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心眼的大老虎(一更)


    那尾巴通体雪白,只尾巴尖有着一点黑色的绒毛,似是方才染了墨汁的毛笔,此刻,那尾巴上的绒毛亦瞬间炸开。


    那毛绒绒的尾巴动了动,她的手心不由得有些发痒。


    只听一道凉凉的声音自她的身前传来,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暗哑,他的喉结滚动,“放手。”


    那声音几乎比这漫天的霜雪更冷。


    顾南挽眨了眨眼睛,连忙收回了手,那毛绒绒的尾巴自她的指尖擦过,是与戚无宴完全不同的感觉,她的指尖微微蜷缩。


    只见戚无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向了一旁,随着他的走动,殷红的血自他的衣角滴落,在那满地的白雪之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房门被缓缓推开,待他进入房间之时,只见他周身闪过淡淡的金芒,破碎的袈/裟已化作那熟悉的黑色长袍,那雪白的双翼与圆耳亦随着那袈/裟一同消失。


    戚无宴从一旁取过厚重的斗篷严严实实地将她包了起来,又将两枚蛋从沉四几人手中取出,放到了她的身前。


    方才雷劫的声势过大,已经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沉四依依不舍地看着两枚蛋,满脸的纠结。


    戚无宴微微俯身,揽住她的腿侧,将顾南挽拦腰抱了起来,顾南挽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她小声道,“东西还未收拾好……”


    “他们来。”


    话落,戚无宴已抱着她大步走出了房间,寒风扑面而来,戚无宴又理了理她斗篷上的帽子,随即,走入了大雪之中,沉四几人见状,连忙开始收拾房内的东西。


    冰冷的霜雪落在那斗篷之上。


    顾南挽闻言将脑袋缩进了斗篷之中,她的目光落在那两枚蛋之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只见那蛋一枚雪白,另一枚却是赤金色,只在顶端有一点黑色的痕迹。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生个小白虎,却没想到,竟是两枚蛋……顾南挽有些疑惑地抿了抿唇,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偏偏戚无宴对这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神色。


    顾南挽摸了摸那滑溜溜的蛋壳,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寒意夹杂着血腥味盈满她的鼻翼,顾南挽胳膊动了动,这才察觉到她的袖子那里已经濡/湿了一片,她的余光扫过,便见雪白的底衫已经染上了刺目的血色。


    戚无宴的伤口处仍在流血。


    顾南挽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方才渡劫,还未来得及处理伤口,便又立刻带着她离开,除了那几道狰狞的伤口,那天雷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缺口,残留的雷光浮在他的伤口之内,疯狂地破坏着周围的血肉。


    顾南挽微微从斗篷中冒出头来,她抬起头,只看到了一截漂亮的下巴与苍白的唇,银色的发丝略过她的面颊,“你的伤口……”


    戚无宴闻言微微低下了头,看到了一片毛绒绒的发顶,原本苍白的小脸在那斗篷中捂得通红。


    他的指尖按了按她的脑袋,“别出来。”


    他先前在那玉简之上看到,女子产后极为虚弱,哪怕是小小的风寒亦能让他们吃大苦头,切勿感染风寒过度疲惫,现在这外面风雪交加,她并不适合出来。


    顾南挽闻言,又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高大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那茫茫白雪之中,大雪掩埋了一切痕迹。


    ………………


    那些修士察觉到此处的异样,雷云散尽,他们皆是快速地赶往此处。


    然而待寻欢宗一众长老赶来之时,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小院,满地的积雪尽数消融,房中的所有痕迹亦被一并抹除,整个小院内唯有淡淡的血腥味。


    里面的白虎早已不知去向。


    她捏了个法诀,试图看出些什么,然而微弱的灵光闪过,她却发现,一无所获。


    她什么也算不出来。


    那白虎消失在修仙界已有数千年,这么多年来无人见过他的踪迹,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长老皱了皱眉头,有些头疼,这附近的商铺与小院几乎被毁了个干净,巨树拦腰折断,她来时只看到了满地的狼藉,便已经开始头疼了。他们这次损失的可不少,除了那些院子,就连周围的一个传送灵阵都被那天雷的余威摧毁。


    这些东西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哪怕是寻欢宗这样的大宗门,也有点肉疼。


    她原本是打算与这院中圣兽卖个好,由寻欢宗承担这笔灵石结段善缘,却没想到这圣兽白虎根本没见上,还得赔进去一大笔灵石。


    一想到那大笔大笔的灵石,她只觉得心都疼的在滴血。


    …………


    夜色将近,城中仍是一片热闹,灯火通明。


    几乎是四处都在谈论那突然出现的圣兽白虎,原本因为大雪沉寂了许久的城池,为了这白虎的出现突然炸了开来,就连那客栈中的说书先生的生意也突然好了起来,他们将那事翻来覆去地讲了几遍,说的喉咙都快冒烟,仍有无数的人要听那白虎一事。


    顾南挽躲在斗篷之中,一路上,耳边几乎全是白虎,雷劫寻欢宗之类的字眼,融融暖意将她包围,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现在正值客栈内最热闹的时段,小二快速地安排着房间,他正低头取着灵石,却察觉到一道凉意扑面而来,小二抬起头,下意识笑吟吟道,“仙君要几间房?”


