹灯光的山里乡村不但空气好,受到的光污染也小, 泡着温泉抬起头, 天上就是细密的繁星, 是城里看不见的风景。

    夏天泡温泉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气温上升本来就容易出汗,把自己整个人泡进汤池之后,只要渡过一开始那种说不上来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的热度, 毛孔就好像被瞬间打开, 浑身的汗就和开了闸一样疯狂地往外淌,闷在身体里的属于夏季的燥热, 也好像跟着汗流出去了一样。

    李星承默默缩在微烫的温泉水里, 满头大汗。

    面前是浮在水面, 放了杯茶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茶托,他看起来十分认真地盯着眼前飘着朵茉莉花的茶汤,眼角余光从杯口边缘一路往外滑,滑向了旁边的杜镜身上。

    杜镜背靠着温泉池岸边半闭着眼睛,因为水温皮肤微微发红,缓缓从额头落下的汗有一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半掉不掉,然后在他呼吸时,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滴汗顺着脸颊划过下颚,恰好就滴在了他的锁骨上。

    锁骨中凹陷的地方已经积了小小的一洼水,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小滴水微微晃动了起来,恰好在这时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动作的变化让那一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流过结实的胸膛……

    再多的李星承也不看了,仿佛被烫到一般急急忙忙挪开了视线。

    因为这次来的就他们俩,这里又是私人浴池,周围的遮挡也够充分,不用像公共温泉一样换上泳裤,在李星承下了水后,已经简单冲了冲澡的杜镜直接脱掉了浴袍,当着他的面不着寸缕地从台阶走了下来。

    李星承下意识往水里一缩:“……”

    在户外抬头就看见这场面也太刺激了点吧!

    坐进温泉池的杜镜伸展四肢,坦然的不得了,李星承总觉得有那么点不自在,一脸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憋着。

    想想也是,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看了个遍,这会儿反应过度不会显得很奇怪吗!

    也不知道是温泉太烫,还是天气太过燥热,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李星承觉得水温好像越来越高了,乖乖泡了几分钟澡后,等旁边的人终于闭上了眼睛,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探出了上身。

    哗啦啦的水声因为他的动作骤然响起,又因为周遭的静谧,那声音就好像直接在耳边炸响,李星承浑身一僵,莫名有那么点心虚。

    偷偷瞄一眼杜镜,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动作睁开眼后,李星承默默松了一口气。从温热的水里探出身体,被夜风那么一吹似乎又有点凉意,维持着半蹲不站的姿势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再泡泡。

    嗯,只要离啥也没穿的男朋友远点。

    重新坐了回去的李星承不敢动作太大,每次只移动那么一点点,就在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移开了一臂左右的距离时,抬头就看见他那本来靠着假寐的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默默看着自己。

    李星承飞快地往后一靠,和水温相比凉上许多的岸边石板贴上热乎乎的背让他一个激灵,一块突出的石块就恰好抵着他的脊柱沟,但这会儿他也没空管硌不硌了,只觉得自己被杜镜那双眼睛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不但有点喘不过气,甚至还有点晕晕乎乎的。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脚指头都快要比温泉水的温度都高的时候,面前的人直接站了起来。

    李星承的视线忍不住向下移,看了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背和岸边石板贴的更紧了,恨不能就这么直接钻到石板缝里去,在杜镜淌着水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猛地别过了脸不去看他,整张脸涨得通红。

    然后就被人一个公主抱从温热的水里捞了起来。

    恰好又是一阵夜风吹过,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从手臂和后颈爬起来,李星承觉得俩人贴着的皮肤比温泉水还烫上一倍,慌乱地看了眼昏暗的灌木丛,他不自在地低喊道:“你,你干什么啊,别乱来啊!现在还在外面呢……”

    正带着人踩着台阶上岸的杜镜脚步一顿,他垂头看了眼窝在自己的怀里撇过脸不看自己,但是睫毛正轻颤着的恋人,反应过来李星承话里的意思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快要脱口而出的一声轻笑,问道:“头不晕吗?”

    李星承:“……昂?”

    “已经泡了快十分钟了,夏天温度高容易脱水,出来活动一下,不然容易晕倒。”杜镜语气平静,表现的那叫一个从容淡定,显得李星承这紧张的姿态有些反应过度。

    也不是第一次泡温泉的李星承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小常识从自己仿佛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挖出来,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哦,原来只是泡温泉泡久了,他就说嘛,自己对象身上他什么没见过,怎么可能光是看一眼杜镜就觉得喘不过气,太没出息了,他才不会干这种丢脸的事!

    默默扭过头瞥了杜镜一眼,李星承刚想说点什么,就撞见了他眼里还没来得及掩饰的笑意,回想到刚刚反应过度的自己,他沉默一瞬,然后就恼羞成怒了!

    挣扎着从杜镜的怀里跳下来,他哼了一声,赤着脚踩上地面铺着的石板,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拖鞋,啪嗒啪嗒地往室内走,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等进了门,还坏心眼地考虑要不要直接把人关在外面。

    就在他想到啥也没穿的杜镜在外头敲门让他放自己进来的画面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的时候,跟在李星承后头走进了房子,垂眸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瞎乐什么明显不怀好意的李星承,伸出微微发烫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直接把人摁在了落地窗上。

    然后就是一顿收♂拾。

    第二天一早,趴在床上的李星承视线落在床头柜的一个小划痕上,双目无神,对昨晚自己居然没直接把人关在外头这件事后悔的不得了。

    他昨天到底在犹豫什么呢!早知道,早知道他当时就应该进了房子把门甩在杜镜那高挺的鼻梁上!

    被腹诽的人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屁股:“是想多休息一天,还跟我出去?”

    出去的意思大概率就是指他想要带自己看的东西,李星承把脸埋在枕头里一会儿,伸出半张脸默默瞪了他一眼:“去,当然去!”

