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顾姑娘她已有身孕,现在并不适合服用灵药。
随着那精致的玉牌化作齑粉,原本热闹的森林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只偶尔传来一两道灵兽低低的嘶吼声。
萧山弟子怔怔地看着引玉离开的方向,不知发生了什么,引玉为何突然便随着那顾南挽一同离开了秘境?几人面面相觑之间,皆从对方的面上看到了满满的震惊。
丞肆有些失神地看向顾南挽离开的方向,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长剑,那剑柄之上悬挂的玉佩微微抵在他的手侧,红绳已经褪色,玉佩也有了些微的磨损。
这是顾南挽送他的玉坠。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这玉坠带在身边,未曾离身过。
细密的疼痛涌上心间,他的心底似是被无数蝼蚁啃噬一般,令人忍不住有些烦躁,他想要说些什么,他知道挽挽讨厌陆悄悄,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哪怕她不开心,他也得提醒她。
若是能救却不救,他相信,日后她定会后悔的。
然而在看到她漠然的神色之时,想到方才顾南挽捏碎玉牌时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心底有些酸涩,直到她离开,她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便好像是有了一道无形的隔阂,将他们变成了最为生疏的陌路人。
眼见引玉也随着她一同离开,他的面色微变,他甚至顾不得师傅的嘱托,直接捏碎了玉牌,他的身形逐渐化作虚无,清风拂过,原地只留下些微的齑粉。
卢子琪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着失魂落魄的丞肆,忍不住唤道,“师弟!”然而,他只抓到了一堆细碎的粉末。
其他人也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一盏茶功夫,这三人竟然接连自己捏碎了玉牌,纷纷出局。
两个宗门的弟子大眼对小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卢子琪才注意到那通讯玉牌一直未曾关闭,师傅愤怒的低吼声从那边传来,“丞肆!”
卢子琪见状,连忙接过那玉简,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那端有片刻的沉默,随即,一道摔门声隔着玉简狠狠砸在了他的耳边。
隔着那玉简,卢子琪都能察觉到师傅的愤怒,他的心底一颤,他几乎不敢想象,丞肆回到寻欢宗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
要知道,师傅平日里最看重丞肆,他对这次秘境抱了极大的希望,现在丞肆却为了一个顾南挽擅自捏碎玉牌离开秘境……
卢子琪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愁人!
……………………
顾南挽捏碎玉牌,只见她面前的景象逐渐模糊,面前渐渐暗了下来,顾南挽闭上眼睛,她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风声呼啸,冷风刮过她的脸颊,带起阵阵的刺痛。
她的耳中有些许奇怪的声音,似是怪物的呕吼,然而待她睁开眼睛,面前已是一片苍茫雪白。
这秘境之中一片春意盎然,这秘境之外却是早已入了冬,遍地皆是厚厚的积雪,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发间,顾南挽深吸了口气,她睁开眼睛,便见数十名护卫早已守在那里,“二小姐,夫人有请!”
顾南挽看了眼那群护卫,却发现他们最次的也是金丹期的修为,这般声势比第一次接她回家之时可庄重的多。
顾南挽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却那些看似恭敬的护卫,却是死死地堵住了她的每一条去路。
陆母今日为了不让她逃跑,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顾南挽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她冷哼一声,转身飞身跃上那飞行灵器,那飞行灵器颤动了片刻,只见面前的景象渐渐远去。
顾南挽猛地捏紧了手下的椅背,随即,她又缓缓地松开了手下的椅背,脚下的风景迅速变换。
就在这时,却见那秘境的之外的空间忽的被撕裂,空中泛起一道蛛网般的纹路,随即,一道蓝色的身影骤然自那秘境中一跃而出,他的长发有些凌乱,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是格外的亮,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那消失在天际的飞行灵器。
引玉眸色暗了暗。
他拔出长剑,只见锋利的剑光闪过,他踩上那长剑,向着那飞行灵器追去。
这秘境距离寻欢宗所在的地域不过半日的路程,顾南挽曾试图逃跑,然而,每当她准备偷溜之时,便能看到那侍卫早已神情严肃地守在她的身后,犹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期间,她隐隐察觉到了飞行灵器后面有些许异响,然而待她回头之时,那些护卫已面无表情地挡在了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数道剑光自后方袭来,携着毁天灭地之势狠狠地劈在那飞行灵器之上,灵力光罩之上漾起了道道光纹,内里却依旧是一片平静,几个护卫跳下飞行灵器,他们神色严肃地看着那御剑而来之人,冷声道,“何人竟敢拦我陆家的路?!”