    随即,那小二的瞳孔微缩,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修立于门前,大步走进了客栈,他的银发间落满了霜雪,然而,他周身的气息比外面的冰雪更冷,他几乎比旁人都高了半个头,只站在那里,都给人一种无端的压迫感。


    他的怀中抱着个娇小的人,黑色的斗篷将她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了一截白色的绣鞋,与搭在那斗篷外的细白指尖。


    小二呼吸微滞,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觉得客栈内的温度都更冷了一些,原本喧闹的客栈似乎也更安静了一些,客栈中的修士亦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修。


    却见面前的男修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沙哑,“五间。”


    那小二这才看到,面前之人生着双琥珀色的眸子,他的五官深邃,不像是这周围的人,他的心思急转,随即殷勤道,“好嘞,仙君这边请!”


    他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领着戚无宴进了干净的房间,他的目光在戚无宴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关上了门。


    最后一眼,他便看到那神色冰冷,气势迫人的男修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之人放到了塌上。


    顾南挽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她落到了柔软的被褥之中,她几乎是瞬间便被惊醒,微凉的发丝略过她的面颊。


    一道冰凉的指尖却是落在她的眉心,柔和的灵力缓缓流入她的体内,“睡吧。”


    顾南挽眼睫颤了颤,困意袭来,她的意识再度模糊。


    戚无宴轻轻地将那两枚蛋放到了一旁,他的目光落在顾南挽的面上,只见她眉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落下一圈漂亮的阴影,精致的眉眼之间尽是倦意,周身的灵力亦是枯竭,那两枚蛋的降生几乎将她榨干。


    戚无宴眉头微蹙,他为她盖好被子,方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沉四几人已经追了上来,见着戚无宴出来,沉四忙探头探脑地向房内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红色的锦被,他想到先前的事,迟疑了片刻,便追着戚无宴去了隔壁房间,将先前遇到沈词瑶一事与他说了一通。


    他总觉得,顾南挽突然生了与那事有关。


    戚无宴神色不变,只静静地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眸色幽深,垂落的发丝在他面上落下了几道模糊的阴影。


    …………


    与外面的热闹喧嚣不同,这几日的沈家几乎是陷入了一片死寂,那些下人恨不得踮着脚走路。


    不过几日,沈母面色便憔悴了许多,她的双眼红肿,面颊凹陷,几乎看不出前几日华贵端庄的模样,她双眸赤红地看着房外,沈父亦是沉默地坐在一旁,不置一词。


    昏黄的烛光落在他们二人的面上,整个房内只余沈母的哭声与咒骂声。


    这修士修为越高,子嗣便越困难,二人这辈子都没能孕育子嗣,偏偏在前些年他们即将放弃之时,竟意外得了个女儿,夫妻二人自此像是宝贝眼睛珠子一般宝贝她。


    却没想到,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女儿便没了,连尸首他们都未能找到。


    沈母每日只能对着她以往的衣物首饰垂泪。


    夫妻二人几乎用尽了各种方法,才从沈栩的朋友那里得知,阿瑶那日花了大笔灵石雇佣了一对杀手,而那对杀手的魂牌此刻也已碎裂。


    他们几乎将阿瑶那几日去的地方给翻了个遍,最终才从一个老人的口中得知了那日的事情,他们与一个极为漂亮,肤色极白的女修一同出现在了后街的巷子中。


    而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结合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来看,几乎是瞬间,他们便想到了顾南挽。


    沈父又命人四处打探顾南挽的下落,他的眼底爬上一丝杀意,这个仇,他们实在是非报不可!


    沈母这会儿看着沈词瑶以往戴的玉簪,眼眶通红,“那个顾南挽实在是欺人太甚!她好狠的心!”


    “哪怕阿瑶有错,她打她啊骂她啊,我们都不会多管!先前她将阿瑶淘汰,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怎么就……”沈母抱着那碎裂的魂牌,眼泪止不住地掉。


    她的阿瑶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她还那么年轻,便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走了,她怎么不一起带我走呢!”


    沈父亦是死死地捏紧了拳头,浓郁的恨意爬上他的心头,他的面色有些狰狞,此刻他甚至顾不得顾南挽身后的陆家,满脑子皆是沈词瑶的惨死。


    哪怕与陆家决裂,这个仇也是非报不可!


    他深吸了口气,蓦地站起了身,他拍了拍沈母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哭,我不会让阿瑶就这么去了的!”


    杀人偿命,那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沈父的眸底闪过一丝杀意,他大步地走向房门,却在转身之时,身形一僵,他背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不知何时,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面无表情地站在暗处,那人身材修长高大,生着一袭银发,额心一点金印散发着浅浅的光芒,几缕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深邃的眉眼,模糊了他眸底的神色。


    他的黑衣几乎与那暗色融为一体,似是暗夜中游历的鬼魅,他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那些侍奉的下人此刻皆是神色呆滞地站在门前,双眼无神,整个房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昏黄的烛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光影于他的面上缓缓跳跃着,他的银发轻拂,那人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身后的沈母还未察觉到异常,依旧在哭哭啼啼地咒骂着顾南挽。


    几乎是瞬间,沈父的背后就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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