    磨磨蹭蹭起床,等李星承换了衣服下了楼已经是十点多了,餐厅的桌上放着刚热好的早餐,小笼汤包和热腾腾的小馄饨,还有一看就很脆的小油条,也不知道都这个时间点了,在这个连早餐店都没有的村子里,杜镜到底从哪儿弄到这一份色香味通通都在线的早餐。

    杜镜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的茶几边用带来的笔记本处理手头的工作,听见脚步声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李星承也不理他,板着一张脸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的时候还冲着他的方向“哼”了一声,就差在脸上写上“我闹脾气了我哄不好了”这几个大字。

    然后在杜镜准备放下手头的事过来摸一摸他脑袋的时候又把已经拉开的椅子推了回去,换到了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上,还不忘把那笼小汤包和馄饨拖到自己的面前。

    杜镜:“……”

    恕他直言,这气呼呼的模样还真有点可爱。

    这边的李星承,坐下后咬一口香脆的油条就吃一颗肉馅鲜美的小汤包,等一碗味美汤鲜的小馄饨下了肚,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摸着肚子砸吧着嘴决定,暂时原谅杜镜昨晚把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的仇。

    很容易就被一口吃的哄好了的李星承歇了一会儿,慢吞吞挪到了沙发边上继续瘫了下来,脸稍微侧过去一点就能看见旁边杜镜正敲打着键盘专注的模样,就见他飞快地浏览了几份电子邮件,把某几个材料中有误的地方用黄色的突出显示标出来后发了回去,通过的材料就写上电子签名,等把邮箱里所有的未读邮件全部处理完,又点开了登录在电脑上的微信。

    点开助理的对话框发了句“可以通知袁副总了”的消息后,他像是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将电脑关机,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李星承在沙发上蠕动了一下,把脑袋挪到了杜镜的大腿边,抬头去看他:“今天我们要去哪儿呀?”

    第48章

    杜镜没有直接回答。

    他把笔记本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看着李星承蛄蛹着一点点蠕动过来,在成功把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后, 伸手摸了一把这颗毛绒绒的脑袋, 犹豫了一下,回道:“不如先去看看住在度假村的那几个玩的怎么样了。”

    李星承掀了掀眼皮,用疑惑的小眼神看他:“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分开行动吗?”他还以为打一开始这人就是这么计划的, 居然还准备特地去看看度假村里住的人?

    杜镜:“作为老板,有义务确保他们的安全。”

    那边不还有两位副总跟着吗?总轮不到大老板来操心这些事情吧?

    瞄一眼杜镜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的李星承抿了抿嘴,决定接受这个解释。

    行叭, 看在他是自己男朋友的份上,姑且还是相信这个理由吧。

    李星承想, 像他这样无条件相信自家对象, 遇到事不追问也不好奇的,简直就是宝藏男朋友,杜镜和自己在一起果然是运气好!

    美滋滋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把脑袋一扭, 往杜镜的怀里又拱了拱。

    垂眸看着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团吧团吧埋进自己怀里的人, 杜镜摸摸他软乎乎的后颈发,任由他像只黏人的猫崽子一样偷偷扯开他宽大的T恤,从下摆往他的胸口钻。

    两人窝在沙发里温存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出了门,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在这种有山风和大片树荫的山里, 夏日的烈阳都显得不那么热辣了,为了以防万一杜镜带上了水壶, 装上已经烧开但提前放凉了的山泉水, 还顺手拿了放在门边的一把太阳伞。

    快要迈出房子之前, 杜镜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餐厅,从餐桌边上把早上做饭的阿姨带来的一袋水果和一些零食拿上,两人踏上村子边一条直通度假村的小路,用半小时散着步到达了度假村同事入住的酒店旁。

    度假村的酒店和民宿基本都建在离天然温泉不远的地方,恰好就是两山之间的低平地带,他们走的这条山路是直接用山里开采的石头铺的,大的石块能有一米宽,小的也就填填路缝,以村子的西北边出口为起点,向上爬一两百米的距离,拐个弯从山腰绕行,经过两三栋民宿从另一座山拐了出去,通向被度假村隔开的另一个村子,地势相对民宿都高一点,大概在酒店四层左右的高度,村民从山路上走过,偶尔可以看见酒店三四层走廊里拖着行李箱离开或入住的游客。

    经过常年累月的踩踏,铺成路面的石头已经磨去了棱角,有些石块边缘位置还长着点苔藓,下雨天的时候一不注意甚至容易脚滑,李星承被杜镜牵着,稳稳当当地走在小路上,到了酒店附近后停了下来。

    这会儿正好就是午餐时间,李星承远远就看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在酒店旁的鹅卵石小路上,他们的目的地显然是旁边的草坪中间扎堆的一群人。

    大概是因为酒店准备的食物多是自助餐和西餐,这群同事觉得没有什么出来玩的仪式感,就在草坪上搭了个小天幕,有两个正拿着手机到处拍,剩下的要么忙着用竹签串食材,要么就在旁边帮忙生火烧炭,连两个副总的老婆和孩子都来了。

    小朋友正在跟刚认识的小伙伴追逐打闹,一群人围着两个从旁边民宿租来的户外烧烤架说说笑笑,带着孜然气味的霸道肉香甚至都飘到后山来了。

    李星承抽了抽鼻子,辨认出那气味里还有自己最喜欢的烤鱿鱼和掌中宝,就算刚吃过早饭没多久,还是立刻就馋了。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杜镜。

    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人头,确定来了度假村的人都在草坪上没人掉队后,杜镜侧过头,对上李星承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的杏眼后沉默了一瞬。

    李星承认认真真地和他对视,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瞄一眼远处烧烤的那群人,看看杜镜,又瞄一眼他们,溢满的渴望简直都要从亮晶晶的眼睛里淌出来,见杜镜没什么反应,他不高兴地抿起来的嘴越撅越高,活像一只马上就要被气到炸毛的小鸭子。

    杜镜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伸手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想吃烧烤?要不我们先去找他们?”

    李星承用圆溜溜的杏眼瞪他:“这是吃烧烤的问题吗?”

    杜镜:“……?”

    看自家恋人根本没有抓到重点,李星承轻轻踢了小路边无辜的杂草一下,假装没有被一阵一阵飘来的烧烤香味勾引,理直气壮道:“烧烤不一定要现在就吃,但你总得告诉我,我们到底是要去干什么呀!”

    如果是什么重要的事,烧烤一点都不重要,可如果是为了一样无所谓的东西放弃烧烤岂不是太不划算了吗!

    至少拿摘桃子和同事一起团建烧烤相比,反正桃子随时可以摘,他当然是更想和大家一起玩啊!

    看杜镜还不说话,李星承揪住他的衣角,很严肃地说道:“如果到了你说要带我去看的地方,还是让我摘桃子的话,我会生气的,我真的会生气的!”

    杜镜看着他那气鼓鼓的样子有些想笑,轻咳一声用手遮掩嘴角的一抹笑意,他握住了揪住自己衣摆的那只手,认真道:“好的,不摘桃子。”

    “摘别的果子也不行!”