引玉却是不答,他的目光落在那飞行灵器之上,眸色暗了暗,剑光闪烁,那几名护卫瞬间向他袭来。
………………
顾南挽却是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异样,她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房间,脚下的环境越来越熟悉,当那熟悉的山脉缓缓出现在她的面前之时,脚下是巍峨的山脉,山风涌动,她的衣角猎猎作响,长发飞舞。
甚至有那么一刻,顾南挽就想这么直接跳下去,哪怕是直接摔死,也比便宜了陆悄悄的好。
然而,在她站起身之时,那些护卫的目光便已死死地锁定在了她的身上,他们周身灵力肆虐,顾南挽深吸了口气,她退后一步。
天色渐晚,夜色浓郁,那飞行灵器方才缓缓地落在山脉之间,夜间的寻欢宗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四处皆是热闹喧嚣,年轻女子的娇/笑声随着山风落入了她的耳际。
那些弟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起头,其中一人嗤笑了一声,与身旁之人轻笑道,“这顾南挽居然还赶回来,沈词瑶都快疯了!”
那人撇了撇嘴,忍不住有些同情,“要我说,她可真够大胆的,沈词瑶都敢惹,那个疯女人!”整个寻欢宗几乎就没有不认识沈词瑶的弟子,那沈词瑶仗着家世显赫,平日里恨不得用鼻孔认人,泼辣刁难,但凡是惹了她的,没几个能继续再寻欢宗待的下去。
据那秘境中出来的弟子所说,沈词瑶这次,便是被那顾南挽淘汰出局的,一时间,他们看向顾南挽的目光尤为复杂。
顾南挽的目光落在人群之中,跳下飞行灵器,她抬起头,看着这熟悉的山峰,眸色有些复杂,以往这条她走了千百遍的路,现在却是莫名地有些陌生。
路边的草丛之中似乎藏了无数吃人的怪物,随时准备冲出来将她撕成碎片。
树影婆娑,明明灭灭间,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发间。
那些护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手执长剑,面色冷淡,顾南挽一步一步,顺着那小道走向山顶,却在她下一个抬头之间,呼吸微滞。
不知何时,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立于崖边,他身形修长,宛若立于风中的修竹,寒风卷起了他宽大的衣袍,月光落了满地,他便那般踏着满地的月华,走到了她的面前。
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她,闻钰仙君似是往常一般,神色淡淡道,“回来了。”声音似是青石击玉,比夜间的山风更凉。
只这一句,顾南挽便觉得血气不受控制地开始翻滚,她有许多话想要问他,她想问他,既然最终就是要她的命,以往又何必要骗她,给她编织那样一个梦境?何必与她惺惺作态?
然而,看着那张清隽的面容,最终她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只是沉默地从他身侧走过,她怕她一开口,便是一串止不住的质问。
顾南挽眼睫微垂,熟悉的冷香略过她的鼻尖,径直走向了他们身后的潮生殿。
闻钰的脚步微顿,他的目光停留在顾南挽的侧脸之上,只见她眼睫微垂,冷着张小脸越过她的身旁,在清冷的月色下,一张脸宛若白玉,唯独眉眼之间有着一点殷红小痣。
闻钰掀了掀眼皮,面对着顾南挽的冷脸与忽视,平日里最是孤僻的他这会儿却是难得的没生气,锋利的长剑挡在她的面前,他似是往日一般,低声唤道,“阿南。”
顾南挽眼睫颤了颤,她忽的推开了面前的长剑,快速地跑向山顶,呼啸的风声刮过她的耳际,顾南挽大口地吸着冷气,她的脑中却是越发的清明。
顾南挽停在了小院之外,只在门外,她都可以闻到淡淡的血气,顾南挽走进院中。
满室皆是浓郁的血腥味,丝丝缕缕的寒意笼罩在冰床的上方,一道巨大的灵阵笼罩在这小院上方,缓缓汇聚着她流逝的生命力。
只见陆悄悄痛苦地蜷缩在冰床之上,她的面色惨白,眉眼紧闭,脖颈间还有着未干的血迹,不过几日,她便瘦了一大圈,连眼眶都微微陷了下去,胳膊上尽是血淋淋的伤痕,就连额头之上,亦有着黑色的毒气盘旋,哪怕是昏迷之中,她亦是疼得低声惨叫着。
陆母在一旁心疼地直掉眼泪,她握着她冰凉的手,小声道,“没事儿的,别怕,娘在。”
陆母忍不住有些绝望,她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女儿,她现在恨不得躺在床上受苦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女儿,她搓了搓陆悄悄的指尖,”悄悄,你睁眼看看娘,算娘求你了!”