    “不摘果子。”杜镜保证道,“我就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星承闻言一愣,视线落在了杜镜手上提着的水果和零食上,似乎意识到了这并不是带来给他们自己野餐用的:“……谁呀?”居然能让他郑重其事地带着东西过来?

    反正待会儿就要见到人了,就算瞒着也没什么用,杜镜这次回答的很痛快:“方道长。”

    方道长这个称呼,好像有些耳熟,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李星承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就听杜镜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小时候他还给你算过一卦。”

    李星承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小小的他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个大梨子一口一口吃着的时候,一个身穿长衫和布鞋,有一些消瘦清俊的男人蹲在自己面前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一看就是好半天。

    其实男人看起来很年轻,虽然气质沉稳,但脸上甚至没有多少皱纹,和李爸爸站在一起甚至看上去像是同龄人,可那双眼睛又显得过于沧桑,好像看遍了世间万物一样,小小的李星承莫名其妙觉得这个人和自己的爷爷很像,被这么盯着也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喜欢他。

    小孩子喜欢一个人是多简单的事呀,只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分享出去,那会儿他的手上就只有一个甜甜脆脆的梨子,想了想后,他把自己手中啃了一小半的梨子递了出去,也不觉得自己左一口右一口啃的乱七八糟的水果有哪里不好,问那个爷爷要不要吃。

    然后他好像是拉起了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说了些什么,当时他们身边围了一群人,听了那话之后,又是高兴又是生气的,那时候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看这个爷爷不吃自己的梨,扭脸看到大家那奇奇怪怪的表情甚至有点乐,又乖乖坐回去吃起了自己的东西。

    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出这么一个片段之后,李星承也恍惚间想起,爷爷他们提起过很多次,好像在自己小时候,确实有这么个号称“一卦万金定乾坤”的道士给自己批了个命,说他运气超好,是个小福星来着。

    不过自从那次之后,那个方道长似乎再也没在李家出现过,偶尔听爷爷他们感叹自己果然福星高照的时候,李星承也对说出这话的道长很是好奇,跟他们打听起这个方道长的故事,但他们从来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岔开话题,久而久之他就忘记了这件事。

    至少在李星承的记忆里,方道长只是偶尔顺口提起的一个遥远的存在,甚至他都不记得那个道长姓方了。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鼻尖飘过来的烧烤香味了,童年的神秘人物时隔多年终于出现,还有烧烤什么事!

    顾不得自己的一只手被杜镜握着,他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挤到杜镜的怀里,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方道长居然就住在这座山里吗?你怎么知道的呀?你认识他?他是怎么样的人啊?”

    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杜镜另一只手里拎着的装着水果和零食的袋子,那薯片糖果可乐和辣条的包装太明显了,就算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李星承更兴奋了:“道长居然喜欢喝可乐吃辣条的吗?”

    结合以前从家里的人那儿听到的那些零碎的描述,算算年纪,方道长应该比他家爷爷还大,没想到口味居然这么年轻?

    脑补了一个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坐在山上吨碳酸饮料吃薯片的样子,李星承甚至觉得,有点潮。

    第49章

    然而杜镜无情地戳破了他的脑补:“方道长不爱吃零食, 这是带给他徒孙的。“

    虽然老人家的口味一般比较传统,不爱吃零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方道长老顽童的形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坍塌了(虽然并没有树立起来过), 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点令人失望的。

    李星承失望地撇撇嘴:“……好叭。”

    被杜镜牵着往前走了几步,注意力短暂转移到脚踩着的石板路上的李星承很快又看向了他手边随着他们的步子微微摇晃的袋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等等, 你知道他有徒孙?你认识?很熟吗?”熟到居然还能特地送零食过去?

    杜镜左手拿着装满零食的购物袋和伞,右手拉着自家不看路的男朋友,避开一根横到路上来的枝桠,回道:“还可以, 隔个几年会来拜访一下他们。”

    李星承忍不住往他们要去的方向看了看,眼前的小路被树荫遮的严严实实, 就算往远处看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十多米后拐了个弯甚至连路通向哪儿多看不见了,实在好奇的李星承微微曲起食指,在杜镜的手心挠了挠又勾了勾, 把脸凑过去问道:“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认识方道长的呢, 你怎么知道他就住在这座山里呀?”

    他想起来自家爷爷好像提过那么一嘴, 方道长平常不怎么爱出面,有些人听说了他的本事后想请他批个命,花了大钱也没什么结果,反倒连人都见不到, 甚至连和方道长关系很好的李家也不怎么能见到人, 要不李星承也不会在提及这个人的时候还得反应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身份。

    杜镜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李星承脸上满满的求知欲, 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口气。

    见过记性不好的, 没见过记性不好却不自知的,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丢了一大段记忆,怎么他们家星星遇到这种事,半点都不会往那方面想呢。

    在李星承莫名其妙的视线中,杜镜牢牢扣住他在自己手心里乱动的手指,开口道:“你忘了我说过以前我们来过这里了?”

    李星承的运气好,大家都知道。

    为了他的安全,李家很少会和人说自己家的孩子被方道长批了个\"福星高照\"的命格,虽然外人都知道他运气好,但也不是没见过运气好的人,也只是以为他就是普通的好运气,最多会和自家的小孩交代可以和他搞好关系而已。

    杜家和李家走的近,隐约也听说了小星承是个小福星的事,但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就算李家的小孩运气好出了名,能有自家的小孩运气差来的有名吗?

    虽然这个名气他们并不想要就是了。

    谁也没想到小星承第一眼看到自家倒霉的儿子就喜欢上他了。

    杜家其实对此乐见其成,两家的关系那么好,小一辈的如果能更亲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小星承运势强,说不准能影响一下自家的倒霉孩子,让他的运气也变得稍微好上一些呢?

    李家这边则是盲目相信方道长的批命,不是都说了吗,“亲近他的人能交到好运”,杜家小子要是真的能交上好运也是一件好事。

    两家长辈的纵容下,两个小孩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甚至两边有什么家庭活动都得叫上对方,来小香山泡温泉也是,杜家一开始在做计划的时候就没忘记李家的人,还特地打电话来问了问确定来的人数,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来了。

    见到方道长那会儿也是夏天。

    那次泡过了温泉看过了桃花,小星承心心念念的就是桃树结的果子,在见到杜镜的时候总要问问桃子熟了没,等换上短袖后,更是吃着棒冰逢人就问:“已经夏天啦,是不是可以去摘桃子了?”