顾南挽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房内的景象,那侍卫站在远处,声音微扬,“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陆母闻言擦掉了眼角的眼泪,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一转头,便见顾南挽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一股火气当即从她的心底窜出,她忍不住扬声问道,“你还站在那里干嘛?”
若是先前顾南挽没有丢下悄悄,她又怎么会被那瘴兽偷袭,受这般严重的伤?以至于引起奇毒发作,受尽苦楚?
凭什么悄悄伤成这样,这顾南挽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
陆母忍不住尖锐地质问道,“你自己倒是开心了,你知道沈家有多生气吗?”当初那沈词瑶被这个扫把星淘汰出局,沈父嘴上没说什么,面色却是难堪地紧,陆父为了哄那沈词瑶,更是送了她不少东西,现在想想,陆母依旧是心疼的紧,她的声音忍不住拔高,“把你养这么大,就没碰到过几件好事,我真是欠了你的!”
顾南挽却是早已受够了她的歇斯底里,她冷声道,“我活到这么大,从没花过你一块灵石,爷爷留给我那么多东西,足够我用几辈子,是你们一直在用我的灵石。”
她这些年在陆母的手中省吃俭用,当初爷爷临死前给她留了数万枚灵石,上百株灵草,还有许多的灵宝灵器,那些东西被陆母死死地捏在手里,她连个皮毛都没用完,反倒是陆家已许久没出现过厉害的苗子,他们在外灵脉被其他家族瓜分,在内花销奢侈,消费无度,看着威风,实则内里早就乱成了一团。
这些年,陆母不止一次想打那储物袋的主意。
若非爷爷当初留了个心眼,为她设下一道禁制,那袋子灵石说不定早就让陆母挥霍完了。
陆母一怔,似是没想到她竟敢顶嘴,她的脸色瞬间涨的通红,火气直冲脑门,“死丫头,还敢顶嘴!什么叫你爷爷留给你的,那是留给陆家的,你一个……”
陆母话说到一半,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忙住了嘴,“你一个丫头片子,哪轮得到你的份!”都怪这个死丫头天天气她!
顾南挽冷哼一声,“没有我的配合,你永远别想打开那些储物袋。”
陆母被她气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的指尖颤抖,“你……你!究竟是谁把你教成了这样?!”
一股磅礴的威压瞬间弥漫至这大殿之中,陆母与顾南挽瞬间噤了声,那威压压得他们动弹不得,顾南挽身形僵硬地站在原地,她的目光有些放空。
闻钰仙君面色淡淡地自山间走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医修背着药箱跟在他的身后,他径直走到了顾南挽的面前,“顾姑娘,好久不见。”
他拉起顾南挽的手腕,仔细地感受着指尖下脉搏的跳动,那老医修只觉手下那脉搏紊乱不堪,他皱了皱眉头,目光在顾南挽的面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无奈地移开了视线。
那老医修又割破她的指尖,只见殷红的血自她的指尖滴落,落在了碗里的清水之中,他看了眼顾南挽,低声道,“可以了。”
顾南挽便被那侍卫领着离开了大殿,回到了往日的房中,直到此刻,那一直落在她身后的威压这才散去。
顾南挽猛地将自己坠入床榻之中,她抬头望着漆黑的房顶,眼眶逐渐泛红,她抬起手摸了摸袖中,却发现她的储物袋不知何时便已没了,只剩那截冰凉的白骨,依旧静静地躺在她的袖中。
满腔的愤怒与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天大地大,却没有地方能够容得下她这么个渺小的顾南挽。
顾南挽将那白骨狠狠地砸在墙上,片刻后,她又无奈地走下床,乖乖地将那白骨捡了起来,漆黑的雾气自她的掌心蔓延,只见那棺材瞬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顾南挽推开棺材,便见那棺材里凌乱地摆着数十株灵草与毒草。
顾南挽的目光落在窗外,她能察觉到窗外那些躲在暗处的气息。
顾南挽死死地看着那些灵草,这便是那几日她在秘境中采到的灵草,当时她留了个心眼,将他们藏在了棺材之中,储物袋可能会被搜走,这棺材却能隔绝人的探查,顾南挽取出那灵草与毒草,而后闭上了眼睛,不管不顾地全部塞进了口中,苦涩的汁水流入口中。
她从没有那么一次,恨意汹涌,她恨陆家,恨闻钰,更恨自己,那么无能为力。
顾南挽险些吐出来,她却强迫自己将那些药汁全部吞下去,不是需要她来试药吗?