    大家都对亲手摘桃子这件事很感兴趣,第一次在夏天来小香山,甚至比春天来泡温泉的时候还多了两三个人,一群人兴致勃勃地包圆了一片林子,有拿去送人的,有给公司员工发福利的,摘了满满一卡车回去。

    隔了不久小星承又闹着想去,但这时那些哥哥姐姐们需要上班的上班,上补习班的上补习班,最后问了一圈,只剩下杜家爸妈和李妈妈有空。

    听说杜镜要补习不能陪他后,小星承差点当着几个大人的面哭出来,为了哄他,杜镜果断选择了跟辅导老师请假,也跟着再次来到了小香山。

    杜镜作为一个从小就很稳重的人,一直以来都把小星承照顾的很好,大人们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清楚这个大孩子不会让小星承去干什么危险的事,这里又是他们熟悉的地方,来过不止一遍,就算是在山里,周围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确认杜家爸妈的生活助理一直跟着俩人后,两家的大人给他们立了规矩,要求他们不靠近水边,不离开村子之后就随他们去了。

    之后的几天,杜镜就带着小星承穿梭在村子里的每个小巷,一边注意别让小星承磕磕碰碰,一边还得让自己别受伤,每天都绷紧了神经,但看着小星承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一脸惊喜地把自己摘的一朵小野花、一颗小石头,还有捉到的小甲虫捧给自己看的时候,觉得全世界最可爱的东西就藏在面前这个小孩一笑就露出来的小梨涡里,什么都不觉得累了。

    在他们准备离开小香山的前一天,两人站在村子的西北边出口小路前,看见了抱着个才几个月大的婴儿的男人。

    那人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乍一看好像很年轻,但那一身看不出面料和款式的衣服一眼看去有点像李爷爷偶尔晨练时会穿的练功服,脚上还踩着双布鞋,根本不像是年轻人的打扮。

    明明是个脸上没有半点皱纹的人,可杜镜直觉他应该是比自己的爸妈年纪大上许多,看上去有点古怪,身上的气质却很沉静,让人防备不起来。

    见面前出现了两个小孩,那人脚步一顿,随即就改变了自己的方向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离他们四五米远的生活助理看了男人一眼,似乎是觉得他没有什么威胁,并没有上前制止他们的接触。

    那个看不透年纪的男人几步走到杜镜他们的面前,弯下腰让他们看清楚自己怀里的婴儿,问道:“你们认识这个孩子吗?”

    小星承不懂这句话里的意思,他探出个脑袋,眨巴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小婴儿好一会儿,老老实实地摇头,用幼稚园里回答老师的语气拉长音道:“不认识——”

    “没见过?”

    “没有哦——”

    在小星承奶声奶气的回答中,杜镜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男人的潜台词,早在对方靠近的时候他就站在了小星承的右前方,微微侧过身呈现保护的姿态,把小星承欲欲跃试的小脑袋往身后摁了摁后也小心地凑上去看了一眼,脑海中飞快地将村民的信息回忆了一下,确定并没有印象后,也跟着摇了摇头:“这个村子很小的,没听说有谁在最近生了孩子。”

    男人闻言微微一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苦累了已经睡过去的婴儿,嘴里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清的叹息。

    等他抬起头想跟这两个小娃娃道个谢,然后去村里碰碰运气的时候,终于看清了俩人的面相。

    站在前面的杜镜个子已经抽条,看起来高高瘦瘦,虽然只是个半大的少年,看起来却莫名有些沉稳,五官长得不错,但仔细看了一眼,男人发现了不少问题,让他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等将自己的视线移到杜镜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用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好奇地盯着自己瞧的小星承,他又是一愣。

    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男人突然低声喃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在杜镜不解的眼神中提出了让他们帮忙的请求。

    俩人看看孩子又看看男人,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那个被丢弃的婴儿看起来才两三个月大,是男人经过村子时在后山小路上捡到的,这条小路在度假村建成后平常几乎没什么人会来,却也没有被封上,换句话说谁都可以来,他发现时已经不知道在那个杂草堆里躺了多久,哭声已经虚弱的比猫叫还小,要是再晚一些被人发现,估计就快要活不成了。

    几人赶紧把小婴儿送去了村里的卫生室,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医生给小宝宝做了简单的检查,抓紧时间通知了村长。

    但这个孩子并不是村里的。

    因为交通不便,虽然一天有十多趟班车通向镇上,但除非有什么大病,村民都不爱千里迢迢跑去外面看病,村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卫生室的医生都一清二楚,村长更是哪家哪户有几口人哪家怀孕几个月了甚至中午炒了什么菜都一清二楚,当打电话去隔壁村问了一圈也确定没有小孩丢了后,一群人终于确定这婴儿是有人特地从外头带进来偷偷扔了的。

    再后来,男人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之后杜镜又来过几次小香山,也凑巧遇见过他几次,得知他姓方,就住在小香山背面的一座道观里,离村里后山那条路通向的村子更近,那天只是恰巧有事经过这边而已。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那个婴儿最后被他的徒弟收养,成了他的徒孙,而就在那时杜镜才知道,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方道长至少得有七八十岁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只要来小香山,他就会特地前去拜访,和道观里的几个人也逐渐熟悉了起来。

    听完杜镜说的话,李星承努力回忆了一会儿,虽然好像对在这里捡到个小孩的事有那么点印象,但细节已经记不起来了,他扁了一下嘴,不开心道:“我不记得了。”

    杜镜默默看他一眼:“你不记得的还少吗?”

    第50章

    ……扎心了。

    哽住的李星承张张嘴, 又张张嘴,可又反驳不出来, 嘴巴一撅就是老高, 满脸不开心。

    杜镜瞥见他脸上的表情后没忍住,低头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大口。

    李星承:“……”好吧,这种哄人的方式, 倒也不是不可以。

    很容易就不那么生气的李星承抓着杜镜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为了哄他,杜镜还说了很多方道长的故事, 有的只是传言,有的是从方道长的徒弟那边听说的, 其中不乏一些听起来十分玄学还带着点诡异的传闻, 李星承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即将要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道长这件事也变得期待了起来。

    小路蜿蜿蜒蜒通向很远的地方,虽然只是个山中小道, 但因为常年有人踏足所以并不算难走, 两人边散步边聊天, 偶尔停下来吹吹风眺望一下远方连绵的树林,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在远远能看见另一个村子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岔道。

    主路就通向那个村子, 因为视线开阔显得明亮又通透, 而另一条由石阶铺成的小路则是一直向上,小路两边的树木长得太旺盛了, 除了两人宽的路上看起来因为常常有人走动没被植物占领,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草木。