现在,她倒要看看,究竟是陆悄悄命大,还是她的命大!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火海之中,片刻后,又似是坠入冰窟,周身冷热交替,气血翻滚。
……………………
顾南挽走后,那老医修在她的血中施了个术法,只见那血液缓缓翻腾,须臾,他才缓缓道,“只是据夫人所说,现在顾姑娘方才吃完那万生草,现在她体内的灵力紊乱,并不适合立刻服用药物。”
“大小姐现在有这冰床护体,短时间内并没有生命危险,不如等顾姑娘情况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陆母闻言,连忙问道,“悄悄的情况等不得了啊?不能提前些吗?”
老医修摇了摇头,“最好别,那奇毒极为古怪,哪怕是它潜伏时,老夫也不敢擅自动手,更别提现在大小姐复发。”
“况且,顾姑娘的状态极好。”那老医修方才细细地观察过她的面色,自从当初顾南挽服下一株冰粒草之后,她的肤色便发生了变化,她的面上再无血色,整个人都似是玉石雕铸一般。
然而方才,她的面上却是再度有了丝丝的血色,甚至,因为她常年服用各种灵药与毒物,她的血液中毒药混杂,然而现在,她的血液中的毒素都被排出去了许多。
说是毒,他们体内的毒反倒是更像是一种蛊,这些年来,老医修试图用各种方法为她解毒,甚至还为她种下其他毒素,试图以毒攻毒,然而那些毒一进入她的体内,没过几日,便会失去毒性。
那医修迟疑了片刻,他隐隐知晓其中的一点事情,这会儿也是忍不住道,“顾姑娘现在体内的毒极为稳定,若是没有外物干扰,可能她体内的毒素这辈子都不会发作。”
日后这枚解毒丹吃下去,若是没有意外还好,若是发生了意外,她体内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便可能再度被打破。
医者父母心,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么个姑娘天天被这毒物折磨。
陆母闻言立刻道,“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想啊,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若非悄悄性命不保,我又何尝忍心让挽挽冒险!”她看着冰床之上的陆悄悄,眼泪掉个不停。
闻钰立于暗处,他的目光落在顾南挽方才离开的方向,眸色暗了暗。
顾南挽就这样,被关在那房间之中,关了半月有余。
她难得地没有整日修炼,反倒是每天吃了便睡,睡了便吃,那老医修日日前来为她诊脉,却发现她的脉象一日比一日奇怪,甚至于体内的毒素都再度多了起来。
那老医修面色有些奇妙,这日,他正给顾南挽把脉,却是面色蓦地大变,指下的脉象逐渐明了,似有玉珠于盘内翻滚,他蓦地睁大了浑浊的眼睛。
顾南挽却依旧只静静地看着房顶,神情有些疲惫。
那医修的指尖落在她的脉搏之上,他的面色有些微妙,那医修神色古怪地看了眼顾南挽。
半盏茶的功夫后,他提着药箱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陆母便焦急地拦住了他,忙追问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试/药了吗?”
那老医修摇了摇头,“顾姑娘的状态一日比一日乱,现在她不能轻易服下解毒丹。”
那老医修顿了顿,他的目光有些微妙地看向闻钰仙君,随即又神色古怪地看向陆母,“况且,她已有了身孕,现在不宜服用任何灵药。”
闻钰仙君脚步一顿,清脆的破碎声响起,他手中的茶盏立刻化作无数的碎片,锋利的碎片扎入了他的掌心,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
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医修。
陆母更是下意识地尖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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