    这条消失在树林的小路偏僻又寂静, 偶尔一阵风吹过,茂盛的草丛和树林就会沙沙作响,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野兽会从那里钻出来一样。

    被自己的联想吓到的李星承握着杜镜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往他身后躲了一下。

    杜镜看他那样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跟着方道长来到这条小路前时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那会儿这条路比现在更荒凉,因为来去的人就这么一两个,也不是天天会从这里经过,一旦遇到春夏这种草木疯狂生长的季节,石阶的缝隙里甚至会长满杂草,走过的时候都会扫脚脖子,带来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道长捡来的徒孙是个很乖的小孩,这些年长大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着小锄头去清理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草,偶尔还会背着个竹篓,拿着竹耙将路上的枯叶收集起来拿去当引火。

    看现在路面的状态,估计就在不久前他才刚清理过这条路上的杂草,杜镜安慰了心里有点发慌的李星承两句,带着人走上了这条看起来很幽静的小路。

    小路比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道要窄很多,两人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才能并排通过,连个路灯都没有,据说住在上面的人如果要晚上从这里经过,十多年前都得打着灯笼,现在则是会习惯在自己的包里揣上一个手电筒,沿着石阶向上走十多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大概是因为海拔的原因,茂密的树林越往上越稀疏,本来把天空遮的严严实实的枝叶到后面间隔越来越大,还掺杂了不少低矮的灌木树种,等走出树林的范围后,眼前就是成片成片的茅草。

    风一吹,那一大片茅草就形成了绿色的海浪,偶尔可以看见山体里高大的石头,东一块西一块地横在草堆里,而离山顶大概只有两三百米的位置,坐落着一间看起来不大的道观。

    那座道观看起来有些陈旧,红墙青瓦,由六七间小砖楼组成了两三个院子,远远看去就知道不像是有什么香火的地方,等走近了,就见最外头的大门用石头砌高了一米,走上台阶就是一个扶手都被盘的包浆了的躺椅,而那应该是今年刚刷了新漆的门框边,贴着一幅对联:乾元启运三阳泰,坤满福地降吉祥。

    大门就这么打开着,李星承有些好奇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对着大门的就是这里唯一的一座二层建筑,应该就是供奉着尊神的正殿,正殿门口是一个用水泥砌成的方形大香炉,正中间插着三支又粗又长,比成年男子手臂还长的香,燃烧了一半,还在飘着袅袅的白烟,周围一圈满满都是普通大小已经烧完的敬神香,看起来居然供奉的挺仔细。

    老旧的墙砖,老旧的门檐,就连水泥香炉上都有青苔被铲掉残留下来的绿色,全都是岁月的痕迹,但整个道观冷冷清清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仿佛根本就没有人的存在。

    李星承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一家三口闯进了一个人类不该进入的小镇,结果遭遇神隐出不来了的故事,这地方看起来古古怪怪的,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他缩了缩脖子,揪住杜镜的衣角站在原地,压根就不想往里走。

    杜镜顺手把他们带着的水壶放在门口的躺椅上,揉了揉李星承毛茸茸的脑袋安抚了一下,就牵着人轻车熟路地往里头走去。

    在正殿前的大香炉前简单一拜,也没进正殿,杜镜直接带着李星承往右边的小屋子走去,那大概是个侧殿,旁边有个小门通向后面的院子,领着人经过了两道门,到达了厨房边上的一个厢房门口。

    站到这个虚掩着的房门口,李星承终于听到了一点声音,噼里啪啦的,像是敲击键盘的声音,他看看杜镜又看看门,想到这一路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会儿杜镜又一脸的淡定,放下心后好奇心就来了,忍不住扒住了窗户,透过老式木窗的毛玻璃往里看。

    隐约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杜镜任由他脸贴着玻璃趴在窗户上,自己则是敲了敲门,见里头没有动静,就向前一步主动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终于惊动了房间里的人,从窗户那边小步跑到门边的李星承扒着门框往里看,就见一个有些黑瘦的少年坐在书桌前扭过头看向他们的方向,耳朵上戴着个耳机,而他的面前有一台看起来配置还不错的电脑,屏幕中是某个大型网游的副本画面。

    李星承:“……”这和想象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见推门进来的是自己熟悉的人,那少年松了一口气,扭脸又看向了屏幕,键盘上的手指翻飞,嘴里道:“杜哥你等我一下,还有一个boss我就打完了。”

    杜镜走到窗边,把紧紧关着的窗户打开,顺手把手里提着的零食和可乐放在了窗台上。

    李星承见他熟门熟路地进了房间,而房间的主人仿佛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们的存在,没忍住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和外面看起来一样陈旧,除了电脑之外,无论桌椅板凳还是床全是旧物,不过应该当年用料比较好,看起来还是很结实,书桌上除了电脑,旁边还有一个简易小书架,装的全是线装的旧书,李星承瞄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一本,里面大概写的六爻八卦之类道教的知识,他看不懂。

    正玩着游戏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是读高中的年纪,个子应该挺高,黑瘦黑瘦的,留着简单的板寸头,上身是几乎快洗变形的白色T恤,穿着条黑色的练功裤,脚踩着一双老式布鞋,看起来和普通的高中生不太一样,这会儿正认真地盯着电脑里的画面,李星承瞄了一眼,BOSS的血还剩15%左右就要见底了。

    杜镜把手放在李星承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也跟着站在了少年的身后,冷不丁开口问道:“方道长他们呢?”

    少年,也就是方清和,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心二用回道:“师父和师祖都下山了,师父说要去陆家村一趟,他跟张老板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得去验个货,本来我想去的,他说我还看不懂,怕我被坑就自己去了。”

    “师祖今天算到有客人要来,正好有人给他寄了好东西,他不放心,就亲自去了镇上签收,说顺便要买点菜回来,只不过我没想到,客人原来说的是杜哥你啊?”

    杜镜:“没人在家也不知道把道观的门关好?万一遭贼了怎么办?我记得西厢还有很多古董?”

    “附近的人也就初一十五才来这里烧个香,平常都不太敢上来,外人也不知道这里有座小破庙,就算不小心闯进来看到那堆古董也不见得识货,就算识货偷偷拿了也不见得能出走得出去。”这话里的深意足够令人仔细琢磨,屏幕里boss的血条终于归零,方清和等着分完装备后干脆利落地退了组,摘下了耳机转过身,“不是还有客人来吗,总不能闭门谢客吧。”

    李星承已经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了,目光从天花板的电灯和桌上正充着电的手机上收了回来,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这里居然连网络都有?还能打游戏?”

    小香山虽然有个度假村,但其实离市区已经很远了,更别说他们俩走了一个小时山路,还从那条小路往上爬了十多分钟的山才到了这里,在进道观之前,他有过无数种想象,还以为隐居在深山里的道长还会点灯挑水,别说网络了,要是没看错,隔壁的厨房外头那半砌在墙里的是水龙头吧!

    水电齐全,什么深山里的神仙道观?

    方清和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这个有些眼生的小哥哥身上,只觉得这张白白嫩嫩的脸上那双充满好奇的杏眼简直越看越眼熟,看了李星承一会儿,等视线移到他和杜镜牵着的手上后,他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星承哥吧?”

    “好多年没见了,差点没认出来。”方清和站了起来,侧过脸指了指窗外遥遥可以看得见的一座高压电线塔,“很简单,感谢国家基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安康呀(づ ̄3 ̄)づ╭

    第51章

    作为基建狂魔, 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架设高压电线塔都是基本操作,更别说在这种附近有个小景区和村子的山上, 为了游客和村民的需求, 网络不但存在,还非常通畅。

    虽然这个道观看起来又破又旧,还没什么信徒, 但因为建筑的年代久远,有研究价值,在几年前申请了文物保护单位,还是个国家登记在册的道观, 虽然常驻的只有寥寥数人,但方道长的名声大, 官方也愿意卖他面子, 据说除了他自己之外,两个徒弟和一个徒孙也都是在册的道士。

    为了保证住在道观里的人的生活需求,电肯定是有的, 至于网络和自来水这种东西, 杜镜表示,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问题。

    方清和刚结束高考,被本市的一所一本院校录取,就等着九月份入学,他们来的时间正好, 要是再晚几周估计就见不到他了。

    道观在深山里, 离学校实在太远了,别说下山走到能搭乘公交车的地方, 光是坐车转车就得好几个小时, 等到了上学的时候想要继续住在道观里不太现实, 他很快就要搬到自家师父在市区闲置的房子里去,那个小区离学校不远,离他将要去的学校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是方清和的师父早早就准备下的。

    方清和简单说明自己目前的情况的时候,李星承正在偷偷地观察他。

    明明之前在杜镜的描述里,这人是个被方道长捡到,在襁褓里的小婴儿,长大了也是那种会帮着自家师父和师祖把那条黑黢黢的路上落叶扫干净的“乖巧小孩”,在李星承的脑补里,他会是个笑起来有些腼腆,性格安静不爱说话的类型,可没想到……

    默默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少年侧过头给了他一个爽朗的笑容,那一口白牙在深色的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显眼了。

    可可爱爱的弟弟消失了,只留下了黑皮健气少年。

    这和他想象的,半点都搭不上边啊!

    在李星承还伤心着现实和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的时候,那边杜镜和方清和的谈话内容,已经从普普通通的闲话家常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方清和:“这是已经想起来了吗?”

    杜镜:“还没有,就是带他来看看。”

    方清和:“真的就只是看看?”

    “不止。”杜镜看了一眼旁边盯着墙上贴着的奖状似乎看着正入神的李星承,顿了顿后开口道:“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就想找你师祖问问,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

    好时机?什么好时机?

    李星承的注意力立刻从奖状和桌上的旧书上收了回来,默默竖起耳朵试图听到更多东西,他们这明摆着就是在说他的事,只是没想到话都说到这儿了,他们突然就停了下来,方清和拎起了桌上放着的可乐和零食,拿出几样后把剩下的随手往自己放零食的柜子里一塞,道:“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应该也渴了吧,我早上刚做了一壶水果茶,要喝吗?”

    李星承:“……”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啊!为什么话要说一半留一半!

    因为突然中断的话题,李星承觉得好气,忍不住拿那双本来就比平常人大的杏眼去瞪他们,方清和恰好抬头,对上了他那炯炯的视线,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他们也不太熟,他只看出了李星承的眼里微妙的怒气,顿时一脸问号:“???”

    不高兴?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突然不高兴了?

    在方清和的一脸茫然中,杜镜上前一步把人揽在怀里,揉了揉快要炸毛的李星承的脑袋:“走吧,先去喝茶。”

    方清和的师父和师祖一个去了镇上,一个去了陆家村,都是在清早出的门,他们的道观和小香山的温泉景区归为同个社区管辖,但陆家村是属于隔壁乡镇的,两个地方离道观大概都需要两小时左右的路程,谁也说不准谁会先回来,方清和领着两人去了隔壁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院子,真的从冰箱里拎出了一大桶冰镇水果茶,还摆上了一整个果篮。

    在两人的视线落在这装满了各色水果,不但包装的薄膜没掀开,篮子上甚至还扎了个塑料花,像是下一秒就能提着进医院看望病人的水果篮上时,方清和拆开了一包杜镜带来的薯片,顺口解释了一句:“前几天有个客人带上来的,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师祖视金钱如粪土,不敢用‘臭钱’侮辱他,就拎了个果篮上来,跟探病一样。”

    杜镜听了这话忍不住沉默了,据他所知,方道长虽然住在深山的这个破道观里,但本人非常有钱,就算大半的钱财都已经捐了出去,想要给道观配个私人飞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毕竟“一卦万金”。

    至于视金钱如粪土这件事……

    那边方清和已经直接吐槽道:“明明师祖最喜欢这些人的‘臭钱’了,事越多,收的越狠。”

    杜镜默默喝了一口果茶,视线飘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古画上,假装没有听见方清和吐槽自己师祖的这番话。

    李星承满脸好奇,手里捧着冰凉凉的茶,忍不住流露出了吃瓜的表情。

    那完全丧失表情管理的模样没有半点掩饰,这自来熟的模样让方清和对他的那点生疏感终于消失不见,想到李星承对自家师父师祖都不太熟悉,方清和就挑了自己跟着师父师祖见到的几个故事说给他听。

    虽然方清和年纪不大,但七八岁开始就跟着师父出山办事,偶尔会跟着师祖出去见见世面,当个抱八卦盘拿朱砂物品的小童。虽然太危险的活不会带他,但去富豪家看看风水批批命,遇到怪事也是常有的事,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让根本没接触过这些事的李星承瞪圆眼睛发出惊呼。

    方清和很少会和师父师祖以外的人提起这些听起来不太科学的事,虽然以前也会和杜镜简单说一下最近的情况,但因为杜镜总是反应平平,对这些事不好奇不追问,方清和也只是在说说近况而已。

    但李星承不一样,听见什么都觉得有趣,方清和到底年纪还不大,见他这么捧场,眼神越来越亮,讲完一个故事后也没停下,喝了一口可乐之后把手里的薯片递给了李星承,在他高高兴兴地接受小伙伴的零食分享后,想了想,又从记忆里挖出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一个海市富豪找上门,说是家里闹鬼,三个月里已经花重金陆陆续续请了不少大师,没有解决不说,情况反而越来越严重。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方道长的存在,按照他的阶层来说还不至于能联系上方道长这种身份的人物,就抱着“师父那么厉害徒弟应该也不会太差,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师父说不准会出面收拾徒弟的烂摊子”的想法,退而求其次,欠下了几个朋友的人情找到了方道长的徒弟,也就是方清和的师父。

    那富豪在海市的名声不怎么样。方家虽然只有师徒三人,但因为帮有钱有势的人解决的事很多,就算是普通人受到他们恩惠的也不少,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情况,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方清和的师父本来是不准备接下这个单子的,但对方可能是走投无路了,不顾面子死缠烂打,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方清和的信息,好几次出现在他的学校门口拦他,试图在他面前刷刷好感度,以此来给自己加个分。

    师徒俩不堪其扰,再加上恰好方清和的师父那段时间没什么事,而那富豪家出的事确实挺让人感兴趣,趁着周末,他就带着方清和去了一趟海市。

    出事的房子是富豪的一栋别墅,早年在房价还没大涨的时候买的江景房,据说花了几百万,到现在和他的身价一样,市价涨了至少十多倍。

    这里也是他最常住的房子,和他同住的是他的第二任老婆,以及前妻留下的大儿子,现任妻子生的小女儿。

    不提他在生意上的百无禁忌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私生活里,这人除了男人的通病好色之外没别的什么爱好,就喜欢文玩,没事往家里带手串、核桃、葫芦和摆件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展示这些东西,东西一多自己就盘不过来,后来就开始花大钱买一些已经被盘的包了浆,看起来就有年头的东西。

    文玩这东西北方更常见,海市人大多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不大,和他聊得来的不多,某次他从朋友那儿听说京北那儿有一对清代极品狮子头核桃要拿出来拍卖,直接飞过去,花了两百多万拿到了手。

    那对核桃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任主人,早就被盘的光泽如玉,比一般的极品核桃的绛红还要深上一个色号,看起来就不是凡品,拿到手后他爱不释手,几乎就没有离身,没事就拿在手中盘上几下,一副旧时地主老爷的做派,刚开始一切如常,但在他老婆过完生日没两天,突然就发生了不少诡异的事。

    先是房间里半夜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像有什么小动物在衣柜床底拖拽什么东西,之后这动静从他的房间蔓延到了几个孩子的房间。

    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闹了耗子,让保姆用了老鼠药和粘板,甚至请了专业的灭鼠公司,那动静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甚至还出现了一些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事。

    浴室里下水口里出现的大团头发,镜子上的血手印,突然开合的柜门,还有随时可能猛地拽一下脚脖子的无形的手,吓得几个孩子整晚都不敢睡觉,全部挤到了他们夫妻的床上,根本不敢一个人呆着。

    察觉到不对后,这富豪第一时间找了个附近挺有名气的半仙,结果等人来了一趟,那在他家闹事的东西像是被激怒了,第一次现出了原形,据他几个孩子说,那是个眼神凶恶的女人。

    之后几次,从外头请来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除了激怒那东西,让家里奇奇怪怪的动静骤增之外没有半点用处,他也试过搬到别的房子里去,可那东西像是认准了他一样,无论他去哪里都会跟着,虽然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的举动,可富豪忍受着挥之不去的精神折磨,两个月暴瘦30斤。

    方清和的师父几乎是刚迈进别墅就看出了问题出在哪里,就是那对富豪天天带在身边从不离身的文玩核桃。

    那核桃并不是拍卖行说的清代的东西,据说还要早上百年,照理来说虽然是个老物件,但换了不少主人,留下的气息驳杂,不应该那么凶才对,深挖下来才知道,这东西的前一任主人爱好有那么点特殊,下手还有些没轻没重,不小心把自己的情人弄死了。

    说到这里,方清和对上了李星承惊讶又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像每一个说故事的人一样卖了个关子:“你知道为什么那核桃那么红吗?”

    李星承隐约猜到了答案,但还是决定十分给面子地回一句“为什么”,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一个身影迈步走了进来,冷清的声音在屋内三人的耳边响起:

    “不过是沾了点血和怨气罢了。”

    第52章

    来人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和杜镜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留着过肩的头发,衣着看起来有点复古, 说不出是什么款式, 配上那一头中长发却莫名很符合他的气质,在他出现后,李星承第一感觉就是……好眼熟。

    只不过……李星承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 觉得这么好看的人,自己如果见过的话,不应该没印象才对。

    感受到他自以为隐蔽的好奇目光,男人微微侧过头, 在对上他的视线的那一秒,李星承怔了怔,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在对方平静的视线里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喊出了小时候曾经用过的称呼:“……方爷爷?”

    随即总觉得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不对啊, 我记得小时候看到的方爷爷好像年龄还要再大一点。”

    李星承小时候和方道长短暂见过面, 那时候他的年纪不大,还不太记事,但因为家里的人总会提起这件事,就顺带记下了方道长, 也就是当年的主角之一, 虽然对他的长相记不太清了,但至少有一定的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是自家爷爷很多年的朋友, 所以即便看到的是看起来也就比自家的爹稍微大那么几岁的方道长, 他还是下意识喊了爷爷,并且没有人纠正他。

    而现在面前出现的男人,脸好像还是那张脸,可看起来居然比他小时候还年轻了不少,别说喊爷爷了,叔叔都不一定能叫得出口啊!

    怎么回事?真的有人年龄成迷就算了,居然还能逆生长?

    一直以来李星承对方道长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还长生不老这件事态度存疑,可看到面前活生生的,仿佛做了个面部拉皮后从自己模糊的记忆走出来的人,那熟悉的眼神和眼熟的长相,让他突然发现,或许那些传闻里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回过味来后,他看着方道长的眼神都变得亮晶晶的。

    长生不老诶!超帅的好吗!

    得益于自己年轻的长相,方睿为已经很多年没听过“爷爷”这种微妙的称呼,面前的人如果还是十多年前那个小娃娃倒还好,但被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这么喊,他忍不住微微一怔,很快回过了神后,也朝着李星承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什么:“很多年没见了,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他的眼神很平静很温和,李星承甚至还从中看出了点慈祥的味道,想起那个在家里没事看看书,傍晚凉快的时候去社区大树下找朋友下下棋,心情好了就换上套正装去家里叔叔伯伯他们公司逛一逛装装逼,还故意瞒了他好多事怎么都不愿意告诉他的小老头,李星承嘴巴一撇,默默黑了自家爷爷一把:“爷爷身体可好了,没事总跑去和小老太太们跳舞呢。”

    方道长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但那双眼睛好像看透世间万物,李星承那点无伤大雅的胡说八道在他眼里当然也无所遁形,他笑着回了句“那就好”,侧过头看向了杜镜:“来了?”

    杜镜担心李星承冒犯到方睿为,把几乎快要凑到方道长面前的李星承往自己的身后一塞,点了点头,表情甚至还有点儿郑重:“方道长,好久不见。”

    “我来就是想问问,现在是时候了吗?”

    听到这话后,方睿为那双平静的眼睛又重新落在了李星承身上,他在杜镜身后伸出一个脑袋,加上那掩饰不住的满脸好奇,活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土拨鼠,不过倒是挺讨人喜欢的,就算不仔细看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和十多年前相比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盛的特殊气息——传说中的福运。

    因为杜镜偶尔会来拜访,方睿为更熟悉他,杜镜身上的气息一直都很滞涩,虽然长相不错性格上没什么缺点,但给人的感受算不上多好。

    像他们这种人,如果在街上碰见杜镜这种类型,除非一开始就有特殊的目的,甚至都不会产生想要接近的念头。

    太倒霉了,怕被牵连。

    杜镜和李星承这两种人,本来应该毫无交集。因为气场不合,就算阴差阳错相识了也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故事,李星承第一次见到杜镜的时候没有下意识疏远他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更别提居然会那么喜欢这个倒霉的小哥哥。

    方道长当年在小香山遇见他们的时候,俩人年纪还小,李星承身上闪闪发光的“气运”虽然已经有了蓬勃发展的趋势,但和现在相比也不过是刚发芽没多久的小树苗而已,只能算是潜移默化地影响身边的人,而杜镜那会儿个子长得很快,那股倒霉劲儿跟他的身高一样飞速发展。

    当时两人的运气正处在最活跃的阶段,杜镜胜在年龄比较大,虽然比不上李星承那好运气的影响力,但两边几乎可以说是势均力敌,还没有稳定下来的运气都在往外扩张,碰到相互排斥的对方,根本不被主人的好恶所左右,只想着一个劲地“净化”自己身边让人不适的气息。

    于是,运气好的更好了,运气差的就更差,严重到一度差点危及生命的地步。

    但现在,面前的两人成年后已经稳定下来的气息平和地交融,原本晦涩的灰色逐渐隐入了漂亮的金色里,被温暖的气息慢慢蚕食,不反抗,不排斥,不仅几乎快消失了,更像是成为了好运的养料,让好运更加壮大起来,甚至影响到了运气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杜镜,让他有了同化的趋势。

    不要说霉运了,现在的他比一般人的运气还要好上一点,虽然没到一出门就能捡到钱的地步,但这会儿让他去买张彩票,十次里估计也能有五六次能中个小奖,喝瓶饮料再来一瓶的几率也比普通人高出了好几倍。

    虽然相对杜镜的家世这看起来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这点运气,恰好就是方道长这些人想得却不可得的东西,也幸好李星承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没有接触过玄学圈里的人,不然难免会因为这一身好运气被有心之人盯上,就算知道对他使坏必然不可能成功,但揣着点其他目的接近小孩,以和他打好关系为目的施展一些手段,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不得不说,某种意义上而言,杜镜的机遇确实是让人羡慕,至少前二十来年的倒霉和不顺心眼看着就要散尽,已经迎来否极泰来的一天了。

    这一切两个当事人并不知情,在杜镜问完话后,李星承维持着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的动作,满脸求知欲地看着方道长,也不知道到底是听没听出杜镜话里的意思,方道长对上他清澈的双眼,站在两米开外伸出手虚空点了点两人:“你不是早已有感觉了吗?”

    杜镜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恍惚间想起了和李星承在一起之后自己不再抛锚故障的汽车,没再出现各种意外的公司业务,工作和生活显然跟大半年前,甚至是小时候两人还常常在一块儿的时候要来的顺遂平稳很多。

    虽然早就发现李星承“福星”这个称呼说不准是真的,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被方道长点破后,杜镜还是忍不住有点晃神。

    然后被他记起来的,就是当年那一幕。

    那时他遇到了个车祸,严重到差点要进ICU的程度,爸妈和弟弟也受了轻伤,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躺在病房里,虽然其他人很快就出院了,但杜镜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为了不让小星承担心,他骗他自己正在外面参加夏令营,隔着电话把人哄好后,杜爸把据说是花了重金请来的“专业人士”领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见方道长的第一眼杜镜就记起了这个人是谁,对方也同样如此,站在床前静静看了自己一会儿后,他给出了让自己尽量远离小星承的建议。

    其实就算倒霉成那样,杜镜对这些玄学的东西压根就没有信过。

    但架不住爸妈的担心和劝说,以及出院后去见李星承时一向运气特别好的他在自己面前突如其来的一个平地摔,为了让家人安心,也为了避免波及到在乎的人,杜镜考虑了一段时间后,还是选择了去北方。

    方道长没有和他一起上飞机,不过恰好当时人就在北方,把他送去了目的地后,给他留了一句话。

    “你们缘分未尽,就耐心等他来找你吧。”

    之后的很多年,他都遵守承诺,并没有主动出现在李星承的面前,回到A市后因为工作繁忙,连去看他的次数也少了,偶尔在工作的间隙想起来这个人,以为自己会因为两人逐渐有了各自的生活慢慢忘了李星承,没想到隔了很久之后,他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就算这会儿方道长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杜镜还是笃定,现在是时候了。

    正当他准备向方道长追问些什么,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

    杜镜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是自己的助理,瞥了一眼正满脸求知欲的李星承,他刚准备暂时先挂断电话继续刚刚的话题,就听方道长道:“先接电话吧,说不准是好消息。”

    犹豫了半秒,杜镜还是点了头,摸了一把李星承的脑袋,他边往外走,边按下了接听键:“喂?”

    那边传来了即便是压低了嗓音也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老板,搞到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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